咚咚咚……鏗鏘!當當、咚!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會有人想殺了鋼琴家。」嘈雜的琴聲伴隨著男人戲謔的嘲弄。
鏘!「你以為我喜歡嗎?」羅靜回頭怒瞪他,清雅的臉有些惱意。
誰喜歡彈鋼琴,要不是大姊老是拿眼淚逼她,以學音樂的小孩不會變壞的論調強迫她學鋼琴,她才不會學。
她壓根不認為學音樂就能夠改變氣質,瞧她現在為了那些可惡的黑白鍵盤都氣得快發狂,恨不得砸了這礙眼的存在。
「既然不喜歡,就過來吧。昨天我不是出了份自然科考題嗎,考卷拿出來給我。」
羅靜聞言,收起一身火焰,爬回房間,取出大部分空白的考卷,在他面前正襟危坐。
幾乎每天晚上,他都會過來一趟,吃過晚餐才會離開,一來教她功課,二來順便監視她的行動。
孫奇彥斂眼睇著好久,緩緩地抬眼,沒有溫度的眸子薄泛著些許惱意。「我這輩子沒有考過個位數,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麼考的?」
「我怎麼知道。」她扁起嘴,一臉哀怨。
什麼元素表和化學式嘛!誰知道什麼元素加什麼元素會變什麼?那是什麼玩意啊!
「你怎麼知道?!我明明教過你了,你居然跟我說你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啊,你應該要誇獎我沒有拿書偷翻答案。」怎樣,至少她不作弊,他該要誇她的。
「我看八成是翻了也找不到答案吧?」他冷哼著,笑聲自喉間擠出。
嘖,居然被他料中了,「反正我就是不會嘛。」她夠老實了。
這些教科書簡直跟她不對盤,不管她怎麼看,就是有看沒有懂,早在兩年前,爸媽過世前便放棄她了,現在惡補哪來得及?
「不會?」他深呼吸一口。「把鹽的化學式給我寫出來。」
「鹽?」鹽就是鹽啊,還有什麼化學式?
「氯、化、鈉!」他緊咬著牙,依稀可見額際青筋顫動著。
天曉得那是什麼東西?羅靜拿著筆,怎麼也寫不出半個字。
「不寫化學式,把分子量告訴我。」他索性閉上眼。
「我還是繼續彈琴好了,要是沒趕上進度,大姊會罵我的。」她趕忙要起身,卻被他扣住手。「幹麼啦?」
「你直接告訴我,你哪裡不會。」把底限告訴他,他才知道要怎麼補救。
「都不會。」咬了咬唇,猶豫了下,她才小小聲地道。
不要逼問她這個嘛,搞得她好像很低能一樣,她只是沒學過而已。
孫奇彥聞言,大吐口氣,鬆開手。「好,你先去彈琴。」
「真的?」今天這麼簡單就放過她?
「對,明天,我要驗收『愛的羅曼史』。」
「嗄?」那又是什麼東西?
「入門的鋼琴曲,你也不知道?我告訴你,明天我驗收後不滿意,你、就、完、蛋、了!」深沉的眸瞳顯示了他的認真。
哪有這樣的啦,她只會一指神功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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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夢半醒之間,陣陣悅耳的琴音流洩到他耳邊。
他迷糊地張開眼,下意識地睇向門口,門是開著的,那聲音像是自二樓的休息室傳來的。
伊娃不會彈琴,那麼,是她嘍?
她發現二樓休息室有架他特地為她準備的鋼琴了嗎?
琴音以千軍萬馬般的氣勢穿梭在空氣之中,閉上眼,他甚至可以感覺空氣為之顫動,美妙音符充斥他耳中。
一首「愛的羅曼史」彈成這樣?會不會太強勢了一點?想著他不由笑了。
看來,八年沒見,她的琴藝進步很多了呢。
琴音突地停住,取而代之的是交談聲。
「你在搞什麼鬼,你不知道奇彥在睡覺嗎?你這樣彈琴不怕吵到他?」伊娃不悅的低沉嗓音刻意壓低了,但在靜默的空間裡仍顯得清晰。
「吵醒他最好。」羅靜冷哼著。
都昏迷一天了,再不醒來,真要把他送到醫院去了。
「你在氣什麼?奇彥被你害成這樣,我都沒氣了,你在拿什麼喬?」
「我不能氣嗎?」
遇到這種不合作的病人,聖人也會抓狂,何況是她?
他好大的膽子,居然敢不吃醫生開的藥,放任自己因傷引起高燒。
幸好昨天請來醫生外診,打了針之後,燒便退了許多,只是一直昏睡著。
「少囉唆,你現在是奇彥的看護,到他身邊去看看他的狀況穩定了沒,待會再到外頭澆花。」伊娃丟下一句話,轉身就要走。
搞什麼?她是公關耶,幹麼拿她當女傭看待?
一下當看護,」下又變成園丁,還輪不到她發號施令!
睇著伊娃的背影,她脫口道:「你為什麼不去看他?你不是很喜歡他嗎?」現在正是大好時機啊,為什麼不行動?要是她,就絕對不放過。
「因為我太忙了,要不然這裡根本就不需要你。」
「忙什麼?」從昨天就看她一直打電話,又外出,也許在她心裡,孫奇彥沒有那麼重要。
「機密。」
啐,搞什麼神秘。
瞧她真往樓下走去,羅靜不由沒好氣地走進孫奇彥的房間,拉了張椅子在他床邊坐下。
抬眼環顧四周,發覺這房裡的擺設單調乏味,除了床,就只有桌子和一組小沙發,其餘便是冰冷的電腦周邊產品,還有她從以前便痛恨至今的書,隨手翻了翻疊著的書,才發覺原文書佔了絕大部分。
天才嘛,腦袋的構造果真是與常人不太一樣,才會搞不清楚狀況放任自己發燒。
她好氣,氣他這麼不懂得珍惜自己。
「你呀,快點好起來,我可不想看伊娃的臉色做事,你才是得標者,關她屁事啊!」她不由嘀咕起來。
斂眼睇著他汗濕的發,她輕輕為他撥好,再拿來毛巾擦乾不斷冒出的汗水,輕觸他的額,確定燙已經消退大半。
「燒都退了,怎麼人還是不醒?」真是的,該不會真的把腦子給燒壞了吧?
青蔥指尖沿著額角滑到他輪廓極深的眼窩,拂過如羽扇的長睫,再爬過堅挺的鼻,最後落在線條完美的唇。
為什麼一個男人可以賞心悅目到這種地步?
為什麼可以身體與腦袋都完美到這等極致地步?聽說,太完美的人通常都活不長,因為容易招天妒。
「還不醒,你從昨天中午睡到今天中午,還沒睡夠啊!就因為你一直不醒過來,害得我昨晚不得不住下,精神極度緊繃,連很久沒蹦出來的痘子都蹦出來了,你說,你要怎麼賠我?」說著,她忍不住戳著他吹彈可破的臉。
可惡,有顆過分聰明的腦袋加上好皮相已經很天地不容了,想不到就連肌膚也細滑如絲,靠,這世界到底有沒有公理啊?
但,又如何?
「我告訴你,就算你長得很好看、聰明過人,你也是會生病的,天才也不過是個凡人罷了。」她用力地戳著他細嫩的臉,愈戳愈過癮,幾乎忘了他是個病人。
突地「你說的對極了,就算是天才,也是個凡人,也會肚子餓的。」沙啞的嗓音透著懶懶笑意。
惡作劇當場被逮,羅靜驚得說不出半句話。
這傢伙到底是什麼時候醒過來的?該不會,她所說的每一句話全都……
「我什麼時候醒來的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真的餓了。」他張眼,儘管虛弱卻絲毫不減他渾然天成的俊爾。「小靜,替我弄點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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剁剁剁……廚房裡傳來規律的切菜聲,孫奇彥坐在客廳沙發,筆頭飛快地落在白紙上,他正聚精會神地在出考題,沒有發現剛放學,拖著沉重書包,像坨爛泥倒在玄關的羅靜。
她沒好氣地抬眼,不悅地瞪著怡然自得的兩個人。
這是什麼狀況?這兩個人有鬼哦!
「姊!」她不悅地吼著。
羅艷自廚房探出頭。「小靜,把書包拿去放,換下制服,到廚房幫我。」
「為什麼?」不是說她身為考生,應該有考生的自覺,為什麼還要她到廚房幫忙,
「要你過來就過來。」
羅靜扁起嘴,經過客廳,看著振筆疾書的孫奇彥一副老神在在,等著吃閒飯的模樣,不禁怒意橫生。
「姊,他幹麼一直到我們家吃飯?」她瞪著他。
孫奇彥睬都不睬她,彷彿陷入自己的思緒裡頭。
「因為他是你的家教啊。」
「可是他最近根本就沒有教我東西啊。」
羅艷趁空跑到客廳,一把將她拎進廚房。「學長的母親剛過世,他只有一個人住,你要他在一個人的屋子裡吃飯嗎?」說穿了,教妹妹功課只是順便,要他到家裡吃飯才是重點。
「他媽媽過世了?」聽說他是單親家庭耶。
「小靜,失去父母的痛苦我們也嘗過,你應該可以想像只有一個人待在家裡的感覺有多難受。」
羅靜聞言,不禁有些赧然。真是的,大姊怎麼不早說,害她剛才把話說得那麼難聽。
「你要跟學長好好地相處,他現在正在幫你考前猜題,知道嗎?」
「我又沒要他這麼做。」她執拗道。
「小靜。」
「知道了,我去換衣服再過來幫忙,總可以了吧。」
換好家居服回到廚房,準備接手,卻見到流理台上擱著一條魚。
「姊,你煎好了。」她才不想碰這玩意。「為什麼不用煮的?幹麼要煎?」
很久以前試過一回,她被濺起的油給噴得無路可逃。
「因為學長喜歡吃香煎口味的,小靜,你煎,不然你到前頭陪學長。」
羅靜聞言,只得接過圍裙,慷慨就義。
沒一會便聽見廚房裡傳來——
「靠,去死啦!這是什麼玩意!死魚,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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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情況,多年後再次上演——
「靠,去死啦!這是什麼玩意!死魚,去死吧!」
廚房裡傳來羅靜高分貝的吶喊聲,外帶刺耳的鍋鏟碰撞聲,逗得移駕到一樓客廳的孫奇彥放聲大笑。
「長這麼大,我還沒看過這麼粗魯的女人。」伊娃體貼地替他蓋上一條技巾,回頭瞪著發出陣陣巨響與咒罵聲的廚房。
「她就是這樣。」他笑得很滿足。
頓了頓,伊娃才壓低聲音道:「你確定你真的要她?」她頁的是那個教他魂牽夢縈,甚至不惜拋棄一切返台的女人?
「你以為呢?」
「我只能說天才的腦袋構造確實和一般人不同。」
「只要跟她再相處一段時間,你就會發現她與眾不同的地方。」他的視線柔柔地穿過廚房那一扇門,鎖定她的背影。
「我現在已經看見她與眾不同的地方了。」光是那一連串咒罵聲就夠受的了。「羅靜,不要再罵了,我的耳朵快要爛掉了!」
「要是你不爽,換你來煮!」羅靜毫不客氣的回應。
「奇彥,我們叫外賣,你意下如何?」
「這可是我等了八年的一頓飯呢。」足足盼了八年的一頓家鄉菜,要他怎麼捨得放棄?
「哼哼。」雖說有一半的台灣血統,但是她向來不吃中國菜的。
能有多好吃?看羅靜這麼驚天動地的與鍋鏟奮戰,她就更不敢期待了。
「喂,上桌了!」羅靜在廚房喊著。「伊娃,來幫我端菜。」
伊娃瞪向廚房,充耳不聞地朝飯廳走去,打開飯鍋,添了兩碗飯,再走回客廳,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等著開飯。
等羅靜忙得灰頭土臉,忙進忙出地端好菜到客廳,才發覺伊娃好整以暇地坐在沙發上。
「你居然一直坐在這裡!」噴火功再現。
「不能嗎?」伊娃捧著碗,夾著菜,動作優雅地餵著孫奇彥。「奇彥是病人,我要是走開,他有什麼閃失,你賠得起嗎?」
「他就待在客廳,能發生什麼事?」根本是蓄意撈現成的討好他。
他在房間躺著時,伊娃鮮少踏進探他,現在他醒了,已經可以靠人攙扶下樓,她便像只發現蜜的狂蜂飛撲到他懷裡。
如今,還借花獻佛地拿她辛苦做的菜餵他?
好樣的,要是不跟她槓上,她羅靜的名字就倒著寫!
「天曉得,我這個人就是細心,不像某個女人少根筋,居然不讓病人休息,彈什麼吵死人的鋼琴。」她的嘴巴張成O形?哄著孫奇彥再張口,好讓她順利再餵上一口。
「說什麼吵死人?我主修鋼琴耶,」不是她自誇,當年教授可是打算推薦她到國外進修。
「那又怎樣,你沒聽過有人因為鋼琴聲太吵導致精神耗弱殺人的嗎?」伊娃瞧也不瞧她一眼,逕自地餵飯。
而孫奇彥則是享受著兩人的唇槍舌劍,咀嚼著八年來始終沒什麼進展的廚藝。
「你的神經看起來很大條,我相信絕對不會發生這種事。」竟拐著彎罵她琴藝差?
「我的神經再大條,也大不過你。」
「客氣了!」
「彼此彼此。」
羅靜哼笑一聲,捧著另外一隻碗,夾了魚肉,坐到孫奇彥的另一邊。「等你看得懂琴譜,再來跟我辯吧,音樂白癡。」
「你說我是音樂白癡?」伊娃拔高聲音。
「別鬼叫好不好!不認識的人會以為你是人妖耶!」趁她不備,羅靜順利卡位成功,立即夾了一口魚肉送進孫奇彥的嘴裡。
這種美人恩,他自然是樂於消受。
「你說我是人妖?!」
「我沒這麼說,只是怕不認識的人聽到後會誤會。」伊娃的聲音比一般女孩子的還要低幾個音,這種程度的消遣已經是很客氣了。「還有,我告訴你,奇彥喜歡吃的是香煎魚。」
伊娃深呼吸一口,瞇眼笑得很壞。「有什麼辦法?我一直分不清哪道才是魚肉啊。」
「你說什麼?!」這女人,她是老虎不發威,把她當病貓了不成?
「你心知肚明。」伊娃冷哼一聲,隨即將她手中的那一碗飯搶過。「這是我的飯,你要吃,自己去添。」
「那奇彥那一碗給我。」她可以不吃,光是把她氣得雞飛狗跳,她便覺得過癮了。
「不勞你動手。」
「你自己問奇彥,是不是要我餵他。」
兩人不約而同的睇向始終不發一語的孫奇彥。
「我吃飽了。」他光是笑就飽了。
「吃這樣就飽了?」伊娃微蹙起居。「是不是她煮得太難吃?」
「喂,你不會自己嘗嘗看啊?」雖說已經很久沒下廚,但她對自己的廚藝還是有一定信心的。「到底是怎麼了,是不是傷口又痛了?還是又發燒了?」說著,柔軟的掌心覆上他的額,卻感覺不到熱度。
「只是有點累了,我想回房休息。」他虛弱地勾起笑意。「伊娃,扶我。」
看著伊娃攙扶起他,羅靜不由有些不滿,忙湊向前去。「我幫忙。」開玩笑,怎麼能讓這個任性的女人有這麼大好的機會接近他?
她可是有義務替他擋掉忝不知恥的蜂蝶,原本這差事,她是不打算接的,但是看在孫奇彥似乎對大姊很有心,而伊娃這麼混蛋的份上,她決定給他撩下去,拉他一把。
「樓梯擠不下橫行三人。」伊娃偷偷撥掉她的手。
羅靜豈能任她稱心如意。「多一個人,多一分力,況且,我可是他的看護,這件事我責無旁貸。」
「你何時變成我的看護?」孫奇彥好笑道。
「在你昏睡之後。」還不就是伊娃拿著雞毛當令箭,吆喝她一下往東一下往西。「我幾乎變成貴府的女傭了。」
「是嗎?那麼工作範圍有包括幫我洗澡嗎?」他狀似隨口聊聊。
「洗澡?」
她瞪著他,有些困難地嚥了一口口水,無邊綺思將她團團裹住,讓她單純的腦袋瞬間當機。
「我幫你就可以了。」伊娃搶白。
聞言,羅靜連忙答應。「我來就好,人家又沒問你,你插什麼嘴。」開玩笑,要是讓伊娃幫他洗澡,還怕不在浴室被她給吃了?
不就是洗澡而已,這點小事,她絕對可以勝任,大不了閉上眼。
孫奇彥不著痕跡地將得逞笑意埋進眸底。「那就有勞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