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gel,是一個很平凡的孩子,最起碼她剛到我們班上來的時候,給人的感覺就只有平凡。
會叫她Angel,其實只是隨便取的,因為我不喜歡記太多複雜的人名,所以我就會替身邊的人取一些隨便用大腦就可以想到的名字,像是Apple、Amy……之類的,而她剛來的時候,我滿腦袋都是美國職棒的天使隊,她的名字就在這樣一點意義都沒有的情形之下誕生了。
我不喜歡唸書,這是我對自己最瞭解的一點,國中畢業後,我就沒有打算升學,要不是母親拿著軍校的報名表要脅我,我絕不會在畢業兩年後輕易的踏進校園一步!
高職夜校,我僅能退讓的極限。
她的位子,就在我的後面,教室的角落,垃圾桶的前面。
她穿著熨燙整齊的制服。過耳的短髮,讓我可以一眼就看見她耳根的背部,那個在洗澡時,常常讓人們遺忘的角落。這是我第一眼打量女孩子的時候,最想看到的地方。
嗯。很乾淨。
她一副清寒學生的模樣,讓我直覺她家應該是賣手工水餃的,那種阿公、阿媽或是全家一起出動在大門口包著餃子的那一種。
我靠著牆壁側坐,全班同學的一舉一動都在我視線之內,或許是先前的職業病。而我也蠻喜歡這種感覺。
君臨天下。嗯,這麼說。
「喂!阿偉,等一下借我十塊錢。」虎克隔著一個座位喊著,真是個粗人,現在正在上課,也不會收斂一點。
「你家是甲級貧戶喔,都幾歲了,還像小孩子一樣借五塊十塊的。」
「我的身世可憐,你又不是不知道,快啦!要下課了,我快渴死了。」
我掏出銅板,朝虎克擲去。
「漂亮!周中偉,丟得好!」十圓被收入褲袋,不過不是虎克的。
「我一向不喜歡沒收東西,但是錢是例外!」班導得意的走回講台。
我聳聳肩,十圓?不痛不癢的。
虎克又跟我要了一個銅板,我搖搖頭,唯一的那個,在老師溫暖的袋袋裡。
我的後背被人輕拍了兩下,我反射的轉過身去,一個銅板趁隙落在我的桌上。
「這位同學,你的錢掉了。」我拿起銅板,放在她桌上。
「借你們。」她沒再多說。惜字如金的傢伙。
「我不……」
下課鈴聲響起,她起身走出教室。虎克衝了過來。
「同學,謝謝你,明天阿偉會還你的。」虎克敷衍的說完,便衝向走廊的販賣機。
我想說的是:我不喜歡跟不熟的人借錢。
可惜,話來不及說,就給班導攔住。
「阿偉,今天就放過你,下次丟個一千元,我就真的沒收。」
從老師褲袋裡掏出的銅板,溫溫熱熱的,我覺得很噁心。
「才開學第一天,給我安分一點。」老師笑著,臉上的酒窩浮出來。
校內有名的黃金單身男老師?八成就是濫用酒窩騙來的封號。
我將手上的十圓銅板放在她的桌上,我從不欠債,更不想欠人情。
她回到教室,桌上的銅板顯然讓她吃了一驚,她看了我一眼,敷衍的笑了一下。我瞄了一下她的左胸,沒繡名字?
是我看走眼嗎?好學生是不會不繡名字的。她究竟是深藏不露,還是家裡窮到沒錢繡名字?
最後一堂課,整整四十分鐘,我都在用餘光打量她。
喜歡?
我不想拖累良家婦女啦!
對學校唯一有好感的地方,就只有禮堂。任何大小的典禮或訓話,都是在這裡舉行,平時沒有活動,就開放給學生打球、伸展筋骨。
我和其他的學生不一樣,我總是早一個鐘頭就到學校,那時還可以看見幾隻日校的小貓。不曉得是我太久沒過這種學生生活,還是畢業後工作兩年之間,看到太多骯髒噁心的人的關係,我覺得這些穿著藍制服的日校學生,總是純真的可以,藍色外套底下,像藏著一雙翅膀似的。
我討厭那些翅膀。
轉過身,一個假動作,旁邊的那個大個兒還真的被我唬住!我迅速地往籃下奔跑,不用瞄準,不計算拋物線,我就依感覺將手中的球投出去。
唰!
攔截住瞬間進籃的聲音,我覺得滿足,打籃球就像人生,想猜我的下一步?不知死活的小男生,活該我拔掉你們的翅膀。
「阿偉,又在這裡欺負我的學生!」老師脫下襯衫,加入了這場廝殺。
「老師,別說這麼多,下來吧。」對於老師的加入,我得小心翼翼,這傢伙跟我打球打久了,對我善用的計倆熟得多。不過和他較量,才有挑戰性!
球鞋和地板摩擦的聲音迴盪,我的全身上下劇烈的移動,任汗水亂竄,我愛死這種瘋狂,更勝於做愛時的快感。
我喜歡流汗的感覺,更喜歡將臉埋在水龍頭底下冰涼的水柱中,那種灼熱的汗水瞬間冰鎮的感覺。
球場的人隨著夜校學生大量湧入而變得擁擠,每當這時,我就離開,坐在操場邊,讓晚風接續降溫的工作。
她站在接近操場的另一邊,眼神始終注視著同一個方向。身邊恰巧一棵樹。不會吧!在浪漫什麼勁,以為自己是美女喔,還和著夕陽咧!
真不曉得在夢幻什麼。
上課鐘聲響起,踩熄手邊的煙,才抽兩口,感覺有點不捨。
她站著的地方只剩下一棵還在飄的樹,夕陽沒了,她不見了,才一眨眼的功夫,疑∼∼像個鬼似的,我扣上襯衫的鈕扣,不曉得是她,還是身上的汗水,我覺得有點冷。
「我想再一次提醒大家,這字體設計,要注意其整體性、美觀以及創意,一共三堂課,放學前交。各位同學,現在可以開始作業。」終於…說完了。
哈——
剛才的激烈運動讓我才第一堂課就哈欠連連,台上的老師要負上一部份的責任,不就是在紙上提幾個字罷了,有必要說這麼久嗎?
我望著剛和虎克分來的西卡紙。三節課去畫四個字?果然沒選錯科,廣告設計。用一堂課來隨便弄弄還可以混兩堂課,涼的很。
《一槍打死》我得意的看著紙上的這四個字,太好了!可以交差了。
我轉過身,走向虎克。「死虎克,弄好了沒?等你去抽煙咧。」我敲著他的桌子。
「總算好了,脖子酸死了。」他抬起頭。
「哇靠!你寫這什麼鬼東西,<每飯不忘》,太誇張了吧!」長這麼大塊頭,原來是土法煉鋼——吃!
「你不要小看我這張作品,我還特地畫幾粒米襯托襯托,很不錯喔!」
虎克還算是認真的學生,和我比起來,不過沒什麼天份。
他前年從雲林北上來到桃園。會和他變成好朋友是那次和他在學校裡碰頭,隨便聊了起來,問著他北上的原因。
「搭錯車而將錯就錯,就在這裡一邊工作一邊讀書。」他無所謂的解釋著,我在一邊,老早就笑翻了。
這傢伙原本是要去高雄的。
他有一點鄉下人的真實,說話大大聲,其實最欣賞的,還是他隨遇而安的個性,不過他和「木訥」這個形容詞∼點關係都沒有,有時候講起話來,仍然可以毒死一堆人。
這樣的課,算是過得最快的了,剩下的三堂課,老師就自己看著書,只要音量不要過大。反正交得出來就好了,他才不管有幾隻老鼠溜出去。
夜校就是這樣,管你認不認真學。
她就一直坐在位子上,沒離開。看她填色的手勢,果然是女人,動作相當細膩,如果硬要把她歸類,我想她是屬於乖乖牌那一區的。
或許她才剛剛轉來,所以我並沒有看見她和別人交談超過三句。
下課鍾一響,她不是上廁所,就是悶在座位上看書。
身後坐著這樣一個不說話的人。
我總覺得有些許的不自在。
她在班上逐漸活躍,一切的開始是因為虎克。
那次的段考,虎克的成績進步的神速。不只是虎克,幾乎坐在附近的同學,都因為Angel這顆大樹而得以庇蔭,明白簡單的說,就是作弊。
雖然我也不喜歡讀書,但我對這種行為還是覺得可恥,如果要成績好,自己努力就好了,如果自己不唸書,又何必在意考卷上的數字。
像我,個位數就個位數,坦蕩得很。
段考結束後,她就變成個拯救世人的女神。她的身邊,不時的圍繞著一些不成才的癟三,儘是巴結、討好!
站在二樓的走廊,夜裡的風,總是比白天還涼。
我由南到北的環視校園,白天還是個可愛動物區,一但陽光褪去,就變成見光死的蝙蝠洞。青春的氣息被墮落的煙味取代;空氣中瀰漫著性和金錢的的討論聲,儼然是個縮小型的犯罪城。
我自得其樂,月亮或是太陽,對我而言,一樣沒意義。
這節下課只有五分鐘,我燃起一根煙。
「阿偉,你這次的分數也不錯吧!跟Angel坐這麼近。」虎克也抽著煙,臉上的笑意滿滿。
「沒退步,一樣二十幾分。」我吐出一陣煙,顯然是個無聊的話題。
「什麼?Angel幫你喔,沒關係,我幫你跟她說,下次考試,也罩你一把。」虎克一副跟她很熟的樣子,還安慰著拍我的肩膀。
「不用了,我才懶得搞這些小孩子的把戲!」搞不清楚,我阿偉從不讓女人罩的。
「阿偉,你幹嘛這麼排斥,其實我覺得Angel不錯耶,蠻好相處的……。」
整整一炷煙時間,虎克全都在Angel好、Angel妙。
我還Angel呱呱叫咧,哇靠!
我不想理會虎克,鐘聲一響,我就先進教室。這傢伙讓我從唸書以來,第一次準時坐在位子上。她也在位子上,身邊仍然有一群飛蠅徘徊,聊的正起勁。真是倒楣!才躲過虎克連珠炮的轟炸,現在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還要忍受一群人的七嘴八舌……
「你真的是從日校轉來的喔?難怪功課這麼好……」黑熊滿臉八婆樣。
「黑熊,現在是上課時間,拜託你要做訪問,下課再問好不好?」
我微微的轉身,很不耐煩。
「關你什麼事啊!我是在跟新同學講話,又不是在跟你講話!」黑熊瞪了我一眼。
眼珠子那麼凸,想嚇死我咧。
「你搞清楚,現在上課時間,想減肥就回家多做幾個伏地挺身,光靠嘴巴在動,瘦不了的啦!」我加重音量。
一旁觀戰的人,笑個不停。
「周中偉,你很過分耶………」黑熊後面嘰嘰喳喳什麼,我也沒打算去聽。班導走進教室,總算安靜下來了。
「各位同學,我現在重新自我介紹,名字寫在黑板上,下一次還要有人寫錯,國文平時成績就扣五十分。」老師輕鬆地說著每一學期都要不斷重複說的話。
「林福來,是我老爸賜的名字,不要再把我的名字寫成來福。」台下全笑翻了。
我是很佩服老師,要是我,才不會這麼好氣的一說再說,先把寫錯的人叫來扁一頓,保證以後就沒人會寫錯了。
今天全是班導的課,兩堂國文,兩堂作文。對我來說,沒什麼分別,就是四堂與意志力搏鬥的課罷了。誰叫我上次打球輸他,我攤開課本,聽課還難不倒我。
迷迷糊糊中,有人叫我。
「阿偉、阿偉……」是虎克。
「幹嘛!你是賊喔,用什麼氣聲說話。」我不耐煩的說。
「阿偉,有人說你喜歡Angel……」虎克一直保持老鼠叫的音量。
「要說就說大聲一點,噓噓噓的說給螞蟻聽喔,干!」
今天真是特別不順心。
「阿偉,有人說你看上Angel!」虎克刻意放大音量。
班上的人,全都轉過來看著我,有人開始竊竊私語,還有人一頭霧水的問Angel是誰?
我狠狠的瞪著正在放聲大笑的虎克。
這傢伙……
我身後的Angel一點聲音都沒有,她要是誤會,事情就大了。
「喂!喂!喂!上課專心一點好不好,嗓門大的同學,講話小聲一點,我可沒錢買麥克風。」班導喊著,班上的人全讓班導將注意力轉回黑板。
「虎克,你黑白講,以後不要請你抽煙了。」虎克摳的要命,也不曉得是真窮還是假窮,這招肯定有用。
「不關我的事,這是別人說的。」虎克急忙解釋,為了一根煙,唉∼∼
我轉過頭,少女情懷總是——春——,疑∼∼我想我還是解釋一下比較好。
「同學,剛剛他說的是開玩笑的,你不要太在意!他有時會發作啦。」我比了一個扒代的手勢。她看著,笑了。
這樣她應該就不會誤會了吧!我如釋重負的轉回來,離我不遠的黑熊,露出詭異的笑容。
這臭八婆,用這麼幼稚的手段想報復我咧!真是無聊,懶得理她。
伸個懶腰,哈∼∼下課嘍。
我懶懶的套上制服,現在應該快上第二堂課了吧。
「阿偉,反正都遲到了,乾脆不要去學校了,多陪我一下好不好?」床上的女人撒嬌的說著。
真是得寸進尺。
「衣服快穿起來,我不想再浪費時間了。」我平淡的說著。剛才太過於激烈,我已沒有多餘的力氣去哄騙她。
「阿偉,不要這樣嘛,我好累想再躺一會兒,你陪我一起嘛!」她從後面勾住我的脖子,身體緊貼著我的背,不斷的蠕動。
「Shit!你夠了沒!」手上的煙,被她這麼一蹭,掉在床上,煙灰灑在床單上。我最討厭有人弄髒我的床。
「周中偉,不要以為你紅就了不起,要不是我老在陳董面前誇你,你哪可以這麼囂張!」她邊穿著衣服,一邊還要我記住她的恩惠。
哼!只不過是一個過氣的老女人罷了,自己做作做夢就算了,還以為是真的。
「你不走,我走。」我抓起鑰匙。什麼紅不紅,只是假象罷了,搞來搞去就是個顧場子、幫人停車的小弟而已,這種工作,我老早就不想幹了!
我騎著機車離開。要躺,你就自己躺吧!
我把機車停在學校門口,錯過上學的規定時間,大門緊緊關著。
還有兩分鐘就下課了,那個室內設計的老頭,最喜歡罵人,索性混到下課。
我在校園裡閒晃著,搜尋一個可以安靜地坐下來抽根煙的地方。
學校的美術大樓,一向都是日校學生使用的教室,明明繳的錢一樣多,就是我們不能用!也不知道校方在顧忌什麼。
我走進大樓,微弱的燈光,是個翹課的好地方。
坐在花圃邊,斷斷續續的談話聲傳來,我反射性的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探頭。
一男一女站在其中一間教室門口,兩人的表情似乎都不輕鬆,八成在吵架吧!我暗暗慶幸,這幾分鐘總算不會無聊。
那女生總是低著頭,耳下的短髮,讓我想到Angel。
不可能,她是個好學生,應該不致於轉進夜校沒多久就學壞吧,我猜測著。
沒瞧多久,那男生就離開了,從我身邊擦過,看也沒看我一眼,我又嗅到那一種不屬於夜晚的氣味。
Shit!那種味道總讓我的腦袋無端進出許多飛翔的翅膀,真他媽的有點頭暈。
那女生蹲在教室門口,肩膀不停的抽動,她在哭咧!
真是一場標準型拋棄的戲碼。
整齣戲不過兩分鐘,那個負心漢卻表現的淋漓盡致,轉身走的無情,下課鐘聲的響起,成了戲院的散場燈光,完美,真是完美!
她蹲在地上抽搐有幾分鐘了,我越看越無聊,索性扔了煙頭,打算回教室。轉身時卻看見她朝這個方向走近。
誰曉得她會不會想自殺。如果她死了,是因為被拋棄,那和我一丁點關係都沒有,要是她是因為被拋棄外加上被我看見丟臉的那一幕而自殺,那我可是罪過。
我是沒什麼道德的人,但也不想套上一個間接殺人的罪名。
我往後站了一步,那裡沒有燈,她應該不會發現我吧!
她把短髮攬到耳後,熟悉的側臉,在我面前晃過,不會吧!
「哇——真的一個接一個進教室耶!」虎克大聲的歡呼,一大群人都在笑著。
才剛坐在椅子上,虎克就對我投以曖昧的眼神,扶著我的肩膀。
「虎克,你幹嘛啊!這樣很噁心耶。」我用力撥開虎克的手。
「阿偉,現在才來上課喔。」虎克關愛的眼神分明是別有居心。
「關你什麼事!」我冷冷的說著。好好的一個男人搞的像個三姑六婆一樣!
「Angel也是剛剛才來耶,好巧喔。」虎克貼近我的耳朵,小聲的說著,一對眼珠子拚命的轉,我知道虎克想說什麼。
我瞄一下Angel。
她一副什麼事也沒有的看著書,眼睛有點紅腫。
「蔡黃敏不是也才來,還有那個阿輝也是,你怎麼不去問他們。」我大聲的說,反正其他人也很好奇。
「幹嘛!」阿輝問著,以為我在叫他。
「沒事啦!說你很帥。」虎克隨便回嘴,打發阿輝。
「阿偉,人家可是好學生,你可不要隨便玩弄她的感情喔,萬一發生什麼事,就不要說我沒警告你!」虎克搖搖頭,好像當過受害著一樣的好心叮嚀。
「干!回你的座位啦。老講一些有的沒有的,不要這麼無聊好不好!」我開始有點受不了虎克。
「唉∼∼肖年郎,阮講的話,你丟要聽!」又在裝老人。我發誓下次絕對不要請他抽煙。
教室內設計的老頭走進教室,虎克終於乖乖回到自己的位子。
我又瞄了一下Angel。
她看見我回頭,給我一個很冷、很敷衍的笑容。
「同學,你也現在才來學校啊!」我佯裝不知情,想試探她剛剛究竟有沒有看到我。
「嗯,」她簡短的回答,眼白裡有很多血絲,那些白癡居然看不出她才哭過。
好險!我敷衍的笑著。攪和了一個晚上,累死了。轉回頭,還是睡個大頭覺比較實際點。
結果,我做了夢。
夢裡儘是AngeJ抖動的肩膀,和那些讓人頭痛的翅膀,偶爾還穿插著那個過時蕩婦淒厲的哀嚎。
唉∼∼
睡的不好。
Angel不斷的向我靠近,她臉上佈滿著淚痕,我一步一步的往後退。終於,我沒有退路,她撲倒在我的懷裡。
我抱著她不停抖動的雙肩,輕輕的安慰她,別哭!這一哭,會哭碎了我的心,她彷彿懂了,停止哽咽,靜靜的伏在我的臂彎裡。
第一次,我覺得溫暖……
「阿偉,快起來啦,你媽在樓下催了。」虎克搖晃著我的手臂。他那張又黑又圓的臉出現在我眼前。一時之間,我這以為我夜路走的太多了。
「去你的,沒人教你進別人的房間之前要敲門嗎?嚇我一跳!」我按下牆上的電燈開關,隱約的想到夢裡和Angel的那一段。
這類的夢,今天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Angel在我懷裡的溫度、我對她的憐惜和不捨,都如現實般的千真萬確,清醒不稍片刻,還依稀的能感受得到……心疼。
「阿偉!不要再發呆了。快去洗臉啦!你媽說再去市場幫一天就可以了。」虎克又催了我一次。
有時候,我覺得很疑惑,像虎克這麼魁梧的男人,為何有時會像個女人?我開始後悔找虎克來幫忙。
我走進浴室,鏡子裡的自己,永遠都睡不飽。
凌晨五點多,批發市場卻已擠滿了人。遠遠的。我看見父親吃力的搬著一粒粒的西瓜,細心的秤著重量,寫下記號。
這就是討生活!
一直很欣賞白手起家的父親,才國小畢業,卻依然扛起一家五口的生活,沒有學歷,過得卻比很多人還好。
我自以為能闖下一片天地,旋轉在賭場和特殊行業之間,天真的奉行所謂的輩份和戒律,小心翼翼的捧著我的夢想,還一邊幻想將來的美好。
父親的默默無聲,母親聲嘶力竭的叫罵。
厭倦——才是我真正離開的原因。
「阿偉,全都載完了,把發財開去還,這裡沒什麼事了。」
父親交代著,眼神裡還是期許我會接下這個家族生意。
「喔,等一下還完車,我和虎克會出去。」我避開父親的眼神,雖然離開了那種環境,但我還是對【瓜果王子】這個封號一點興趣也沒有。
虎克啃著西瓜,他很容易滿足。
我開著發財車,搖下車窗,風從窗戶外灌進來,吹的狂妄,我享受著。如同我一般霸氣。
「阿偉,我們要去哪裡啊,我怎麼不知道?」虎克問著。嘴邊的西瓜渣,因為汁液,還牢牢的沾粘著。
「拜託,先擦嘴巴好不好,噁心死了!」我最看不慣骯髒的男人。我丟了一包面紙給虎克。
「喲,阿偉還帶面紙出門咧,說出去還沒人相信!」虎克顧著說話,手上那一包面紙,拆個老半天。
誰規定我出門不能帶面紙!難不成半路想拉屎,還拔樹葉來擦屁股嗎?
「喂!你到底會不會拆啊。」虎克磨蹭個半天,滿臉的西瓜,還逍遙著。
shit!連手指頭都是濕的。
「哪個白癡不會啊!到底要去哪裡。」虎克擦著臉。一時之間,我也不曉得,以前的這個時候,我都在睡覺………
「阿偉,阿偉,Angel在前面耶,我們去打個招呼。」虎克發現Angel,她一個人走在路邊。
「打什麼招呼?你跟她很熟啊!」我不想做這種應付的事,尤其是被那個夢纏住以後。
虎克的頭伸出車窗外。
「Angel……Angel……這裡啦,在車上。」虎克放聲大喊,離她還有一段距離,唉∼∼果然虎克還是保有鄉村氣息的。
她瞇著眼,左顧右盼,當她看見我和虎克時,眼睛突然睜大,感覺上有點意外。車子還沒靠近她,就遇到紅燈。她小步小步的跑向我們。
我有點尷尬,她身體的某個部位晃動著。
「哇!Angle身材不錯哦。」虎克看的目不轉睛。
果然,大家都是男人。
「喂!你在看哪裡啊?」她敲了一下虎克的頭,還在喘氣。
「放假沒有約朋友喔?要去哪裡啊?」虎克的對白讓我覺得很耳熟,像是拐騙少女的基本會話第一章的內容。
「沒事啊,一個人出來晃晃,剛覺得無聊,就遇到你。」Angel回答。
你?難道她沒看見這裡有兩個人嗎?
「嗯,咳。」我刻意的發出點聲響。
「那好,上車,我們一起去吃東西好了,我肚子有點餓,早上幫阿偉搬西瓜累死人了。」又肚子餓?拜託,那傢伙吃的西瓜比搬的西瓜還多咧!
Angel看了我一下,只對我笑一下、說聲嗨,好像我們今天才認識一樣。
無所謂,我也對她笑了一下,連個嗨,我都省下來。
車裡一下子多個人,就變得比較不無聊,不過那是對虎克而言。
虎克和Angel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我都不曉得。他們一直都有話題可以聊,好到像哥兒們一樣,打打鬧鬧。
原來Angel不是一直都這麼安靜的。
這種發財車只有兩個位子。基於虎克堅持的安全理由,Angel被夾在我和虎克之間,我的手臂和她的手臂偶爾會碰在一起,我還不想淪落成色狼,所以我專心的開著車子,非常專心。
我感覺得出,她也盡量將手靠右,她也有所顧忌,怕我吃了她嗎?
我得意的笑著。雖然,她長的不難看,身材也算是吸引人,還有周圍瀰漫淡淡的香氣……從來不曾聞過這麼清爽的味道,不會讓我頭暈想吐的味道。
我貪婪的聞著,真有股衝動……
我承認,她的身體吸引著我。我搖晃著腦袋,不不不,絕對不可以胡思亂想。
「虎克,你們要去吃什麼東西啊?」Angel問。
「嗯……」
「去吃冰。」我趁虎克還在思考,搶先一步,這時候,吃冰絕對是正確的。
她驚訝的看著我,我原是一語不發,這會兒出聲,連虎克都嚇到了。
「阿偉就是這樣,老喜歡裝酷,突然出聲音嚇死人。你要是不想吃,我們就換別的,讓他自己裝酷好了。」虎克充當主事者。
我乾笑了幾聲,然後Angel也笑了。
「不會啊,我剛好也想吃冰。」Angel看了我一下,然後笑著說。
我們在冰城裡坐下。
我和她都點了一客綠豆牛奶冰,虎克仍然在櫃檯前猶豫不決。
我們隨意聊到不同地方賣的綠豆牛奶冰口感,然後是煉乳的甜度,煮綠豆的注意事項等。
Angel似乎頗有研究,很難得有人對綠豆牛奶冰的執著不在我之下。虎克終於下定決心,在十分鐘以後。
後來,他們聊的很開心。
其實Angel還蠻開朗的,最起碼她努力的開朗著。因為我發現,在她和虎克談笑之間;笑聲與笑聲的縫隙裡,仍摻雜些許的失落和感傷,我想起那晚她和那個日校生。
根本不用動腦子去推論,那肯定是原因。
陰暗的天空終於飄起雨絲,我騎著機車。
馬路上的車潮和喇叭聲不斷。前面故障的紅綠燈,讓所有的人都顯露出自私的本性,我也不例外。
雨絲逐漸聚成雨滴,明明學校就在前面,我卻還是在這裡。
五分鐘了吧,Shit!我轉個方向,與學校越離越遠,這種倒楣的日子,忌上課!
我把車停在市區一間泡沫紅茶店的門口,前面那塊禁止停車的立牌,不知道被我用輪子磨過多少次。
這塊牌子是老蕭放的,從來就沒人敢隨便亂停,他臉上那條疤,讓他不用開口,車主就乖乖移車,不敢放屁。
我可是不來這一套的,在我眼中,這塊牌子上面刻的那四個字是:阿偉專用。
《東風亭》,老蕭的店,也是他常掛在嘴邊的晚年生活。
兩年前,我應徵一家三溫暖的少爺,就是給他面試的,他臉上淺淺的刀疤,嚇跑了大半前來應徵的小白臉,他說這一輩子最討厭的就是小白臉!
那時,我看見老蕭的臉,也談不上害怕,只是覺得很酷,我還在他面前發誓,一定要有一條比那道更深長的刀疤。
「少年,如果身上的刀疤,只是純粹紀錄你所承受的皮肉痛,那或許是很值得炫耀的;但這背後若是背負著更多、更深無形的痛楚,那還是不要有的好。」
國中才剛畢業的我,全身流動著熱而叛逆的血,老蕭的話,我沒全部都懂。只是老蕭那時的表情,我到現在還是記憶猶新。
他至今仍然痛著,不只是刀鋒割劃過的臉頰。
老蕭沒多久就離開了,他總是說老了。
「喲∼∼我多久沒來了,店裡變的精緻多了。怎麼,砸老本下去了喔!」老蕭是個粗人,店裡的改變,絕不會是從他腦袋裡生出來的。
「偉,兩個多月了啦!還敢先說,我那把刀磨得可利了,正打算剁了你!」老蕭咧著嘴,牙齒上少了檳榔渣,我到現在還是不習慣。
「砸多少錢,要不要我贊助啊?」我把玩著吧檯上新的煙灰缸,以前老蕭在五金行買的那一種便宜兼實用的鐵製煙灰缸,全都換成陶瓷的,底部還鋪著沖泡過的茶葉,多了點氣質,也優雅多了。
「免了,只要以後喝的東西記得付錢就好了。」老蕭丟給我一根煙。
「有高人指點喔。」我挑著眉,指著煙灰缸。
「是個丫頭啦!看起來靜靜的,其實很多話,很可愛喔。」
老蕭笑道。
「不會吧!你想吃嫩草喔,牙都崩了,咬得動嗎?」老蕭一直是單身,問他為何不結婚,他都推說不想拖累好姑娘,現在居然對幼苗下起手來了。
「少胡言亂語!」他敲了我的頭一下,還好他不是別人。
除了老蕭,從來就沒人敢動我的腦袋,這是我最忌諱的事。
「看到最角落,背對我們的那個女孩子沒有,這店裡改的全都是她的主意,很不錯吧!」
我往老蕭指的方向望去,除了椅背,我就只看見半顆腦袋。
那是一個包廂型的座位,大部分的空間,都給布幔遮去了。
「她喔,學設計的,還蠻厲害的,店裡讓她弄一弄,生意就很好了。」老蕭得意的說著。
搞個屁啊!又不是你女兒,炫耀什麼。
「我過去看看,她長得怎麼神氣!」要是身材不錯,把起來當馬子。
「別想了,不要小看她。她外熱內冷的,不輸你喔。」老蕭看穿我的心思,不愧是前輩級的人物。
「她好像失戀了……」他補了一句,用氣聲。
「誰可以贏過我阿偉,你這樣說,我更要會一會她。」我帶有一點挑釁意味,走向那個座位。
「女孩子抽煙不好喔!」她桌上的煙灰缸夾著一根煙,她用手托著頭,發呆。
我在她對面的椅子坐下。
她抬起頭,眼白裡雜亂的血絲交錯。
Angel!?
「是你喔。」她淡淡的說,一點都沒有覺得驚訝,相形之下,我幾乎嚇傻了。
最近老是碰到她,我想該積點陰德了。
「Angel翹課廠又:想當壞學生喔。」我收起驚訝的表情,一定要扳回一局,老蕭那傢伙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我是請假,翹課的是你吧!」她睜大雙眼盯著我看,無所謂的樣子更讓人生氣。
「唉!我也是請假啦,不過還沒請,明天再說。」
「那就是翹課羅!」她緊抓著我的語病。
請不請假對我還不都一樣。
「不要說這些了,煙都熄了,上次你請我和虎克吃冰,這次換我請你抽煙。」我遞給Angel一根煙。
「對不起,我不抽煙的。」Angel對我笑一下,還是假假的。真搞不清楚,她跟虎克像哥兒們一樣,對我,連笑都是假的。
「小女孩抽煙還不敢承認呀,不是有一根抽一半的煙在桌上嗎?」抽煙就抽煙,有什麼不能說的。
我還她一個假笑。
「這位先生,請問你有看見我拿起來吸嗎?」她反問我,用我剛剛的語氣。
「是沒有啦,但是你要是不抽煙,點煙幹什麼?拿來當香精燈來聞喔!」不是我不對女士禮貌,但我就是經不起激,我可輸不起。
「我就是拿來聞的不行嗎?」將軍!
我輸了。
「行!行!好個口齒伶俐的女人,佩服佩服。」我打算來個敗部復活。
「哪裡!哪裡!好個二流推理,有趣有趣。」
「……」
「偉,你們認識喔?來吃個點心,我請客啦。」老蕭端盤鳳爪過來。
「蕭伯,叫他付錢,罰他沒禮貌。」她向小孩子一樣向老蕭撒嬌,完全一改先前冷淡模樣。
「偉,聽到了嗎,等一下不可以賴賬。」老蕭的命令,像是裁判宣佈輸贏。我咧!啃雞腳。
「蕭伯,我開玩笑的啦!大家都是同班同學,我請啦!」她又笑的甜甜的,不過都不是對我。
「免啦!免啦!我老蕭請你們吃,以後有空多來坐坐。」老蕭邊走邊笑,還一堆杯子沒洗。
「你像千面女郎一樣,一下子什麼表情都有。」我啃著雞腳,晚餐還沒吃咧。
「是嗎?」她笑了,不是假的那一種。
還蠻好看的。
「你真的沒抽煙嗎?」我還是不死心,我的邏輯明明很合理的。
「跟你說了,是點來聞的。」她吸了一口茉莉綠茶。
吃完東西,我點起煙,飯後一根煙,爽。
「要聞,我抽給你聞好了,別踐踏東西。」我努力的深吸一口,往她的臉上呼氣。
「你少髒了,你抽的煙又不是這個味道的,少噁心了。」她用手揮一揮空氣,嫌棄的說。
「還不是都七星的,哪裡不一樣,你說說看啊!」
「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她的聲音變小,有一點委屈的感覺。
「幹嘛一副有心事的樣子。」我忍不住問著。
「是嗎?」我發現她不想回答,就說這句。
她喝完最後一口茉莉,背起背包。
「我不跟你聊了,我要回家了。」她起身。
「現在還沒到下課時間耶,你不怕你家人發現喔?」她的成績一向不錯,這種事,家裡應該會在意吧!
「我說過我是請假啊!又沒做壞事。掰掰!」她轉身走開。
掰掰!我差一點說出口。
「對了,阿偉,其實你還蠻好相處的,不像她們說的那樣喔!」她突然轉回頭。
她們?該不會是黑熊那個凸眼怪吧!
「你也是很活潑呀!」其實,我覺得這只佔了一小部分。我還沒來之前,她是在哭吧。
搞不懂她。
教務處,仔細分來,大抵只有三種人會在那裡出沒。
第一種人,當然就是教師或職員,下課或沒課時,和一般人一樣喜歡啃瓜子;一樣關心吳宗憲的感情生活。
第二種人,是學校裡的蓮花,出淤泥卻仍然保有良好的品德和成績。這種人,通常都會變成老師的小弟,擔任跑堂的工作。常在下課時出現在這裡,而且不亦樂乎。
至於第三種人,就是襯托蓮花的淤泥。會來這裡,就是為了曠課時數或是操行分數來討價還價的。這種人還可以細分成兩類,一種是愛耍酷,什麼都不在乎,就站在老師的面前,開口的都是老師。另一種,往往讓老師開不了口,一窩蜂全都家境清寒,會遲到或缺課,全都是因為負擔家計,或是上司要求。滔滔不絕的,就是希望老師在假條上簽名。
這樣的分析,當然不包括我。
今天都沒有老師的課,我拿著醫生證明和假條,來了一趟教務處。
「老師,我要請病假。」我把一張價值八十元新台幣的證明和冊子放在老師桌上。
老師只瞄了幾眼。我的東西,原封不動的退回。
「周中偉,這家診所已經是學校黑名單的前三大了。上次開會,校方已決定不接受這家的醫生證明了。」老師慢條斯理的說。
「老師,那我不就很倒楣,偏偏挑這間診所看病!他門口又沒貼聲明。」咳!咳!
我「不小心」的咳了兩下。
「算你吃虧啦,八十元白花了。」老師還是漫條斯理的,堅守立場的表情沒變。
他還知道行情咧?哇靠!
「算我病的活該啦,下次我去台大看好了。」我算算曠課的節數。
算了,反正還有幾堂,我拿回假條,曠就曠吧!
「阿偉,今天要交的室內設計作品。老頭說要當成段考成績耶。」虎克在廁所裡,邊撒尿邊講話。
尿尿的聲音,幾乎掩蓋他說話的音量。
「那又怎樣,等一下隨便畫畫交出去就好了。」我吸一口煙,火紅的煙頭在夜裡,像螢火蟲,而這裡的螢火蟲,更不只我一個。
「今天又沒有老頭的課,誰會沒事背那麼大枝的尺來學校?」
「你完了,阿偉,沒人救得了你,保重!」虎克搖著頭,手摸著我的肩膀,感慨的安慰著我。
「虎克,你剛剛尿尿有沒有洗手?少在那裡亂摸。」我揮開他的手,骯髒的傢伙。
那老頭跟我有仇,要是真的搞不定,那我就鐵定要念軍校了,不管了,先翹出去買尺和紙再說。
我跑向側門,虎克在後面大叫:
「阿偉,剩下兩節課,你買了也沒用啦!阿偉…阿偉…!」只是叫著,一點忙都沒幫。虧我把他當朋友。
我喘著氣,拿著剛買回來的用具找幾個女同學幫忙。
我的人緣這麼差嗎?居然沒有人伸出援手。算了,我自己畫,畫多少交多少。我拿著用具,至少先找一間空教室。
「你沒有拿鉛筆要怎麼畫?」Angel站在我前面,她今天穿米色牛仔褲混進學校。
她比較適合穿這樣。
「對,那你有沒有,借一下,放學前還你。」我一向都是空手來學校的,剛才又沒想到要買,腦子裡只記得虎克說的尺。
「還有著色顏料呢?今天交的是完成品,要上色的。」她盯著我手上提的塑膠袋。
糟糕!我根本都沒有。
「那你不會這麼剛好都有帶吧!」我是一點都沒有期望,今天上的都是學科,哪個白癡還會拎這些笨重的東西來折磨自己。也得試一下。
「我當然沒帶。不過……」賣關子?
「跟我來吧!」她笑了一下就轉身,身上背著包包。
不會吧!為了我翹課喔。
我跟在Angel身後,一路來到美術大樓。
我和她經過了花園,上次撞見的那個畫面,又衝進我的腦袋裡。
Angel很熟悉的走進教室,幾乎沒有燈光。我看著她的影子走到黑板邊,教室裡就完了兩盞燈。
她顯然對這裡很熟。開燈時,連桌子都不曾撞到。
「阿偉,就在這裡畫吧!」她走向第二排第四個座位,一盒三十六色的麥克筆和其他工具就全湊齊了。
「我不太會畫耶。」這大概是我這一輩子最老實的一句話吧,我望著她。
送佛送上天羅!
Angel無奈的看我一眼,拿走我手上的袋子。
「我只幫你這一次喔。」Angel急於畫清界線,其實她不用暗示,我也不會誤會。
「麻煩你。」
我靜靜的注視Angel。
她專注的量著比例,草稿線條俐落而輕盈,雖然速度很快,但她的側臉表情卻不疾不徐。我知道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其實,她長的不太驚艷,不過也有中上程度。不曉得怎麼,和她接觸越多,就覺得她越看越漂亮,應該找一天去眼科,很久沒檢查視力了。
這整棟大樓都沒有人,安靜的很想睡覺。我抽著煙,振奮一下精神。
「Angel,這是你以前的教室對不對?」我想還是說說話會好一點。
「你又知道?」Angel的視線仍然在紙上。
「看你剛剛熟的像自己家一樣,這是日校的教室,你又是日校轉來的,不是很巧嗎。」我翻著這個座位抽屜裡的東西,想知道他們會塞什麼東西。
「阿偉,不錯嘛,總算是對了一次喔。」Angel收起鉛筆,整套的麥克筆全攤了出來,手腳俐落的像個老手。
「Angel,你幹嘛轉到夜校啊!要養家喔。」我幻想著她包水餃的樣子,應該也是很賢慧吧,不過不曉得能不能吃。
「成績不及格啊,高一暑假被通知補考,結果那天下雨,就不想來補考。」她隨興的說,轉眼就將作品完成了。
「你也這麼性格喔!」我說。
「沒你這麼帥氣啦,只是懶了一點而已。」她的語氣不像誇獎吧?有一點諷刺的意味。
「嘿嘿!」我乾笑著。
Angel將整張全開的紙拿起來,瀏覽一遍後,點頭。
「好了,自己拿去交吧!」
「等一下,不要動!」她真的就定住了,像被點穴一樣。
「紙拿下面一點,對!就是這樣。」
我靜靜的看著她。
「幹什麼?」Angel一臉疑惑,動也不敢動。
「Angel,你的臉被紙遮住一半時,很好看。」我是真的這樣想。
「無聊!」
她把紙放下,臉還微微的紅著咧!
女孩子就是女孩子,被誇獎時,都會不好意思的。
「開玩笑的。我的意思是要補幾筆失敗的線,免得那老頭懷疑。」
我胡亂地在畫上添了幾筆,簽上大名,段考總算有了著落。
「謝謝你!下次有事來找我,我欠你一次。」這次還真多虧她。
她收著東西,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
微笑取代了不客氣三個字。
雖然沒有和她聊上太多話題,不過和她相處的感覺還不錯。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能像虎克一樣,和她像個哥們兒似的,其實應該也不是件壞事吧!
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