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烙 第五章
    駿馬在飛馳十數里後終於停下四蹄奔踏,呼出陣陣熱氣。

    座上的美人兒利落下馬,走到後頭,蹲下身子。「怎樣,一路上愉快嗎?」

    愉快?曲翔集錯愕地瞪著她,做出這種事之後竟然還問他一路上愉快不愉快?

    「哎呀?難道還不過癮,那好,本姑娘就再帶你飛一程。」說著,她便欲起身。

    「慢著!」再跑一程,那他不死也剩半條命了。「我認栽、我認輸,全是我的錯成了嗎?我不該鬼吼鬼叫成了你季女俠的累贅,就請你大人有大量,饒了我這條小命,小的來日必會報答你的大恩大德。」

    季千回神色愉悅地轉回他身旁,緩緩解開交纏的黑鞭。

    老天,劫後餘生的滋味竟是如此美妙!他從不覺得死裡逃生需要多麼難能可貴的運氣,畢竟,自他行走江湖以來,人面廣、人緣好,鮮少有得罪人到必須動手的時候,要不就是在沒出手前便教身邊的朋友拔刀相助去,要他武功有所長進也難。

    可是,萬萬沒想到這種平順的日子在認識她之後便宣告終結。把他拖進她和八竅嶺那班山賊打鬥的局面就算了,現下竟還來一票見都沒見過便要殺他們倆的人,照理說兩人該同甘共苦,一同抵禦外敵才是;他這個武功不濟到家的人都有這般想法了,誰知道她竟然先溜,把生死一線間的危機丟給他一個人獨自承受!

    如果是打算牽馬讓兩人一同逃離危險他會承受得心甘情願,誰知道她竟用這種法子!她到底是要救他還是要殺他?竟然用鞭子纏他拖行十數里!

    她跟那伙刺客是不是同一路人馬啊?

    這一路上要不是他左躲右閃,時而借力施力避開石塊樹木,恐怕早就魂歸離恨天了。他到底是惹了她姑娘哪一忌,要這麼對付他?

    曲翔集慢慢站起來,心有餘悸地退離她三步,小生怕怕。

    渾身的黃土證實方纔的驚險並非夢魘,而是再實際不過的事實,老天爺!他躲那些殺手時跌跌撞撞所沾上的沙土也沒她這一趟路來得多。

    她對他到底占較多的是什麼?敵意?還是情誼?

    什麼都沒有,只是要給他個教訓而已。季千回美艷的臉龐閃動得意的甜笑,曲翔集這一趟非人所能領受的旅程令她心緒倏地大好。

    他讓她變得不再是先前那般笑看人世、快意江湖的季千回,他讓她悸了心、動了情、有了牽掛還一副無所覺的模樣,看了就氣。

    為什麼自己會對這樣的人動情?她雖身為素流齋的老鴇,但並非年邁亦不是貌醜,正因為她超出眾人對老鴇的想像,也因為容貌出眾,上門追求的官家公子哥兒可也大有人在,偏偏她誰都不動心,就只對他!

    根本就相貌平庸,擺明就武功不濟,成就不了什麼大事業,除了曲家陳紹府是北方鼎鼎有名的大富人家這件事還能跟人說說外,其他壓根兒是談都不用談。

    可是這樣的他卻令她動心,原因何在?

    只是單純的因為他並不像世間面目猙獰,見到她就色意浮現臉上還裝出一副高風亮節、不為所動的虛偽君子?他還是會被她的容貌影響,還是有時會失神露出覬覦之色,跟時下男人並沒兩樣。

    惟一不同的,是他的目光只有欣賞而沒有輕蔑與褻瀆,沒有在著迷時還裝出一副自命清高不凡、甚至以她煙花身份為齒進而舉止姿意輕佻的模樣,也沒有在相處時還一臉自以為紆尊降貴的樣子。

    他對待她的方式雖時而疏離,卻從不輕蔑;更有甚者,在得知她是素流齋老鴨後,他的態度反而異於常人地更加親暱,她不懂,至今仍不懂。

    然而,卻芳心已動。

    那一夜錯愕地驚覺到在他面前的自己腦海一片混亂,一個輕輕的碰觸便教她臉紅心跳,要她怎能不逃回房躲起來?

    她,季千回,在看過為數不少的名門子弟,甚或皇室貴胄之後竟然是誰也看不上,卻對他動了心?

    一旦了悟,連自個兒都不信,直問是自己想錯還是眼睛出問題,竟挑上了他?

    千思百想,最後仍然不得不承認已然動心的事實,只是該怎麼說服自己,怎麼甘心啊?她耶!她這個眾人都說眼界甚高心狂氣傲的季千回,竟對曲翔集動了心?天老爺!她渾然不覺自己在無意中已哀號出聲。

    「該哀號的人是我才對。」曲翔集還在忙著拍掉衣衫上的黃沙。「你看,好好一件衫子壞成這樣。」

    美目哀怨抬起,被他狼狽模樣逗笑,一路被樹枝撕裂、教石塊磨損的衫子加上一張黃土東一塊西一塊妝點的臉,要人不笑很難。

    「衣衫乃身外之物,男子漢大丈夫淨計較這些。」她朝他走去。「不怕人說你小家子氣。」

    「這不是計較不計較的問題。」曲翔集低頭忙著補救自己可憐的衫子,補不了破洞裂縫,至少也得撣撣衣衫上的黃土,邊忙邊分心應道:「若說衣衫是身外之物不該計較,那世上眾生不都該啥也不穿,裸身在街上遛達?」

    「你!」他的話教她無法接話,他形容的畫面讓人不臉紅也難。

    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麼,曲翔集也愣住,腦海裡該死的順著他身為男子的本能,想起一幅活色生香的美人圖,若啥也不穿……

    「翔集吶!」柔柔甜甜的嗓音輕輕飄進耳裡,美人馨香也隨後被嗅進鼻間。

    「什、什麼?」

    「你知不知道垂涎三尺是怎生的模樣?」纖指巧點,沿他胸口緩慢往上爬。

    「什麼模樣?」曲翔集恍恍惚惚地應道,已然分心。

    巧言軟語在他耳畔吐露,不疾不徐地道:「去找個梳妝台照照便知.」

    「啊!」恍然大悟,曲翔集愕然退了步。

    季千回跟著向前,取出絹帕往他臉上拭去。「這兒都是沙呢!」想起方纔他連連慘叫的樣子,她勉強委屈自己忍住笑。

    曲翔集握住在自己頰邊的柔荑,投注的目光充滿疑惑不解。

    而這一回,季千回並沒有抽手,任他將她的手困在他臉頰與掌心之間。

    「為什麼?」一句話,終於問出口,聲調不自知地柔如春陽映熱的暖泉,有瞬間醉人的魔力。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這樣對我?」

    他要問哪個?「是為什麼駕馬拖你還是為什麼替你擦拭?」

    「兩者。」他不懂,不懂她到底是氣他所以故意欺負他,還是對他——可能嗎?她會對他……

    「我生氣。」

    瞧,果然是因為氣他所以才欺負他。曲翔集難掩失望地垂下眼。

    再抬眼,他無可奈何地又問:「我怎麼氣你了?」歎口氣,他等著接她季大姑娘替他安上的罪名。「我犯了什麼錯?」「你的錯就是——」話到嘴邊倏地消失。向他明說?不明說?一份突如其來的掙扎讓季千回煞住口。

    說了又能如何?雖自己不在乎身份差別,但他呢?堂堂曲家二公子不在乎嗎?

    再怎麼擁有天人之姿,再怎麼讓眾人神魂顛倒,他們看她季千回的目光還是拋不開「煙花女子」這四字,就算是他,恐怕也難以掙脫這思維吧?哪怕他待她與一般人無異,時而讓她忘記自己的身份。

    當友人、同行的夥伴是一回事,可以不顧身份,論情愛,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了,不是嗎?

    若她說了之後,他臉上的表情瞬間凍結,就在她眼前倏地僵硬,回一句:不行!

    到時她可能會惱羞成怒地殺了他!心知肚明自個兒烈火般的性情,還是不說的好。

    「是什麼?」

    「本姑娘愛生氣就生氣,干你啥事?」就這樣,別再有其他想望,對自己好,對他也好。

    有事瞞他。在她猶豫未果與下定決心的空隙間,曲翔集敏銳地捉住瞬間的真相!她絕對有事瞞他。

    季千回抽回手的舉動更加深他的猜測。

    她想瞞他什麼?

    「那又為何替我拭去沙土?」她不說,他只好親自開口問,不信問不出端倪。

    季千回看了看他,菱唇抿起倩笑,小鳥依人地偎進他懷裡,一如以往的捉弄,「人家捨不得你弄髒臉尺,想想,你這張臉已經夠乏善可陳、夠不惹人注目了,要是又弄髒,那不就更慘了嗎?人家是為你好,怕這一路上你頂著一身灰頭土臉難看。」

    曲翔集聽著她的嗲聲嬌嗔,心裡卻有另一層領悟。

    她在存心捉弄人還有想轉移話題的時候,都會來上這麼一招!

    從不知道人的外貌能被發揮到這等地步,但季千回讓他見識到了。

    而究竟是什麼事讓她想瞞他,他真的很想知道。

    對於近在咫尺的這團謎霧,他暗暗立誓:非解開不可!

    沁風水榭,依舊景色瀲渝,仍然擁有不屬於人間的美景。

    可惜,重重殺氣扼殺一片風光,一名身穿銀線繡月白長衫的男子正悠哉地揚扇走在穿山遊廊中,自得其樂。

    這是男子一年多來首度發自內心的真切怡然,神情愉悅得絲毫沒有察覺身後一道濃濃殺氣緊跟著。

    是沒有察覺,還是故意不察覺?只有他自己知曉。

    一封短箋在手,讀完後,俊美的臉上更是帶著深切笑意,彷彿此刻世上已無何事能讓他蹙眉不悅,想必這短箋上有令他欣喜的好消息吧!

    須臾,他開了口:「培危再不現身就別怪我將你當刺客看待。」

    話落,邢培蔚娜艘猜湓謁眼前。「為什麼這麼做?」

    「怎麼做?」他也會質問他了?

    鳳驍陽抿起淡然淺笑看著一向忠心不貳的邢培危等著看一旦自詡忠心的人起了異心,會是怎生的面貌。

    「對冷焰,你讓他失去心愛的女人;現在,你又利用季千回,要她到五台山取烙火玉,你應該知道五台山的武林大會根本就是——」

    「是什麼?」狹長的黑眸有太多的深沉心機,無情地梭巡,足以教被看的人機伶伶的打顫。「培危這與你無關,別多事。」

    「我們對你而言究竟是什麼?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你以為你身邊還有多少人甘心為你所用?」

    他擔心也憂心,經過那事之後,他奉為主子的男人性情驟變,已不是他所熟悉的鳳驍陽。

    「你不也嫌季千回不夠格進我沁風水榭?」真奇怪呵,他這麼做不是替他擋去季千回,讓他永遠不會再看見她在水榭中進出,他還有什麼怨言?「我替你解決麻煩了,不是嗎?」

    邢培我⊥罰怎麼都無法相信說這話的人是鳳驍陽。「這不是你,你不該是這樣的。」

    「那我又該如何?」鳳驍陽收起短箋,重新揚扇。

    「別逼我離開,若你真把我當作朋友,收回成命讓她回來。」

    「我不,你也別想去通風報信;更何況,不是我澆你冷水,當初也是有你幫忙,千回才會答應得這麼乾脆的,不是嗎?」

    「你……」

    「人各有命,這該是千回的劫,無論你怎麼阻止都沒有用。」

    「你到底想要什麼?」

    想要什麼?他想要的再單純也不過,只可惜……「我要北武林,烙火玉是統馭北武林的證明,北武林各門各派莫不以它為尊為首,我要得到它,統馭北武林。」

    「但它根本不——」

    「千回會得到。」輕搖折扇走過邢培紊砼裕鳳驍陽當真不怕他突然動了殺氣動手傷他。

    「你怎麼能如此篤定?」

    「天機不可洩露。」轉進通往西廂房的月洞門,這是鳳驍陽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

    「究竟,對你忠心的人會得到什麼下場?」邢培甕著月洞門,喃喃自語。

    冷焰對他盡忠,得到的下場是永遠失去心中所愛的女子,含悲帶怨地離開沁風水榭並且不時前來偷襲他,儘管屢次失手卻也從不死心。

    而季千回對他雖談不上忠,但至少也將他的話視若聖旨般必遵無疑,可是她將得到的下場又會是怎生的淒慘?

    對鳳驍陽而言,除了她,他們這夥人究竟算什麼?難道只是一顆顆任由他擺佈的棋子,傷了、死了都與他無關?

    「別逼我叛離,鳳驍陽,千萬別逼我!」邢培甕純嗟陀鎩

    自冷焰一事後,他對「忠心」二字已然生疑,如今疑慮只有更深,沒有減少。

    「二、二哥!」

    朱門開啟,竄出的俏麗女子看清門前站了啥人後興奮地大叫一聲,跑跳著衝進來人懷裡。

    「哇嗚!你這小豬仔還是跟以前一樣重哩!」

    曲翔集狀似使盡吃奶的力氣才將益發俏麗的妹子抱起來在原地轉了一圈,引她咯咯直笑。

    落地後,曲翔喜向門裡高聲喊叫:「是二哥!二哥回來了!」

    她這一吆喝,裡頭立即傳來嘈雜的腳步聲,可見來人為數不少。

    浩浩蕩蕩地衝出門迎接的景象教季千回看得瞠大雙眸,而他會帶她到陳紹府更是令人匪夷所思的一件事。

    轉眼間,曲翔集已經被圍在家人僕役裡,與季千回之間隔了道人牆。

    季千回在一旁靜靜看著,腦中思忖著他帶她到陳紹府的用意。

    他帶她到這兒,足以知道他並不打算隱瞞自己的身份。她得到結論。

    或許他防她,但也將她當朋友看,要不怎麼會這麼做?

    粉唇抿起笑意,也許她太過防人、太過多疑,他是真的只想到五台山觀看此次武林大會的盛況而已。

    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再與他同行以便就近監視。垂下眼簾沉思的她,再抬起眼時,曲家府裡上上下下歡迎曲翔集歸來的熱切令她明瞭自己並不屬於這裡,一抹惆悵突如其來地竄上心頭。

    是一家人才會有這番等待與熱烈歡迎的場面吧?她想,因為從來不曾有過所謂的家人,所以不知道眼前這一幕有何涵義,只是看著看著,心會泛酸。

    是羨慕還是嫉妒,她不知道,但很清楚這與她無關。

    她是季千回,是有記憶以來便看盡人情冷淡、利慾薰心的季千回,是立誓要快意恩仇、惟我恣行的季千回,這種溫情與她無關。

    悄悄離去,也省了道別的言語,與他……知道自己到底還是普通女子,還是會對人動心便可,毋需再多。

    看著熱切圍起的人牆和被圈在中心的曲翔集,她且看且退,一步步,原以為可以退得乾脆、退得漂亮,怎知道這一段日子相處下來,感情已沉陷得遠比自己所以為的還深。每退一步,腳就像灌了鉛似的沉重難舉,緩慢得像老牛拖車一般,彷彿內心在等待、在期盼他會發現她的離去,出聲留住她。

    然而,留住又怎樣?不留住又怎樣?她自問,以往笑看素流齋裡誤陷情網的姑娘,如今這被笑的主角兒換成自己,才知道動情生愛的人是無法做到真正灑脫的。

    怎麼回事?她抬手輕敲自己腦門,訕笑自己怎麼會變得多愁善感起來。季千回搖頭嗤笑,老天爺,她向來自視甚高,不覺得情愛之於她有何意義可言,但是意外遇見他,竟意外動心,意外識情知愛。

    這樣該足夠了吧?看多了素流齋裡頭的姑娘與尋芳客間,屢屢因身份、門第不符而使得無論再如何堅貞不移、定若磐石的情愛也不得善終,最好最好的不過被收納為妾,那一場場、一出出的情戲,夠她警惕了。

    轉眼人間土一坯,無關風月無關情。

    她有太多事得做,情愛必須拋在腦後,更何況是尚未開始便知結果的情愛。

    退離人牆約莫二十尺多,幾乎已看不見曲家每一個人臉上的表情,也看不見曲翔集到家時一臉愉悅的神情,她轉身隱沒在人來人往的大街裡。

    心,像剛被人挖了洞似的直覺虛無。按著心口,莫名的,她竟有了這樣的感覺;這樣空洞的茫然之於她,陌生多於熟悉,錯愕多過難受,她也是普通人,也會有噬人的感受哪!

    動了情愛的人便會如此嗎?她不禁自問,也想找出答案,可惜無人可供解惑,只好自己告訴自己:是的,動了情愛的人就是這樣。

    哪怕令她動心的人對她並無任何感覺。

    關乎情愛,先動心的那一方注定落敗,她認栽了。

    或許他在武功修為不如她,但收攏人心的功夫絕對在她之上。

    要不,她怎麼會被他收攏?

    八面玲瓏——這個稱號他當之無愧。

    而她,並不適合。

    「好了、好了,你們就饒了我吧!一路上跋山涉水,好不容易回來了,就讓我好好休息嘛!」在家人、府中僕役超乎常人所能想像的熱烈招呼下,曲翔集趕緊討饒:「我帶了個朋友回來,讓我先招呼招呼人家免得失禮嘛!」

    「還敢說!」曲家大公子,如今已攬下一家重擔的曲翔龍狠狠槌了他一頭包。「一出門就不曉得回來,連正經事兒都不做,還敢說辛苦!」不想活了他!

    「是、是、大哥,小弟知錯,不過咱們曲家有您曲大公子在,一人可抵千軍萬馬,哪裡還用得著小弟?翔集惟一會的就是吃喝玩樂,難不成您想讓曲家一夕之間由北方巨富成為街上乞丐?要是有志於此,小弟倒是可以助您一臂之力。」

    「去!你說那什麼渾話!」最最受不了的就是這個二弟,油嘴滑舌,明明一張標準商賈的嘴,偏偏只會拿來談天說地,只會拿來結交江湖中人,一點正事也不幹。

    「二哥,你不是說帶了朋友嗎?在哪兒、在哪兒?」曲翔喜跎腳眺望。嘻,二哥很少帶江湖朋友回家哩,她不能像二哥一樣行走江湖、遊遍五湖四海,至少能看看江湖中人也不錯啊!「是武林高手嗎?功夫很好,連你都敗在他手上嗎?怎麼認識的?是不是不打不相識,還是把酒論英雄,相談甚歡?」

    「你一下子問這麼多,要我怎麼答?」曲翔集捏緊三妹的嘴笑道:「是你一心想見的江湖俠女,人不但長得美、武藝高強,也很會做生意,更絕的是人家比你二哥我還會揮霍敗家。」

    「真的?」曲翔喜眼前倏地一亮。「在哪兒?在哪兒?我怎麼看不到?」她滿心期待。

    曲翔集向人牆外」指,所指方向立刻讓出一條路,可盡頭卻是空無一人。

    「二哥,你說的女俠在哪兒,我怎麼沒看見?」

    「千回?」曲翔集走出人牆。她人呢?怎麼不見了?「千回?」

    「二公子,您在找誰啊?」最外圈的家丁滿臉疑惑地問。

    「剛才不是有個美艷動人的姑娘站在我身邊嗎?穿著玄王雙色相襯襦裙的姑娘,你看見沒?」

    玄玉雙色的襦裙?姑娘?家丁偏頭想了好一會兒。「啊!您是說那位美若天仙的姑娘?」

    「是,就是。你記得?」

    「怎麼可能忘記,那是個嬌滴滴的美人兒啊!」

    「嬌滴滴還用得著你說,她人在哪兒?」

    「不知道,一轉眼就不見了。」家丁搔搔腦門。「是不是被咱們嚇跑了?」靜心想想,他們一夥人迎接二公子的陣仗挺駭人的,或許那姑娘被嚇跑了也不一定。

    走了?曲翔集瞠大眼,不假思索地揪起家丁衣襟,吼出的聲音大似春雷:「你看見她往哪兒走了嗎?」她走了?一聲不吭?

    「二、二公子……」

    「快說!」

    「二弟?」從沒見他臉色如此駭人的曲翔龍疑惑地看著他。「放開他,你的朋友會離開與他無關。」

    曲翔集依言鬆手。大哥說的對,千回的離開與這家了無關,但是——

    她為什麼連一句話也不說就走了?他帶她回府為的是什麼她難道猜不出來?

    這段日子以來他想通、也決意顧全自己的本心,不論她是何來歷,上五台山有何目的,有生以來能讓他動念、動心的就只有她一個;無論她是誰,他只想將她留在身邊。會帶她回來,無非是為了讓家人看看她,可是她為什麼一句話也不說就離開?這麼絕然、這麼果決、這麼無情?

    他在她心裡,竟一點地位也沒有,就連離開前道別的交情也無?

    思及此,一口怒氣怎麼也壓抑不住!

    「你去哪兒?」瞭解他為人的兄長一眼便看穿胞弟心中所想。

    原來,這世上還是有人能令性喜浪跡天涯的二弟牽動凡心呵,等會兒進屋可得稟告爹娘還有老太爺,他這個如閒雲野鶴般的二弟凡心已動,府裡要再添個媳婦、多個小鬼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我去追她!」他要去追她,無論如何都要把事情弄個清楚明白;愛與不愛,動心不動心,他都要個答案。

    別離……一想到她能毫不猶豫做出這決定,他的怒氣便倏地高張。

    他要追上她好問個清楚,究竟之於她,他曲翔集代表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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