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我不要……唔,不、不要!……不要啊」男孩用盡全身的力氣掙扎著,然而由上面壓下的力道卻讓他無計可施。只能用唯一空出的一張嘴拼了命的喊叫。
「你是我的,是我的!你不能離開我,知不知道?你不能離開我,你是我的,只有我能碰你。」下壓的身軀呈現瘋癲的狂亂,四散的黑髮、因發狂而專注得嚇人的黑眼,以驚人的力氣制住身下不停蠕動的小小身軀。
「其他人都是髒的!都是臭的!你不能被碰到,要不然也會變髒、變臭,知不知道?只有我你只有我。沒有我,你會活不下去的對不對?我也是一樣。我愛你!知不知道?我好愛好愛你……」散亂的黑髮覆在男孩的臉上,完全不理會他的叫喊,慘白的唇硬生生地壓貼在男孩蒼白的上半裸身,烙下一個又一個慘不忍睹的紅印。
「不要!男孩使盡所有力氣頂開身上的重量,畢竟只是個孩子,不一會兒,重量再度壓身,幾乎令他喘不過氣,胸腔內所有的空氣在一瞬間被擠壓出口,化成一字,伴隨淒厲的哭叫:」媽「好痛!他好痛……
「你是我的,是我的!」
男孩身上的重壓並沒有因此而減少,瘋狂的侵襲不斷持續,在小小的身、小小的心,劃下一道又一道永難泯滅的傷口。
「哥哥……媽媽……你們在哪?」
小小的聲音尖尖細細中夾著無助,愈來愈近,發狂的大人像沒聽見似的,哭喊的男孩聽風子卻無能為力。
不,他不要啊!男孩掙扎著,在空中胡亂揮舞的雙手忽然碰到僵硬的不知名物體,急於逃開的孩子又怎麼管那是什麼,一抓住,便狠狠往埋在自己頸肩的黑色頭顱胡亂一砸,鮮紅的顏色映上他的眼,濺上他的臉。
一切的狂亂,像風吹過雲霧,倏然化成無聲無息,任由鮮紅取而代之,染滿整張不算乾淨的床榻。
「哥- 一哥哥!」小小的,一張蒼白小臉上右額額角有著明顯月牙狀黑色傷疤的女孩,此時此刻幾乎是白灰了臉看著面前的一切。「媽……媽媽!」
「不是,不是我!」男孩迅速地從倒下的身軀爬出,染血的臉除了恐懼,更有驚慌。「不,不是我,不是我!他什麼事都沒做,什麼都沒做!
「哥哥……你……」
「不……不是……是她……是她對我」男孩失神地望著手上粘稠的暗紅色液體,喃喃自語:「是她、是她要欺負我……」倏地抓起身邊的床單,他猛力擦拭臉上、身上、手上的血漬。「不是我……不是我……」
「你殺了媽媽!」小女孩的指控清晰異常,轟轟然炸入男孩腦海。
「不!我沒有!」男孩狂亂地吼叫:「我沒有,我沒有!」頭,他的頭好痛,「啊」瘋狂如同一顆漲滿氣的氣球,無法承受內部的壓力,只能外洩,以它最駭人的方式。「啊」
「哥!哥!」小女孩跟不上男孩的速度,一個踉蹌倒地,再抬起頭,只能望見漸去漸遠的黑影,最後,消失於眼界之中……
夢魘,就此深種。
十一月的時分早已入冬,然而位處亞熱帶的台灣只是滅了些悶熱添了些涼意,或間送下幾絲細雨,除此之外,尚未帶來極寒的低溫,委實不像冬天,只能算是深秋吧。
深秋的午後細雨間些帶了點寒意,算是為冬季所做的些許象徵,台灣沒得下雪,至少下場寒雨代替也好。駱應亭撩開窗前的米色窗簾,低眼看著外頭空蕩蕩的巷路,半晌,終於開口:「你以為這樣就能將風龔在身邊?」
間話的對象,當然是在這房間的另一個人。
「沒你的事。」回話的人顯然沒有同他一般悠然的心情,口氣十分暴戾,機械帶動輪軸的聲音響起,暗處的黑影動了動原先的方位。「滾出去!」
「這怎麼行?」藍眼回頭盯住暗黑處矮他一半的黑影,唇角微微勾起。「我可是應青雲的要求才來。」
拉開窗簾,他讓烏雲密佈下仍有的微弱光線照入一片黑暗的世界,映出藏躲在黑暗後頭的矮小形影一個本應頂著天立著地如今卻坐在輪椅上閒坐愁城的男子,憔悴的面容和靛青的鬍渣顯出他的一身狼狽。
「我不會去。」輪椅轉了方向,背對有微弱光線的位置。「把窗簾拉上。」命令的口吻清清楚楚的讓對方知道他有多討厭見光。
「這不像你,帝昊。」駱應亭沒有依他的話做,反而還移身到房間的電燈開關處,打開電源,還給世界一片光亮。「你什麼時候開始見光死了?」
「把燈關掉。」該死!明亮的光暈一照,早習慣暗黑世界的眼一時不適應,連帶讓他的頭暈眩。「駱應亭,我叫你把燈關掉。」
「有本級自己走過來關。」輕倚靠身後的牆,只手爬梳了下棕色近褐的頭髮,無視於帝昊極度不滿的怒目以對,他自認現在自己的安全無虞,不必擔心激怒一頭狂獅會帶來什麼危險,因為狂獅沒了迅捷的腿,發揮不了作用,能在原地狂吼,嚇唬嚇唬別人。「接受手術和復健,越早治癒機會越大。」
「大得過百分之五十?」冷冽的口吻出自憔悴的面容,毫無血色的唇了無生氣,言語之間,只是憤恨所致的無情。「能像以前一樣跑跳?」
「至少不用輪椅代步。」駱應亭一句話點出現實面。「風龔不可能跟在你身邊一輩子照顧你。」
「他只能跟著我。」該死,為什麼要扯到風龔「這一輩子,他只能跟著我,他只能是我的!」
駱應亭深吸了一口氣,莫名而起的暴戾集中在握緊的左拳:「別太自私,帝昊。」只能是我的……這種話為什麼他能說得如此理所當然?拿自己的自私任意妄為地框住別人的人生?「問問風龔作何感想。」
聽聞此言,帝昊狠狠的瞪住他。「你閉嘴!」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戳痛他的傷口。「你給我滾。」
「除非你接受手術。」
「駱應亭!」狂吼的同時,一個鬧鐘自中空飛來,鏘的一聲,支離破碎,就在駱應亭腳邊。
「應該叫風龔把房間所有的東西固定好。」駱應亭蹲在零件滿地的鬧鐘殘骸邊撿起一個彈簧,淺藍的眼染上一片陰鬱,頓時成了深邃的靛藍,隱隱混合著火紅。「省得你拿來亂丟出氣。」
「滾出去!」該死,為什麼一堆人要站在他面前提醒他自己的不良於行。「不要在我面前炫耀你們的腿。」
「你不能走不是我們的錯,更何況你也不是一輩子不能走。接受手術,即使不能跑跳,至少能像正常人一樣用腳走路。」
「我說不要就是不要。」要他拿再一次承受羞辱的痛苦去賭那百分之二十的機會不如直接拿把槍殺了他還比較快!
「帝昊。」他難道以為沒有人知道除了手術成功率過低這個原因外,他另一個真正不接受手術的原因?不是每個人都如他所想的那麼笨。「你以為這樣就能綁住風龔一輩子?讓他心懷歉疚,一輩子甘心」
「駱應亭!」
「那太卑鄙,帝昊。他有他的路要走。」沒有人有權利限制別人的一生,他不允許這件事發生在自己身上,同樣的,也不容許它發生在朋友身上。「不要扼殺風龔的未來,你明明知道你們不可能」
「收回你牧師的嘴臉,駱應亭!」被說中真正的心事,顯得他雖沒立場,過去曾叱吒商場的他豈能忍受這種狼狽與尷尬。「我不要看見你。」
「很不幸的,青雲派我當代表,勸你接受手術。」他跳上帝昊的軟床,拿出隨身的聖經。「我可以等你答應。」說完,他翻開第一面開始閱讀舊約中的創世紀第一章「起初上帝創造天地,地是空虛混噸- 一」
「風龔,風龔!」轉動輪椅輪軸,他將自己移向門板。「風龔!」該死,他怎敢讓他獨自一個人面對這個跟沙穆一樣囉唆的混帳!
卡的一聲,門板動了下,隨茗門縫愈來愈大,整幢屋裡最後一個人露出了臉,找不出任何一絲缺點的無暇面孔,顯露的不是安穩沉著的氣息,而是陰柔沉暗,不同於宇文律亮易於吸引眾人的美,但同列於「美」之列,只是屬性不同,若說宇文律如亮光,那麼,風襲就是暗黑,不同屬性卻同樣擁有令人驚艷的外貌皮相。
讓他們身為男人,真的是可惜了這是十三太保所有人,除卻他們兩人以外,共同的感慨。
「有什麼事嗎?」
「趕他走。」帝昊仰頭望向那張陰柔的臉孔,心下怒意減了幾分,口氣和緩了些許。「我不要看到他。」
「如果你願意接受手術,我想應亭不會再煩你。」過去,他曾經為同樣的一件事和他爭執不下,一直到後來見無法可想,他只好住口不提;但事情不會因為刻意不提起而被解決,更何況殘廢是生活中天天可見的事實,他一直都希望能勸他同意進行手術,應亭的到來無疑是個助力。
「你!」
「我和應亭一樣,都希望你能再站起來走路;或許,該說我們黑街所有的人,還有在等你回本位所有帝氏財團的員工。」為什麼要躲避有可能復元的機會,他不懂,一直都不懂。「明明有機會像以前一樣,為什麼你不點頭同意?就算機會渺茫,試一試不行嗎?」
帝昊轉過輪椅,背對風龔。「如果你也要我趕你走的話,可以繼續說教下去。」這句話,成功的讓風龔止住了口。
明知道他不可能離開他,為什麼總要說這種話傷他?難道就因為一年多前的意外,就注定他們沒有辦法再回到過去那種相處的氣氛?
「我不說教。」他再也不說。「但是要應亭離開,請你自己做。」說完,他轉身離開,關上方才自他走進來後便沒再關上的門。他需要時間,好平復他給他的痛楚,在心裡頭劃下的傷口,果真隱隱作痛。
「你是折磨自己還是折磨他?」駱應亭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我沒看過有人用這種方式對待一個對他來說十分重要的人,你確定風龔對你而言真的很重要?還是你都是用這種方式來表示對別人的重視?如只是,提醒我別讓你太重視。」
「這是他的選擇,當初他既然做了那樣的決定,後果當然也由他自己負責。痛苦,是他自找。」狠心的話一旦出口,才知道不只傷害別人,連帶的,自己也傷得頗重。既痛又苦的酸澀襲來,讓早已不知何謂冷靜的帝昊更加暴戾。「駱應亭,最後一次警告你閉嘴!」
「我也警告你」藍眸其下的兩簇火焰熊熊燃燒,駱應亭傾身,臉對著帝昊的眼,要他看清楚他此時此刻所擁有的情緒波動。「不要以為我當了牧師後脾氣會好多少。必要時我不介意打暈你,送進醫院,或者我會將風龔帶離你身邊,讓你永遠看不見他,不要問我敢不敢。現在的你只是沒有腳的獅子,起不了什麼作用。」
「駱應亭!」輪椅兩邊扶手被狠狠敲上兩拳,出自坐在其上的主人之手。「我有我的忍耐限度,不要逼我。」
「我也有我的忍耐限度。」不是每一個牧師都得有什麼見鬼的耐心的,至少,他就不算是個有耐心的牧師。
更甚者,他根本就不算是個正牌牧師。
「我希望你能早點想通,做下最好的決定,希望你不會愚蠢到害了自己連帶將風龔拖下水。」自己的愚蠢本應由自已承擔,也只有風龔才會這麼心甘情願地任他這麼對待。
「你走,不要煩我!」可惡,他就不能得到片刻的安靜嗎?這種情況難道是他願意的?可以的活,他多的是方法留住風龔,也不至於將兩人弄到這步田地;但是,過去健全的他還能依自己所想的去做,現在呢?現在他又能怎麼做?
「信不信我找回其他人,讓他們一起勸你,相信效果會更大。」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成功地讓帝冥將游離的目光重新對上他。
「你敢!」讓所有人來看他的狼狽?該死。
至少他是把手術兩個字打進他頑固的腦子裡了。「這不是威脅,你知道沙穆有的是辦法找回大家。」再不,還有律那小子。
門扉而一次合上,沒走幾步,果然聽見一聲巨響,不知道又是什麼東西慘遭支離破碎的命運,下樓後,駱應亭同情的望了在一樓發呆的風龔一眼,什麼話也沒說便開門離去。
「是嗎?」聽完駱應亭從帝昊那帶的訊息後,騰青雲仍是維持說話簡短的原則給予回應。
「我想你親自去勸他比我去強。」
「休想。」短短兩字,顯而易見的拒絕。
「還在為你那個女人煩心?聽說失蹤了?」
「哼。」騰青雲哼了一聲,算是笑吧?「她用不著煩心。」想也知道她會去哪,之所以不立刻去找,除了篤定她不可能這麼快離開外,另一個原因就是他要給她足夠的時間去想通,為那麼一個男人變成那樣究竟值不值得?
要是他,絕對只給她一個答案不值得!
「不去找她嗎?」這小子,前陣子才被氣得半死,差點就像肥皂劇上的男主角一樣猛灌酒借酒澆愁,現在又是一張嘲諷死人不償命、沒有表情的表情,敢情是篤定自己已經沒問題,成功達陣,所以什麼煩惱都沒有。「不擔心她跑了?」
「全世界容得下她的只有我。」那個笨女人,連自己都容不下自己,如此自縛了這麼多年,值得嗎?
「你還真有把握。」駱應亭輕佻無心地應了聲。「隨你,人類的感情事,連主都管不了,更何況是小小的我。」
「不要把那種東西掛在嘴巴上。」騰青雲總算有主動開口說話的時候,之前都是駱應亭說一句他回應一句,難得自己先起了個頭。「你根本不信那種東西。」
「以看不見的神為名,做起事來方便許多。」
主、天上的父、佛祖、觀世音……哪一個不是能用來做其他事的?假借名義這世上多的是利用此道專事暗地勾當的人,又豈會因為多他一個而有所影響。
利用宗教斂財這年頭這樣的消息充斥在台灣這蕞爾小島的是多不勝數,追求內心平靜哈!拚命斂財倒是真的。什麼神跡的證明,只不過是利用人類自己創遇的科技再加以創造出欺瞞他人的假象,偏偏愚蠢自願上當的人接踵而至,多得教人不禁搖頭恥笑這些汲汲於鬼神之說的愚民。
滿天的神佛亂飛,又有哪個真的有出現神跡奇跡,如果有,為什麼讓他的重年充滿隱晦,永遠無法重見天日,任由過去的記憶一而再再而三地侵襲他,無法讓他解脫?主呀,神呀,佛呀,哼!
「會有報應。」
「哈哈哈- 一」狂浪的笑,在十坪左右的辦公室哭迴盪,激發出空氣中些微浮不安的嬌邪分子。「你這無神論者也會有報應這類的說辭?」
「你讓人擔心。」自己的事已經大致底頂定,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而應亭呢?一切都是不可知的茫然。他知道應亭不會因為現有的一切而感到被救贖,打從第一次見面因而相識後,他就知道的。
當一個人無法原諒自己的時候,又怎能找到救贖自己的方法?他不信神鬼,但是救贖這兩個字用在駱應亭的身上,他覺得最合適。
「是嗎?」漸漸收回沒有真實笑意的笑容,唇角揚起,是沒有任何情緒的角度,藍眸霎時結上一層寒霜。
「沒錯。」他向來不說不著邊際的話,腳踏實地的程度有時候連自己都受不了,更何況是旁人。
「偶而少講點話對自己比較好。」他的話少,但每每說出口不是刺人就是傷人,再不就是戳中別人要害,委實不知道該將他的話歸類於尖銳刻薄還是頗具實用性。
「我不說廢話。」
「就是因為這樣才讓人氣惱。」他總是會逼得身邊的人不得不去面對所謂的現實。「我現在可以理解為什麼你的女人會逃開。」
「她逃不了一輩子。」騰青雲推了推金邊眼鏡,落下話:「該來的總是會來,再躲也沒有用。」
暗黑的色調抹上湛藍的雙眸,寒冰更甚,夾帶著複雜難辨的瑣碎情緒。騰青雲不是沒看到,只是並不認為這是他能為他解決的。
「你在說她還是說我?」
「你。」騰青雲的誠實正直,有時候像把殺人不見血的利劍,總能輕而易舉地將人碎屍萬斷。
「很佩服在你身邊還活得安好的人。」說出這話的他,不是嬉笑,而是嚴肅的反諷。「不要介入我的事,現在的生活對我來說正好。」因此,他不想再起任何波瀾,好不容易克制住的東西,控制住的事情,他不想再讓它失控,一點也不想。
「逃避不能解決。」
「就算面對面,也沒有頭緒。」除卻前陣子他因為感情問題造成的難得失控外,其餘時候的騰青雲實在是太會挑重點說話。「我的事你別管。」
「不能不管。」騰青雲隨手翻了翻桌上的行程記事本,隨意瀏覽了兩眼。「你知道我向來多管閒事。」
「我不是你的病患。」多管閒事哼,這個詞只適合沙穆,不適用在他騰青雲的身上。「不要拿我當研究對象。」
「我也是為你好。」摘下金邊的眼鏡,對空吹去上頭的灰塵再戴回,之後雙手叉置於胸前。「丟不開過去,你現在所做的一切也無法讓你得到救贖,承認這一點你救不了你自己。」
「你同樣也救不了我!」該死,「不要把我逼急,青雲。」這傢伙當真拿暢談別人的痛苦為樂。
「是你自己逼迫你自己。」每個人都有需要別人從旁點醒的時候,之前是他自己,現在則是主客立場交換。「承認這件事並不會讓你怎樣,當年最初的那一個孩子,你救不到,的確是個事實。不去面對這件事實,不管你救了多少孩子,都沒有辦法讓你原諒你自己,洗脫不了你強加在自已身上的。」
「你說夠了沒。」他不該來的,現在他總算知道自己之前加諸在帝昊身上的追問與強迫是多麼教人深惡痛絕,帝昊的感受他終於是領略到。「我來不是聽你說教,你的病患是帝昊,不是我。」
「你沒病,只是逃避現實。」務實的個性再一次不經意的表現出來,委實教駱應亭頭痛。
「夠了。」駱應亭不停的搖著頭。「你讓我頭痛了。」
「我以為你無堅不摧。」難得也有說笑話的心情,只是聽的人好像沒有同他那份悠然的心思去接受他難能可貴的笑語。
「一點都不好笑。」駱應亭白了他一眼,藍眸下的深藍不知為何離奇的消散而去。「要說笑話,去和沙穆學比較好,你的笑話殘酷得讓人聽了會想死。」
從沒說過笑話的人一旦開起玩笑。總是蠢得可憐;但騰青雲例外,他的笑話很難聽,但是不蠢,卻又該死的往往打中人家死穴,真不知道他是故意還是當真刻薄成性,狗改不了吃屎。
騰青雲聳了聳肩,他似乎總是挑不准說笑話的時機,但要問他在意嗎?答案是不。刻薄也好,幽默也罷,他只說他想說的話,就像現在「沙穆的低級笑話,要學自己去。」再一次證明,他果真刻薄成性。
「要我替你轉述給沙穆知道嗎?」看見他的表情,駱應亭得意自己總算扳回一城。
話多的人和話少的人向來沒有什麼交集點,再加上兩人個性迥異,不對盤的時候鐵定多過相處融洽的情況。
「不要多事。」
「這句話我送還給你。」當下,他拿這話回砸給騰青雲,所指的,當然還是之前他們所交談的內容,那個令他不悅到極點的內容。
「你執意這麼過日子並不關我的事;但是」金邊眼鏡之後的利眸直直地盯向湛藍的眼。說實在的話,他欣賞應亭清澈如海水的藍色眼瞳,但是如果這樣的眼神是真實的駱應亭,他倒不會再多說什麼,怕只怕那是隱藏某些東西的假象罷了,就像亞治那家傑一樣,不,甚至比他還過火!但同樣的,這些都不是好現象,多重人格容易導致精種分裂,只會殘害自己,更有甚者會牽連到無辜的旁人。他並不樂於見到這種結果。
亞治很幸運地遇到一個能化解他、控制他的女人;但同樣幸運的事不可能都在自己身邊上演,他不認為駱應亭同樣也有這種好運道,他擔心這樣長久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壓抑自己並不會讓你得到什麼。」拉長尾音的話總算下了落款。「最後只會引火自焚。」他擔心的正是這一點,長久的自我壓抑會造成情緒失控的乍然爆發,威力驚人,後果也不容小窺。
「自焚就自焚。」突然其來的冷哼,凍寒了清澈的藍眸,乾淨又帶著死灰。
「我不在乎什麼時候死,隨時隨地,都無所謂。」只可惜,時至今日,他死不了,也活得累,難道他駱應亭真這麼命大?
「不要太自私。」該怎麼勸他才能讓他對過去的一切坦然以對,他的過去他一無所知,所以一直不明白他為什麼視自己的死生於無物,他不是不怕死,是根本對死這個字沒有任何概念。因為不知,所以無懼。「你一死,黑街不可能接下你教會裡那一群小鬼。你要他們再度流離失所或在黑街接受弱肉強食的考驗就儘管恣意而行。」
駱應享笑著搖搖頭,無奈地歎息道:「要不,你以為我為什麼還活著。」
他自找的責任理當由自己負責,他沒有權利因為自己的任意行事而連累他人;是以,他將生命投注在那樣孩童身上,盼能從中得到他所想要的,求得他一直企求的希冀,換得他所期待的救贖;但是低頭盯住自己的雙手,恍惚間,鮮紅映上藍眸,染成詭魅的色調,騰青雲看不出,全然只能由他自己感受。
這一雙手——他永遠洗不乾淨!永遠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