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色惡魔 第十章
    「你站在這兒傻笑什麼?」與陰奪魂一同走出溫室的南宮適看著一臉傻笑的父親,覺得很古怪。「老年癡呆症發作了?」  

    「總比借酒澆愁的無聊男子強上許多。」南宮慶自有一套對應的方法。  

    嘩——才剛要開口和南宮慶展開另一場口舌之爭,南宮適腰間隨身帶著的銀色方盒已先他一步發出聲響。  

    「什麼聲音?」南宮慶問道。他發現兒子幸福的表情在嘩聲響起的同時黯沉不少,心下多少也有了譜。  

    「你先帶奪魂離開這裡。」設在門口的警報器響起,這表示有人以非顧客的方式進入。「先讓你有個心理準備,等你回來這裡後就不會和現在一樣了。」  

    「不會和現在一樣?你是指花草會變多?」  

    南宮適白了他一眼,乾脆挑明:「廢墟一處。」感覺自己袖子被拉扯,他側臉看向拉他衣袖的人兒。  

    「他來了嗎?」陰奪魂問道,神色緊張。  

    「嗯。」這時候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比我預計的還早。」他早有意以此地作為解決一切的場所,只是沒想到他會這麼快找上門。「你種的花草將成為陪葬品。」  

    「誰的陪葬品?」  

    感覺抓緊自己袖口的手又施了力道,就算質疑的是自己父親,南宮適還是毫不客氣地白了他一眼。「你是故意的嗎?」  

    南宮慶聳聳肩:「有嗎?」  

    明明就是!南宮適握住陰奪魂因為緊張而冰冷的手輕拍。「沒事,別聽他胡說!我向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她搖頭,拒絕接受他的這番說辭。「我留下。」讓他一個人去面對因她而起的事端,這一點她做不到。  

    「不行。」  

    「我必須留下。」咬緊下唇,十指泛白的用力程度充分顯示她的決心。「這是我的事,無論你怎麼說我都要留下。」  

    「即使會死?」  

    「爸!」為什麼老是在關鍵時候扯他後腿,竟問出這種問題!南宮適感到氣結。  

    陰奪魂則是一臉堅毅。「是的,即使會死。」  

    莫名的,南宮慶垂下本要拉走她的手,向南宮適道歉。「別怪我不帶她走。」  

    「爸!」  

    「帶走人帶不走心,你死,她仍然活不了。」傻兒子,難道看不出她留下為了不讓你孤單奮戰嗎?  

    「謝謝您。」陰奪魂感激地回視他。「謝謝!」  

    「不必擔心這些花草會成為陪葬品,狡兔有三窟,這裡不是唯一的溫室,要用儘管用,我無所謂。」話說完,也不管南宮適極力留住他要他帶走陰奪魂的叫喊,南宮慶迅速朝溫室裡邊走去,不一會兒便奇異地失去蹤影,只剩下南宮適和陰奪魂在溫室中等待即將來臨的危機。  

    南宮適攏齊些微凌亂的長髮重新束在頸後。  

    「你明知危險,為什麼……」話未說盡,纖纖細指已抵住他的嘴唇不讓他再說下去。  

    「陪你生、陪你死,我不想孤獨一個人。」直到現在她才明白,即使潼恩此刻出現要帶她逃走,她也寧可選擇與他一同留下,不為什麼,只因知已難尋,他對她的好完全不論代價,對她的包容根本沒有一絲理性,潼恩是她的好友、他卻是她的知己——知她、懂她、憐她、惜她,如果沒有他,她寧願不活。  

    「你還有潼恩。」雖不想提,但為顧及她的安全,他仍然提起這個對自己而言是屬於禁忌的名字。  

    可這句話卻換來她的決然搖首,她拒絕留下生命等待潼恩。  

    「為什麼?」  

    她踮起腳輕吻他的唇,沒有一絲被動,是首次完全自發性的主動,駭著了南宮適。  

    她……主動吻他?  

    但接上來的話更讓他驚訝莫名。  

    「你是知己,是情人,錯過你,我如何再尋得另一個南宮適?」  

    「你……」這樣的表白,就算換來一死他也心甘情願。  

    「留下我。」對他的錯愕,她回以粲然一笑。「否則就讓我留下。」兩種方法都像征同一個結果——生、死、與、共!  

    回復神智後,南宮適終於拗不過她,放棄地歎了一聲。「沒有人比你更傻了。」  

    「有。」  

    「誰?」  

    「就是將無關己事的我攬上身的你啊。」  

    「那麼——」  

    啪、啪、啪、啪!四記雙掌拍擊聲清脆地響起,聲音來自溫室入口,打斷南宮適即將出口的話——  

    「好一出浪漫的文藝愛情片。」這句話,幾乎是卡特咬牙切齒才擠出口的。碧藍的眼眸閃動著濃烈的殺意,瞳眸流轉間淨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決裂。「看得真教人鼻酸。」  

    「只可惜你來錯時間,看不到精彩的完結篇。」南宮適氣定神閒地回以顏色。陰奪魂則是早在一聽見卡特的聲音就無法自持,只能身在南宮適身後尋求支撐的力量。  

    南宮適自然樂於給予,他垂首輕拍她,並投以一記安慰的笑容,這舉止無疑存心挑起上門欲一泯仇恨的卡特的怒氣。  

    他來這可不是為了看這一對狗男女眉目傳情!  

    「放開她,你沒有資格碰她!」  

    這一句話說得如此義正辭嚴。讓南宮適好生疑惑,這才正眼看向踏進溫室的卡特——一身的白衣白褲和白色手套、白色皮鞋,包裹住西方人才有的白皙膚色與高挺的身材,蔚藍色的眼和褐髮,挺直的鼻與褐色的濃眉,這樣一個男人理應是出色的,理應會吸引所有女人的目光,但他卻執著於奪魂將她視為仙人般地推崇愛慕,這是為了什麼?  

    卡特是一個難以用常理推斷的潔癖狂——沙穆的話倏地浮現腦海,再回頭看看陰奪魂,他心裡也有了譜。  

    是那張看透世事般、總是噙著一抹淺笑的絕俗嬌顏,和她內蘊形成毫不妥協的固執使然,讓他覺得得不到的就愈想要,再加上這般吸引人的容貌、脾性,及對花草的特殊能力與製毒手腕,要囚禁她三年的他不動情也難。  

    只可惜——「奪魂並不屬於你。」  

    「難道就屬於你?」一揚手,溫室所有算得上出口的方位全被他的手下擋住,換句話說,此時此刻的南宮適與陰奪魂真的如同甕中之鱉。「她是我的。」  

    南宮適嘲笑似的搖了搖頭。「奪魂屬於她自己。」  

    「南宮先生?」  

    回應她輕呼的是南宮適些微不自在的表情,他尷尬地坦言:「我也曾想過要讓你屬於我,但無論如何,你還是你,我還是我,我們永遠都是兩個不同的個體,如果願意,留在我身邊即可,不必屬於,只要陪伴我。」  

    短短幾句話,又讓她輕易地滑下淚,她半嗔半笑地道:「這不就在陪你了嗎?」不怕了,她再也不怕卡特了。  

    「是啊!」握吧她主動伸進自己掌心的小手,滿足的情緒溢於言表。「所以我滿足了。」  

    「讓我們一起活著好嗎?」  

    一起活著——呵,南宮適情難自禁地吻上她的眉心。「當然。」  

    「說夠了沒!」失控的吼聲當然是來自無人搭理的卡特。  

    「啊?原來你還在這裡。」南宮適調笑道。「我還以為你走了。」  

    「該死!」本想直接殺了兩人,但現在——「把她交給我!」  

    「交給你?」擊宮適故作不懂地眨眨眼。「你說的是哪國話?真是幼稚得可憐。」  

    「南宮適!」  

    「有事嗎?」冷靜的表情依舊,完全不在乎自己已是甕中鱉的身份,彷彿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似的。  

    「動手!」一聲令下,卡特轉身將事情交由手下處理,他知道南宮適不諳拳腳功夫,再加上要保護手無縛雞之力的陰奪魂,無疑會捉襟見肘。「我要活口!兩個都是!」  

    「如果我是你們——」在卡特的手下有動作之前,南宮適迅速逮住機會開口:「我就不會讓自己再往前踏進一步,包括你,卡特-波吉亞。」  

    欲踏入溫室的步伐在聽見南宮適的話後轉回身。「什麼意思?」  

    「你是知道我不諳拳腳功夫才派這麼多人出場吧?」南宮適毫不在意地說出自己的弱點並附註:「但是你不該不知道我的專長才對。」  

    攝魄擅毒!蔚藍的眼狠狠怒瞪依然冷靜自若、甚至還間或吹聲口哨的南宮適。  

    「最毒的不一定是婦人心,你大概不知道男人也可以很毒吧。」他佯裝同情地瞅著氣急敗壞的卡特,語氣裡儘是教人聽了會起雞皮疙瘩的虛偽。「沒有本事我又如何會讓你輕易查到我們的藏身處。」一切的一切早就在開始時便設好圈套,所以甕中鱉不是他,而是卡特-波吉亞。  

    「你……」  

    「你的手下只要再走一步,踏入草烏頭鳥的種植範圍,可別說我沒有警告你們,這種青紫色的小花毒性極強,可別因為它長得可愛就當作是無害的。」他像談天似的來場即席授課,順手彎腰摘下腳邊一朵青紫色的小花,揉捏在兩指之間。  

    他在騙人!如果有毒怎可能還會赤手摘下!圍阻住所有出口、急欲爭功的手下們見到他將口中的毒物把玩在掌心間,自然不再畏懼,無視他的警告只當他是在誆騙,紛紛上前。  

    當他們踏出步伐,腳邊立刻泛起一點點像被蚊子咬到的輕嚙疼痛,被滿佈的花草扎傷是在所難免,他們自然不以為意,暗自與夥伴較勁,盤算如何才能當第一個捉到主人的獵物的人,到主人面前領賞。就中第二步跨出時,砰的一聲,其中一名夥伴毫無理由地倒地,不斷痙攣、口吐白沫、翻白眼,碩壯的身體痛苦地縮成蝦米狀,一陣掙扎過後,身子一鬆,已當場氣絕。  

    此狀嚇壞了所有人,他們立刻往後退了好幾步,不料又是一聲痛苦嘶吼,又有一個倒地不起,死狀較前者好,只是撫著心口緩緩蹲下,最後倒地不動。  

    「側盞花。」目睹那人死狀,陰奪魂說出能致人於死的花名。  

    「沒錯。」南宮適讚賞地點了頭。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伯父說時候未到了。」原來當初被告誡不能進入的小溫室是種植毒草的地方。「現在時候到了嗎?」  

    「從他們踏進來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為什麼自己簽下死亡契約了。」他笑道。抬眼看向有本事命令所有人的卡特。「你決定如何?要死還是要放棄追捕,為自己找一條生路?」  

    自始自終,不動聲色的人還是不動聲色,面對下屬相繼死亡的情況,卡特的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緊張,唯一的皺眉只是因為溫室內混合著花香和人血的味道令其不悅罷了。  

    「如果你以為我會就此放手,那你就錯了。」執著是他得以統領意大利毒品市場的原因之一。「我要的人、我要的東西,就算是死我也要拉來一起陪葬!」剛踏進來時腳邊的微疼他並沒在意,但看到屬下一個個相繼倒下,他心裡早有了譜——他也中毒了。  

    藍眸凝視著五年來緊迫不捨、執意奪得的美麗女子,他的口氣仍然不由自主地和緩下來,就像當年為了讓她不怕他而佯裝的和善一樣。「我腳下的是什麼東西?」頃刻間,他隱約感覺到自己的呼吸開始莫名地急促了起來,怕是毒性已在體內揮發了。  

    陰奪魂垂下眼,逃避始終不敢面對的藍瞳,低聲答道:「莽草。」  

    蔚藍的眸子垂望腳邊黃白色的花朵,其上還有狀似袋果的集合體,不時發出濃郁的奇香,他以為這只是茴香,沒想到南宮適當真敢在自己藏身之地布下毒網。  

    是他輕估了。「不諳拳腳功夫的人並不代表必死無疑是嗎?你竟然敢在自己的藏身處布下毒草。」  

    「是你錯估,我並不是貪生怕死之輩。」  

    「好一個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呵!」那麼……同歸於盡他也不反對羅。  

    「你該知道我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玉石俱焚這是你們東方人常說的話不是嗎?」  

    「是又如何。」南宮適突然警戒地握緊陰奪魂的雙臂,拖著她後退至方才南宮慶莫名消失的定點。  

    「南宮先生?」陰奪魂不解地回頭看他,同時卡特也有了動作。  

    「一起消失吧。」他提出邀請,手中點火的打火機帶著躍動的火苗落地,較乾燥的莽草立刻引燃燎原。  

    「要消失的只有你!」南宮適鬆開手,越過她朝卡特奔去,他的目標不是人。而是迅速擴張版圖的火勢,如果讓這裡所有毒草的氣味全散發,死的何止是眼前這些人而已。  

    他必須阻止這一切!  

    就在同時,陰奪魂腳下的泥地像突然崩塌一樣,讓她整個人筆直地往下墜。  

    「適!」她尖呼,來不及見到南宮適回首一瞥,身子已完全沒入地底,陷入另一個她完全不知道的空間。  

    「南宮適!」卡特狂吼一聲,不理會毒性已在身體發生作用,像頭野獸似的衝向他。「把奪魂還我!」  

    「她不是你的。」南宮適低頭勉強躲過他飛踢的攻勢,脆弱的髮帶卻被足勁一掃而斷裂,長髮散開的模樣在火光照映下讓他看起來野蠻了些、狂傲了點。「她永遠都不是你的。」  

    「你敢!」就連死也不讓他帶走她!「我殺了你!」  

    南宮適雙手護在胸前,擋下他如雨點般直落的速拳,喜好嘲弄的脾性仍未改。「中毒的你還有餘力帶走她嗎?」  

    不同於一般火災的黑色煙霧,瀰漫在溫室中的是白濛濛的濃霧,為免中毒過度,南宮適減緩呼吸頻率,以致防守的動作太慢,被卡特一腳踢進燃燒旺盛的莽草火堆。  

    「適!」如春雷暴的吼聲來自衝進現場的歐陽口中,隨後而來的柏仲二話不說地一手摀住口鼻,衝進火場救人。  

    「太遲了。」卡特仰首大笑,笑看著眼前這些趕來救援的敵人。「他必死無疑,他一定要死!」  

    「先死的絕對是你!」歐陽怒吼一聲,銀髮在火光中還是顯得十分突兀。  

    一閃一動之間,卡特頸間一涼,立刻感覺有熾熱液體自體內溢出,緊接而來的便是無止無盡的黑暗,再無知覺。  

    小小溫室,在火光中逐漸消逝,無數花草的靈魂化成白煙升上空,在蔚藍天空中哭泣其無法精煉靈魂精萃被保留在人間的命運。  

    南宮適睜開眼,眼前三張不同的臉孔同樣佈滿不悅,垂下的視線一點也沒有所謂的關切,只明顯傳達「怎麼沒有死」的訊息及「還活著啊」的輕訕。  

    然而這三張臉孔卻沒有一張是他立刻想見的。最想見的、想聽聽聲音的人,竟不在他身邊,不在他眼前。  

    「奪魂呢?」困難地動了動脖子看看左右,卻看不見她的人影。「她人在哪兒?」  

    「她人在哪兒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適,你竟以為你一個人能對付那傢伙?」歐陽拍上自己腦門,氣憤難抑。「你不是笨蛋就是白癡,同伴是拿來幹什麼的,台灣的人幫不上忙就算了,連同在美國的我你也不通知!你到底當不當我是朋友啊!」要不是柏仲找上門,兩人及時趕到,十三太保只怕就剩下十二個。  

    「奪魂在哪兒?」不理他的抱怨,南宮適執意要見到陰奪魂。「爸,我要見她。」  

    南宮慶搖了搖頭。「她不想見你。」傻兒子,明明答應讓她陪到最後,卻把她送進地下密室來,背了信,也難怪她會如此難過:「你傷了她的心。」  

    「我要見她!」他作勢要起身,只想見見她。  

    「休養!」柏仲按住他肩膀的燒傷,痛得他重新躺回床上。  

    「帶她來見我。」南宮適無視眾人的關心,強硬地命令道。  

    突地,門把轉動聲吸引眾人回頭,門一打開,是漾著天人般的笑容、捧著一大把花進門的陰奪魂。  

    「各位,可否讓我與南宮先生單獨談一談?」巧笑倩兮,只是如此燦爛的笑容在南宮適傷重之際綻放,多少都讓人看得有些不安心,彷彿有什麼事將發生似的。  

    「可以嗎?」得不到回應,陰奪魂重新又問了一次。  

    「當然。」最先回過神的南宮慶扯動柏仲、歐陽,示意他們一同離開。  

    很快的,房內只剩南宮適和陰奪魂兩人。  

    「你沒事吧?」不在乎自己的傷,他只在意她有無受傷。  

    「有您無微不至的保護,我怎會有事呢?」笑容不變,但說話的口氣卻回到兩個初見時的陌生。  

    您?南宮適稍皺了眉。「沒事嗎?」  

    「當然沒有,您獨自面對危險,將我置放在最安全的地方,如果我還受傷那豈不是太對不起您了。」她將花插入瓶中凝視花瓣,視線始終不曾落在他身上。  

    南宮適在她將花瓶放置在床頭時出手拉住她的長裙,要求道:「看我。」果然生氣了。  

    「不!」愈是要求,她別開臉的角度愈大,語氣中的微顫脆弱得足以教人心折。「我絕不看您。」要她看他因自己而導致的遍體鱗傷——不,她不敢看。  

    「因為我毀容了?」昏邊前的記憶是火光灼灼的熾熱高溫,他記得自己當時被踢進火堆中,難道……「是嗎?」也難怪她不願看了,呵……  

    「您沒有,您只是燒傷,並沒有毀容。」被送進地底密室,處在安全穩固處的她只能隔著屏幕看他獨自奮戰,天知道她有多麼痛苦,尤其是親眼看見他被踢進火堆時,她的心立即為之凍結——「幸好柏仲及時救了您。」  

    「為什麼不看我?」誰救了他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為什麼從她進來到現在連一個目光都不給他。「看我,我要你看我。」  

    「不!」她拍開他抓住裙擺的手退了開去。「您騙我,您背了信。我不看您,因為看見您會想起您的背信,您說的話不算話。」  

    「我?」  

    「記得嗎?」背對他的陰奪魂笑容盡失,眼底強抑的淚抑制不住地落下,只剩下尚未哽咽的聲音強撐出一片鎮定。「您答應過我,如果有一天您和我都處於某種困境,而最後只有一個人能逃出生天,您絕對要是那一個——可是您沒有,您將我送至安全的地方,一個人面對他,甚至您之前還承諾讓我陪您,可是您仍然沒有做到,您——不守信。」為什麼不讓她陪在他身邊,這樣她就能分擔,也不至於讓所有的傷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令她如此痛心。  

    「對不起。」  

    他的道歉說出口的同時,她的背部感到多了一份重量,整個背被迫緊緊貼在他胸腹前,沒有一絲空隙,露出的頸背只能接收他一起一落的呼吸氣息。  

    「您的傷還沒——」  

    「對不起。」他只能道歉,對於自己的不守信,他只有道歉。「我知道這有違當初的約定,但我絕不能讓你有絲毫損傷,這是我的私心,希望你與危險隔絕,不受任何傷害。」為此,即使背信,他也寧願承受這項罪名。  

    不受任何傷害……熱淚落得更凶了,完全無法控制。「您還是傷了我。」他傷了她,傷了她的心。「傷我傷得千瘡百孔,您傷了我……」  

    「我很抱歉。」他知道她所指為何,也知道背對自己的她早已淚落滿腮,是懊惱、是心疼,卻也慶幸受皮肉傷的只有他。  

    「讓我走,我不想讓您看見我的模樣。」  

    「你流淚的模樣嗎?」他抱得更緊,表明絕不讓她離開。「原諒我,否則我們就這樣一直耗下去。」  

    「您——」  

    「不要用『您』這個字眼。」好不容易才拉近彼此距離,他怎能任她再將之推遠。「說,說你原諒了我。」  

    她搖頭:「不,我不原諒,絕對不!」  

    「別忘了我重傷在身,為了留住你,我已經把點滴的針頭拔掉——」懇求不成,他只好威脅恐嚇。「如果你要走,就算傷重不治,我也要追上你把你留住。」  

    他把點滴……她轉過身,不管自己的臉哭得有多狼狽,也不在乎之前一直不肯看他的決定,擔心地抓起他右手,果然,手臂因為他拔針的動作流了血,她急嚷著:「你怎麼可以不顧自己的身體任意妄為!」  

    南宮適滿足地咧開一抹笑。「你終於肯回頭看我了。」  

    「你——」她氣得推開他,思及他有傷在身,又矛盾地怕他受不住這一推立即反手拉住他,沒想到被他得逞地抱在懷中,氣得她直咬唇,失了態,像個撒潑的小女孩。「你總是欺負我,總是讓我擔心受怕,總是要我對你抱持一份愧疚,你到底要我怎麼樣嘛!我擔心你、愧對你,我總是給你帶來一連串麻煩,你卻總讓我離不開你;在愧疚和自責的同時又想留在你身邊,你怎麼可以這樣欺負我!」  

    「對不起,對不起……」南宮適頻頻道歉,這麼不理性的陰地魂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些心疼卻有更多的心喜。「我不是故意的,念在我想保護你的心,原諒我好嗎?」  

    「不!」別過臉,她仍然堅持。  

    「真的不?」他忍痛將她打橫抱起,放在床上後自己跟著躺在她身側。  

    「你做什麼!」她掙扎要起身,沒兩三下又被壓躺下去,淚珠早在不知何時起便收工回家由酡紅取代。  

    「我在想辦法讓你原諒我。」南宮適翻身壓在她身上,邊動手解開她的第一顆鈕扣邊說,垂落兩側的長髮讓兩人除了面對相互凝視外再也看不見其他。  

    辦法……「你說的辦法是——」  

    「你說呢?」他丟出煙霧彈,讓她自行消化。  

    兩顆鈕扣、三顆鈕扣、四顆……  

    「我、我原諒你!」背部一陣涼意冷得她直打哆嗦,不得不原諒他吶。  

    「什麼?」南宮適停下動作再問一次。  

    「我說我原諒你了。」  

    「是嗎?」南宮適拉下裹住她肩膀的布料,在頸肩交接處烙下吻痕,才皺鼻不甘心地替她扣回扣子。「好可惜。」  

    「你……」他分明就是——  

    「我以為你會十分堅持不原諒我的。」他失望地道,靠著自己勝於她的重量讓她在身下動彈不得。「誰知你這麼快就放棄。」  

    「因為你——」  

    「我?我怎麼?」  

    「沒、沒什麼。」不敢再多說,探手觸上他未受傷的部位輕推。「讓我下來,你需要在床上靜養。」  

    「我正在床上靜養。」長髮隔離外頭的世界,他只看得見她。  

    「這不是靜養的好姿勢。」  

    「是嗎?」南宮適調笑地道:「我倒覺得這姿勢挺不錯。」  

    「南宮先生……」  

    「嗯?」他壓低頭,再一次拉近彼此距離,靜默中,他聽見她急促的心跳聲。「緊張嗎?」  

    陰奪魂首先敗下陣來,別開目光,強迫自己注意別的地方,就是別去看他的眼,才看到他的發,便心疼地掬起。「你的長髮燒壞了。」  

    南宮適順著她的目光看向她的手,白淨掌心中淨是焦黃捲起的發,他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的模樣這麼狼狽。  

    「可以嗎?」  

    「什麼?」他沒聽清楚她方才說了什麼。  

    「我幫你修齊可以嗎?」以可憐兮兮的目光看著他,她提出請求,這樣的姿勢讓她好生在自在。  

    瞭解她的南宮適笑了笑,「當然可以。」退開身,只見她像逃難似的跳下床離開。  

    不一會兒,就在他以為她大概一段時間都不會再出現的時候,門扉被開啟,他看見她手上多了把剪刀,目光仍有些怯澀地望著他。  

    會意的南宮適不用她開口便背對她坐直,一會兒,剪刀起落開合的聲音在後頭像打拍子似的響起,兩人靜默無語。  

    陰奪魂小心翼翼地剪下仍微微發出焦味的卷髮,無奈燒焦的面積太大,本來留至南宮適腰間的長髮,利剪過後,只修齊到肩胛處,讓她頓覺好可惜的直皺眉。  

    南宮適垂眼看著床單上自己的發,再轉看向低頭專心為他剪髮而不知道自己的長髮垂落服貼在他胸前屬於她的烏亮長髮,一時心動,他拾起一撮只有輕微損傷的發,修長十指默默做著他想做的事。  

    直到感覺自己的頭髮被人拉扯,陰奪魂才注意到他在做什麼,馬上停下手邊動作驚呼:「南宮先生!」  

    南宮適轉過身子,一舉將她抱坐在自己大腿上。「好嗎?」  

    「你……我……」驚愕的目光始終膠著在他掬起的掌心,表情誠實地寫滿不敢相信與難以掩飾的狂喜。  

    「結髮可好?」他托起她一隻手,蓋在被他默默編織好的辮子,烏黑的發上纏有微焦受損的發,是她的發也是他的。  

    「你……知道結髮的意思嗎?」  

    「不知道又怎會結髮。」他笑看她口拙的模樣。「留在我身邊,這是你允諾過的。」  

    「你……選擇我嗎?」她的聲音哽咽。  

    「當然。」一開始他就選擇她了不是嗎?  

    「不後悔?」  

    「為何要後悔?」  

    「我會帶來很多麻煩。」  

    「以後不會了。」麻煩的根源已不在人間。  

    「我還是會擔心潼恩。」  

    抿了抿唇,他還是妥協。「我可以忍耐。」  

    卡嚓一聲,她剪的是自己的發,小心翼翼地捏著一端,再拾起他的發纏繞固定,緊緊地與他相握,「結髮吧。」  

    「一生一世?」他要求她的承諾。  

    「嗯!」額頭貼上他的。她允諾:「一生一世,無論處於多危險的情況也不離不棄,好嗎?」  

    無論處於多危險的情況……她還在介意他不顧約定將她送進密室的事啊。南宮適暗暗傷腦筋。  

    要他看她置身於危險之中——不覺得太難為他了嗎?  

    「不離不棄?」陰奪魂加重語氣再問一次,感動莫名的表情已被要求承諾取代,充分表明決意得到允諾的決心。  

    「不離不棄。」他只能點頭,心想到時可再像這回如法炮製,反正依她的脾性是很容易原諒人的。  

    「我相信你。」她怎會不知他流轉的心思為何,灼灼的目光緊緊盯住他,鄭重地道:「我相信你絕對會守信,不會背信的是不是?」  

    這……南宮適突然張口結舌,她這麼一說不就代表——  

    「是不是?」她非得到肯定的答案不可。  

    「是……」除了是,他還能說什麼?  

    怪只能怪,他們瞭解對方的程度遠勝於對自己的瞭解,有時候知己和情人是同一個也挺沒轍的可不是。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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