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常說他的臉藏不住表情,真的是這樣嗎?
雖知她說中他心思,的確,他在想人;可這想……是相思嗎?兩人互思互念謂之相思,但只有他一人獨自思念呢?
師父會思他念他嗎?
而自己這份相思所為何來?
因為——愛?
仲雲為這答案感到分外驚心,嚇得慘白了臉。
他……愛上師父?
這幾夜,仲雲睡得並不安穩。
那天被柳似水的話嚇得一整天除了錯愕還是錯愕,到了夜裡,這錯愕還如影隨形進了他的夢中。
不只如此,這幾天夜裡總覺得有人在暗處窺視自己,這份疑心隨著夜更深沉益發明顯,帶入夢中,也成了不愉快的惡魘,讓他半夢半醒的,始終無法安然入眠。
倏然睜眼瞥向窗戶,一道黑影立即有感似的往旁邊一閃。
「什麼人?」他一喝,掀被跳離床榻,迅速開門縱身衝去,緊追那黑影不放。
月光被雲兒遮掩,教他費力睜大眼也看不見對方是何模樣,直到追至廂院後的庭院,掩月吐白幾許,半空中幾絲銀線映出熠熠銀光。
這世上只有一人的發能映襯月光。「師父!」
黑影因這呼喚僵滯在原地,更令仲雲錯愕。真的是師父!
「師父……真的是您?」自己……不是在做夢吧?追逐的腳步怎麼也無法再移,隔著數尺,就怕眼前人只是自己夢中幻影。「師父?」
「你的輕功好得出乎我意料。」知道他是塊璞玉,值得琢磨,可也沒想過他會有追上自己的一天,江巖輕歎。「是我大意。」他該施法消失才是。
真的是師父!一聲回應、一頭不曾束起的銀灰長髮、寬厚雙肩一垂,那道身形真的是師父!
師父為了他下山。這事實令他莫名狂喜,師父竟為了他下山!
「師父?」
「我不是你師父。」他不敢回頭看他,就怕這一看便再也不捨。
即便如此,從仲雲的語氣仍可猜知他現在是何表情。就算不看也不難猜出他此時的神情啊!
可笑!太瞭解他的後果是要自己不想他都難——那張教人心折的容顏如烙紅的熟鐵般,硬生生地烙上他心坎。
僵直的身體突然像是被人從後頭推一把的震了下,江巖被駭止了呼吸,銀瞳遲了好久才垂視自己腰腹。
一雙手在自己腰上交疊,而背後——一張臉貼上自己。
江巖震住了。這代表什麼?
「好想您,真的好想您。」悶在他背後的聲音如是道。「師父——」
一聲師父,如利刃劃斷江巖對他油然而生的憐惜,大手覆上他的,硬是狠下心違背自己的心意拉開他雙手,轉身將他推離自己。「不准叫我師父!」他的敬重只會讓他自慚,他這個師父無法傳道授業解惑,只會帶給他痛苦。「我不該來。」
他不該下山,不該忍不住想見他的念頭私自下山,要是被族人發現,徒然增添族人對仲雲的誤解。
可是他仍舊下山,仍舊敵不過想見他的念頭,違逆困守棲霞山的宿命入世,而他和他——只不過才相隔一月有餘,他這個千年妖狐卻熬不住月餘思念之苦違背自己的宿命!
「你知道我對你非師徒情誼,何必惺惺作態。」江巖直視仲雲身後的遠處,就是不肯將目光落在仰視自己的那張若有希冀的臉上。
「我一直想回棲霞山,想回您身邊。」仲雲垂首,在說這些話時怎麼樣都沒有勇氣去看江巖的臉。
「就算我對你並非師徒之情而是——」他頓口,靜默了許久,幽然歎息後接續道:「而是你們世俗凡人所不能見容的情愛?」
眼前聽他說完這話後的仲雲並沒有開口,任憑沉默的空氣散佈在彼此間,與世俗隔絕出一道結界,將兩人悶困在這一方靜默,令江巖感到窒息。
是吧,說到底他盼了千年才意外盼得的鍾情,仍然因為是鍾情一個凡人男子而受挫。呵,可笑可歎!早在發現時便不斷告誡自己務必停止這念頭,可發現時,情已深植成愛,他收不回。明知道這結果是既定的苦,他這個歷經千次春秋的妖狐卻看不破,執意深陷這泥淖之中?
「若我與您有同樣心思呢?」
沉默的結界被仲雲的輕輕一問擊潰,並落遍地成碎片,也如春雷一響,炸開江巖的自喟自歎。
「你毋需自欺欺人。」既已愛上且無法自拔,但他江巖決計不願受到讓人同情的羞恥地步,他也有他的自尊。
仲雲搖頭苦笑,望著江巖執意面向自己身後遠處的銀眸,因為他一直不肯看自己而感到難過。
得知自己的心意只不過數日,為什麼連他的一道目光都在意成這樣?當這雙銀色眼睛不看著自己的時候,為什麼他會難過得彷彿整顆心被人狠狠掐在手心裡,使頸地揉捏似的疼?
或許真如柳似水說的,他當真早在自己發現前,便已愛上這自小萬分呵護他、照顧他的師父而不自知。
「看看我好嗎?」他上前,扯扯江巖垂下的衣袖。「您能看出我說的每一句話是真或假,為何不低頭看我呢?不看看我說這話時是什麼表情。」
江巖不為所動,仍然執意望向遠方。
他不敢。不敢低頭看他的臉,怕自己對他的瞭解會看出他說謊的神情,會洞悉這一切只是仲雲心地太純善才脫口的話;怕他不但是自欺欺人,也是為了報他這個該死的養育之恩。
若盼一個他願全心全意用盡生命呵護的人,得到的是這等結果,他寧可一概不要、一概不受,即使明知今後永恆無止境的生命裡,自己不會再有盼人愛人的心思也一樣。
「我沒有說謊,師父,我沒有。」又連扯了好幾下江巖的衣袖,得不到回應讓仲雲又急又慌。
若他又像上回一樣施法從他一手可觸及之處消失呢?
想到此,驚慌失措之餘,月餘來的委屈和想念決了堤,化成兩行清淚,冷風吹過,臉上一陣涼才知道自己又在他面前落淚。
似乎,只有在他面前他才會這般脆弱啊!
就在這瞬間,仲雲恍悟一件事——他的苦、他的淚、他的愁只讓師父一個人看見的理由,因為他早在連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悄然愛上這個總是鎖著眉頭,卻在看見他時會露出溫暖笑容的師父。
只是當時的他並不知道這就是情愛。
現在知道還來得及吧?來得及挽回這一切?他是這麼想回棲霞山,想回師父身邊。
可是,師父不看他,任憑他怎麼苦苦哀求就是不願低下頭來看他。
如果是這樣的話……仲雲垂首盯著攤開的雙掌,指間的微顫為的是心中已然成形的念頭。
受不住漫長而窒人的氣氛,江巖已有打退堂鼓的念頭,不想繼續待在這裡忍受自己不能看他、不能碰他的煎熬。
他恐怕再也不能下山來悄悄看他了,他想,再見面只會讓他痛苦、讓仲雲為難,何必呢?
或許抱著這份相思再度千年,是他的宿命也說不定。
「多保重。」撂下話,他想要轉身離去。
「不!」
仲雲使力地拉住他,教江巖一個步伐不穩往地上倒去,連帶將扯住他的仲雲拖下水。
「小心!」
生怕仲雲因此受傷,江巖環住他的腰扭轉兩人的方位狼狽倒下,讓仲雲安然以他為墊,無恙地躺臥在他身上。
江巖吐出胸口因撞跌擔心而凝聚的窒氣,問:「有沒有受傷?」
仲雲搖了頭,手緊緊摟住江巖肩頸,十指扣在他頸背不肯放手。
「放手。」沉沉的聲音瘖啞命令,可事實上他的手也扣在仲雲腰上不放,違背自己的意思不願放開。
感覺胸口又是左右一搖擺,江巖只能歎氣,銀眸看向黑幽靜寂的天幕。
「記得你我也曾這樣在棲霞山上看月嗎?」突然,回憶似的語氣自江巖口中逸出。
仲雲抬頭,微側向天際,因兩人躺下,顯得更為高聳的松林末端是一處星羅棋布的夜幕。
「那是在望月崖的時候。」仲雲說,想起那時自己硬纏著江巖帶他上望月崖,一待就是兩日。
「還記得嗎?」那時候你——「倏然自回憶中轉醒,江巖頓住欲出口的陳年舊事。
他在做什麼?放任自己再去想每一段有他的往昔做什麼?除了平添愁苦外有何助益?
「師父?」
江巖的大掌突然扣上仲雲兩截手腕,強迫十指分開。「那只是追憶,而你我已非昔日師徒。」
「不要!」江巖的轉變太突然,也太無轉圜餘地,教仲雲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只能像個孩子似的,壓在他身上耍賴不肯起來。
「起來。」江巖執意推開他,可仲雲掙扎得緊,硬是不肯。「仲雲!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再這樣下去他怕會控制不住自己、會傷了他。
但不懂他心思的仲雲只想要留住他,不想再品嚐相思的噬人痛苦。
「仲雲!」眼前的夜幕忽而被仲雲的臉遮去,在江巖還來不及從乍見的秀麗容顏中回神時,兩片微涼的唇已落在他唇上。「你……」
這是什麼意思?江巖被他突然的舉動震懾住,更無法出手推開。
事實上,他不深陷其中便已屬萬幸,更遑論有餘力排拒他的親近。
恍如夢裡才會出現的情境短暫得有如曇花一現,便在仲雲的哽咽聲中轉至清醒。
「不要離開我,不要……」抬起唇,他一啟口便是哀求:「不要不懂我說的話……你明明知道在你面前我說不了謊,為什麼就是不肯相信我?我是真的……」
突如其來的天旋地轉阻斷仲雲的辯解,頃刻間,他已被江巖改抱摟在懷裡。
銀髮如天際銀河垂落在他頰邊,噙著淚眼抬頭,霸氣的薄唇忽而壓上他的,突兀得直教仲雲愕然瞪大哭紅的眼。
雙手抓扯江巖的衣襟,收緊了幾下,又突然鬆懈的轉而將臉輕貼在他胸口,閉上眼,全心全意將自己交予一直以來不曾懷疑過、始終倚賴的人。
霸佔意味如月華花香般濃烈地佔滿仲雲的唇,鼻息淨是再熟悉不過的氣味,是江巖身上一直獨有的清松香,沉穩的松香令仲雲更加安心地倚靠在溫暖熟悉的懷抱,毫無保留地將自己交由這香味的主人掌控;一直到……呼吸薄弱得幾近窒息,才不得不嚶嚀掙動。
聽見悶哼聲,江巖終於察覺懷中人的不適,鬆開霸道的桎梏,才看見懷裡那張因險些岔了氣而漲得緋紅靈秀的容顏,呆了好半天才從仲雲低聲的詢問裡回過神。
「你……懂了嗎?明白我對您並非師徒之情而是……同您一樣……」該怎麼說才好?沒想過這話會從自己口中說出,仲雲說得尷尬困窘難當,遲遲不敢抬頭看向江巖。
「不怕世人無法見容?」江巖問,不願他此番行止是為報恩或其他目的。
若可以,他希望從仲雲身上得到的回應是全然的真心,而不夾雜任何一絲子虛烏有的理由。
仲雲搖頭,還是低垂眼看著地上。「我不必在乎也毋需在乎。在這世上我只在乎師父,您也在乎我,只要這樣就夠了。」他無親無戚,更沒有被世俗禮教桎梏的必要,又何必作繭自縛讓自己痛苦一生;但是……他抬頭,純淨的黑瞳了悟地望著江巖。「可是您除了我,還有棲霞山上的族人,我……真的可以愛您嗎?般若他們會不會因此對您——」
「不必在乎。」江巖將他摟進懷裡,阻斷他的顧忌,再也藏不住內心的狂喜。「我只顧得了你,其他人我一概不理。」或者,從他的生命一開始便不曾將族人放在心裡,漫長無依的空洞生命,讓他無視眼前一切所代表的意義,直到仲雲出現才有了轉圜餘地,他才知道自己也有感情。
仲雲如同湖邊唯一的一株柳樹,歲月促其成長終至枝葉並茂,而能點皺未曾有過波動的湖面,拂動那一池幾乎靜寂的死水。
「師……」
「別再叫我師父。」江巖打斷他的話,皺眉不悅他至今未變的稱呼。
仲雲為難地蹙起眉。「那我該怎麼叫您呢?」師父就是師父,還有其他稱呼嗎?
「名字。」江巖垂首看進那張讓人迷眩的容顏。「你可以喚我的名字。」
「江……江……」仲雲啟口,久久不能成言,臉頰早已因不知所措而漲紅,困窘難當。
要他喚他的名,好難啟口啊,他為難地想著。
「你可知為何不願你再叫我師父?」心知他困窘,江巖開口,希望藉此移轉他困窘的情緒。
果然,仲雲一搖頭,全副心力已落在江巖的話上。
「這對我來說是項懲罰啊,仲雲。」伸手撥動他微亂的髮束,江巖語帶歎息地道:「你的一聲師父如同荊棘,狠狠地在我身上抽打,時時提醒我的過錯,懲罰我的為師不尊,斥責我的背世違倫,這就是我不願聽見你再喊我師父的原因。明知道些都是事實也無法面對,這是我的懦弱,你懂嗎?」
「不,才不是!」他並非有意讓他這麼以為,更不是有心要教他難過。「我只是不知道除了這稱呼外還能怎麼叫您,所以才……」
「那麼開始改口可好?」他當然知道他並非有心,只是這聲師父他再也受不起,亦不願他時時如此生疏地喚他。「也別再以執長之禮對我,可否改以平輩相待?」
「可以嗎?」仲雲還是不怎麼敢確定,一來早已習慣敬他為長,二來不知道自己是否能順利改口。
「來日方長,你可以慢慢改,不急。」
「您——你說謊。」仲雲趁勢試著改口,可還是有些拗口,不過他一說話便戳破江巖的罩門,看穿他話裡的虛假。「您只是不願見我勉強自己對嗎?」
江巖也不反駁,也不坦誠,同他懂他一般,在仲雲的面前他亦是無法順利地編織謊言誆騙過去。「確實,說不急是假;明知自己千年的時間都盼了,又何必在乎再等一段時間,卻還是等不及,我的修為並不如想像中的好。」
仲雲因他的話而覺心頭酸澀,他沒有活過千年,所以不知道盼了千年是怎生的痛苦,可他能從他的話意之中瞭解那份苦澀,因為那雙銀眸裡的哀傷好沉重,直教看著那雙眼的他感到心痛。
深吸幾口氣,他緩緩開口:「江巖。」
銀眸裡的哀傷教驚詫取代一空,投注的視線裡淨是一張羞窘難當的表情,那表情的正主兒卻無視自己的困窘,一聲一聲喚著他的名。
「江巖,我這樣叫你可好?」
從未有人喚過他的名——見著他的凡人總用恐懼的表情喚他一聲「妖狐」,族裡的人只會恭恭敬敬喊他一聲爺;他有名字,可卻從沒用過,甚或,從沒有人問過。
只有當年一個小娃兒曾瞅著黑亮單純的大眼問:「師父您有沒有名字?叫什麼名字?」
還記得剎那間他因為錯愕而久久無法回答,連聲被難纏的娃兒追問後,才緩緩道出自己的名,當時天真的娃兒並不知道這一聲詢問對他而言有多大意義。
那是代表有人重視他啊!
即使只是一名小娃,也或許正因為是天真單純的小娃才顯得格外有意義,才讓他在往後的歲月裡將他視為特別、將他呵護在手掌心上,進而失了防範,任這道身影嵌入自己心版無法剔除。
抿緊的唇漾開笑容,隱了仲雲忐忑的心,他一向能從江巖的表情讀出他的思緒,也因此更知道他有多開心自己喚他名字。
如果知道這樣就能讓他如此開心,他早該不顧什麼禮儀,甘冒大不韙的罪名喚他名字,而不是師父師父的直稱了。
想到這兒,仲雲重新倚進江巖懷裡,甚感內疚地說:「對不起,讓你痛苦了。如果我能早些日子發現自己對你的心意,也就不會讓你痛苦,這段時間讓你痛苦,我對不起你。」
「你何嘗好過!」江巖心疼他的自責。「下山後沒有好好吃過睡過吧,你看看你自己,比下山前瘦了一大圈。」他的身形原本就因為食量小而較一般凡人男子瘦削,現下又瘦了一圈。
江巖搖頭歎氣,伸手撫上他的臉,為他抹去狼狽的淚痕。
「你不也是。」抬手拂去江巖銀髮上的落葉,黑瞳裡淨是難過。「明知道是這結果還要逼我下山,這又何苦。」
江巖苦笑,「我只知道自己會如此,怎知你會與我有同樣心思。」
仲雲伸手按上他唇邊的苦澀淺笑,「你常說最懂我的人莫過於你,為什麼在這件事上卻……」
「我沒有把握。」在長久以來的倚賴與情愛間他看不出仲雲對他是屬何者,這也是他一直隱瞞自己心意不願被看穿的原因,怕被輕瞧,怕再也不被倚賴。
如果不是般若一再相逼,將他逼到無法壓抑自己心意的地步,今日他們仍會是師徒,他還會是那個只容許自己以師徒情誼看待仲雲的江巖。
「所以……我的下山仍然有其必要。」仲雲朝他一笑,帶著慶幸意味。「若我不曾下山,恐怕一輩子都不會明白自己的心思;到時候你如何自處?」
「就讓你一輩子都不知道我對你的想法。」江巖毫不遲疑道出一開始早下的決定。
「瞞著我一輩子?」
他點頭。「畢竟這並非自然常理,或許不讓你察覺才是最好的。」
「那你自己呢?」難道真能就這麼委屈自己?
「我只顧得了你。」這是他唯一的答案。
言下之意是——為了顧及他,連自己都不顧。悟出他話中真意的仲雲又是一陣錯愕。
「你讓我更慶幸自己下山走這一趟。」羞澀地躲進他胸口,仲雲低聲囁嚅。「若沒有這趟下山,恐怕我注定錯過 、錯過這份情,終生後悔而不自知。」
「何不說錯過也好,我,以及這份情——並不值得你賠上一切。」江巖收緊雙臂,苦笑他傻氣的話語,笑他不知道自己會因此而失去些什麼。「你這麼做等於放棄這塵世,你當真不留戀?」
「在這塵世我本就一無所有,又有什麼好留戀?」仲雲抬頭,要他看見自己眼裡清清楚楚的執著。「我唯有的除了自己,就是棲霞山上的記憶,而那記憶裡最多的就是你了,我不願為這與己無關的塵世放棄你,說什麼都不願。」不自知握住一撮銀髮的手因為表白而緊張地顫抖著,一舉一動全教江巖看在眼裡。
大掌裹住胸前顫抖不已的手拉至唇上深深一吻,此舉立刻紅了仲雲的臉。
「呃……」這時候該說什麼才好?陷入溫柔情境的仲雲神智已然渙散,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才好。
「仲雲。」壓貼在他手上的唇瓣突然呼出他的名,再次揪緊他的心之後是一陣遲疑。「你——」
整副心思全落在江巖忽而擺出的為難神色上的仲雲也跟著皺眉。「什麼事?」
銀色的眸光溜過仲雲的臉、滑下他的肩,落在他雙腳上。
仲雲不明就裡,順著他的視線回頭——「這……這是有原因的!」仲雲急著為自己辯駁,可緊張卻壞了他的事,讓他一出口就像舌頭打結似的。「我……我是因為、因為急著要追上你才會忘記——」
「我知道。」江巖緊抿笑意,額頭貼上他的,言語間夾帶笑氣:「我知道。」
仲雲困窘地不時低頭,無奈地望向自己那雙赤裸的腳。
他……又忘記穿鞋了……
「你要走了?」柳明風倏地起身,神色嚴肅地問著眼前突然來向他告辭的仲雲。
「是的。」仲雲拱手向他。「多謝柳爺這段時間的幫忙,告辭。」
「慢著。」柳明風拉住他,阻止他離去的腳步,待他回頭才問:「為什麼?」
「我已有安身之處,自然不克多作打擾。」仲雲笑答,順著拱禮的手勢不著痕跡地撥開柳明風失禮的鉗制。「告辭。」
「是為了那個銀髮的妖怪對不?」一句話,硬生生地打斷仲雲離去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