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宜釀酒,飯後小酌得以解腹脹。
從韓齊口中得知燁華性喜小酌,又見幽靜園中梅樹結果,夏朝?決定摘些梅子釀起 拿手的梅子酒以贈友人,一來致歉,二來致謝。
為何要苦苦執著芳心無所寄托的孤苦?決意?棄後她覺得輕鬆不少,等待不再是她 唯一的宿命,再加上捷兒不計前嫌地待她,老是說些山林趣事給她聽,讓她知道大千世 界原來如此繽紛,心,已不再那麼疼了。
等,是她嫁眾人婦的宿命,但要苦苦地等還是快樂地等卻取決在自己她決定快樂地 等,不願讓自己變成名副其實的深閨棄婦。
哼著燁華最近才教她的小調一邊摘梅子,不假手他人是?表達自己對燁華的誠意, 他和捷兒讓她了悟許多以前自己一直不明白的事。
而傲龍堡也因為他們變得生氣勃勃,韓齊臉上近來多了許多笑容。
「朝??」
身後試探的呼喚喚不回正沉溺在哼調摘梅的夏朝?,看來她某些性子是被燁華和捷 兒主僕倆給帶壞了。
「朝??」試探的聲音又來,這回加了手掌輕按。
「喝!」夏朝?倏地被嚇回心神,轉身向後,一名男子筆直站在自己面前。
「你、你是誰!在這裡作什麼?來、來人啊──快來──」
男子凝起眉峰,神情與韓齊頗有幾分神似。「你連自己的丈夫都認不得了嗎?」
丈夫?夏朝?抿起唇,秋眸細細端詳眼前的男子,看得愈久愈覺熟悉。
「你是──」
當真不認得他!「韓磊,你的丈夫。」
啊,夏朝?愕然,秋眸再定定地看眼前的男子──真的是耶!***
「被自己的妻子當成陌路人,做丈夫的真是可悲。」韓磊不是很認真地訴苦,坐在 廳堂首位,哀聲加歎氣不止。「韓齊,你說是不?」
「是大哥有錯,怪不了大嫂。」藉由燁華已懂兄嫂心中愁苦的韓齊不再?大哥護航 。
「韓齊。」韓磊挑了眉,這小子倒是轉性了。「怎麼說?」
「妻以夫?天本是天經地義,然若其夫好玩成性,致妻無以倚靠,要做妻子的如何 將丈夫的臉牢記在心?」
「哦?」韓磊眉頭挑了再挑,掃向站在大廳一角的妻子,三月不見,他的妻子與他 離開前似乎有所不同。
再看向落座韓齊後頭的美麗男子,目光最後回到弟弟身上。「那位公子是──」
「燁華。」韓齊簡短介紹,回頭的目光掃過燁華時難掩依戀。
韓磊在一瞬間,視線厲利將這情景收入眼簾。
「你是苗族人?」
燁華抬頭,不明白他何出此言。
「苗族人的瞳色多變,你並非中原人的黑瞳,所以我猜你定與苗族有關。」
「燁華。」韓齊關切的眼神投向燁華,夏朝?的目光亦然,這才發現他的瞳色的確 非黑。
「我是。」韓齊的兄長似乎不若外表看來的輕浮不馴,燁華點了頭。
「聽說苗族人擁有奇特的異能,能助人治百病,也能以妖術害人,是不是真的?」 韓磊傾身向前,興致勃勃等著答案。
燁華大失他所望地搖頭。「我不知道。」他沒聽說,只知道娘親曾提及他們是苗族 擁有異能的世家裡僅存的兩條血脈。
「你從未說過你來自苗族。」韓齊回頭悄聲道,語帶輕責。
「我以為這不重要。」燁華低聲響應。
老拿這句話搪塞他。「你的一切對我都很重要。」
「我會向你全盤托出的,只要有時間。」燁華朝他漾笑,順利安撫他的不悅。
「咳咳。」夏朝?適時的咳嗽聲將兩人從沉溺於彼此的凝視中拉回,提醒他們廳堂 上還有個不知情的人在。
韓磊看向自己的妻子,作假的咳嗽聲任誰都聽得出來並不高明。
那個謹守禮儀、端莊斂容的女人跑哪裡去了?要是三個月前的她決計不可能在廳堂 上有任何聲音,怎麼?她也跟著韓齊轉性了?
重新看著自己的妻子,他發現別具新意,彷彿被人重新賦予一抹靈魂似的。
夏朝?被他看得好不自在,酡紅著臉垂視地面。
說來也好笑,這是她第一次與丈夫因相視而面紅耳赤,感覺自己被丈夫注意著。
「韓齊。」
「大哥有何吩咐?」韓齊正色地回道。
韓磊晃晃手,笑不可抑。「才正在想我這老弟怎麼轉性了,結果你還是一個樣的正 經。韓齊,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啊。」
「難道要像大哥一樣?冷落自己的妻子四處遊山玩水?」
韓齊冷著臉,想起大嫂的寂寞忍不住出言相向。
寂寞足以噬人,在燁華身上、在大嫂身上,他看得明明白白。
韓磊一張笑臉垮了下來,和韓齊相似的眼定在出言頂撞的弟弟身上。「你──變得 無禮了,韓齊。」
「我只是就事論事,?大嫂抱屈。」
「用不著為我抱屈,韓齊。」夏朝?挺起背脊,不願再作任人擺佈、只能一味依從 的無聲人偶。「今日趁你和燁華都在,或許是『提』的好時機。」
「提?」韓磊躺進首位,俯視走至廳堂中央的妻子。「向我提什麼?」唇角帶笑, 他等著鮮少見面的妻子對他這難得的開口。
「你既非鴛,我亦非鴦,何不各自分飛,從此兩不相見?」
「大嫂!」
「朝??」
韓齊和燁華相視愕然,沒想到她會請求自己的丈夫立下休書。
韓磊瞇起黑眸,復又傾身。「你要我休了你?」
夏朝?深吸口氣,鼓足勇氣點頭。
只見韓磊沉默不語,好半天,就在她以為他將動怒時,沒料到聽見洪亮的笑聲自夫 君口中發出。
「哈哈……哈哈哈……」
「大哥。」從沒見過他如此大笑,韓齊甚覺不妥。
夏朝?絞著手絹立在原地,等待上位者的勃然大怒。
這世人豈容一名女子向夫君要求休書的?
她知道自己這樣做有多驚世駭俗,但她寧可伴青燈、寧可獨活,也不願朝朝暮暮因 在這一方深院,獨看清秋。
笑聲暫歇,韓磊凝臉正經開口:「朝?,不。」
「你!」一聲不,打散她好不容易凝聚的勇氣。
「大哥!」韓齊欲上前,卻被燁華拉住,搖頭制止。「燁華。」
「先別衝動。」燁華的目光不在韓齊也不在夏朝?身上,他看的,是行事似乎喜好 出人意料的韓磊。
抿了紅唇良久,夏朝?終於忍不住問他:「為什麼?」
此時的韓磊不再高高踞在首位,起身走至她面前,無視身在大廳,旁邊還有兩個人 坐著,他伸手觸上妻子柔細的粉頰。
「好不容易盼到我心中的朝?,豈能錯放?」他笑,眼見妻子的臉頰紅霞滿佈,他 愈是開心。
「你……」
「我等的盼的是那個曾在溪邊叉腰擺出一副潑辣樣、高罵對岸唐突無賴漢的夏朝? 啊。」
啊──被他的話嚇退兩三步,若不是他出手相扶,夏朝?這會兒早跌坐在地上挨疼 。
「你是那個笑為我無狀、將來必難眾人妻的無賴!?」
「大嫂?」韓齊愈看愈糊塗,身邊的燁華卻是了悟地含笑。
「上你家提親是我的主意,怎料會娶回一個謹守三從四德、含蓄寡言的妻子?因此 ,我常在想,怎樣才能找回那日潑辣的女子。」
「所以你不時離家,讓我獨自等待?只為了要惹我生氣?」
夏朝?酡紅的臉中除了羞赧,更有氣惱。
「我以為你不高興見到我。」看著她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神情,韓磊懷念極了。「每 回我們夫妻總是相見如冰,我猜想,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入我韓家必定不是你所願 ,因此──」
「我才想是你不要我。」怎麼會這樣?他和她因為沒來由的緣故成了怨偶?
這對寶貝夫妻在冷漠四年有餘後才知道原來彼此早已相識,而且非常不尋常。
兩兩相望無語,彼此的臉都不爭氣地泛紅,教一旁看戲的人只能悄然離去,怕打擾 這對糊塗鴛鴦。***
「朝?把你的事都告訴我了。」被韓磊請入書房的韓齊聽見的第一句話便是如此。
「我絕不負他。」
韓磊手指敲上睽違許久的案牘,黑眸謹慎凝重地看著從小就謹守禮俗的弟弟。「從 小你就謹守各式禮儀,害我總在想咱們倆到底是不是親生兄弟,怎麼我生性不拘小節, 而你卻凡事不逾矩活像個窮酸秀才?」
「大哥!」他是扯哪裡去了!
「不過,到底還是親兄弟,我這個做大哥的把小禮小節都捨在一旁,你這個做弟弟 的倒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所逾越的禮教可是我萬萬所不能及。」
「大哥,你有話直說,不必拐彎抹角,我聽不慣。」
「相命先生太準了,改天還真得送塊『鐵口直斷』的匾額給他才成,不過也要他還 活著才行,嗯……」韓磊還是自顧自的說著風馬牛不相干的話,急壞了韓齊。
「大哥。」
「別急也別氣,大哥沒有阻止你的意思。」遊走天下,他可不是白走的,奇聞異事 屢見不鮮,這些年來所見過的怪事可多了。
韓齊愕然,訝異大哥怎能這樣快接受他和燁華。
「你出生時爹娘請了相命先生?你算命卜卦,那老頭說你必會遇上足以影響你一生 的奇人,且注定無子嗣。」原來他的無子嗣是因此緣故。韓磊點頭,總算懂了那時聽到 的奇人和什麼無子嗣。韓齊聞言,臉色黯然。「不孝有三,無後?大」這道理他懂,然 今生他只認定燁華,不願傷害他、委屈他,亦不願壓抑自己對他的情意,更不願只?傳 宗接代娶妻,葬送無辜女子一生。
「用不著擔心。」看著弟弟的神色,想也知道他在愁什麼。
「韓家不會因為少你一個韓齊而斷了香煙,至少我和朝?會負起這責任。」
「大哥……」韓齊抬頭,感激地看著他。
「另外還有一事。」
「什麼?」
「該將傲龍堡還我了吧?」韓磊伸手向他晃了下,笑意更深。
「大哥。」
「大哥知道你並非心甘情願接掌傲龍堡,這本來也就不是你的責任,只是──總不 好就讓你這一生都輕輕鬆鬆度過吧?」韓磊嘿嘿直笑,笑得韓齊頭皮一陣發麻。
「所以我和爹商量好了,他老人家往生的前十年傲龍堡由你掌理,我繼續做我的門 外漢,可之後──相命先生也說了,說你終究會隨奇人離去,誰也留不住,所以,既然 燁華是你命定的奇人,這也就是說傲龍堡不再是你的責任而是我的。」
「大哥。」韓齊更是訝異。
一切的一切,他與燁華的相遇,原來早就命定!
「不過──」
韓磊落了個話,可把韓齊欣喜的臉色給凝住。
「我可不能就這樣放你去遊山玩水,輕鬆度日啊。」留下這樣大筆生意要他掌理, 還有傲龍堡上上下下百來余口人,嘖,難不成要他過勞而死?
好不容易盼回自己的妻,他可不要下半輩子就在這書房批閱帳本度過。
「派你到各地分號視察,若有任何不妥之處就在當地解決,好減輕我不必要的麻煩 。山高皇帝遠,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
要他代為巡查各地分號?
「你不妨先從江南巡起,聽說那兒的竹葉春醪遠近馳名,回程時別忘了替我帶回一 壇。」
「大哥!」
「不要謝我,要謝,謝你大嫂去。」韓磊揮揮手,皺眉垂視滿桌帳本。
唉,怎麼這樣快就輪到他了呢?還以為能多蒙到個兩三年,怎料一切就如那相命老 頭兒所言,只有十年?!
韓齊起身,臉上再也藏不住狂喜。「我這就立刻準備?程!」
「不用太快,這帳本──我還不是很熟悉。」韓磊歎聲道,可惜書房只剩他一人。
唉!***
據說,前陣子瘟疫肆虐的蜀地出現神秘的能人異士,將當地百姓從鬼門關給拉了回 來。
聽蜀民口耳相傳,那能人異士頭覆面紗,教人看不清真實面目,但從身旁那位狀似 保鏢的男人對其表露的呵護不難看出定是位絕色佳人。
英雄佳人,自古皆是如此。
又有人說,最近天山時有妖怪出沒,其貌美如天仙,眼帶金光,山下村民推測定是 狐狸成精,可這狐精不但不傷人,還救助不少村民,被山下村民們信奉?狐仙,立祠於 山腰。
還聽說,長白山上有英雄俠士帶著心愛的絕代佳人隱居其中,過神仙眷侶般的鴛鴦 生活,令人好生羨慕。
但,聽了這樣多又有何用呢?
捷兒捧著懷中主子離去時贈她的白玉瓶,望著天上的明月逕自沉默。
是人、是妖、是仙是怪又怎樣?他還是她的燁華主子,還是心地善良的燁華主子啊 !
在她心裡,不管燁華公子是狐仙還是人,永遠都會是她的燁華主子。
永遠──唉,好想她的燁華主子哦!
「捷兒、捷兒!」羅安的聲音從遠處大呼小叫的傳來,吵得她都不能想主子。
「吵什麼吵!」幾年過後,她還是一個樣,不會因為人妻、?
人母而改掉那性子一絲一毫。
「二、二爺和燁華公子他們回來了!」
「公子回來了!」捷兒差點舉高手尖呼,險些摔掉懷中燁華最愛的白玉瓶,抱緊瓶 子,這好消息來得讓她多疑。「你沒騙我吧?」
「誰、誰有空騙你啊!」羅安上氣不接下氣,白了她一眼。他沒事拿這話來騙她作 什麼?「爺和夫人現在正在大廳和他們談──捷、捷兒!等等我啊!」
「誰等你啊!我想見公子都快想瘋了。」
羅安聞言,才顧不得自己氣接順了沒跟在後頭就跑。
什麼嘛!?他是她的相公,怎麼這幾年就沒聽她說過想他想得快瘋了。
不甘地抿緊唇,反正他就是敵不過她的燁華公子,還是乾脆點,認栽算了。
「公子、公子!」拔尖的歡呼聲從大廳傳出,羅安覺得丟臉。
等會兒二爺一定會命他到長白山去設分號的。
因為他自始至終就是管不住自己那個活蹦亂跳、像只野猴子的妻。唉──長白山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