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客呵,雷茵。」季劭倫開門看見來者,揚起一貫的笑容歡迎。
「少假了。」雷茵回以報紙擊上他的臉。踏進他家客廳,看見一個個裝滿書籍的紙 箱,不禁皺眉回頭問:「你在做什麼?」
「如你所見。」季劭倫蹲身繼續打包的工作──放書、調整位置、封箱。
「為什麼?」她雙手環胸,冷眼垂視他優雅有序的動作。
他起身移到茶桌上,拿起信封再遞到她面前,待雷茵接手後又回到紙箱堆中整理。
雷茵看完還是問:「為什麼?」
「怎麼還問,裡頭不是說得很清楚了嗎?我答應劍橋的聘請,下個月就要到劍橋授 課。」
「他呢?」他要將葉未央放在哪裡?怎麼打算?
「什麼他?」背對她、手不曾停的季劭倫呵笑反問。
「不要給我裝傻。」她攤開手上的報紙,一半的版面抖在他眼前。「不要告訴我你 不知道。」
半版斗大的喜訊字樣映入季劭倫的眼,他別開臉拒絕再看。
「你想逃避?」
「這是事實。」季劭倫沒有停手,背對她說:「結束了。」
他和他──結束了。
「這樣簡單?三個字就能帶過?」這算什麼?「你當初為他所嘗的痛苦、所做的事 算什麼?不要告訴我這就叫南柯一夢。」
「夠了,不要再說。」季劭倫終於被她激得整理不下去,站起來轉身向她。
「還嫌我不夠痛苦是嗎?」
雷茵被他痛苦的表情弄傻了眼,可是他嘴邊掛著的微笑卻刺眼得惹惱她。「這算什 麼?你就這樣任他去跟一個女人訂婚!」她逼問,激動地拍打手上的報紙。
「這樣也很好。」季劭倫聳聳肩,努力裝出雲淡風輕的無動於衷。「這樣才正常, 我祝福他。」
乍見報紙頭版上的消息,他先是痛苦,後來是說服自己這樣的結局也很好。未央用 不著像他一樣去擔心別人的目光,用不著害怕有一天被發現後會遭受歧視,用不著遮掩 自己的感情,可以過得像正常人一樣,這樣子……不也很好?
「正常?祝福?」雷茵扳過他,迅速送上一巴掌。「這就是你的感情?你的執著只 到這種程度?」
「當年你答應我從情人變成朋友是因為什麼?」他反問,問得雷茵好一會兒答不出 話,「因為你愛我,所以不願意讓我難過,所以強迫自己接受這結果不是嗎?我也一樣 ,可以因為愛他而接受這樣的結果。」
「這不一樣!」雷茵抓住他,不讓他繼續整理行李。「季劭倫!這完全不一樣,我 是女人,沒有辦法強迫你愛我,所以我識時務,不?不可能的事多作掙扎;但你和葉未 央不一樣,否則你們在醫院所做的事算什麼?好玩?一時的快樂?還是為了證明你們之 間的愛?」
季劭倫轉身背過她,抬頭望著天花板沒有回話。
「季劭倫,你孬種!」
「隨你怎麼說。」
「那麼你是下定主意打退堂鼓了?」敞開的大門外頭不知何時站了個男人,和雷茵 一樣,一疊報紙在手。
「P.K.?」很好,幾乎知道這件事都到他家來了。「不要告訴我你的目的和雷茵一 樣。」
「是誰說如果遇到天使,會想盡辦法折下他的羽翼,讓他永遠屬於自己的?」 P.K.舊事重提,希望能點醒他。「被控制強迫的人生你很清楚是什麼滋味,偏偏一扯上 葉未央你就亂了套。」
「你是?這件事來的?」雷茵問。
「要不然呢?」P.K.聳了聳肩,丟記「彼此彼此」的眼神給她。「你不也是。」
「只有那個該醒的人還沒醒。」雷茵白了口中那個「該醒的人」一眼,偏偏他還是 彎身打理行李不曾停手,也不開口。
「你要他和一個不愛的女人過一輩子?」P.K.向來說話不是夾槍就是帶棍,能刺人 、能扎人,就是不能說好聽話,尤其當他說話的對象是說一套、做一套的窩囊傢伙是。 「這就是你的體貼?你的顧全大局?還是你愛他的表現?」
「你說夠了嗎?」背對著他們兩人的季劭倫終於再度開口,回過身,是出乎他們意 料之外的微笑。「說夠了就請離開,我很忙。」
雷茵和P.K.相視一眼,目光又落到主角身上。
最後,是由P.K.開口:「如果你要離開,至少,讓他知道。」
「有什麼用?」季劭倫一笑,「是他自己決定離開我的,我離開台灣只是順應他的 決定。」
「你明知道他是被迫的。」這男人的腦袋是裝了石頭嗎?「你豬啊!看不清事實真 相嗎?他是為了避免讓你吃上官司才離開你的,而你……」
「這是我跟他的事,用不著你們費心。」
「那至少去見他最後一面。」說什麼都不能是這樣的收場,她不允許!「正如你說 的,祝福他,有本事就去祝福他!」
「唉。」季劭倫無奈地歎氣,朝他們苦笑。「明明是我的事,你們何必擔心?」
「因為我們是朋友。」兩人異口同聲說道。
兩人說來沒什麼交情,頂多只能算是點頭之交,卻意外地挺有默契。
「去當面說個清楚,否則他會是你一輩子的遺憾,我不騙你。」P.K.語重心長地道 ,只希望能勸醒他。
「我會的。」頑石終於點頭,喃喃重複:「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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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今晚──葉未央心想。
將近兩個禮拜讓窗戶就這樣開著不關,偏偏一點動靜也沒有;守過一夜、兩夜、三 夜……守不到過去那個不擇手段、使出可笑又愚蠢的方法逼他開窗的人。
即使如此,他還是開著不關,還是一夜守過一夜,雖然不知道自己是基於什麼心態 在等、在守。
愛他嗎?這是毋庸置疑的,否則他不會讓他接近。
但愛到什麼程度?能愛到即使被發現也毫不退卻嗎?這答案他找不到。
葉子豪沒有說錯,他愛自己勝於愛季劭倫,所以要他為他犧牲──不可能。
很悲哀的答案,但真的就是不可能。
不可能嗎?疑問湧上心頭,可是卻很快的被壓到內心深處,鎖進不見天日的角落, 決意捨棄這樣的疑問而採取既定的答案。
他應該知道他要訂婚的消息才對,葉未央心想。但為什麼不見他來找他?罵他也好 ,說恨他也罷,偏偏就是無聲無息,彷彿徹底自這世上消失一樣。
真正的不愛是漠不關心──難道他因為這件事就不愛他了?
原來所謂的愛就是這樣膚淺呵。
他冷笑,慶幸自己愛得不夠深;雖然還是被傷害,但不至於一蹶不振。
趴在窗邊,任冷冽的風灌進亂轟轟的腦子,只覺又痛又沉;可是卻又不想離開,就 算難受也不想離開。有太多關於這個窗子的記憶印在腦裡;只剩一個晚上了,能待在這 扇窗前的日子只剩今天晚上。葉未央這樣想,更是不肯離開。
眼皮隨著夜色漸深而更加沉重,壓得他不知不覺閉上眼,忽然一陣□□聲響振奮起 他的精神。
睜大了眼,暗黑樹影中他看到熟悉的人影──季劭倫!
「好久不見。」才爬上樹頂就看見葉未央趴在窗邊,季劭倫站在枝幹上淡淡打了招 呼。
「你來了?」不是夢吧?他真的來了。
葉未央緩緩站起,上半身越出窗口。「你真的來了!」
「我來了。」一樣是讓他心痛的表情啊!那樣的不快樂,那般的自我壓抑,回到葉 家果然又像回到從前一樣,那張臉透露了一切。「你還是不懂得好好照顧自己。」
「不進來嗎?」葉未央側過身,讓出窗口。
季劭倫搖頭拒絕。「不了,我是來向你辭行的。」
「辭行?」
「我接受劍橋大學的聘請,下個禮拜就要搭飛機去英國……」
他雙手插進褲袋,低頭注視腳邊微動的枝葉。「然後在那裡定居。」
「你的意思是──不回來了?」
季劭倫抬頭,唇邊淡淡的笑中有些蒼茫。「似乎我們見面的時候都是在黑夜。」他 沒有回答,轉移話題。「就像我和你的關係一樣,見不得光。」
「你來,只是為了辭行,沒有其它?」
好苦!季劭倫做個深呼吸,按捺下滿心苦楚,藏在褲袋裡的手早為了壓抑想抱住他 、帶他一起走的衝動而握得死緊,暗暗發抖。
偏偏,他還得說出違心之論:「還有祝福,恭喜你!」
「你知道了?」滿心的酸澀全在季劭倫一聲祝福中轉化成憤怒,這就是他的愛呵! 這樣簡單就可以放棄、就可以忘卻!「你,季劭倫,祝福我?」
雙肩重重垂下,他強迫自己再說一次:「是的,我祝福你;這樣的人生才正常。」
正常?這就是他對他的執著?只是這種程度?「進來。」葉未央忽然口氣強硬地提 出要求。「最後一次,進來!」
季劭倫不明所以,但因為擔心他突然的失控,合作地進入房間。
「未央,你──」話沒說完,紅艷的薄唇強壓上他。
「最後一次!」葉未央主動解開他的衣扣。是冷笑、是苦笑,他已經分不清,他的 輕言放棄深深傷害了他。
「你冷靜點!」季劭倫抓住他的手拉離自己的衣衫,拉扯間掉落的扣子就像被彼此 折磨的心。「這是你選的路,記得嗎?這是你選的!」
「我不要!」直到再看見他,他知道再也騙不了自己,沒有他,自尊、高傲這些東 西,什麼都不重要!「我不要!」
「是你選擇回葉家的,你就必須接受。」
「這就是你來的目的,是你的真心話?」
「別以為我不知道。」難以掩飾哀傷,指尖輕柔滑過他的臉龐;
慢慢的,想將這感覺記在心裡,把這輪廊刻在腦中。「你愛自己勝於愛我。」
「所以,你覺得挫敗;所以,你想逃?逃避自己、逃避我?」
季劭倫沒說話,就算是默認吧!
「你還是一樣蠢。」葉未央退開,不再接近他。「我是愛自己勝過愛你,但那又如 何?一開始你就知道我任性、我自私、我不輕易相信人了不是嗎?」
「未央──」
「你知道我是這種人,一開始就知道卻來接近我,便必須覺悟這輩子我都不會愛你 勝過愛我自己;而現在,你不滿足了,你希望我愛你更勝於愛自己──」他搖頭冷笑, 「雷茵說你把我看成你自己,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我愛我自己不就等於愛你,?
什麼你不滿足跡」
「你在氣我?」季劭倫領悟些許,卻還有更多的不解。「我讓你回到正常的人生軌 道有什麼不對,反正你愛我不深,一切都還來得及挽回,你不必在乎,只要顧好你自己 就行。」
顧好他自己?傷他這樣重還叫他顧好自己?「你這樣傷我,還能若無其事地叫我顧 好自己?」
他又說又笑,簡直啼笑皆非。
「是誰傷誰?」任性!季劭倫失控地握住他雙臂。「是你立誓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 能輕易放手,結果呢?是誰先違背承諾?」
他果然在生氣,氣不告而別,可是那是因為──「我想保護你!」
「該被保護的人是你!你大可以任性地留在我身邊,不管我將來會不會被告上法庭 ,我都不會後悔。」
「我會!」他吼,揮開他的鉗制。「我或許自私,但不想害人。」尤其是你。
季劭倫伸手扳過他的臉向自己。「如果我要你跟我走,你會嗎?」
「你會要我跟你一起走?」他反問。
觸及葉未央下顎的手,像觸電似的倏地收回,完全沒料到他會有此一問。
「季劭倫,你會嗎?」
季劭倫轉過身不敢面對他。
他不會。
他知道自己不會,原因在於:葉未央太年輕、太脆弱;這條路太艱苦,不適合他。
「你不會對不對?」這是什麼感覺?哀傷嗎?十年前母親無法兼顧他而選擇背棄他 也沒有讓他這樣痛苦,可是這一次怎麼會……這樣苦?「你說願意為我做任何事,這句 話還算不算數?」
季劭倫怔了怔,緩緩點頭。「算數。」
「那麼──」走到他面前,冷眸凝視高出自己許多的季劭倫。
「愛我,最後一次。」
「未央?」
「你說算數的。」舉臂摟住他,薄唇壓貼他胸口,他輕喃:「還有,明天訂婚宴上 ,我希望能看到你──」他可以感受到在手臂下的肌肉倏地繃緊。緊張嗎?痛苦嗎?因 為他的懦弱不強求,讓他氣得直想傷害他,不顧他的感覺繼續道:「我要你當場祝福我 。」
「如果你氣我、想報復我讓我痛苦,你做到了!」季劭倫吼完,痛心地狂吻上他的 唇、眼、咽喉、肩頭,幾乎是狂暴地撕開他單薄的襯衫。「只是我沒想到,你的愛消失 得如此迅速,恨意累積得如此之快!」抱起他,他心痛,諷刺的是慾望跟心痛一起加劇 ;而他,始終無法自未央所施的迷咒中解脫。
被壓倒在床上的葉未央聽進他的控訴,承受不斷落在自己身上疼痛的狂吻,低頭看 著埋首自己胸前的季劭倫,放縱自己感受他給予的一切,疼或痛早不在乎;他吻得愈深 就吻得自己愈痛,也表示他愈在乎。他想,莫名的在唇邊勾起謎樣的笑。
最後一次嗎?他問自己。
其實,早就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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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接一聲的恭喜,聽在葉未央的耳裡根本什麼都不是,空洞的表情連假意應和的 笑容都沒有;用不著敏感的人,連瞥過一眼的賓客,都會忍不住疑惑這裡是在辦喪事還 是辦喜事。
筆挺的白色西裝套在他身上好比手鐐腳銬,葉未央冷眼看著以夜幕?底的觀景窗映 襯出的自己,諷刺的揚起唇。
哼!什麼樣子?
「未央。」
葉未央回過神,瞧見忘了有多久沒見過面的母親,一時間還找不到話搭上,只是怔 怔看著她,驚愕地發現記憶中的母親年輕多了;現在眼前的這位,鬢髮灰白不少。
「恭喜你……」這聲恭喜說得心虛、說得心痛。她知道這場訂婚宴背後真正的動機 是什麼,而她卻無能為力,什麼都幫不上,能不心虛、不心痛嗎?
「好一句恭喜。」葉未央淡漠地說:「我想問你,嫁進葉家你真的過得幸福嗎?」
「我很幸福。」看見兒子哼笑的表情,她心知兒子是看不起她;但愛了就是愛了, 還能怎麼樣?「我愛他,只要陪在他身邊我就很幸福。」
「是嗎?就算造成我的痛苦也無所謂?」
對方回以默然。
葉未央一哼,雙眼看向宴會大門。「既然你無所謂,我沒有話說。」
「儀式已經準備開始。」葉子豪突然的介入,在他的冷眸逼視下,葉未央的母親低 聲下氣頷首離去。「這就是你的母親?」
他回頭,哼笑輕嘲。
「與你無關。」葉未央的眼始終落在門口,不曾回到他身上。
「他不會來的。」沒有人能眼睜睜看自己所愛的人和別人訂婚。拉住他,葉子豪強 硬地將他往會場中央帶。
在那裡,一個從未謀面的女孩已經站在慶祝訂婚用的三層大蛋糕前等他。
葉未央始終沒有將目光移離大門,就連葉子豪把訂婚戒指交到他手上時,也不曾移 開。
不來嗎?哼!
「騙子。」閃耀的白光炫入他的眼,逼得他垂落視線。
「拿出戒指。」葉子豪在旁命令。
葉未央依言而行,死心地環顧宴會一周,視線在中途停頓住,面無表情的臉綻出訝 異、驚喜,最後撲哧一笑,在整個會場顯得突兀。
葉子豪順著他的視線方向看去,一切瞭然於胸。
「你說我愛自己勝於愛他。」葉未央說著,把戒指放回絨布盒。「你又說我會因為 世人的目光離開他。」
「你輸了,葉子豪。」葉未央同情的看向他,將絨布盒塞進他掌心。「我愛他,什 麼自尊、什麼高傲,我都可以放棄。」
「葉未央?」葉子豪眼睜睜地看著他走向──不知道何時站在大門右邊角落的季劭 倫。
無視於眾人的注目,不管現在是什麼場合,不在乎被說成什麼,他只是想單純地走 到他身邊,聽看看他怎麼說。
「你來了。」
「我答應的事便會做到。」季劭倫的視線掃過眾人,落至站在蛋糕旁的女孩身上。 「她很漂亮,我祝福你。」
「你曾經說過我很倔強、很愛逞強。」葉未央伸手貼在他頰旁,引起眾人異議聲不 斷;但他不在乎,仍然平靜一如沒聽見。
「你也是。」
「我已經來了,你滿意嗎?」壓抑滿心的苦楚出席他的訂婚宴,這夠了吧!就算是 報復,也夠了吧!
「不。」他搖頭。「我要的是你的真心話,除了虛?的祝福,你真的沒有其它話好 說?」
「沒有。」
「我有。」真的是笨蛋啊。「從昨天離開到現在你很痛苦、很難受吧?」
季劭倫別開臉,不願正面回答。
「我也一樣,但是我在等、在賭,賭你會不會因為我的一句話、一個要求而到這裡 來折磨你自己,會不會真的這樣傻。」
「你……」
「你來了,所以我決定了。」
抱住他,葉未央咧開笑,送上一吻,此舉更引起眾人的齊聲尖呼。
但他在乎嗎?一點也不。「我要跟你走,一起去英國。」
「未央?」
「就像你說的,我們一直都是在夜裡見面,但今天是最後一次。」他笑,偎進他懷 裡。「從明天開始,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我們都能在一起。」
「你……」到底怎麼回事?
「還不懂?真是笨蛋。」葉未央搖頭。「我選擇你,懂了嗎?
我,葉未央,選擇了你。」
「你……選擇我?」
「我選擇你,這已經是我的底限,再說下去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他會因拉不下臉而轉身走人。
季劭倫當然知道,可是,他還是不敢相信。「你是說真的?」
「季劭倫,如果你三分鐘之內不把我從這裡帶走,你會後悔一輩子。」
他懂了。原來這是他的最後考驗,考驗他會不會愛他愛到寧可折磨自己,也要做到 他令人難以接受的要求。「你真任性。」
「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像個小鬼般的任性?」他反問,知道笨蛋如他終於瞭解他的用 意。「正如你意不是嗎?」
「你──」
「還剩兩分鐘。」
一聽他警告,季劭倫幾乎是拉著他拔腿就跑,穿過重重人群,穿過他聽都聽不清楚 的蜚短流長,穿過……不管穿過什麼地方,總之是逃出來了,遠遠地將那票人甩開在後 頭。
「瘋、瘋狂!」老天,他做夢都想不到自己會在別人的訂婚宴上搶人,而且還是搶 男人!「哈!哈哈……」
「你笑什麼?」
「我一定是個瘋子。」季劭倫止不住笑,停下腳步拉他一同靠在圍牆上。「我是瘋 子才會演出這荒謬的肥皂劇;一般正常的戲碼應該是男人去搶他心愛的女人才對,今天 真的太瘋狂了,我瘋了。」
「你後悔了?」葉未央挑了眉,不是很認真地調侃。
「不後悔。」重重送記響吻,季劭倫笑得可樂了。「我愛你。」
「我知道了。」葉未央低頭,藏著自得的笑容和緋紅的臉不讓他看見。
「未央少爺。」一道聲音打入他們的世界,季劭倫直覺地將葉未央拉到身後,看清 來人時,訝異地瞪大眼。
這個人──乍看之下好像未央!
這名容貌像葉未央的男子從西裝袋拿出一封紙袋。「葉先生交代我轉交給您,沒有 這個,他哪兒都去不成。」他口中的他是誰,因為他將視線落在葉未央身上,所以很容 易得知。
「是葉子豪交代的?」突然看見和自己相像的人,葉未央的吃驚不在話下;可是真 正更讓他疑惑的是──葉子豪交給他什麼東西。
「葉先生要我代為轉告:想不到你做得出這件事,算了輸了,他敗得心服口服。」 語罷,他轉身離開。
葉未央疑惑地拿出紙袋中的東西,居然是他的身份證及護照!
「這……」怎麼可能!葉子豪怎麼會──「為什麼?」看向季劭倫,他期盼能從他 口中知道答案。
季劭倫搖頭。「我不知道。」卻在目送著離去的男子時,心下有了譜。
葉子豪愛著未央。「原來他才是那個將天使羽翼狠狠折下,強迫他留在自己身邊的 男人。」
對葉未央所做的一切出自什麼動機,到今天他終於懂了。
「你說什麼?」沒聽清楚他話的葉未央問。
「沒什麼,我們走吧。」伸手向他,這回不必再擔心沒有響應。
果然,葉未央低頭看了這只總是在他背後呵護他的手掌好一會兒,微笑地將自己的 手放在掌心。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他拉著他並行在夜裡的路上。
「天,你好肉麻。」葉未央一臉皺得跟小籠包一樣,還沒辦法接受這種甜言蜜語。
竟敢說他肉麻!季劭倫眼珠一溜,傾身在他耳畔輕喃:「是誰兩次要求我愛他的, 嗯?」
轟!紅色的火焰倏地燒上葉未央的臉。「那、那是因為……」
「因為什麼?」
「因、因為……你可惡!」又羞又惱的葉未央選擇猛力踩他一腳,趁他痛得呼天搶 地的時候自己先走。
「等等我啊!」季劭倫跟在後頭又跳又跑,煞是狼狽。
「你去死啦!」可惡!大笨蛋!白癡!
「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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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福你們。」沈風羽從路旁的陰影走出到燈光下,羨慕地看著前頭兩人愈走愈遠 的背影,微笑地給予祝福。
「你羨慕他們?」黑暗中,低沉的嗓音傳來冷言冷語的詢問。
「沒有的事。」他回頭,反射性地接住突然丟向自己的東西;
在路燈的照映下,清楚可見是個紅色絨布盒,想也知道是今晚本來該派上用場的訂 婚戒指。
「處理掉。」
「我知道。」他頷首應道,忍不住再回頭看,卻已經看不見那對讓自己羨慕的人, 心裡覺得有點可惜。「你就這樣放他走嗎?子豪。」
葉子豪冷峻的輪廊出現在路燈下,同他一起看向沒了人影的認路。「這場遊戲是我 輸了,這是失敗的代價。」敢玩就要輸得起,他葉子豪能贏也能認輸。
只是,從未失敗的他,頭一遭敗得這樣慘,再怎麼服輸也心有不甘。
這份不甘讓他伸手拉來沉風羽,低頭全數發洩在他唇上。
「唉!」重重的歎息壓上不知道累積有多深的心底。
沉風羽閉上眼,反手環住他的頸背,如同以往,聽見葉子豪在離開他唇的同時所喊出的名字──「未央。」
也一如以往的,在他心版上劃下一道血淋淋的傷口。他卻依然愚蠢地希望抱他、吻 他的這個男人,有一天能找到進得入他心房的人。就算不是自己也無所謂,只要是能治癒他內心傷痕、讓他快樂的人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