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許雲傑來到傅緯位於頂樓豪宅中,逕自橫躺在大沙發上,久久不發一語。
「老兄。你大老遠跑來打擾我的睡眠,該不會只是因為懷念我的天花板吧?」傅緯身上套著睡袍,拚命打呵欠。
「你床上沒藏人?」許雲傑沒有瞧他,仍望著天花板。
「我為了你們紅玉集團賣命,天天累得像條狗似的,怎麼藏人?不如你放我半年假,我天天藏不同的燕瘦環肥給你看。」
「嘴巴這麼溜,我看你不怎麼累嘛。」他終於坐起身。
「男人只剩一張嘴很可憐的耶!尤其我才三十一。」邊說著,傅緯轉身走進廚房。
「永臣是不是忍不住了?」許雲傑嚴肅的問。
「他吃了唯真丫頭了嗎?他也忍得夠久了。」傅緯故作驚訝的笑道。潘唯真那個小看護很有他的緣,希望永臣和她百年好合羅!
「你一定很喜歡、老奸巨猾,這個形容詞。」許雲傑翻了個白眼。
「這跟永臣忍不忍得住有什麼關係?」傅緯拿了兩罐啤酒過來,拋了一罐給他。
「或者你希望別人說你睜眼說瞎話?」他單手接住,打開喝了一口。
「唉,你有點幽默感行不行呀?」
「所以永臣決定有所行動了?」許雲傑望著手中的啤酒,心中很掙扎。
「要不要行動就看對方羅。」
「他能停早停了,看來攤牌勢在必行。」他緊鎖著眉頭。
「別人都不懂,還以為你一點都不關心自家弟弟,但你是最疼他的人了。」傅緯難得嚴肅的歎息。
「若我在當時多分點心思給他,就不會讓他這麼依賴姑姑,搞得現在處處受人牽制。」許雲傑恨恨的道。
「別又來了,你我都知道事實並非如此,我想雲赫也很明白。」傅緯瞪著他。
當年他們兄弟遭逢母喪,雲傑雖是大哥,但也只是個剛上國中的孩子,根本自顧不暇,而雲赫更小,他需要的是母愛,當年許家姑姑也確實相當疼愛他,可是眾人都沒想到後來會冒出個林彪來,讓她完全像變了個人,這只能說是世事難料。
許雲傑仍無法釋懷。姑姑和林彪明知雲赫有多討厭滿身的桃花,卻一再逼他動用那個能力,自己身為他的大哥,卻幫不了他,讓他深感愧疚。
「林彪的事遲早要攤牌的,到時我們多注意雲赫的反應就是了。陣痛是難免的,但問題能解決,對他而言絕對是好事。」傅緯很希望早日將他拉出那個泥沼。
「我常覺得姑姑對他的重要性大到不可思議的地步,我很難估算這件事對他的影響會有多麼大。」
「你忘了嗎?現在出現一位強有力的幫手了。」傅緯正是因為紀存羽的出現,才動了解決此事的念頭。
雲赫有時心思細得教人受不了,沒說話並不代表他沒有察覺,幸好紀姑娘出現了,他把全部的賭碼押在她身上,當然要為他們倆「催化」一番羅,他傅緯可是輸不起的人哪!
「說到這個,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許雲傑盯著他問道。雖然察覺得出紀存羽對雲赫似乎挺重要的,但足以和姑姑抗衡嗎?傅小子怎麼這麼看重她?
「你不覺得該有個弟媳婦了?」傅緯斂起明眸,又開始裝無辜。
「我記得她挺討厭雲赫的。」許雲傑對她的印象仍停留在學生時代。聽保鏢們說,這小妞老是躲著雲赫,能多遠就閃多遠。
「物極必反嘛!」
「她真的適合雲赫?」
「相信我,再沒人比她更適合了。」傅緯將那罐啤酒喝光,癱在沙發上。
「是嗎?若他喜歡,我當然沒意見,也希望她真的能在關鍵時刻成為他的支柱。」許雲傑起身欲離去,走到門口時忽然問道:「攤牌時,雲赫該不該在場?」
「你說呢?」
「那麼從現在起就別讓他參與任何相關的專。」說完,許雲傑關上門離開。
「怎麼這樣?來鬧完拍拍屁股就走,人家現在睡不著了耶!'.傅緯趴在沙發上哀哀叫。
紀存羽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
不是因為認床。而是當她閉上眼,腦海裡就會浮現下午時許雲赫落寞的神情,那雙孤獨的眸子讓她無法靜下心來。
雖然他透露了不少私密的事,但她相信還有更多她不明瞭的事糾纏著他。
身為總裁卻受制於人,他身上到底背負著怎麼樣的重擔呢?
她又在床上躺了半個鐘頭,終於放棄了,離開被窩穿上外套,打開落地窗在長長的陽台上閒晃。
因為這層樓只住了他們兩個,她並不擔心會嚇著別人,走了一會兒發現遠遠可以瞧見中庭的櫻花,她決定在這裡賞夜景,便靠在欄仟上準備度過漫漫長夜。
「睡不著?」一道低沉的嗓音自她身後揚起。
「啊!」她驚呼一聲,倏地回頭,許久才對上他的黑眼珠。「喂!你故意嚇人啊?」
「我比你早到耶!」許雲赫咧嘴笑得頑皮。
「怎麼,你也睡不著嗎?」她終於明白何以剛剛沒瞧見他了,這位仁兄包著黑色的被子,完全隱身在黑暗中嘛!
「過來坐。」他掀開被子邀請她。
她噘著嘴走過去坐在他的身邊,他立刻將她包進溫暖的被子裡。
「你是大老闆耶,怎麼沒在這兒擺幾張舒服的躺椅,方便你睡不著時用呢?」她揶揄著。
「我很少睡不著。」他微紅了臉,不想讓她知道因為她住在隔壁,他滿腦子都是她,幾乎壓不住衝動想奔過去擁她入懷,只好跑遠一點吹冷風了。
「真好命!」
「你常失眠?」
「也不是,但聽你這麼說,忍不住就會這麼覺得。」她伸伸舌頭。
「你真的覺得我很好命嗎?」他碰碰她的肩。
「那當……」紀存羽突然想起令她睡不著的原因,立即住了口。他好命嗎?她可不敢胡說。
「嗯?」將她抱到胸前換個舒服的姿勢,許雲赫柔聲笑問。
「我不知道啦。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問題要面對,就算你再有權、有錢,好不好命是很難論斷的。你自己覺得呢?你好命嗎?」她輕聲回道,可是所有注意力都在兩人過於親密的姿勢上。這樣不太好吧?但是窩在他的懷裡好溫暖,好舒服,害她都不想動了。
「平時不太好,但再次遇到你後,我覺得我好像轉運了。」對她難得的柔順感到滿意,他怡然的享受這難得的時光。
「說得跟真的一樣。」紀存羽嬌睇他一眼。
「因為是真的呀!」他笑著說。
「公司的事別帶回來吧。」以為他睡不著是因為想著林總經哩的事,她不禁勸道。
許雲赫偏頭瞧了她一眼,見她臉上寫滿掛心,於是笑得更溫柔了。
「我是說真的呀,那些事回公司再煩,你就不會睡不著了。」
「呵呵……你真的好可愛,我不是因為那些事睡不著的。」他開懷的將她摟在懷裡,揉亂了她的秀髮。
紀存羽連忙制止他的胡鬧。「你還有更煩心的事?」
「小妞,我的命不太好,卻也沒那麼慘好不好?」他捏了她的俏鼻一把。
「那你怎麼不好好睡覺,跑出來嚇人呢?」
「我是因為太開心、太興奮,才睡不著的。」
「咦?」
「一想到你就躺在我的隔壁,我就興奮得睡不著。」
「少來了,哪有人這樣就睡不著的?」
「咦。你不是因為這樣才睡不著嗎?」他故作驚訝的瞅著她。
「我……」她正要否認,卻忽然住口,悄悄往樓下探看。
許雲赫也傾身聆聽。
樓下有人走過來了,是誰呢?
「昭儀,都是你不好。」
「怎麼這麼說?」
「你選的人根本入不了他的眼,才會讓那個特助捷足先登。」
「你小聲點行不行?萬一被人聽見就糟了。」
「放心吧,他和那個女人睡在另一邊,雲傑那小子也不在,更別提住另一棟樓的傭人了,我們說得再大聲都沒人會聽見的。」林彪自信的笑著。
「奇怪,我選的人個個都比那個紀小姐漂亮,身材更是一流,為什麼雲赫就是看不上眼呢?」許昭儀百思不解。
「氣質你懂不懂?雲赫顯然是喜歡她這種有氣質、有教養的女人,而且人家也夠漂亮,是我,也會選她這種有內涵的氣質美女的。」
許雲赫聽了拚命對紀存羽點頭,她則推了他一把,要他別鬧了。
「彪哥,你可別給我花心,對不起我喔。」許昭儀心裡立刻充滿危機意識,叮嚀道。
「你說到哪去了?重點是她是傅緯的人馬,今後我要雲赫當靠山,只怕更難了。」林彪故意歎口氣。
「放心吧,雲赫把我看得比親生母親還重要,只要我一句話,別說什麼紀小姐了,娶進門的媳婦都別想左右他。」
「當然,那個紀小姐最好別和我作對,不然我一定要雲赫換掉她!」許昭儀急著在年輕的丈夫面前展現她的重要性。
「人家愛得卿卿我我的,憑什麼讓你說換就換?我可不認為他會這麼聽你的話,你別被他踢走就算不錯了。」
「那是不可能的事,至於他會不會聽我的,若沒有好理由當然不行了,假如我向他哭訴那女人忤逆我呢?」許昭儀冷笑看著他。
「嘿嘿……真不愧是我的好老婆,昭儀,你愈來愈會用心機了。」林彪攬住她,滿意地笑道。
「他是我拉拔大的,有多少心思能逃過我的法眼呢?他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所以連傅緯正在追查的那些虧空的公款都能搞定?」
「那點算什麼?雲赫不會跟你計較的,你可是他的姑丈耶,他的就是你的呀!」
「這才像話,昭儀,你可要好好跟他說呀。」
「那當然,只要你一心一意待我,我什麼都給你。」
「都老夫老妻了,還分什麼你啊我的,我們當然是共享一切啦!」
兩人開心的離去,樓上的人卻似定在寒風中,說不出話來。
紀存羽沒想到會聽見這麼不堪的對話。
他姑姑對他的重要性,她多少知道一些,但這位他所敬愛的長輩究竟把他當什麼了?她擔憂的轉頭望向他。
許雲赫凝望著夜空,眼眸空洞,神情寂寥。
被他淒然的模樣揪疼了心口,她驀地伸出雙臂緊緊抱住他,黑色被子悄悄滑落。
他閉上了眼。原來姑姑一直都知道!
心中僅存的那一丁點期待,期待姑姑是被林彪蒙在鼓裡的希冀落空了。為什麼?為什麼人可以有這麼可怕的轉變?他還能相信什麼?
然後,他感受到紀存羽的體溫正一點一滴的傳進他如寒冰般的心房。
幸好有她!他還有她吧!
許雲赫緊緊回抱住她。
紀存羽鼻頭好酸,心口好痛,若可以,她真想替他分擔一些苦痛,但她什麼也不是,又能為他做些什麼呢?她只能緊緊的抱著他。
她的心意他收到了!
懷中的溫熱讓他不再想著姑姑無情的背叛帶來的苦澀,他抬頭望進她微紅的眸子裡,心口漸漸回暖,有如春日的花海般舒坦。
不再多想,他俯身貼上她的紅唇,柔軟微熱的觸感徹底洗去殘存在心上的惱恨,唇齒相依漸漸轉移了兩人的悲慼,痛苦消失了,感傷散去,只剩蠢蠢欲動的情愫悄然爬上心田。
這時,一陣寒風吹過,凍醒了沉醉情潮的兩人。他們張眸對望,許久仍未完全回過神。
一會兒後,他們才明白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許雲赫漾開笑容,紀存羽卻赧紅了嬌顏。
天哪,她居然在相隔五年後又和他擁吻?
誰好心給她一個地洞啊——
「唔……很晚了,我該……嗯……」紀存羽的目光四處游移,就是沒勇氣看他。
許雲赫揚著嘴角,撿起落掉的被子,又把兩人包起來。
「不用了,我要……要回……」她羞得連話都說不清楚。
「再陪我坐一會兒吧。」
「坐……喔……好啊。也對,星星愈來愈亮了,多看一會兒也好。」她想故作不在乎,但舌頭就是不受控制,不停地打結。
「星星很亮?有嗎?」他不解的抬頭張望。現在雲層挺厚的,瞧不到什麼星星。
「啊?嗯……那裡呀。」總算讓她找到一顆星,她匆匆抬手指去。
「那是哪棟大樓的燈吧?」
「是這樣嗎?嘿嘿……那吹吹風也不錯。」她不想讓他認為她被這個吻弄得手足無措,偏偏愈想裝作不在乎,她就愈慌亂。
「會冷嗎?」許雲赫的聲音裡帶著止不住的笑意。
紀存羽沒好氣的猛扮鬼臉。
沒看到她從頭紅到腳,搞不好臉上還掛著汗珠嗎?這渾球分明故意的……咦,他不再難過了?
她悄悄的偏頭想瞧個明白,卻對上他帶著柔笑的眸子,不禁呆住了。
「怎麼了?」他拍拍她的粉頰。這麼燙,看來她挺在意那個吻的嘛。
「你在電我嗎?」
許雲赫揚了揚眉,抵著她的額頭悄聲問:「你有被電到嗎?」
她臉上的紅暈更深了。天,方纔她問了什麼?
「臉這麼紅,應該有被電到吧!」他好笑的親了親她的鼻尖。
「唔……我一定是吹冷風發燒了,才會神智不清胡說八道,你就當作沒聽見,我要去睡了。」紀存羽匆匆想離開他的胸膛,然而腳下一個踉蹌,又跌回他懷中。
「看來你是真的受寒了,我送你回房。」他輕鬆地將她抱起來,大步往回走。
「不、不用了。」
「怎麼不用?送你回去後幫你量體溫,若真的發燒了,一定要看醫生,幸好紅玉醫院的院長就住隔壁,我去請他來為你看病。」被她羞赧慌亂的模樣逗得很樂,他壞心的繼續逗她。
「沒……我沒發燒啦!」她急得哇哇叫。天!因為一個吻,居然要醫院的院長出診?她會被人恥笑至死的!
許雲赫踏進她的房間,先將她送上床,才回身關上落地窗。
「沒發燒?」他回到床邊坐下,又摸摸她的額頭,之後故作驚訝的望著她。「太神奇了,居然不燙了耶。」
「就說沒發燒嘛!你可以回去了。」
『我懂了,因為剛剛那……」他一臉恍然大悟,可是話還沒說完就被她截斷。
「因為你的被子太熱了,我才會悶出汗來。」她急著把話題扯開。
「也對,我們兩人包在被子裡擁……」他的話再次被打斷。
「就算這種天氣,包著被子看星星也太熱了。」她趕緊道,實在太佩服自己的機智了。
「十二度耶,怎麼可能熱?你是被吻昏頭了嗎?」他蹙眉古怪的看著她。
「嗚……你回去睡覺啦!」她乾脆趴在枕頭上,沒臉和他相望了。
「我還不困啊,再說你不覺得那個……」
「不覺得!那只是一個吻而已,吻過就忘了,你別再想了,回去睡覺吧!」
「我是說,你不覺得下次想看星星應該泡壺熱茶……」
許雲赫說著正經的話,臉上卻堆滿淘氣的笑,紀存羽氣惱的跳起身掐住他的脖子制止他繼續取笑她。
「哈哈……」拉下她的小手,他抱著她一塊倒向棉被。「紀,我很高興聽見那些話時有你陪著。」
「嗯。」她也很高興能陪著他,雖然她什麼也沒做。
「我很高興吻完之後,你沒賞我一個黑輪。」他疊在她身上柔聲笑著。
「許雲赫,你再提?現在補送也不遲!」她掄起粉拳。
「就算你不想承認也無所謂,但我要告訴你我的感覺。」他俯身撐在她的身畔凝望著她。
紀存羽被他專注的瞳眸定住了所有思緒。
「我喜歡吻你的感覺。晚安!」他輕啄了她的鼻尖一下才起身回房。
也許他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歡上她了吧,所以剛剛的吻很快的就和五年前那一吻重疊,當時的記憶猶然深印心田,從沒忘記過。
她對他而言果然是特別的,而他,絕不會再放手。
紀存羽呆躺在棉被上,直到打了個噴嚏才清醒過來,匆匆鑽進被窩裡。
她腦海裡浮現出「喜歡」兩個字。
喜歡他嗎?才不呢!可是紅暈再度攻陷她的臉,還往頸項蔓延。
她整個人縮在被窩裡。唔……她可不可以騙騙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