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點,耿凡羿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家中,將疲憊的身軀癱入床內,照理說體力耗盡的身心都極度渴望進入夢鄉,然而沾了枕,腦海卻睡意全無。
這上頭,還留有屬於女性的淺淺幽香,原本單人的枕頭成了雙,思及前幾晚在這張床上的纏綿,他唇畔浮起淺笑。
多麼不可思議,他現在是有婦之夫了呢!
不知——若嫦現在好不好?她說會找機會和父親談開,雖然他覺得此舉很多餘,但是顧慮到她的心情,女人總希望能帶著家人的祝福和另一半廝守終身,這也是他心底最大的愧疚,也就沒阻止她了。
可是——裴季耘說,杜明淵的個性很專制固執,若嫦這樣——真的不要緊嗎?
愈想愈擔心,更是無法安心入睡了,起身倒了杯水正要入喉,對講機急促響起的鈴聲害他嗆了下,摔破水杯。
我在慌什麼?
耿凡羿不解地蹙眉,拍了拍胸口安撫自己,接起對講機。「喂?三更半夜誰趕投胎——」
「凡羿——」一聲哽咽泣語,嚇掉了他手中的話筒。
若嫦?!她在樓下?!
回過神後,他以跑百米的速度衝下樓,開了鐵門,一道嬌軀飛撲而來,他楞了個十足。
「你……怎麼……發生什麼事了,若嫦?」
「我只剩下你了,凡羿,我什麼都沒有,只剩下你了——」她痛哭失聲,緊摟住他,像溺水的人,攀住唯一的浮木。
耿凡羿早料到會有這一天,並不太意外,輕拍著她。「沒關係,我說過我會在這裡等著,現在你已經來到我身邊,就沒什麼好怕了。」
是啊,他們在一起,沒什麼好怕了。杜若嫦安下心,閉上眼,全心依賴著,將自己交給他。
耿凡羿不再多說,張手抱起她上樓,放在床上,轉身要去擰條熱毛巾,她心慌地坐起身——「凡羿!」
「不要下來,小心這裡有碎玻璃。」他掃掉玻璃碎片,以報紙包好,再到浴室擰好毛巾回到她身邊。
「你也真是糟糕,怎麼不打個電話叫我去接你呢?」他一邊拭淨小臉、纖頸,拉起小手見著掌心的擦傷,他眉頭皺得更緊,小心翼翼擦拭上頭的沙土,再看到她連鞋都沒穿的纖足磨出纍纍傷痕,他咬牙,忍了許久的粗話終於飆出口。「媽的——」
「啊!」她腳一縮,退到床角。
「你不要怕,我不是罵你——」
「我知道。」她怯怯道,不敢看他。
耿凡羿察覺有異,視線停在剛剛握住的腳踝上,再移向她異樣的表情,念頭一轉,迅速撩開長裙,在見著上頭的道道傷痕時,飆高的火氣再也無法自抑。
「還有呢?」他沈迫著聲,問道。
杜若嫦根本不敢迎視他難看到不能再難看的臉色,逕自低垂著頭。
不等她回答,他索性自行動手脫去她身上的衣物,在看清原本雪白無瑕的嬌軀,如今橫布著深淺下一的傷痕,他閉了下眼,再也說不出話來。
「凡羿——」她驚怯地扯扯他衣袖。「你,在生氣嗎?」
倏地,他張手將她緊緊摟在懷中,他必須咬著牙,才能不讓自己吼出聲。
為什麼他要讓自己的妻子受這種屈辱?為什麼他沒有辦法光明正大的讓所有人認同她的選擇?嫁給他,難道就這麼罪無可恕嗎?
「若嫦,我好氣自己——」
「別這樣,凡羿,我沒關係的。你不是說,只要來到你身邊,就沒什麼好怕的了嗎?離開那個家的時候,我什麼都沒帶走,只帶了一顆真心過來找你,我是憑著自己的力量,一步步來到你身邊的。」
「嗯。」這樣也好,什麼都不帶走,今後兩不相欠,他會和她,憑著自己的力量做給所有人看,向全世界證明她的選擇是正確的,她今天的苦,不會白受。
他張手將她抱進浴室,放了熱水,明白他的意圖,她羞紅了臉。「我自己來——」
「跟自己的丈夫還害羞什麼?」不接受拒絕,耿凡羿堅持為愛妻服務,洗淨身子,以浴巾裹住,再抱回床上,取來藥膏,溫柔而謹慎的塗抹在每一道傷口上。
一切就緒,杜若嫦的小臉早已紅得像熟透的草蝦,那每一道溫柔指尖的撫觸,都令她羞不可抑,再見他脫去方才弄濕的衣物,關了燈鑽進她身畔……
耳畔傳來他的悶笑聲。「你想太多了,老婆。雖然我萬分樂意這麼做,但是你身體恐怕吃不消,今晚還是這樣就好。」
她哪還說得出話來,將發燙的小臉埋進他胸膛,再也抬不起來。
那一晚,他們什麼都沒做,只是倚偎著,分享彼此的體溫,傾聽對方的心跳,可那樣的溫馨,卻勝過千言萬語,點滴纏綿。
當單人生活,成了兩人世界,很多事情,都不得不跟著改變。
一間屋子裡,多了女主人,不再只是單純休息的地方,它有個專有名詞,叫做——家。
而這個女主人,會為他打掃屋子,佈置環境,準備晚餐,隨時有乾淨的衣服穿,扣子掉了也不再需要煩心,夜裡再晚回來,床鋪的另一端永遠為他溫暖著。
當然,除此之外,耿凡羿也必須適應生命中多了個人之後,隨之而來的壓力與責任承擔,以前一人飽全家飽,現在生命中多了「妻子」這個名詞,與她成了生命共同體,做任何事也都多了些許考量。
最實際的問題,便是兩人的學業尚未完成,光是學費及平日的生活開銷就是一項經濟負擔,若嫦與他商量想出去工作,但是原本的簡餐店在她離職之後就另請新手了,他考量之後,決定另外再去找份收入較高的工作,讓她回去簡餐店做已經得心應手的事務,將她放在她熟悉的環境,又有大夥兒照應她,他也比較能掌握狀況,確保她不會受委屈。
下了班,他會順道繞路過去接她,眾人司空見慣,總戲謔地揚聲喊:「小嫦,你老公來接你了,還不快快出來迎接。」
「凡羿,今天是鳳梨排骨,給你當消夜。」她揚揚手中的紙盒,獻寶似的。
「哼哼!我就說張叔偏心,以前我在的時候,就沒那麼好,三天兩頭有東西吃。」他心理不平衡地直抗議。
「因為我比你還得人疼啊!」她樂得開懷,悄聲在他耳邊說。「我還打算以後直接買了材料過來請張叔幫我們做,這樣就可以省了家裡的瓦斯和水電費,你也不用再被我的手藝荼毒。」
「你真是愈來愈賊了!」兩指輕擰了下她的鼻尖。論起精打細算,她居然能狠成這樣,以前真是太小看她了。
「小倆口不要再肉麻當有趣了,快回被窩裡去抱著滾比較暖。」終於有人看不過去,調侃他們兩句。
若嫦嬌容一羞。「鳳姊!」
耿凡羿大笑,揚手揮了揮。「那我們走了!」
入了夜,巷子裡悄無人跡,他們住的地方又是位於最後方的老舊公寓,地勢偏僻,出入的人三教九流都有,這也是他不放心讓若嫦一個人在晚上單獨出入的原因,若不是為了省點租金,他不會在這裡住那麼久。
上樓時,一名略有醉意的中年男子由他們身邊經過,在樓梯間擦身時,巍巍晃晃的身子刻意往若嫦身上磨蹭,她嚇得趕緊縮向丈夫懷裡,耿凡羿瞪了他一眼,他才識相地下樓。
「真沒品!」他厭惡地哼道。
若嫦拿了鑰匙開門,順便回答他。「住樓上的,上個禮拜才剛搬來。」
想到更嚴重的問題,他關上門,問著取碗筷的妻子。「這不是第一次了吧?」
她回身淡笑。「我會小心一點的。」
他就知道!這種事,若嫦一定不會主動告訴他的,怕他為此而困擾,如果他沒猜錯,這也不會是唯一的問題。
隔壁的通宵麻將聲,勉強可以忍耐;樓上夫妻三天兩頭暴力相向,嚷著要燒房子,當作沒聽到就是了;樓下的應召女每天帶不同的客人來,也還可以視而不見;警察三天兩頭的臨檢,只要三天兩頭強調他們是安分守己的小老百姓,日子也還過得下去,可是現在,就連性騷擾都來了……
這種地方,還能再住下去嗎?以前他一個人,無所謂,忍一忍就過去了,可是她是女孩子,難免擔驚受怕。
「若嫦,我在想——」
她搖頭,阻斷他的話。「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說過我會很小心,你就不要再為這種事心煩了。」
「可是……」
「而且,也沒你想得那麼糟啊,像春嬸,她就很照顧我們啊,昨天我還去她那裡,學會怎麼做蚵仔煎呢,改天做給你吃。」
「那是唯一的例外。」他咕噥。春嬸也是因為死了丈夫,一個女人帶著小孩是很辛苦的事,不然人家哪肯住這種地方。
「好了啦,再不吃菜要涼了。」將碗筷一徑兒塞到他手中,催促著他。
耿凡羿挾了塊排骨遞到她唇邊,她搖頭。「我在那裡吃過了。」她抿著笑,趴在他肩上悄聲道:「告訴你哦,每次張叔做菜,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我有時候都會忍不住偷吃。」
耿凡羿白她一眼,筷子敲她額頭一記。「養老鼠咬布袋。」
她呵呵笑,賴在他背後,兩手圈住他頸子,下巴靠在他肩上,撒嬌地直喊:「凡羿,凡羿,老公——」
「幹麼?」他沒好氣地。「有任何『要求』,也得等我吃飽了,有體力再說。」
嬌容一羞。「人家才不是那個意思!」
「那不然『人家』是什麼意思?」
「我只是覺得我好幸福哦——」
「嗯哼!」這聲輕哼,完全不具任何意義。「灌迷湯不會讓我忘了你差點被當的事實!你書到底怎麼念的?」
「我心思不在那裡嘛,不然我先休學好不好?這樣可以找分正職的工作,然後——」
「然後你就死定了!」他撂下狠話。「少跟我來這套,以為我不曉得你在想什麼?要就給我好好念,其他事情不用你操心,再不,連簡餐店的工作都辭掉,我就不信你還讀不起來,該怎麼選,你自己看著辦!」
她本來還想上訴,但迎視他堅決的眼神,只能不情不願地撅嘴不吭聲。
「想想看,你當初為什麼想學服裝設計呢?」他開始遊說。
「因為想為自己喜歡的人做衣服啊!」
放下碗筷,他張手將身後嬌妻拉進懷裡。「那就是了,我都還沒穿到,你怎麼可以半途而廢呢?漠視我的人權。」
「你少臭美了,我又沒說喜歡的人是你,是我兒子,不行嗎?」
輕輕挲撫嬌軀的手一頓。「你很想要小孩嗎?」
「當然想啊,你跟我的小孩耶,不知道會長得像你還是像我,如果是男生的話,一定要有你的骨氣和才情,但是臭脾氣就不要了,如果是女生的話,嗯——我個人覺得我比較漂亮,臉蛋像我好了……一個你和我的縮小版,光是想就覺得好有趣……」說到一半,終於察覺他異常的沉默,她笑意頓失。「你不喜歡小孩?」
「喜歡啊,你想到哪裡去了。」他牽強地擠出笑。「但是——呃,那個,若嫦,我們能不能,過幾年再生?現在不是時候,我們還年輕,也都還學不會怎麼當父母,生兒育女,是一項很沉重的負擔,我們連生活都成問題了,目前我真的沒有這樣的打算,等畢了業,我可以全心在工作上衝刺,經濟基礎也穩定了些,才能全心去教養下一代。」
她鬆了口氣。「原來你是這個意思,好啊,我同意。」他考量得比較周全,她只能配合著他的步調走。
「你能諒解就好了。」他本來還擔心她挺著一顆球,弄得他不得不同意她休學呢!
耿凡羿輕撫她的長髮,相互倚偎著,共用難得的旖旎溫馨。
這個家,因為她的加入也注入幾許生氣,經由她的巧手佈置,以往對他來說只是個睡覺休息的地方,如今多了眷戀,多了情感,也多了溫暖。
窗邊的小盆栽,是她到花材店買了種 子、培養上親手栽種,每天澆花、悉心照料,前幾日終於見它抽芽;天藍色的窗簾,也是她利用擱置無用的布料,親手裁剪車縫而成;還有小抱枕、桌巾等等小擺設,這些都花不了多少錢,但是經由她的巧手,有了煥然一新的美感,以及家的感覺,而為他佈置這個家的女人,名喚妻子。
意識到這個名詞的實質意義,他動容地收攏雙臂,習慣性地執起柔荑親密交握,感受到掌心廝磨的肌膚不若以往的細嫩柔滑,他一頓,凝視掌心之中,那雙為他操持家務,而不再嬌貴細緻的小手,耿凡羿心房泛起淡淡的酸疼。
原是受盡嬌寵的千金大小姐,如今卻要陪著他挨苦受罪……
「凡羿,你在想什麼?」
「沒。」他扯開笑,淡淡帶過。「我在想,這個周休我們老闆辦員工旅遊,可以攜帶家眷哦!」
「這麼好?」她興奮地坐起身,勾住他的脖子追問:「去哪?」
「南部。大致行程,應該是墾丁、海生館等等主要景點吧!」
「墾丁我知道哦!好幾年前,大概是國中畢業的那年夏天吧,有獅子座流星雨,因為墾丁是觀看流星雨的最佳景點,我就和同學很瘋狂的一路飆到關山去呢!現在想想好懷念哦——」她一臉嚮往,唇畔掛著純淨的笑。「從我們交往以來,好像很少真正一起出遊過,就當是度蜜月,好不好?」
「好。」他溫柔又心疼地吻了吻她。「你明天上班記得跟鳳姊說一聲。」
她滿足地窩進他懷中,嬌喃:「你最好了。凡羿,我好愛你哦!」
耿凡羿不語,密密環住嬌軀,淺淺吟歎。
兩天一夜的旅遊,他們拋卻凡塵俗世,盡情徜徉於南部的山水風光之中,小灣戲水、關山賞景,以及海生館中看海豚躍出水面的美麗身姿……
她驚喜不斷、愉悅美麗的笑容,讓他盡收於一張又一張的底片之中,這些都會是他們一生珍藏的美好記憶。
同事們羨慕他有個甜美可愛的女友,同宿一房、姿態親暱也只當他們熱戀當中,少有人知道他們其實是夫妻,幾個私底下對耿凡羿有好感的女同事,見他們感情甜蜜深摯,也不得不黯然死心了。
回程途中,坐在車上,意猶未盡的杜若嫦嘴巴還動個不停,身體累了,情緒還處於極端亢奮中。
「老婆,你安靜點,你說不累,我耳朵都聽累了。」
她笑呵呵地。「海豚好可愛嘛,我有餵它吃東西耶,還有摸到它哦——」
「是是是,我有看到,照片還是我拍的呢。」
「是嗎?呵呵,我忘了。凡羿,我們下次還要再來哦!」她總算甘心合上嘴,靠向他懷裡。
「累了?」見她垂下眼皮,他將冷氣口關閉,拿出外套蓋在她身上。
「有一點,可是還不想睡。」小手纏抱住他的腰,低低輕喃。「我發現,有好幾個女同事暗戀你哦,你為什麼都沒跟我講?」
「有嗎?」根本沒留意。
「起碼三個。」
他挑眉,咋舌道:「我怎麼不知道自己這麼搶手?」
「你這人,就會裝蒜。」她撅著小嘴低噥,以前她喜歡他時也是這樣!
他失笑,輕啄了下紅唇。「吃醋了?」
「吃什麼醋?反正她們看得到又吃不到。」她輕哼,佔有性十足地纏賴。
「是嗎?」他壓低了音量,在她耳畔勾魅低語。「那請問吃得到的耿太太,我好吃嗎?」
嬌顏一紅。「你討厭。」
他沉沉一笑,任由她嬌瞠。
結束了南部之旅,回到原本的生活步調中,日子仍是忙碌,只有夜裡回到家中,才能聊聊心事,片刻倚偎。
近來,他又更忙了,有時送下班的她到家,又立刻要出門,只交代她先睡,不用等他,他們就連說幾句話的時間都少了。
天未亮,敏感察覺到身畔的溫暖遠離,她驚醒,睜開惺忪睡眼。「凡羿?」
「沒事,你睡。」將白鯨布偶塞進她懷裡,在她唇際印下一吻,才起身梳洗。
這是對情人布偶,兩隻一模一樣的小白鯨在靠近時,會發出「Iloveyou」的聲音,是那回去南部時,在海生館買下的紀念品。第一眼看到時,她就好喜歡了,可是因為價錢的因素,她並不打算買下,耿凡羿看穿她的心思,不顧她的阻止,堅持買下,笑笑地調侃道:「就當是我們的訂情物,你一隻,我一隻,只要我們每一回累了回到彼此懷抱,小白鯨就會代替我們說出心裡最渴望告訴對方的那句話。」
思及此,杜若嫦抱緊布偶,在心底無聲歎息。
她知道他最近在清晨的魚貨市場幫忙卸貨,原本就已經夠晚回家了,現在天未亮又得離開被窩出門去,真正休息的時間還剩多少?
每當提起,他又總是雲淡風清地說:「我習慣少眠,多睡少睡點都沒差的。」
可是每當看到他因為魚貨市場的粗重工作,而被冰塊凍傷皸裂的手,她的心就好難受。
為什麼要這樣呢?
他們原本的生活,就已經過得去了啊!只要量入為出,日子不成問題的,他何必把自己逼到這般地步呢?
她明白,他是個有責任、有擔當的男人,娶了她,就不會委屈她、讓她陪著他過苦日子,可是,既然選擇了他,她就不怕吃苦,她奢求的不是更好的生活品質,而是他能夠健健康康的,—直陪在她身邊。
聽到刻意放輕的關門聲,心知他出門去了,她睜開眼,盯著窗外未白的天色,在心裡計劃著等會兒要去市場買隻雞,再問問張叔一些燉補的做法,不然他這樣早晚會把身體搞壞。
當天晚上,耿凡羿同樣送她回來後,再去繼續他的「兩段式工作」。若嫦忙進忙出,照著張叔敦的吩咐,在中藥店買了枸杞、紅棗、洋參等等,林林總總的材料,再依著記事本上的步驟細火熬煮。
忙了大半夜,耿凡羿終於回來了。
「哇,老婆,你還沒睡呀,在煮什麼?好香哦!」
「等你好久啦!」她將努力一晚的成果端上桌。「快點,努力吃吧!」
耿凡羿湊上前。「喂,一整隻雞耶,你想撐死我啊!」
「吃多少算多少啦!」她舀了碗湯遞去。「張叔說精華都在湯裡哦,好不好喝?」
「我老婆煮的,誰敢說不好喝我揍他。」他嘗了口,一臉幸福。
她微笑,忙著幫他去骨,將鮮軟的雞腿肉挾到他碗中。
「你也吃啊!」挾了塊入口即化的嫩肉湊到她嘴裡。
一人一口倚偎著分享食物,這樣的溫存時光,已經好一陣子不曾有過,他們都分外珍惜這難得的溫馨。
吃完消夜,他進浴室洗澡,她收拾桌面,等他出來時,看到剛洗好碗的她,突然想起。「啊,差點忘了!老婆,快過來。」
他拎起剛剛進門時順手擱置在桌邊的紙袋,塞到她手中。
「什麼東西?」她疑惑地看向裡頭的瓶瓶罐罐,有化妝水、乳液、晚霜、護手霜,還有化妝用品等等,全是知名品牌,價格絕對不低。
「專櫃小姐說得很複雜,我盡力了,女人家的東西我實在搞不懂,你自己再研究看看。」
「你買這些東西做什麼?我又用不著。」
「誰說用不著?我從沒聽過哪個女人沒有幾樣保養用品的,你看你這雙手,再不保養一下,就快粗得和春嬸有得比了。」
若嫦反手握住。「你先看看自己,再來說我吧!」他那雙手不比她更糟?
「男人哪有差?但女人都是愛美的。」
他說得自然,她卻聽得心好酸。他自己省吃儉用,卻堅持不虧待她——這就是她的丈夫啊!
「反正你又不會嫌棄我,有什麼關係呢?你工作已經夠辛苦了,能省的地方就盡量省著點,我寧可你少賺這些錢,多點時間休息,以後不要再花這種冤枉錢了好不好?」
耿凡羿沉默了下——
「凡羿?」
「我知道了。」他垂下眼瞼,抽回手。「晚了,睡覺吧。」
杜若嫦敏銳的察覺到他細微的情緒變化,輕問:「凡羿,你不高興嗎?」
「沒。」他關了燈,背身躺下。
「凡羿。」小手輕環上他的腰。「別這樣,你不說我會失眠的。」
靜默了近三分鐘,他低沉的聲音才緩緩響起。「娶你的時候,我曾在心底向自己立誓,會盡最大的力量,把全世界的幸福都給你,以我現在的能力,能做的並不多,但是起碼,我還能夠讓你擁有一個女人愛美的基本權利,不為什麼,就算只是滿足一個當丈夫嬌寵妻子的虛榮感,這樣你懂嗎?」
懂了。
她一徑以現實考量一切,屈就自己來體諒他,可是這只讓他難堪、讓他感覺到自己有多沒用,連為妻子奢侈一回的能力都沒有!
她傷了一個男人渴望寵愛妻子的心。
「對不起,凡羿,我忽略你的感受了。」她好歉疚,緊緊抱住他。「告訴你一個秘密哦,其實我很高興,有一個這麼寵我的老公,我很開心、很開心哦!所以真正的幸福,不是外表,或是物質上的揮霍,而是心靈上的滿足,也因為這樣,我才會不顧一切的追隨你啊!」
耿凡羿悶悶地,不吭聲。
她不死心,攀在他身上,湊上臉去,努力要看清他的表情。「看我嘛,老公,你看我嘛,人家有話跟你說啦!」她親了他一下,撒嬌地貼著他的頰。「謝謝你,凡羿。我喜歡你的禮物,但是我不喜歡你虐待我的老公,我會心疼的。而且,我知道就算我變得醜醜的,你還是會要我的,你看,我比別人幸運很多對不對?別人怕老公變心,才要花心思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我都不必哦,把自己一層層抹粉抹得像牆壁一樣厚,那也很累耶,而且我老公喜歡在我臉上亂舔,我很怕那些粉底、晚霜吃多了會中毒呢!」
耿凡羿抬眼,悶聲反駁。「亂講,我哪有?」
「哪裡沒有?你每次都這樣,還有這樣——」她湊上嘴,在他臉上東親西親。
「你當小狗在舔骨頭啊!我明明是這樣!」他不服氣地捧住小臉,淺吻額際、眉心、鼻尖、臉頰,輕如蝶棲,最後覆上紅唇,舌尖勾誘挑動,吻得醉心纏綿。
「那還不是一樣,那些化學物吃多了不好哦,我得顧顧我老公的健康。」吻與吻的喘息間,她吐出聲音。
他柔了神情,低問:「你真的不介意嗎?」
「唔!」她用力搖頭。
「那,你知道這樣壓在我身上,有什麼後果嗎?」
「呃?」本來不知道,現在知道了。感受到來自下半身的壓迫感,她微微赧紅嬌顏,羞間:「你介意這個『後果』嗎?」
「我樂意這個後果!」一翻身,他覆上她,狂熱地吻上紅唇。
結婚以來,對於床笫之事,若嫦總是有幾許羞怯的,然而今晚,她有別於平日,格外主動,迎身配合他的需索,小手在他身上滑動,幫他除去衣物。
耿凡羿柔吻著她情慾迷濛的嬌容,耳畔,是妻子柔媚的嬌吟,深深淺淺的情慾律動中,感受她的顫悸、她的需要,以及——她溫膩如水的包容。
「老婆,張開眼看我。」他溫柔輕喚。
「嗯?」掀起水眸,見他撈來擱在他枕邊的白鯨布偶,以及她手邊那隻,布偶的嘴一碰上,發出了千百年來,愛侶間屢聽不厭的誓號下——Iloveyou。
她淺淺笑了。「Metoo。」
耿凡羿擁緊了她,埋入極致深處,在她溫暖如水的嬌軀中,釋放出所有的悸動與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