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家終於又恢復往日的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並且開始有美味可口的三餐可以享用,為此,三兄弟幾乎要感動得痛哭流涕,把救苦救難的葉初晴奉若神明的供上桌去膜拜。
不過,偶爾也會有小凸槌,例如——
「言立冬,去煮飯,你沒看時間差不多了嗎?」
「可是,平時都是大哥——」言立冬本能張嘴抗議。
「大你個鬼!你大哥就天生勞碌命,活該欠你們的啊?他煮了大半輩子的飯給你們吃,你們偶爾煮一頓給他吃會死嗎?」葉初晴得理不饒人,活似訓兒子。
三言兩語,說得言立冬一陣羞愧。「那,我去煮。可是——別期待我有大哥的水準哦。」醜話先說在前頭,免得到時抱怨連天。
「你煮得出來,我就吞得下去。」反正再差也莫過於此,她就不信有人會比她更爛。
「初晴,我看我還是——」言孟春坐不住,起身想去幫忙。
「閉嘴,你給我坐好!」
然後,他手裡被塞來電視遙控器。
於是,炒菜的炒菜、拖地的拖地,整理家務的也在他面前晃來晃去,言仲夏擦窗子時,還差點扯下整個窗簾。
「啊——」言孟春又要伸手幫忙,卻讓葉初晴的火眼金晴給瞪得縮了回去。
「坐好!」
老佛爺懿旨,沒人敢違逆,他迅速端坐回椅中,有如乖寶寶,兩手平放膝上,只能以無限同情的眼神,遙遙祝福被欺壓的兄弟們。
言仲夏三人都知道,要真讓葉初晴嫁給大哥,他們鐵定沒好日子過;但是,他們也知道,這名女子是大哥生命中的陽光,有她,大哥就有快樂;為此,他們甘心被欺壓。
微風徐徐的午後,難得四兄弟都沒出門,聚在言孟春房裡啃瓜子閒嗑牙。
在葉初晴的訓練下,他們已養成各人分擔些許家務的習慣了。她說得沒錯,家務不是大哥理該擔負的,身為這個家的一份子,都有責任,不能因為大哥如此任勞任怨,就理所當然的忽略。
「仲夏,你的手沒事吧?」他沒忘記二弟前幾天洗紗窗的時候,由上頭栽下來,跌得很難看。
「還好啦!」言仲夏撇唇,揉了揉手肘。
「立冬,你呢?」他料理吳郭魚的時候,自己的血流得比那條魚還多。
言立冬伸出中指,那不是在罵人雖然很像。
言孟春看了看他受傷的中指。「嗯,傷口有在癒合。那季秋——」
「扭到手而已。大哥,你不用替我們擔心,我們都大了,你該多關心自己的事,你和葉初晴的狀況還好吧?」
「嗯。」談起心愛的女人,他不自覺浮起淡笑。
「怎麼樣?大哥,她身材不錯吧?抱起來有沒有很「幸」福?」言立冬挑眉,笑得帶點邪氣。
「嗯,她真的漂亮得沒話說,那艷媚風情一眼看上去,還以為她很擅於玩男女遊戲呢!」言仲夏附和。
「初晴就是初晴,無所謂身材好不好,漂不漂亮。」他喜歡她,和外在條件是無關的,就算她變醜了,他還是喜歡。
三兄弟不約而同地歎了日氣。
這大哥真沒半點審美觀,拿葉初晴這嬌滴滴的大美人來配他,實在有夠暴殄天物的。
「我現在嚴重質疑,她到底是看上你哪一點了。」艷光四射的大美人,居然對他家樸實木訥的大哥情有獨鍾,還死心塌地呢!言立冬可沒忘記,他當初想勾誘她,她還很不屑地用眼角瞄他咧!.
「也許,她看上的,就是我們嚴重質疑的那一點。」言大作家很有哲理地冒出一句,另外兩人玩味著這句話,同時若有所悟地笑出聲來。
「沒錯!」
天生少根筋的言孟春不解其意,一頭霧水地問:「你們在說什麼?」他錯過了什麼嗎?
「我們在說,就算有女人脫光了衣服站在你面前,你還是可以神色自若,視若無睹,葉初晴就是看上你這點,不怕老公被外頭的狐狸精拐走。」
被調侃了,他也不困窘,只是笑笑地說:「除了初晴,我誰都不要。如果她願意,我打算明年西洋情人節那天,請她嫁給我。」
「嘖,純情男。」言立冬嗤哼。這種情操,他是很不屑的,要他守著一個女人,貞烈一輩子,除非他下一刻就死去,那就有可能。
電話鈴聲突然響起,言仲夏順手接起。「喂?」
「請找我老爸。」另一頭,聲音清稚甜嫩。
「誰?」目光本能地定在主豆立冬身上。他們從很早就在擔心了,果然!立冬給他們搞出私生子,孩子還都那麼大了!
「當然是言孟春先生。」
「啊?」下巴掉了下來,見鬼地盯著他大哥。當真會咬人的狗不會叫。
「誰打來的?」言孟春不解,接過話筒。「喂,哪位?」
「老爸,是我啦!」
「洛洛?」他愣愣地。「你叫我什麼?」
「你不娶我老媽嗎?」另一頭的洛洛,慧黠反問。
「我當然會。」
「那就是嘍!這聲老爸早晚要叫的嘛。」時間性的問題而已,那麼計較做什麼?大人真龜毛!
言孟春失笑。「好吧!女兒,什麼事?」
「別說我當女兒的沒義氣,要老婆的話就快點過來,你的女人快被拐跑了。」
「什麼意思?洛洛,你說清楚。」
「這——唉呀,一時也說不清楚,反正你快點過來就是了啦。」
「到底……喂、喂?洛洛?!」另一頭已掛斷電話,他愣了好半晌,放回話筒走出陽台,透過這個角度,正好看見葉初晴站在路旁與一名陌生男子在交談,那男人他沒見過,應該不是附近的居民。
他們似乎在爭執什麼,僵持不下,距離有點遠,他聽不到他們的談話內容。
「我出去一下。」匆匆交代了句,他快步下樓。
「夠了,康書棋,你再多說一個字,我立刻扁死你!」
「是誰一聲不響,在結婚前一天搞失蹤?是誰害我在大喜之日找不到新娘,成了所有人的笑柄?是誰讓我一年以來,南北奔波的找人?葉初晴!請你先搞清楚是誰對不起誰,再來考慮現在是誰該發火!」
「是啊,誰對不起誰?」葉初晴笑得很嘲弄。「康大少爺,請不要逼我把話說太白,否則到時難堪的是你!」
「我無愧於心,有什麼怕你說的?」找老婆整整找了一年,這把怒氣可不是三言兩語就消得掉的。
康書棋一把扣住她手腕,厲聲咄咄。「我到底哪一點讓你不滿意,你要這樣對我?!」
葉初晴想掙脫,卻只換來手腕刺疼。
要死了!木頭可從來不敢對她這麼粗魯呢!
好吧,既然他不知死活,那就別怪本姑娘不留面子了。「無愧於心是嗎?好,那我說——」
「初晴!」言孟春三步並成兩步奔了下來,人還在喘,就迫不及待先喊了她的名。
「木頭——」葉初晴一仰首,毫不遲疑地踹了他一腳逼他放手,然後直奔情郎懷抱。
「怎麼跑那麼急?想我哦?」柔嫩小手揉了揉他心口,嬌媚依偎。
「呃……」他微微赧紅了臉。對於她無時無刻、毫不矯飾的奔放熱情,他還在適應中。「這位先生是?」
「噢,他啊,不重要的路人甲。」她揮揮手,像在趕惹人厭的蒼蠅。
「葉初晴!」縱有再好的修養,也經不起這樣的對待。「你最好解釋清楚,你到底背著我搞什麼?!」那股連瞎子都看得分明的親暱氛圍惹毛了康書棋,白癡都猜得出她和這男人的關係有多不尋常。
她居然給他在外頭胡搞!
葉初晴挖了挖耳朵,噘著小嘴,委屈道:「木頭,他好凶哦!你都沒對我大聲過耶,他居然凶我!」要說抱怨,其實撒嬌成分居多,她伸長手腕遞到他眼前。
「他剛才還抓我的手,你看你看,都紅起來了。」
水嫩皓腕果然印上幾道紅痕。
言孟春的眸底不經意的掠過一抹心疼。「痛不痛?」
「嗯!」她的樣子像要哭了。「你親親,就不痛。」
痛的明明是手腕,為什麼要他親嘴?
言孟春掠過仰著臉等待的她,尷尬地瞥了眼前頭的第三者。
他承認他學習能力相當差,雖然親熱時老被弟弟們逮到,不過到目前為止,他還是沒學會臉不紅氣不喘地在第三個人面前表演。
這位先生——好像快抓狂了,眸底噴出的火焰溶漿,活似化身酷斯拉……
為什麼?他不解地蹙了下眉。
「葉、初、晴!你夠了沒有?你存心要嘔我嗎?」康書棋忍無可忍,一把揪過她。」跟我回去,我們把話說清楚。、」我跟你已經沒什麼話好說了,你放手、放手啦!、她又叫又跳,死命掙扎。
「你想怎樣大可直說,不必用這種方式報復我!」他死扣住不放,怒焰狂竄。
「誰報復你了!我才不認識你。木頭,救我,這個人是瘋子。」掙不開,她索性雞貓子亂叫的胡嚷一通。「救命啊,土匪啊,搶劫啊,綁架啊,劫財劫色啊……」
「你——」康書棋徹底火大。「葉初晴,你不要——」
半空攔來的大掌,擋下他粗魯的舉動。「先生,請放開她。」言孟春不敢強拉,怕扯傷初晴。
「這是我們的事,你少管。」
「不管你和初晴是什麼關係,傷害女人就是不對。」言孟春扣住他的手腕,堅持不讓。
哇,好崇拜!沒想到她的木頭也有這麼強硬的一面,好酷!
康書棋本想再說什麼,看了看她,終究還是鬆了手。「我們的事,早晚要有所解決,你心裡清楚。」
葉初晴當作沒聽到,反身圈牢言孟春的腰,孩子似地將嬌軀揉進他懷中,愛嬌地道:「還是我的木頭最好了。」
認清她執意嘔他,康書棋也不再笨到留下來讓她嘔出內傷。
「那位先生好像很生氣。」言孟春瞟了眼走遠的身影,輕道。
「管他哩!」
「他說你們什麼事要解決?」他猶豫了下,問出口。
「他……唉呀,那人是神經病,不要理他就好了。」她拉了言孟舂進屋,三言兩語打發掉。
言孟春任她拉著,低斂的眼,掩去那抹不知名的思緒。
他是有些遲鈍,但並不笨,他看得出她與那名男子之間的關係不尋常。
到底,初晴極力隱瞞,不願讓他知道的,是什麼事?
這道疑問,困擾了他三天,說不上來為什麼,平日心思簡單的他,就是莫名的在意這件事。
直到第四天,那名困擾了他的男子找上了他。
正欲和三弟出門買菜被堵到,他無奈笑了笑,一臉抱歉地將菜籃交給言季秋。
「麻煩你了。我想——他應該有事要跟我談。」
「大哥?」感覺出對方來意不善,言季秋不敢隨意走人。
「去吧,沒關係的。」大家都覺得他溫吞好欺,事實上,他要沒點本事,哪有能耐將三個弟弟帶到這麼大?
既然大哥都這麼說了,言季秋也只好從命。
「初晴要吃胡椒蝦。」目送他離開時,還不忘交代一句,然後才回頭招呼客人。「要不要進來坐一下?」
康書棋無言點了下頭。
言孟舂倒來茶水,他沒喝,只是看著杯內冒出的熱氣。「她應該有告訴你,我是誰吧?」
「她沒說。」言孟春答得很保留,畢竟——「那人是神經病」不是什麼光榮讚美詞。
「她沒說,你就不問?」這人沒神經嗎?看不出他和葉初晴之間非比尋常引言孟春淡淡地道:「她不想說,我就不問。」
康書棋不可思議地瞪住他。「就算我是她的丈夫?!」
執杯的手顫動了下:心臟一陣強烈重擊,腦子又空又麻,茫然一片。「丈……夫?!」
虛軟而嚴重顫抖的手幾乎握不穩杯子,他力持平穩地放上桌面,深吸了口氣,而後直視他,堅定地搖頭。「不可能!初晴不會這樣對我。」
康書棋微怔,不明白他這傻氣的信任由何而來,短瞬間卻也不免略微心折,忽然有些明白,葉初晴為何會看上他。
「差不多了。如果不是她在結婚的前一天臨陣脫逃,今天我已經是她的丈夫。」
「但終究還不是。」她逃了,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他還不算初晴的丈夫。
「就算不是,我和她也還有婚約在,容不得你對我的未婚妻亂來。」
言孟春握了握拳,在他的指控下,緩慢地回應。「或許你該想想,既然你們都要結婚了,初晴為什麼會離開你?為什麼會讓我有機會對她亂來?」
康書棋被問住了,一時答不上話來。
他是不是看錯他了?這個看來溫文沉靜的男人,似乎並沒有他想像中這麼軟弱無能。
「那是因為,她在報復我,她誤會我一些事,才會存心利用你來氣我。」康書棋鬱悶地吐出話來。
「不會的。」言孟春連想都沒有。「初晴的個性雖然衝動,卻不是不知輕重的人,她不會玩弄別人的感情,你是她的未婚夫,怎麼可以這麼不瞭解她?」
又一次,康書棋被說得啞口無言。
看來……此人對初晴的感情也不盲目。但,他不甘心呀!初晴本來該是他的,就因為沒能及時認清自己的心,就得錯失摯愛嗎?總得給他一次機會,他說出對她付出的情意……
「如果你真那麼瞭解她,那你該也知道,雖然她的外表很容易讓人誤解,但她骨子裡對感情的事是很執著嚴謹的,她會答應嫁給我,這樣的感情還需要質疑嗎?」
三言兩語,狠准地掐中了言孟春的致命傷。
初晴……很愛他嗎?
是啊,若不愛,她當初怎麼會答允婚事?她不是會拿終身大事開玩笑的人。
康書棋研究著他的表情,又道:「我和她的事,不是旁人能理解的,她對我有所誤解,才會在結婚前夕離開我。在她最脆弱無助的時候,你出現在她身邊,替我照顧她,所以她接受了你。這些我都可以諒解,畢竟是我先傷透她的心,怨不得別人。」
這話的意思!是在指控他乘虛而入?!
回想他們最初是怎麼開始交往的呢?對了,她生病,在他懷中哭得好可憐,是他的照顧令她感動,於是她開始依賴起他來……是嗎?他,只是她迷惘無助時,所尋求的安定?
「你可能還不清楚吧!初晴是建築業龍頭,威遠企業董事長的獨生女兒,從小嬌生慣養,錦衣玉食,我們的家世——算是旗鼓相當吧!你給得起她的,我也給得起,但是我給得起她的,你未必辦得到,這回她為了逃避婚事,在外頭流浪了一年多,她父親很著急,托我尋回她,然後——我們會結婚。我們之間的誤會,我會向她解釋清楚,並讓她原諒我的,我相信她最愛的人還是我。至於你——」康書棋頓了頓。「請不要讓她為難,好嗎?」
是了,這就是他今天來找他的目的。
宣告他是破壞人家感情的第三者,告他的存在有多麼多餘,宣告——他該退出這場僵持的情感習題。
原來,初晴還是出身名門的千金女,她為何什麼都沒告訴他?
現在才發現,他對她竟全然的一無所知。比起家世的衝擊,被阻隔於她的世界之外的體悟,更教他難受。
初晴無論家世、外在條件,全都是上上之選,他哪一點配得上她?
他不是妄自菲薄,而是深怕委屈了她在她明明有更好的選擇的時候。
微微抬眼,他問了出口。「你,是洛洛的父親嗎?」
康書棋微怔,別開了頭,沒回答。
「好,我懂了。」恍恍惚惚,他點了下頭。「初晴是我見過最好、最值得人愛的女人,只要你承諾我,你會一輩子疼惜她,我會放她走的!」
「當然!我也愛她!」
「那麼……你今天的目的達到了。」他閉了下眼,宣告了自己的死刑。
「謝謝你。」康書棋吁了口氣。
「不必。我並不是因為你才做下這樣的決定,我為的是初晴的快樂,我想,你比我更能給她幸福。但,這並不代表我真的認為初晴只是把我當成無助時的慰藉,她對我付出了什麼,我自己心裡清楚,我相信她是愛我的,只是——」他苦澀一笑。「或許她愛你比愛我多,就這樣罷了。」
他不要看見她為難哭泣的容顏,不捨得她在兩難境地中掙扎,所以他代她做下決定。
當他的存在不再能呵護她,反而只是為她帶來苦惱時,他只能放她走。
心很痛,這名女子,是他靈魂的一部分,今天卻要將她割捨,還給另一個同樣深愛她的男人,從此,不完整的心為她而鮮血淋漓。
但是無所謂,他知道初晴會得到她該有的幸福,這樣就夠了。
只是呵……辜負了洛洛那一聲老爸。
畢竟,他們才是一家人,從來都不該有他的存在,他不要當罪人,不要去破壞
那一家三口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