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日在醫院一別後,書淮就再也沒有見到念築,但她的倩影依舊盤踞在他腦海,佔住所有的思考空間。
他憎恨自己這種提得起放不下的懦夫行徑,但,他就是不由自主。
一陣沉穩的叩門聲將他拉回現實,收起雜亂無章的思緒,他沉著地說:「請進。」
「書淮。」進來的人是楚慕風。
「爸!」書淮驚喜的叫喚。
自從那晚和父親決裂之後,這是他首度放下身段主動來找書淮。
楚慕風坐在沙發上,說:「我想了很久,或許羽寒的話是對的,我不該阻撓你和念築的感情。」
書淮的反應卻沒有楚慕風預期的欣喜。「爸,我和她已經是過去式了。」
「為什麼?我已經想通了,不會再阻止你們了。」他急忙向書淮保證。
「不是因為您的關係,是……算了,或許我注定要孤獨的終其一生。」書淮的口氣充滿了無奈。
楚慕風知道他有必要拉書淮一把,否則他極有可能真的「孤獨的終其一生」。
「書淮,我能幫你什麼忙嗎?」
「告訴我念築的身體狀況。」書淮回答。
「很糟!」他說。「上次我為她做了檢查時,發現她血壓低得不像話,還有她腦中那個血塊已漸漸壓迫到視神經,若不開刀清除,恐怕有失明之虞。」
這個訊息猶如一把利刃般狠狠戳進書淮的五臟六腑,痛得他無法思考,不能言語。
「書淮?」楚慕風見他久久沒有反應,不禁擔憂地叫喚。
「為什麼不讓她開刀?」書淮總算有知覺了,然而聲音卻充滿了對念築無盡的痛憐與不捨。
「她的家人不同意。」
「那念築呢?」
「她沒意見,更正確的說法是,她不在乎。」
「不在乎?」書淮眼中突然燃起兩簇無名的怒火。「該死的女人!難道她就不能多珍惜自己一點?她一定要看到我為她飽受心痛的折磨她才甘心是不是?」
「書淮!你不是她,你怎會明白她所承受的是什麼樣的煎熬?她現在還能活著全憑她過人的意志力,換作常人早就受不了了,你怎還忍心再責怪她?」楚慕風義正辭嚴地說。
「爸,對不起,我只是……」
「我能諒解你的心情,但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保住念築的小命。」
書淮沉吟了一會兒才道:「既然念築的父母不願讓她冒險開刀,那麼我們只能以藥物治療。爸,這件事就交給我,好嗎?」
「好,爸爸對你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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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書淮將他研究苦思良久的藥方交與楚慕風。
「爸,這是我開的處方,您看看有沒有問題。」
「問題是沒有,只不過……」楚慕風沉吟了一會兒才說:「它並不能根治念築的病。」
「沒錯,這是治標不治本的方法,最重要的還是得讓念築盡快開刀。」
「不管怎樣,至少它能有效控制住血塊,先穩住她的情況,其它的以後再做打算。」
「我也是這麼想。」書淮無力地說。
楚慕風此時才發現書淮滿臉的倦意。「書淮,你該不會一夜沒睡吧?」
「當然不是。」他可沒說謊,因為他有在書桌上小憩了半個鐘頭。
「那你怎麼一副疲倦樣?」
「有嗎?」他心虛的否認。
楚慕風也心知肚明,遂不再追問。「對了,念築的藥是要你拿去給她呢還是……」
「我不去。」書淮強烈的回絕。
「為什麼?」楚慕風驚愕地問。
「她不想見到我,還是您送去好了。喔,還有,別讓她知道這藥是我開的。」
「這又是為什麼?」楚慕風滿腹疑問。
「還是那句老話,她不會樂意知道的。」
楚慕風滿腦的問號。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們彼此傾心相愛,但為何書淮會說出這種令人扼腕又吐血的話來?「呃,書淮,你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我們之間清楚得很,我和她本來就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您別一廂情願的把我們扯在一起。」
「兩個世界?我還人鬼殊途咧!什麼論調?」楚慕風沒好氣地說道。
書淮無奈地朝天花板翻了個白眼。「更正,是八竿子也打不著的兩個人,行了吧?」
「哪用得著八竿子,一根紅線就可以把你們牽在一塊兒了。」楚慕風語帶雙關地說道。
「爸,您的改變未免也太大了點吧?前幾天才咄咄逼人的要我在您和念築之間做出選擇,今天就巧扮喬太守來亂點鴛鴦譜,真是天壤之別,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這個……柏林圍牆都可以在一夕之間傾倒,我當然也可以一改初衷,欣然接受念築成為我的兒媳,否則我要是再固執的話,今生就甭想抱孫了。」楚慕風在靦腆之餘,還不忘為自己找台階下。
「是喔,反正作白日夢是不用本錢的。」書淮冷不防的接口道。
「臭小子,居然這樣潑你老爸的冷水。」楚慕風氣得吹鬍子瞪眼睛。
書淮苦笑。「我只是想讓您看清事實。」
「笨兒子,看不清事實的人是你。」
「我不想把時間浪費在爭議這件事情上,總有一天您會明白的。」書淮邊說邊往門口走去。
楚慕風也不甘示弱地回嘴道:「我將這句話轉送給你。」
書淮一愣,然後頭也不回的走出楚慕風的視線。
望著書淮治逝的背影,楚慕風不禁感觸良多的逸出一聲輕歎。唉!究竟要到何時,他們才能看清自己的心,停止對彼此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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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築病了!
自從那天自醫院回來之後,她的意志力明顯的消沉下去,健康狀態每下愈況,終至臥病在床。
凌亦恆和柳心眉見狀更是心急如焚,他們曾不只一次請楚慕風上門為念築診治,然而情況卻毫無起色,一向聰明過人又冷靜無比的孟樵知道問題的癥結出在哪裡,於是他去了一趟楚家。
羽寒遠遠的就看到倚在她家門前的頎長身影,而那個人正是她的剋星。
「嗨,火爆的小雌虎,別來無恙,我們又見面了。」孟樵展開一記愉悅的笑容。「幹麼呀,誰倒了你的會了,臉臭臭的。」
「呸、呸、呸!本姑娘沒這麼倒霉──至少在遇見你之前沒有。」
「看來你已經做好開戰的準備了,雖然我樂意奉陪,但不是今天,羽寒,我們今天休戰,好嗎?」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壓根兒也不相信他會這麼友善。
「不請我進去?」
羽寒掏出鑰匙開門。「你都已經做了進門的打算,還需要我請嗎?」
「說的也是。」他大大方方的進門,不待羽寒招呼就穩穩的坐在舒適的沙發上,交疊著修長的雙腳,從容自若,完全不把羽寒的白眼放在心上,反而笑嘻嘻的對她說:「你也坐啊,不要在意我。」
羽寒瞪著他,不滿地抗議:「喂,你好像反客為主了?」
「我一向客隨主便,適應力強得很。」他瀟灑地淡笑道。
「你適應力強不強我不知道,臉皮倒是厚得無人能及!」
「謝謝。」他衝著她一笑。「你是不是該倒杯茶給我?這是最基本的待客之道。」
羽寒實在不想讓他稱心如意,但是她不斷告訴自己,這是基本禮貌,她並沒有任他頤指氣使,心裡才舒坦了些。「喏,喝死你!」
孟樵要笑不笑的望了眼面前的茶杯。「你該不會藉機在裡頭下毒吧?」
真是狗咬呂洞賓!羽寒杏眼圓睜。「不喝拉倒!」
她欲搶回茶杯,孟樵比她快了─步。「開玩笑嘛,這麼認真。」他─口飲盡杯中的茶,對著余慍未消的俏佳人陪著笑臉。「真好喝,美女倒的茶就是不一樣,甘甜爽口、沁人心脾!」
羽寒才不理他咧!「你茶也喝了,椅子也坐了,可以告訴我你究竟有什麼事了,說完馬上給我夾著尾巴滾蛋!」
對於她的不友善,他早已司空見慣,他知道羽寒對週遭的每個人都很親切溫和,唯獨對他例外,但他不以為意,反而挺享受她瞠怒的嬌俏模樣,可愛極了!
但現在不是欣賞美女的時候,他向來很有分寸。「OK!導入正題。」孟樵清了清喉嚨,斂去笑容,一臉凝重。「我是為了念築而來,她現在的身體狀況愈來愈糟,我看得出她的情緒很低落,根本沒有求生意志,至於為什麼,我想誰是始作俑者你比我還清楚。」
「我真懷疑,念築到底看上我哥哪一點,他除了長得比較帥之外,腦袋根本不管用,驢蛋一個,人家愛他愛得要命,他卻沒知沒覺,蠢吶!」
孟樵看她一副恨不能敲碎書淮腦袋的模樣,不覺露出淡淡的笑容。「我查過了,昶萱告訴我,書淮誤將裴靜茹的男朋友誤以為是念築的,所以……」他聳聳肩,─副「可想而知」的表情。
「噢,天!」羽寒悲慘地呻吟,無力地撐著下巴。「現在怎麼辦?」
孟樵望著她,若有所思地說:「如果我們將計就計,告訴他念築要結婚了,他會怎樣?會不會拿出男子氣魄轟轟烈烈的奪回他的女人?」
咚!沒撐穩的下巴直撞上桌子,羽寒嚇得差點跌下椅子。「你想逼死他是不是?」她揉了揉發疼的下巴,沒好氣地說。
「不痛、不痛,我揉揉!」孟樵挨近她,揉了揉她的下巴,羽寒沒有拒絕,因為她快被他的餿主意嚇暈了。「你認為不可行嗎?」
「拜託你,少爺!」她揮開他的手。「你不瞭解書淮,他就和念築一樣,喜歡高唱什麼愛是犧牲、什麼只要對方過得好就心滿意足!我告訴你,如果你真的這麼做,我保證,他會笑著恭喜念築,然後自己躲在房裡哭濕一條棉被,信不信?」
「你認為這種情操很偉大?」
「我羨慕他們,因為我看得出他們做的一切都是以為對方好為出發點,完全沒有顧慮到自己,換句話說,他們重視對方勝於自己。要做到這樣真的很不容易,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福氣擁有這樣刻骨銘心的戀情,因為我做不到這樣,或許我將來也會愛上某個人,但是我可能愛自己會比愛對方多吧!」
「我不這麼認為,更不苟同他們的行徑,愛一個人就要極力爭取她,而不是做這種不切實際的事使自己抱憾終身,將來如果我愛上某個女孩,我一定不計一切,縱使賭上一切我也在所不惜。」他篤定、堅決地說。
他在羽寒面前總是嘻嘻哈哈的,羽寒從沒看過他如此認真的神態,不由被他毅然的表情震懾住了。
「喂,被我嚇到了?」孟樵推了推她。
「沒,沒有,我是在想問題並不在書淮,而在那個固執的小女人身上,只要你讓書淮知道念築對他的感情,然後再把念築的情況說得奄奄一息的樣子,就是千軍萬馬也沒辦法把他從念築身邊拉開了。」
「是嗎?」他半信半疑地。
「總比你那個爛主意強多了。」她不甘示弱。
彷彿配合好似的,就在他們敲定主意的同時,書淮正好推門而入,他對孟樵微微點頭,然後上樓,待他身影消失在樓梯間後,孟樵搖了搖頭。「一句話也沒說,夠酷!不過看情形他好像也好不到哪去。」
「你才知道!他整個人落落寡歡、沉默寡言,一回家就躲在房裡,陰陽怪氣的。」
「念築一定想不到她的用心良苦反而害苦了他。」
「你上去找他吧,記得加油添醋,把念築的病情說重一點,讓他一刻也坐不住。」
孟樵朝她眨眨眼,別具深意地笑了笑。「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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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書淮看清佇立在門口的人時有一-那的驚愕,然而他恢復得很快。
「有事嗎?」
孟樵站在書淮的書桌前細細打量他的五官,不由在心中喝采:好一個卓倫出眾、出類拔萃的男人。「難怪念築會這麼急欲保護你,你的確值得女人為你做此犧牲。」
書淮茫然不解。「什麼意思。」
「我只問你還在不在乎念築,一如念築在乎你一般?」
「念築在乎我?」書淮搖搖頭,笑得淒涼。「我不敢奢望。」
「姑且不論這個,你呢?你曾經對念築的諾言呢?如果還存在,你怎能做到對她不聞不問?」
「我不是不聞不問,而是不敢問、沒資格問。」
「因為杜文康?」
一陣尖銳的刺痛閃過心頭,他失神黯然,靜默無語。
孟樵歎氣,這個男人真不是普通的笨。「你以為我為什麼會站在這裡?因為念築真正愛的人是你這個白癡!」
書淮瞠目結舌,好一會才搖搖頭。「不可能,念築曾親口向我坦言她愛的人是杜文康,對我只是一時迷惑,況且若是杜文康能使她快樂,我又何必介入?」
他真是男性的恥辱,真沒魄力。「你聽清楚,你心愛的女人為了你意志稍沉、臥病在床,現在,你還無動於衷嗎?」
「你說什麼?」書淮趨向前緊張地問。「講清楚,念築究竟怎麼了?」
「病了!」想起羽寒的交代,他又加重語氣說:「她身體本就孱弱,加上悒鬱寡歡、情緒不穩,整個人自然迅速消瘦,」他瞄了一眼書淮。「就像你一樣。」
書淮一凜。「怎麼會這樣?杜文康對她不好嗎?」
「還提杜文康!你到現在還不懂嗎?念築憔悴臥病,藥石罔效,就連你父親都束手無策,一切全因為念築為情傷透了心,心灰意冷,而她芳心所繫的,就是你這個麻木不仁的大笨蛋!」孟樵無法克制自己不對他吼,他實在笨得可以。
「那……」書淮臉色死白,他不敢再提杜文康,怕孟樵翻臉對他揮拳相向。
「還懷疑?」孟樵索性對他說個明白。「杜文康自始至終都不曾介入你們之間,就因為對你用情之深,所以念築才會藉由杜文康逼你對她死心。」
書淮臉色慘白駭人,他無力跌坐在床沿,好一陣子沒了反應。
「雖然這不是個好主意,但卻是她唯一想到能保護你的方法,你懂嗎?」
「傻念築、笨念築……」他心中漲滿了對念築的痛憐與不捨。待情緒稍微平復之後,他毅然起身,帶著少有的堅決口吻說:「我要見她,我不能任她這麼離開我。」
「那小妮子是標準的外柔內剛,這點你應該也很清楚,所以除了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外,你恐怕還得向八年抗戰的精神看齊才行。」孟樵很夠意思的提供情報。
「謝啦!」書淮抓起車鑰匙迫不及待的衝出房門,在離開前,他不忘回頭對孟樵說:「忘了告訴你,我做事一向傚法國父十一次革命的魄力。」
孟樵怔了怔,然後和書淮交換一抹會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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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淮開著車子往陽明山上的清靈山莊駛去,這一路上,他不只一次的責怪自己的盲目和愚蠢,竟無視於念築那張冰冷面孔下所隱藏的灼熱感情。
念築、念築、念築……
他在心中暗暗起誓,今生無論他倆有無福分白首,他將為她擋風遮雨,絕不再讓她獨自承受苦痛和委屈。
望著氣勢磅-、宏偉非凡的清靈山莊,他吸了口氣,帶著壯士斷腕的決心按下門鈴。
「楚先生?」應門的是一位五十開外的婦人。
「我是。」
「我們老爺和太大在大廳。」劉嫂有禮的請他進門。
「謝謝。」
書淮在管家劉嫂的帶領下通過枝葉扶疏的庭園、玄關,最後步入大廳。
「伯父、伯母。」書淮一進門便看到久候他的凌亦恆和柳心眉。
「請坐,我想我們有必要談談。」凌亦恆不苟言笑地說。
「伯父想和我談念築?」
「是的,我想知道你對我的女兒是抱著什麼樣的態度。」凌亦恆直接切入主題,絲毫不拖泥帶水。
凌亦恆的直言不諱令書淮有措手不及的暈眩感,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措辭。
「不必猶豫,說出你內心最直接的感覺。」
既然人家都如此大方了,再有所顧忌豈非顯得虛偽?於是他坦言道:「我愛她。」
一抹不易察覺的讚賞掠過凌亦恆的眼眸,但他依舊板著臉深不可測地說:「可是你知道你傷我女兒有多深嗎?你教我如何相信你。」
「我不奢求您的信任和支持,只求您能給我一個假釋的機會,讓我好好補償她。」
「你打算如何補償她?」柳心眉問道。
「用我的心、我的愛、我的滿腔情意。」
「說是說得很動聽,但不能光說不練,去吧!她在樓上,讓我看看你怎麼用你的心去補償她。」
書淮知道他已經通過凌亦恆這一關。「謝謝伯父。」
他快步上樓,走進念築的房間,在床邊拉了張椅子坐下。
他靜靜凝望著她蒼白瘦削卻不失清麗的容顏,心中一陣絞痛,這個小妮子為他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淚呀!而他竟渾然未覺!然後他的目光漸漸由她楚楚動人的臉龐移至緊緊握住的纖纖小手。他好奇的扳開她的柔荑,這才猛然發覺她緊握不放的東西竟是……
書淮心湖一陣浪花翻攪,沒想到她竟然還保留著他給她的手帕,沒想到她竟是如此重視他的一切──
書淮情難自抑的吻了吻她的皓腕,此舉卻驚動了床上的念築,她緩緩睜開迷濛雙眼,當她觸及書淮溫柔的目光時,立刻驚呼一聲,然後反射性的閉上雙眼。「天!我一定是在作夢,不然就是神智不清了。」
「何不說是日有所思,才會夜有所夢。」一陣只有午夜夢迴時才能聽見的深情嗓音飄過她的耳畔。
念築再度睜開雙眼望進他深邃的眼眸深處,低聲道:「是夢也好,是幻影也罷,只要能再見到你,一切都無所謂了。」
「噢,念築,你這惹人憐疼的小東西!」書淮心折地喚道,一陣細密繽紛的吻串串撒落在她的臉龐,最後覆上了她的唇。
念築毫不猶豫地伸出手響應他,似乎想將滿腔撼人心痛的深情宣洩殆盡。
在他們即將被狂湧的激情淹沒之際,書淮首先結束了這個令他心猿意馬的吻,半開玩笑地問:「這足夠證明我是個存在的實體嗎?還是你希望我提供更『具體』的證明?」
念築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真的是你?」
書淮曖昧不明的俯向她,語焉不詳地說:「看來我得提出更『有力』的證明了。」
「等等!」念築為了閃避他,情急之下只有跳下床,卻因體力下濟,顯得搖搖欲墜,書淮在她往下滑之前及時衝向前接住她。
「別動!」書淮喝止了在他懷中蠢蠢欲動的念築,然後輕柔地將她放回床上。「你需要休息。」
「如果沒有你的話,我的確是在休息。」她咕噥道。
「還好意思怪我,你要是安分一點我也不會為了憐香惜玉而撞到書桌,看!手臂都瘀青了。」他揉了揉方才為了接住念築而撞到書桌的手,並回頭看看有沒有被他撞倒的東西,然後他被一瓶從未拆封的藥瓶吸住了所有的目光。
「我想,你十分清楚這場病並非空穴來風,對不對?」他研究似的盯著她,而她則心虛的垂下頭。「說話!」他微微慍怒地吼道。
念築依舊不吭聲,黛眉輕蹙,頗有我見猶憐的風韻。
書淮見狀,心生下忍,於是放柔了語調。「念築,你為什麼不吃藥,為什麼故意將自己搞成這副模樣?」
「這不關你的事。」她故做淡然道。
「那關誰的事?杜文康嗎?」
念築硬著頭皮答道:「是的。」
「那剛才你之所以有如此熱切的反應,是因為將我當成杜文康嘍?」
「沒……」如今她已是騎虎難下,說「沒有」他也未必相信。「沒錯。」
「該死!」書淮握緊雙拳,壓抑著怒氣。「你究竟還想再瞞我多久?」
「我……沒有。」她心虛地辯駁。
「沒有?是的,在孟樵告訴我你和杜文康的關係以前我也以為你沒有,但現在你還敢睜眼說瞎話的說你沒有瞞我什麼?」
念築震驚了好一會兒,她有種被人揭了瘡疤的難堪和無地自容。「那又怎樣,這關你什麼事?」
「念築,別再說這種言不由衷的話了,讓我們坦然面對彼此好嗎?」
「我沒有什麼需要對你坦白的。」念築又在逃避他的目光了。
「看著我!」他緊扣住她的雙臂,強迫她正視他。「看清楚一點,我現在的模樣就是你所謂的『好』嗎?失去你我好得了嗎?」他想起她曾問過他的話,接著說:「告訴你,用痛不欲生、痛心疾首來形容絕不為過!」
「念築,我不是缺臂斷腿的小貓、小狗,並不需要你的保護,知道嗎?我是個有思考能力的『人』,這代表我知道什麼對我最好、我要的又是什麼,所以你沒有必要為我擅作主張,這對我而言是不公平的,請你站在我的立場正視一下我的感受好嗎?」
念築望著他良久,遲疑地問道:「你就這麼肯定我還愛著你?」
書淮無盡溫柔的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輕吻了一下。「別告訴我你忘了這條手帕是從何而來。」
念築此刻才發現被書淮握住的右手正緊握住他的手帕。「呃……這我可以解釋。」
「沒有必要,顯然你還是不太明白我的意思,聽清楚,凌念築!」書淮的表情無比慎重。「我愛你。」
再次由他口中聽到這句話,兩顆酸楚的淚又跌出念築的眼眶。
「不!」她噙著淚喊道:「你為什麼要這麼說?為什麼要再次出現在我面前?為什麼不娶個正常的妻子度過後半生?為什麼不去過你平靜的生活?為什麼還要來招惹我?為什麼、為什麼……」
「你很清楚為什麼的,不是嗎?」他平靜地說。
「我不配,我真的承擔不起……」
「不配?為什麼?」
「你很清楚為什麼的,不是嗎?」她仿照他方-的口吻反問道。
「這不是理由,它一直都不是我們之間的問題。」他為她拂開額前的髮絲,溫柔地說道:「念築,我心中真正的傷慟並非來自你的病,而是你冰冷的言語,我們之間的問題亦不在你的病情,而是你的心結。」
「如果我接受了你的感情,你就必須時時刻刻擔心我,我怎忍心?」
「難道我現在就不擔心?難道我現在就不痛苦?念築啊!你這是在傷害我,不是保護我,天知道我這一個多月來是怎麼過的!你可知我內心的煎熬?念築,我不希望在這短暫的人生中有任何的缺陷和遺憾,答應我,好嗎?」
念築還有一絲猶豫。「你確定這是你要的?你將來不會後悔?」
書淮懊惱的拂開額前垂落的髮絲。「該死的!你到現在居然還問我這個問題?究竟要我怎麼做,你才會明白我的心意?」
「書淮!」念築不再猶豫,激動的投入他的懷中,猶如溺水的人般緊緊抓住唯一的一線生機。「書淮,我真的好愛你,我多希望上蒼能多給我一點時間……」
「我也是,我也是啊!」帶著心靈的悸動和澎湃的情感,他俯下頭印上她的唇,似乎想藉由這個吻表達他們的悲楚、無奈和無法言喻的點點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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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凌亦恆打開房門時,看到的便是這一幕情景──
一對耳鬢廝磨的男女擁吻在一起,地點在……床上。
「呃……你們能『暫停』一會兒嗎?」凌亦恆隱含笑意的嗓音驀地響起。
交纏在一起的兩人一驚,猝然分開。
「爸!」念築羞赧地叫道。「您來多久了?」
「久到足以看到『精采片段』。」凌亦恆戲謔道。
「爸!」
「伯父。」書淮俊逸的臉孔脹得通紅。
「呃,言歸正傳,」凌亦恆指著半躺在床上的兩人問道:「這是不是代表你們已經達成協議?」
「一半。」書淮答道。
「那另一半是什麼?」
書淮轉身望著念築,說道:「念築,答應我。」是肯定句而非問句。
「什麼?」
「住院。」
「你指的是醫院還是精神病院?」念築笑問。
「當然是醫院。」書淮失笑道。
「沒有必要,我好得……」
書淮迅速打斷她。「不,你一點也不好,你這麼不懂得照顧自己,我怎能放心?」
「我懂!」看到書淮不以為然的神色,她又輕輕加上一句:「至少在認識你之前我懂。」
「那它怎麼解釋?」書淮揚了揚手中的藥瓶。
「那不算,那是我故意的!」念築孩子氣地嚷道。
「終於說實話了。」書淮得意的一笑。
「你套我的話。」她說了句白癡也知道的話。
「那不是重點,重點是你必須住院接受我的照顧,我有把握使你連『故意』的機會都沒有。」
「是要求嗎?」
「是命令。」
真霸道!「你現在是以什麼身份命令我?」
「你的主治醫生。」他臉不紅氣不喘地回答。
「別忘了,你已經將我的病歷轉交給楚伯伯了。」
書淮依舊老神在在、輕鬆自如地答道:「我爸不會介意我偶爾跟他搶一次飯碗的。」
「搶『飯碗』?」念築被他的遣詞逗笑了。「或者你該說是燙手山芋。」
「不,是最甜蜜的牽掛。」書淮目光醉人的望著她。
「咳、咳!有人記得我的存在嗎?」凌亦恆突然出聲,惹得書淮和念築滿臉緋紅,尷尬不已。
凌亦恆望著面面相覷的兩人笑道:「你們要享受無聲勝有聲的情趣,我這個老頭子也不好置喙,但是可不可以請你們先把結論告訴我?年紀一大把了,實在沒有精力和你們玩猜謎遊戲。」
「當然。」書淮說道。「結論是:念築必須住院調養,而且是在我的視線範圍內,直到她恢復健康為止。」
「我記得我女兒從頭到尾沒說個『好』字,連我都無法勸她住院,你行?」
「當然。念築,說『好』。」
念築白他一眼,斥道:「暴君!」然後又對父親說:「爸,或許住院對我會比較好,我希望盡快養好身子,健健康康的站在您的面前。」
凌亦恆欣喜之餘仍不忘調侃道:「這是不是就叫做『夫唱婦隨』?」
「爸!」念築嬌嗔,書淮則咧著嘴朝她得意一笑。
「好啦,你們繼續剛才末完的『事情』,我不『打擾』你們了。」他拋下語焉不詳的雙關語後便轉身離去,臨走還長吁短歎地搖頭道:「女大不中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