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轉蒼翠,秋水日潺湲。倚杖柴門外,臨風聽暮蟬。渡頭余落日,墟裡上孤煙,復值接輿醉,狂歌五柳前。」
沒聽到,她沒聽到。
蘭熏閉著眼睛,不斷催眠自己,她沒聽到那一聲聲悠閒的吟詩聲。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才剛吟完,又一尾笨魚上鉤。
垂釣、烤魚,好不逍遙。
不要理他,不要理他,千萬不用理他……
她在心中喃喃重複。
「格格,你真的不吃嗎?」烤好魚,他又多事地再問一次。
「要我吃那種東西?」蘭熏不敢相信他真敢如此對待她。打小到大,她都是吃好穿好,連太皇太后都將她給寵上了天去,如今要她嘗那種粗鄙之物?
打、死、不、吃!
第一天,驕慣如她,真的是如此堅持的。
可這荒山野嶺之間,除了烤烤魚、獵獵野味,再不然就是摘摘樹上的果子之外,實在也沒其它選擇了。
而這座該死的山谷,好似走了一生一世都走不出去似的,這教平日養尊處優,非錦衣不穿、非玉食不吃、非溫床不睡的蘭熏吃足了苦頭。
而封晉陽根本完全不理會她使的小性子,餓了就吃、累了就睡,悠然自得地讓人妒恨。
畢竟是血肉之軀,蘭熏嘴再硬,總硬不過現實。第二天,她已經又餓又累,顧不得什麼粗食、玉食了,偏偏面子上就是拉不下來。
尤其,他還該死的又是垂釣、又是烤魚的,愜意自在得像是不把餐風宿露當一回事。
相較於她的狼狽,真是……讓人氣惱的強烈對比!
最最可惡的是,她說不吃,他還就當真下去「強人所難」,逕自大快朵頤起來……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成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多麼的淡泊名利,多麼的超然物外……
「夠了!」長時間下來,蘭熏自認忍受夠了!「你能不能閉上你的嘴!」
愈聽愈有氣!
封晉陽表現得很無辜。「面對好山好水,忍不住就有感而發了,你聽不懂嗎?平日要多讀書,不要只顧著貪圖享樂——」
「誰會不知道臨江仙啊!我有這麼白癡嗎?」她氣得大吼。
又扯嗓門了。唉,她實在很喜歡又吼又叫的。
真不曉得她在氣什麼,偷得浮生半日閒,有什麼不好?
她啊,平日嬌滴滴地被伺候慣了,吃不了一丁點的苦。
封晉陽無奈地搖頭歎氣,沒邊沒際地冒出一句:「你要不要過來水邊照照自己的樣子?」
「怎樣啦?」白了他一眼,起身走到溪邊——「啊!」冷不防又是一陣尖叫,一時驚嚇地跌坐地面。
那、那個披頭散髮、蓬首垢面、張牙舞爪的女人是她?
頭一回看到有人被自己的樣子給嚇到。封晉陽抿緊嘴角,給足了面子,沒在這時落井下石,嘲笑她的狼狽。
謝天謝地,她現在總算知道他的眼睛是生活在怎樣的水深火熱中了。
見她忙碌地梳洗、打理外表,他淡淡地道:「外表都已經不再高貴優雅了,還顧什麼無謂的尊貴堅持?你那些原則會比填飽肚子更重要嗎?如果有一天,你失去了皇室加諸的榮寵光環,是不是就不用活了?」
「不會有這一天的,你少詛咒我!」就知道他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是嗎?外在的享受,對你真有這麼重要?」他斂眉,覆去眸底那抹沉思。
「廢話。」她天生就是天之驕女,一出世就注定擁有數不盡的光環及嬌寵,他一介市井小民怎麼會懂!
是嗎?當真是他苛求了?
「喂,封晉陽——」他在想什麼?從沒見過他那樣的表情,好深沉,她看不透……
「就算再嬌貴,落難時刻還是得將就,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否則再有一身尊榮,餓死了又有什麼用?」封晉陽將烤魚遞去。「最後一次,不吃我真的要吃光了哦!」
蘭熏內心交戰了好一會兒,才勉為其難地接過。
挑起一小塊魚肉入口——嗯,其實也還好,沒有她以為的那麼難吃。
總算搞定這個難伺候的金枝玉葉了!
封晉陽吐了口氣,拍拍方才烤魚時沾污的雙手,隨意往後仰躺,瀟灑淡吟:「有道難行不如醉,有口難言不如睡——」
「喂!」蘭熏不敢相信,他這樣就要睡了。
「我的寶貝格格,你又有什麼指教了?」該不會真不曉得這首詩出自哪裡吧?
「你、我——這樣我怎麼睡?」
「躺著睡啊!」這也要他教?
「什麼?!」之前要地睡木板床就已經很委屈了,現在連床都沒有?!
封晉陽輕揉隱隱疼痛的鬢邊。「你說話能不能用正常音量?」老是又吼又叫的,他耳朵早晚被她叫聾。
「你敢叫我睡地上?!」
有什麼不敢的?
「難不成你想睡樹上?」她要是爬得上去,他也不反對啦!
「你起碼給我一張床和被子!」太過分、太過分了!她這輩子還沒這麼落魄過。
「有本事你去弄啊!」荒山野嶺的,她開什麼玩笑?強人所難也不是這樣。
「你真以為有崇高的身份,就什麼事都能有求必應了嗎?要不要我提醒你,我身上的傷比你多出多少?該擔待的我都替你擔待下來了,你還想怎樣?告訴你,我比你更需要一張床!」
「我——」蘭熏被他罵得啞口無言。
「你要任性是你的事,我需要休息,沒多餘的力氣應付你的大小姐架子。」
他說到做到,果然倒頭就睡,不再理會她。
蘭熏愣在那裡,委屈地咬著唇。
他這麼凶幹麼?她是沒吃過苦,那也不是她的錯啊!她從小就生活在最優渥的環境之中,這些日子以來所忍受的,已經超出她的極限了,她只是發洩一下情緒而已嘛,又沒真的要為難他……
看吧,就說她犯太歲,瞧她現在淪落到什麼境地了?
「封晉陽……」她輕聲喊道。
背身而去的封晉陽沒有回應,規律沉穩的呼吸,顯示他已進入睡眠狀態。
他真的就這樣睡著了,完全不理會她?
她看了看四周,暗暗沉沉的,只有微弱的月光及燃燒中的火堆,靜到聽得見蟲鳴、夜梟的叫聲……
她害怕地環抱著身體,捲縮在大石子邊,入睡前,眼角都還掛著淚滴——
再一次醒來,天已經大亮。
蘭熏稍微移動僵麻酸疼的身子,一件繡工細緻的披風稍稍由身上滑落,她愣愣地拾起。
這——是他的嗎?
他不是很生氣?氣得不想理她便逕自睡去?
她抓緊披風,看了看四周,沒見到他的人影,她心慌地跳起身,顧不得腿上陣陣的僵麻感,四處尋找。
他昨晚那樣毫不留情的斥責她,他是不是因為她難以伺候,所以丟下她獨自離去?
「封晉陽——」她害怕地大喊,沒有方向地到處亂闖,不慎絆到盤根錯節的樹根,也顧不得跌跤的擦傷,咬牙爬起繼續喊著、找著。
「叫得那麼急,失火啦?」封晉陽由另一頭走來,不解她莫名的慌亂。
「封晉陽!」她吁了口氣,激動地衝上前去,因為太急,絆到小石子,踉蹌地往前撲跌!
他三兩步上前,接住她。
跌落他懷中,蘭熏仍止不住慌懼,質問道:「你去哪裡了!」害她——快嚇死了!
「我們的寶貝格格不吃烤魚,我只好去獵獵野味嘍!」他舉高左手上剛獵到的野雉。
是這樣嗎?她還以為……
蘭熏鬆了口氣。
「怎麼了嗎?」封晉陽研究她的表情。「你剛剛的樣子好像天快塌下來了。」
「我哪有?」她繃著俏臉推開他。這麼丟臉的事,她打死都說不出口。
封晉陽也沒追根究柢,率先走在前頭。「走吧,料理我們的早餐去了。」
蘭熏一移動腳步,立刻就發現不對勁,方才在驚急之中根本顧不得太多,此刻陣陣的刺痛正提醒著她,她扭傷腳了!
發覺她愈走愈慢,封晉陽回過頭,望住身後拉出一大段距離的她。「你怎麼了?」
「沒、沒呀,哪有什麼?」她嘴硬地逞強,怕他又嫌她這個嬌滴滴的格格太麻煩。
封晉陽壓根兒就不相信她的話,視線直接往下移,盯住她不甚自在的走路方式。「你的腳怎麼了?」
「沒事。不要你管。」他昨晚都把她說成那樣了,她也是有尊嚴的,才不要低頭向他求助。
他要真不管她,早轉頭走人了!還會和她磨到現在?
封晉陽不理會她說了什麼,轉身往回走,直接強勢地命令她坐下,脫了她的鞋襪。
「喂,你——」她張口想抗議些什麼。
「這樣會痛嗎?」
她搖頭。「不會。你——」
「那這樣——」話沒問完,一聲慘叫直接尖銳地蹂躪他的聽覺。
封晉陽白了她一眼。
一雙白細的纖纖玉足禁不起奔波與摧殘,處處是紅腫破皮,簡直慘不忍睹,難怪她昨晚一直在使性子。
這個高傲的女孩呀,學不會適當的表達情緒,於是便一直造成反效果。
她一雙玉足在他掌下,顯得更加精巧細緻,像白玉雕出來的一般美麗,可是卻走不了幾步路,這就是所謂的官家千金啊!
他歎了口氣,有感而發。「纏什麼小腳啊,一點都不實際,走兩步路就哎哎叫。要這華而不實的美麗,有什麼用?」
就像她外在那些高不可攀的家世與光環……
蘭熏被他的不以為然惹惱,氣悶地就要抽回腳。「關你什麼事——」
「不要亂動!」扭傷筋骨不及早處理,她是想讓腳腫成饅頭大嗎?
蘭熏還想表達不滿,一陣尖銳的痛楚毫不留情的傳來,她不由得尖叫連連,想抽回腳,偏讓他握得死緊。
「封晉陽,你渾蛋、卑鄙、無恥,放開我——」他根本就是藉機在惡整她,可惡、可惡、可惡——
她痛得失去理智,死命的捶打他。「放開,我叫你放開,聽到沒有!」完全不顧形象地嘶吼、揪扯、攻擊他,豆大的淚珠接連滾了下來,哭得好不淒慘。
「啊——」就在一陣幾乎讓她痛昏過去的一扭之後,封晉陽鬆了手。
呼,再不鬆手,他也快被她打死了!
「嗚……」她還在哭,眼淚停不下來。
「夠了吧?我都放手了。」
「你、你好渾蛋……」她抽抽噎噎地指控。
人在落難時,連小小的七品縣令都這樣欺負她,嗚……
她真正受創的,其實是被踐踏得面目全非的自尊,自從遇見他之後,她所有的高傲,全被他摧毀殆盡,她討厭死他了……
知她是在藉機宣洩滿腹的委屈,封晉陽也不阻止,蹲在她跟前,任她發洩。
時間在哭泣聲中流逝,她哭聲漸歇,情緒也逐漸平復。腳其實已經不痛了,想起自己剛才像個瘋婆子似的,對他又打又罵,她開始興起一絲愧疚——
看向蹲在她跟前,耐性十足的封晉陽。他神情平靜,看不出一絲情緒。
「你——」她發出聲音,有些許沙啞。
封晉陽抬眼。「好多了嗎?」
他——為什麼沒生氣?
她早知道他和那些人是不一樣的,不會忍氣吞聲去承受她的驕蠻氣焰,可是剛才,卻又為什麼默默吞忍她無理的哭鬧情緒?
她實在捉摸不住這個男人的心思,她想,她大概一輩子也不會懂吧!
「沒事就快起來,我快餓死了。」他沒多說什麼,率先起身。
蘭熏吞回話,默默起身,忍著痛一跛一跛地跟上。
走了兩步,封晉陽停下腳來,看了她一眼,又繞回她面前,把獵來的野雉往她手裡塞,默默彎低身子。「上來,我背你。」
因為背對著她,所以也沒瞧見她驚嚇的神情。
他、沒乘機嘲諷她是不濟事的千金小姐,還要背她?
這真的是那個總是義正辭嚴教訓她、對她不假辭色的封晉陽嗎?
「發什麼呆?還不快上來,你不餓,我可餓壞了!」
經他這一催促,她沒想太多,本能地聽命照做。
各自靜默地走了一段路,較能夠平靜下來消化這一切轉變的蘭熏,感受到由他寬背傳遞而來的暖熱溫度,竟莫名地讓她感到心安。
他就連邁出的每一個腳步,都是平穩沉篤的,就像他的個性一樣,總是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堅定沉著。
「你這個人,其實沒我想得那麼糟。」不及深想,話就這樣飄出了口。
封晉陽淡淡回她。「我亦有同感。」
什麼嘛!意思是,之前她在他心目中,其實是很糟的?!
不過,這一回她沒與他計較,閉上哭得有些酸澀的眼,靠在他溫暖舒適的肩背上,安心的讓自己睡去。
難得見她這麼安靜,封晉陽抬眼,瞧見她安然恬靜的睡顏,偏偏下意識裡,手中還不忘牢牢抓住他們的食物……
一股說不出來的感覺在胸口淺淺激盪。這女人啊,刁蠻、任性、潑辣、愛哭,卻又……單純、率真。
她其實很美,笑容清恬可人,只要她多點女性溫柔,別總是盛氣凌人的話,應該也是很可愛討喜的……
在深山林谷裡待了七天,餐餐山禽野果吃到她快叫救命時,總算走出那座山,當看到第一戶人家時,她感動得差點要落淚。
封晉陽依然背著她,雖然她扭傷的腳已經好多了,但她不會笨得自己招出來,賴皮地想讓他鄉「效勞」一下。
封晉陽又豈會不知,看在她這幾天也吃夠苦頭的分上,就由著她賴了。
那戶人家,是一對相當和善的中年夫婦,平日以打獵為生,也很慇勤地招待他們,天曉得,這幾天她已經吃夠嚼之如蠟的山禽野味了,她迫切希望能有豐富美味的食物來慰勞她的五臟廟。
所以當看到桌上的清粥、野菜,還有醃蘿蔔時,她本能地就情緒反彈了。
「你要我吃這些東西?!」她跳了起來。
婦人窘澀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方簡陋,沒什麼好招待的。」
看得出來。
蘭熏皺著眉頭環顧破落狹窄的房子,這種地方能住人嗎?
「你最好給我閉嘴坐下。」封晉陽沉聲說道。她難道不知道她嫌棄的表情擺得有多明顯?這不懂人情世故的千金小姐!人家又不是欠她的,有地方讓她借宿已經要偷笑了,難不成還想比照皇宮的金碧輝煌?
敢命令她?!
蘭熏才要張口,迎視他冷冷的眼神,不知為何,話就吞了回去。
見識過他疾言厲色教訓她的模樣,她一點都不懷疑他會毫不留情的再來一回。
她悶悶地坐了回去,並且在心中重複告訴自己,她不是怕他生氣,絕對不是……
封晉陽這才轉頭,溫和有禮地向婦人致歉。「不好意思,她就這性子,讓您見笑了。」
「哪裡。您這小娘子一看便知出身在不凡的人家,蓬門簡陋,是委屈她了。」婦人笑笑地,不以為意。
「沒有的事,已經很好了。是她不懂事,讓您見笑了。」他羞愧道。真是的,這麼大了還不會做人,把他的臉都丟光了。
婦人來回審視了他們一眼,像理解了什麼,含笑點頭。
打從這名男子背著她來敲她家的門時,她就看出他們絕非尋常人家。女孩身上有股讓人無法逼視的貴氣,一看就知道來頭不小,她想,應該是門戶不當,背著家人私逃的小情侶吧!
而這名男子英偉絕倫,顯然也不是池中之物,就算今日沒沒無聞,他日前途也是無可計量的,瞧,他只消說句話,那傲氣的小娘子,不就溫溫順順的了?看得出來,她很在乎他呢!
一個是正氣凜然,一個是嬌美絕倫,愈看真是愈相配。
婦人清清喉嚨,問道:「我們這小地方,沒有多餘的房間,你們同睡一房,無妨吧?」
什麼?!這怎麼可以!
蘭熏正要出聲,封晉陽快她一步,搶在她前頭說:「沒有問題,我們夫妻共宿一房即可,不勞您費心了。」
喂喂喂!他說什麼?誰跟他是夫妻啊!
「那好,你們吃完就早點休息,不打擾了。」婦人簡單地招呼過後,便退出房門。
一等婦人離開,蘭熏立刻發作。「封晉陽,你胡說什麼,誰要跟你睡一間房了!」
「人家就只有一間房了,我不這麼說,難道你要出去睡嗎?」
「當然是你出去!我堂堂大清皇朝的——」
「我頂多把床讓給你。」沒什麼表情地截斷她,逕自端起碗筷享用晚餐。
要他出去凍露水?很抱歉,他的君子風範沒打算用在這裡。
「你——」拿身份壓他也沒用。他狂妄得很,根本不把皇親權貴看在眼裡。
她抿抿嘴,看他粗茶淡飯吃得自在,忍不住悶聲道:「難道就沒有像樣點的東西了嗎?這種粗食,你怎麼吃得下去?」
「別人都能吃了,我為什麼不能?這一家子也不是什麼富貴人家,肯招待你就不錯了,再這樣嫌東嫌西,不要怪我沒提醒你,到時被趕出去,我可不管。」
「可是——」她不情願地咕噥。「了不起付他們銀兩嘛!」
「你有,你給啊!」他淡哼,又喝了口清粥。
「什麼?!你身上沒有銀兩?」
「沒有。」習慣了她的吼叫,他神色自若地挾了一小塊醬菜,沒讓食物由嘴裡噴出來。
「你再說一遍?!」她無法接受打擊。
「沒有。」
蘭熏不斷吸氣、再吸氣。「都是你啦,把我身上一些值錢的東西拿來擋兵器擋光了,不然現在哪會這樣!」
怪他?!「請問是小命重要,還是那些身外物重要?」
「可是沒有銀兩,我們怎麼辦啊!」
「省吃儉用一點,日子還是過得下去的,你緊張什麼?」他說得淡然。
「你要我跟著你粗茶淡飯的吃苦?」
「不行嗎?」
「當然不行!我是什麼身份,怎麼可以——」
他沉下臉。「那麼要走請便,下官身份卑微,不敢強留。」
又擺出那副嚇死人的冶臉了。
她委屈地咬唇,不說話。
「你到底要不要吃!」他皺著眉,揚聲問。
什麼嘛,對所有人都溫文謙和,獨獨對她,不是訓就是斥,從不給好臉色,她就這麼惹他厭煩嗎?
愈想愈不是滋味,賭氣地別開臉。「不吃!」
「隨便你!」連安撫都懶,逕自吃他的晚餐。
他——可惡!
蘭熏氣悶地捶了下床板,細皮嫩肉的小手旋即又痛得她差點飆淚。
封晉陽斜瞥她一眼,見她噘著小嘴,悶悶地坐在角落,好似他把她欺負得多慘似的。
他無奈地拿起另一個空碗,盛上粥,又挾了一些菜端過去。「喏!多少吃點吧。」
她吸吸鼻子,別開眼不理他。有志氣的人,不吃嗟來食。
還嘔氣呢,孩子似的。
他好笑地將碗塞進她手裡。「算我拜託你吃,行了吧,我的大小姐!」
這還差不多。
她神色稍霽,勉為其難嘗了口——「好難吃!」
「出門在外,你將就點吧!」
她滿心不情願,皺著眉,將鹹鹹的醬菜配著清粥吞下肚,表情活似他在逼她服毒似的。
封晉陽看在眼裡,內心五味雜陳。
是他強求了嗎?她是溫室的花朵,一直被捧在手心中長大,以致嬌養成這副性情,一時之間要她改變,確實是苛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