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晚,在尹家。
找個了單獨相處的機會,尹伯安私下問道:「小語,宋擎對你還好吧?」
臉龐浮起淺淺紅暈,尹心語輕點了下頭。
嗯。他對我很好,很——疼我。
「看得出來。」尹伯安輕哼。
光看她那如沐春風的表情,活像被雨水充分滋潤的小花,就知道宋擎有多「疼」她了!
「那為什麼一陣子不見,你好像瘦了些?當初宋擎可是信誓旦旦說他養得起老婆的,你可別為了顧全他的顏面,吃了苦就悶不吭聲哦!」
不是那個原因啦!尹心話急忙否認,臉上的紅暈更深了。
我想我可能是懷孕了。
「啥?!」一聽到自己當了外公,尹伯安瞪大眼盯住她的肚子,「宋擎知不知道?」
她搖搖頭。我還不確定,所以沒告訴他。
「嘖,這小子準會開心到忘了自己是誰。」平日就已經疼妻如命了,要再知道她懷孕的消息,不把她給寵上天去才怪。
想當初,會突然決定結婚就是怕她懷孕,沒想到不僅他們擔心的事沒發生,這兩年下來也沒什麼動靜,他才正想埋怨女兒肚皮不爭氣,竟然就傳出喜訊來了。
爸,你可別多嘴,我……我想自己告訴他。
這道喜悅,她想與他一同分享;她好期待他欣喜欲狂地神情、期待他激狂地摟住她、親吻她,然後一遍遍的說愛她……
「知道啦,這還用你交代,你老爸可不是這麼不識相的人。」看穿她的心思,尹伯安帶著滿滿取笑意味地回道。
掌心貼上依舊平坦的小腹,彷彿已感覺到有個小生命孕育其中,夕陽餘暉灑在她笑容輕淺的面容下,迷濛地漾上一層動人心弦的幸福光暈。
尋至庭院而來的宋擎,屏息而著迷地望著這一幕,直到輕輕將她收納入懷,他才緩緩吐出一口氣,以著只有她聽得到的聲音耳語輕喃:「我愛你。」
這是他將說上一輩子的誓言。
☆ ☆ ☆
清晨醒來,臂彎中的小女人仍是好夢方酣。
近來總是這樣,他的小妻子真是愈來愈貪睡了。
宋擎小心翼翼、以不驚擾到她的方式挪開懷抱中睡得酣甜的她。一失去溫暖的呵護,她皺皺小臉,本能地探手摸索,抓著他的手,將它枕在臉頰之下,再度安心地陷入沉睡。
宋擎會心地笑了。
她連在睡夢中都會潛意識地尋他,看來她真的是依賴他甚深呵!
他傾身柔柔地在她唇際印上一吻,輕巧地將手抽回,放輕動作離開床鋪。
起身之際,一陣天旋地轉的黑暗迎面而來,尖銳的痛楚貫穿腦際,他全無招架之力地跌跪在床沿。
一手撐著頭,另一手緊緊揪住床單,直到那可怕的疼痛再一次遠離,短暫昏暗的視線也恢復正常,他輕吐了口氣將手鬆開,回身望去,見沉睡中的妻子未被驚動,這才放下心來。
怎麼回事?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近來總是如此,暈眩欲嘔,頭疼欲裂,像是某種不太尋常的警訊——
他凝眉思慮:找個時間,或許該去醫院一趟了。
☆ ☆ ☆
由醫院離開,他心神恍惚地走在紅磚道上,嗡嗡作響的耳際,什麼也聽不到、感覺不到。
腦海一遍又一遍,迴繞著方才與醫生的對話——
「很遺憾,宋先生,經過縝密的檢查,我們發現,你腦中長了塊腫瘤,是——惡性的。」
換句話說,是腦癌。
他無法形容最初聽到這番宣告時,是什麼樣的感覺;或許應該說,所有的感覺都由身體抽離,他麻木得無法反應,臉龐一片空白。
「如果要動手術切除,危險性極高,最糟的情況是永久性的昏迷或死亡,所以,這種事院方無法建議你什麼,全看你自己的決定。」
「如果不呢?我還能活多久?」
醫生微怔,然後據實以答:「那就只能以藥物治療,如果病情控制得當,應該還有半年到一年左右的時間。」
這就是結論?他只剩不到一年的生命?!
恍恍惚惚,他無意識地走著,等他回過神時,他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來到了初遇心語的地方。
他已經好幾年沒來這裡了,站在公車站牌下,太多的往事如潮水般,一一湧回腦中,想著初見時,心語慌張可愛的神情,想著那三年暗戀的酸甜滋味,想著交心之後的深情綢繆,想著婚姻生活的恩愛纏綿……
一切的一切,都是由這裡開始的。
輕輕地,他笑了,微風吹來,感覺臉龐有些許涼意,他探手一摸,才發覺兩行清淚不知何時滑落頰畔。
怎麼可能呢?生命竟是如此脆弱,禁不起一絲衝擊,昨天之前,他還滿懷希望地編織著未來美好的遠景,今天之後,他卻必須面對生命的威脅。
他不怕死,生命的長短對他來說,只在於活得有沒有意義,但是心語呢?當他必須面對死亡的那一刻,那個以生命全心依戀他的女人該怎麼辦?
在這世上,最牽掛的是她,拋捨不下的也是她,若不是深深戀著,就不會有割捨時痛徹心扉的苦了吧?
這一刻,他不禁要想,如果當初他們不曾相遇那麼現在又會是怎樣的一番光景呢?
是過著淡而無味的日子,然後無牽無掛地走向生命旅程的終點吧!
然而,因為有她,他不再是一無所有,也因為有她,生命變得更有意義,這麼濃的眷戀,這麼深的牽掛,硬生生舍下,心怎能不痛?
站在這個改變了他一生的地方,他實在不知道,是該怨它,還是感激它。
他承諾過要一輩子守護她,卻沒想到,他的一輩子會是如此的短暫。若早知結局會是這樣,當初他一定會遠遠地避開她,不讓她有任何愛上他的機會,那麼今天,心語或許仍會在世界的某個角落,過著她平靜的生活,也許身邊有個與他一般愛她、憐她的男人,也許她也會如癡如狂地愛上某個人,也許……還有太多的可能性,總之,只要別認識令她痛苦的他就好!
心語、心語、心語……
他無聲地喃喃念著,窒疼的心,除了這個名字,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 ☆ ☆
天色漸漸晚了,桌上的飯菜也涼了,家中的尹心語更是愈等愈心急。
以往,只要他出門,電話就會轉到答錄機的功能,而他若有事晚歸,她也會由答錄機中聽到他的留言。
像今天這樣,是從來不曾發生過的情形,她怎麼能不擔心呢?
正坐立難安時,外頭傳來門鎖轉動的聲音,她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跳了起來,飛快地奔向他。
「怎麼了?」宋擎穩住她,對她步伐凌亂的急切樣感到不解。
你今天有點晚,所以……
她對自己的大驚小怪感到些許困窘。
宋擎張口欲言,但是一面對她,所有的話全卡在喉嚨中。
「沒什麼,遇到朋友,多聊了兩句,就忘記時間了。」
那……
她遲疑不決,斷斷續續地比著:以後……可不可以……呃,就是……先打個電話回來,我……有點害怕。
那張憂惶的面容看進他眼中,彷彿一張無形的大手,牢牢揪緊心胸,酸楚地泛著疼意,失了聲的喉嚨,幾乎吐不出聲音來。
「你就這麼依賴我啊?那要是——」他艱澀地擠出聲音,「要是哪一天我不在了,你怎麼辦?」
我才不怕,因為你說過會陪我一輩子的嘛,我相信你。
她淺淺微笑,神情好幸福。
宋擎閉了下眼,此時此刻,這樣的神情、這樣的話語,只帶來更深的傷痛!
就在她柔柔地偎向他時,他心緒紊亂地側身避開,不敢看她錯愕的神情,匆匆丟下一句:「我先去洗澡。」
再繼續面對她,他就快要崩潰了!
迅速閃身進了浴室,他無力地抵著冰冷的牆,再也不掩飾地任滿懷淒慟流瀉眼底眉尖。
他該怎麼辦才好呢?心語是這麼地依賴他,若真失去他,她怎活得下去?
他光是晚歸,她就憂惶不安至此,他哪來的勇氣把實情告訴她?!
不,他說不出口,他真的說不出口!
要他在最後的生命中,日日看她為他傷心欲絕,流盡斷腸淚,他實在做不到!
或者……就讓他靜靜地走吧!
長痛不如短痛,這一刀,她早晚要挨的,那麼,斬斷所有的牽掛,對她,還有他,或許都是最好的安排。
閉上眼,在噬心的痛楚中,他有了決定。
☆ ☆ ☆
稍晚——
擎!你吃過沒?我把飯菜熱一下,我們——
沒等她比完,宋擎別開頭:「我不餓,反正也沒多好吃。」
尹心語愣了下。
他從來沒說過任何嫌棄她的話,這是第一次。
也許,是她多心了吧,他應該沒那個意思才對。尹心語說服自己。
可是,我還沒吃耶。
這帶著撒嬌意味,以往,他一定會心疼地責怪她不懂得照顧自己,然後將滿滿一碗飯塞進她手中,親自盯著她吃完。
然而現在——
宋擎不耐地蹙起眉:「還沒吃就去吃啊,別什麼事都來煩我,你都幾歲了,還不懂得照顧自己,難不成我還得二十四小時跟在你身邊?」
尹心語怔住了,好半晌反應不過來。
他從來沒嫌她煩人過,這也是第一次。
這還會是她多心了嗎?
擎,你心情不好是不是?
今天的他……怪怪的。
宋擎抿緊唇,愛理不理的。
我有事跟你說,可以嗎?
今天,她去醫院檢查過了,證實自己的確懷了兩個多月的身孕,他聽了,應該會很高興吧?
希望這個消息能令他情緒轉好。
「我累了,有事改天再說。」沒給她機會,他拉開被子上床。
可是這件事很重要,我想……
「任何事都一樣,我現在什麼都不想知道,你聽懂了沒?」他揚高音量斥道,掩起被子不再理會她。
然而,不管他動作多快,仍是瞥見她那不敢置信的受傷神色,以及眼底浮動的淚光……
停止吧!心語,別再逼我說出更多傷你的話了,我真的不想這樣……
她的淚,凝在眼底,而他的淚,卻是流在心底。原來,心裡的話無法說出口,是這麼痛的一件事!
漫漫長夜,這是他們結婚以來,第一次躺在同一張床上,而她卻沒在他懷中入眠,無法相依的孤單軀體與寂寞靈魂,好冷、好冷……
☆ ☆ ☆
自那回過後,宋擎像是變了一個人,不再溫柔體貼,對她總是冷冷淡淡,連和她說句話都顯得好不耐煩,面對他這樣的態度,她實在沒辦法把懷孕的事說出口。
再等等吧!
這陣子他心情不太好,也許過一陣子就沒事了,然後,他又會回到那個她所熟悉、溫存多情的丈夫。
所以,不管他態度如何疏遠冷漠,再怎麼有意無意地用話傷她,她總是以不變的溫柔在包容他。
但是日復一日,情況不但沒有好轉,反而更糟,她的無怨無悔,他似乎一點都感覺不到。
以往,他下班後,必定會準時回家,但是現在,他回家時間愈來愈晚,而回來後,又總是一句解釋也沒有,完全的對她視若無睹。
有時,她甚至覺得,他的所作所為,似乎刻意在挑戰她的容忍度,演變到最後,甚至已與形同陌路沒太大的差別。
他真的變了好多,不再耐心聽她的心事,不再關懷她的每一件事,不再將她視若珍寶地放在心上,不再看重她更甚於一切,這樣的他,好陌生……
從前,他總說:「一切有我!」
現在,他卻說:「拜託你獨立一點好不好,難道沒有我你就活不下去了嗎?」
我……我本來就不能沒有你,這你早就知道的啊!
「那如果我現在撒手人寰,你不就得陪我一起死?」他躁鬱地吼道。
我會。
誰知,她竟平靜地這麼回他。
一股惡寒襲上心房,那一瞬間,宋擎只覺前所未有的悚然懼意包圍住他,他倏然明白,此時的他,身負著兩條生命!
好沉重……他如何擔負得起?
就是從那天開始,他變本加厲,更加的祝她如無物,以往的恩愛濃情,早已蕩然無存。
直到這天——
臨睡前,她扯扯丈夫的衣袖。
擎,我有事跟你商量。
「我想睡了,小事自己拿主意,大事改天再談。」
他現在就連陪她說句話都辦不到了嗎?
尹心語抑下感傷,伸手阻止他。
過幾天是爸爸生日,這算大事還是小事?
「小事。」宋擎面無表情,揮掉她的手,拉上被子。
尹心語不死心,拍拍他的肩。
你不陪我回去嗎?
「我沒空。」
可是爸爸會很失望……
「不關我的事,那是你爸爸,不是我的。」
尹心語怔住。
你怎麼這麼說?爸爸對你有多好,你是知道的……
「少拿爸爸來壓我!」他翻身而起,吼道,「我說不去就不去,聽清楚了沒有!」
宋擎極少用失控的音量凶她,但最近卻總是在這麼做。
她怯怯地問:擎,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他別開眼:「問這做什麼。」
我們是夫妻,你的煩惱,我也想分擔。
「是嗎?你怎麼分擔?一個連開口安慰我都辦不到的人,居然說要分擔我的煩惱。」他低低笑著,笑得很諷刺。
尹心語難堪地呆住。
我——不知道你會介意這個。
「不介意?呵,我真不知道該說你天真還是愚蠢了,娶了個沒有聲音的老婆,就連上床都是安安靜靜的,誰會不介意?天晚得我是發了什麼瘋,外頭多得是嫵媚多嬌、主動投懷送抱的女人,接受她們任何一個都強過你。」他煩躁地翻身下床,像是再也難以忍受與她同躺一張床上。
是嗎?這就是他性情突變的原因?
她瞪大眼,神情滿是震驚,小手顫抖著。
你——你會嗎?
「為什麼不?」他迅速脫口而出,抽空所有的感覺,讓自己麻木得無法思考,「你除了有良好的家世背景之外,哪一點比得上她們?」
你後悔了,是不是?
明眸浮起點點淚光。終究,他還是開始嫌棄她了……
宋擎咬牙別開臉,怎麼也點不下頭。
她帶淚的容顏,一向是他的致命傷,他無法在那樣的注視下,狠下心腸待她。
尹心語不死心,繞到他面前,非要討個答案。
說呀,你後悔了嗎?後悔娶我?後悔與我共同生活?
心語,你何苦?明知會傷痕纍纍,卻還堅決要受。
這樣的她,讓他愛得酸楚,連傷她都傷得自己痛徹心扉。
「對,我是後悔了!後悔娶你,後悔與你一同生活,尹心語,你聽清楚了沒有!」這樣,夠她死心了吧?可不可以放過他,也放過她自己了呢?這樣的煎熬,他再也沒有力氣持續下去了……
既然這麼勉強,那當初為什麼要娶我?
她一滴淚都沒掉,凝在眼眶的水珠,硬是倔強地逼了回去。
「說到重點了,是嗎?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娶你?你還有什麼好讓我圖的?」他沉聲諷笑,笑中有一絲難察的苦澀。
你的意思是……
她臉色蒼白得驚人。
「別把我想得太清高,如果娶了你,可以少奮鬥三十年,我為什麼要放棄這個唾手可得的機會?」
既然如此,那你現在又為什麼要說出來?
為什麼不繼續作戲下去呢?她情願他這麼做啊!就算只是虛假的幸福、虛假的柔情,她仍是想要,至少,這樣她還能保有他……
「因為我受夠了!我再也無法忍耐下去,一個永遠只會無言相對的妻子,一間悶得令人窒息的房子,連想吵個架都吵不起來,我真的受夠你了!為了財富而賠上自己的一生,太划不來了,我現在只想要你還我自由!」
尹心語倒吸了口氣,不見一絲血色的面容,幾乎讓人以為她下一刻便會昏厥過去。
你……你的意思是……
「離婚。」他面無表情的開口。
不!
她用力地搖頭,跌退數步,瞪大了驚惶的眼。
我不離婚,說什麼都不離!你說過,要永遠和我在一起的——
這個小傻瓜!都到這個時候了,為什麼還要死死地記住他每一句深情許諾?他只是個騙子啊,一個食了言,再也無法陪她走完人生旅程的騙子!
宋擎閉了下眼,抑下心痛。
「尹心語,你清醒一點好不好!我不愛你,從來就沒愛過!這樁婚姻,根本不像你所以為的浪漫美好,它是以一個又一個殘酷醜陋的謊言所堆砌而成的,這樣的婚姻,你還要來做什麼,你根本就不該嫁給我,不該相信我的——」
我不後悔。
相較於宋擎的激動,她竟出奇的平靜。
記不記得我曾說過,我永遠都不會後悔嫁給你,至今仍是。
當初,我父親曾質疑過你的用心,你知道我是怎麼回答他的嗎?
我告訴他,你值得我賭上一切,儘管最終是一無所有,那也無妨。
很遺憾,事實證明,我是錯的,但我錯得無怨無悔,至少我換來了兩年的幸福,如果讓我重新選擇,我還是願意再錯一次。
擎,我不後悔,真的一點也不。
就算你沒有真心,我仍會守住當初的諾言,這輩子陪你到死!
這番話,帶給宋擎難以言喻的衝擊。在那深情依舊的繾綣目光注視下,所有的武裝幾乎崩盤瓦解,只差那麼一點,他就要投降地摟住那荏弱無依的嬌軀,再度給予最深的憐惜,拂去她滿心淒傷。
但不行!
他寧可她恨他,寧可她現在悲傷,那都好過日後的斷腸絕望。
如果注定早晚都要失去,那就讓他為她安排一條好過些的路吧!
咬緊牙關,他背過身去:「夠了,夠了!不要再跟我比手劃腳,我看不懂,也不想懂!」
可是……
若不用手語,她又該怎麼傳達心裡的話?
宋擎憤怒地打斷:「我叫你不要再比了,你聽不懂嗎?別再說你有多無怨無悔,要真有那麼愛我,親口說出來,否則我什麼都不稀罕!」
尹心語愕然怔住。
親口說愛他……她怎辦得到?
雙手揚起,卻僵在空中,她微微啟口,卻發不出聲音,她為難而悲傷,隱忍許久的淚終於墜落——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擎,我真的愛你,但是我說不出口,我辦不到……
她無聲哭泣著,心中不斷狂喊。
「你不能,是嗎?」像是存心逼迫她,宋擎冰冷而殘酷地吐出話語:「那麼,這婚我離定了!」
別這樣,擎,我願意用任何方式證明,只除了……
「我不要你任何的證明,我只要簡單的一句話、一句最基本的情感表達,我再也不要一個連說愛我都辦不到的妻子!」
明知她的殘缺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他為什麼要這麼為準她?
他可知,他這要求有多殘忍?狠狠傷了她自卑脆弱的靈魂,而這一回,再也沒有他柔情的慰藉,只餘背身而去的冷漠……
沒再試圖比手語,因為他看不到,也不想看,她只能望著他,開了口,於言萬語卻消失在無聲空氣中,只有兩行清淚,依舊靜靜泛流。
她做不到,一輩子都做不到,明明是那麼愛他,為什麼她說不出口……
她也好想親口說出來,讓他明白她有多在乎他,多珍惜他們的婚姻,但是他知道嗎?
不,他不會懂的,因為她永遠無法開口。
她好迷惘。言語,真有那麼重要嗎?不能說愛他,就不叫愛情,就不能愛他了嗎?那麼,她又該怎麼說愛他,他才會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