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是──驀然回首,感謝你曾經愛過我
我想,我們是相愛的,她願意陪我到天涯海角。
幸福,是如此的近,一伸手,就能掬了滿懷,我想陪她永遠,永遠。
於是,在我認為,我們感情已經夠穩定的時候,我開始和她談未來。
我說:「我想要一個小孩。」
我本來就很喜歡、很喜歡小孩,他們純真無邪,尤其身上流著我們共同的血液,帶著我與她愛情的延續…我想要一個小海寧。
她不說話。
我發現,每次當我稍稍觸及與「未來」相關的話題,我們之間的氣氛就會變得很怪異。
她只要這一刻短暫的快樂,不要永恆的未來嗎?
還足,她不要的只是小孩而已?
我聽說,女人懷孕很辛苦,生小孩會痛得像是小死一回,帶小孩更定會累到神經衰弱,讓氣質美女變成夜叉黃臉婆。
有這麼恐怖嗎?她怕痛、怕累走不是?
沒有關係,她不要小孩就算了,她不喜歡的事,我不想勉強她,我只要有她就夠了。
雖然…心裡有那麼一點失落感。
那天晚上,與她溫存纏綿過後,我向她提起一同回台北的事。
這是我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所做的決定,爸媽還不知道我們在一起的事,我得找一天正式告知。
我已經有心理準備,去迎接史無前例的家庭大戰了。
先不提海寧名義上定我妹妹這件事,光走媽那關就過不了了,她這輩子最氣的就是海寧,偏偏我哪個女人不要,就偏認定她,媽就算火大到把房子拆了,我都不意外。
但是那又怎樣?該說的還是得說啊,我是很認真地要和海寧一起牽手走過後半輩子的,絕不是玩玩而已。
我不能再讓她妾身不明的與我在一起,我捨不得委屈她。
但是海寧的態度很保留,一直以來,總覺得她心裡有那麼一小部分保留著,無法全然的敞開心胸對我。
不說破,並不代表無知,這些我都知道,只是我並不介意。她若付出得不夠完整,那就由我多付出一些;她愛得不夠深,那就由我多愛一點,幫她將不足的補上。一段感情,總要有一方多費些心神,才能維持平衡,不是嗎?
海寧的防護,我只能將它解釋成對未來的惶然,畢竟這不是一段受歡迎的感情,她害怕受傷,所以自我保護。
於是,我對她唱了那首「愛情的海洋」,向她宣告我的決心。
就像歌詞中的某一段…
愛情這片洶湧的海洋有太多太多傷心的波浪
我們別像那樣我們不要遺憾
要一起過海洋…
這就是我想表達的。
不論前方有多少難關等著我們面對,我都會不離不棄,堅定地牽著她的手,一同走過這片愛情的海洋。
只是,她並沒有聽完它。
她一定不知道,她轉身而去的身影,不經意的刺傷了我。
※※※
海寧跌斷了腿。
醫生交代,這兩天要多休息,盡量不要勞動。
從頭到尾,都是我將她抱進抱出,醫生當我是她男友,一連串的囑咐全是對著我說,包括什麼時候回來換葯、平時該注意哪些事情、當人家男友要多擔待些…
除此之外,就是一些擦傷,還有頭部輕微的腦震盪。
領了葯,我送她回家,抱著她下車,她還是以同樣的姿態偎靠著我。
「海寧?」我偏頭看她。
「我頭好昏。」她貼靠在我肩上,柔弱地說。
「因為你剛才撞傷頭了。回家吃過葯,好好睡一覺就會好多了。」
「好。」她乖巧地應聲,抬眼問:「你會陪我嗎?」
「你現在這樣,我走了也不安心啊!」
「那我就放心了。」她低頭翻找鑰匙。
「海寧…」
「嗯?」
「那位先生,你認不認識?」在離她家幾步之遙,我看見一個男人…一個瞪著我,眼神很不友善的男人。
她拎出鑰匙,順著我的方向看過去,然後馬上癱靠回我的胸前,無力地低吟。
「怎麼了?」幹麼一副快要死掉的樣子?
她沒有回答我,因為最先回答我的,是那名男子的怒吼:「混蛋,你放開她…」接著是一記揮來的拳頭。
我閃避不及,硬是挨下了這一拳。
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情況下,這一拳我挨得頭暈目眩。混亂中,聽到海寧的怒斥聲。「王紹安,你在幹什麼!」
「海寧,他…」
「他怎樣?犯著你了嗎?」
「他抱著你!」王…紹安是吧?我稍稍回神,迎上他咬牙切齒的憤恨眼神。
「他是抱著我,你管得著嗎?」
「海寧,你明知道我喜歡你…」
「我是知道,那又怎樣?你喜歡我,我就一定要喜歡你嗎?我早就跟你說過別浪費時間了,是你自己聽不進去的。」
「因為這個傢伙嗎?你愛上他了?」
我感受到一道足以將我刺穿的怒目凶光射過來。
海寧抿緊了唇,硬是不吭聲。
「說啊,看著我回答,你是不是愛上他了?」
這人恐怕還不大瞭解海寧的個性,她向來吃軟不吃硬,別人愈是逼她,她就會愈叛逆。
眼看場面愈來愈僵,我趕緊回答。「不是的,我和海寧不是那種關係,你們會有怎樣發展我無權置喙,只能說我和海寧是兄妹情誼,就是這樣,沒別的了!」
「我要聽你說!把剛剛的話再說一逼,如果不是作賊心虛,為什麼你不敢說?」王紹安完全不理會我,扣住海寧的肩,非要討個答案。
海寧被逼急了,衝動地吼了出來。「沒錯,我是愛他!這沒什麼好心虛的,我不怕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如果你要聽的是這個,我說就是了,這樣你滿意了嗎?」
這句話無疑是導火線,我甚至沒來得及對海寧的話產生任何反應,就先感受到怒極失控的拳頭威力,而且又狠又重!
要命,他在打殺父仇人啊?
我跌退兩步才站穩,甩甩頭,有些耳鳴。
「可惡,敢搶我的女朋友,你找死…」他顯然氣瘋了,持續揮來的拳頭不打算放過我,我只能憑著本能閃避。
「先生,你冷靜一下…」我沒辦法思考什麼,怕摔疼了海寧,下意識裡抱得更緊,無法做任何有效的自我防衛。
天!這是什麼狀況?當年介入人家的感情都沒被童聖陽揍,今天居然挨拳頭挨得莫名其妙。
場面完全失控,海寧的喊叫與阻止,王紹安的激動與怒火…
「王紹安,你敢傷害他,我跟你沒完沒了!」
拜託,海寧,你知不知道你在火上加油?
「你就這麼維護他?」果然,王紹安更激動了。「他都說他不愛你了,你還一心向著他,而我全心全意地對你,你卻不肯回頭看我一眼?這不公平!」
這記重擊讓我嘗到一絲血腥味,痛麻了頰,我懷疑他存心要毀我的容。
「你好可惡!既然不愛她,為什麼要霸著她的心不放?讓我一點機會都沒有?你知不知道我愛她愛得多辛苦!」
「我沒…」我避得狼狽,想解釋,卻沒機會。混亂中,一記清楚的巴掌聲響
起…
「王紹安,你夠了沒有!」海寧火大了。
從沒見過海寧打人,不只挨巴掌的王紹安,連我都傻眼了。
「他愛不愛我關你什麼事!你以為你逢人便說我是你的女朋友,就可以造就既定事實了嗎?王紹安,我受夠了!你給我聽好,這輩子,我再也不可能像愛他那樣的為另一個男人付出了,我知道他不是我的,但是我可以等,就算要等上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輩子,那都是我的事,請你不要再纏著我,我甘心等他到死,這樣夠不夠清楚了?」
這番忍無可忍的怒喊,不只震撼了他,也震撼了我。
「海寧,你…」我怔然俯下頭看她。
「別說,什麼都別說。」她把臉埋進我頸間,緊緊地摟著我。
頸際泛著淡淡的濕意,我不清楚,她是不是哭了。
我抱住她的力道緊了緊,眼裡已經看不見杵在旁邊、一臉呆滯的王紹安,開了門進屋。
她沒有放開我,我也沒鬆手,相擁著坐在沙發上,誰也沒開口。
她始終將臉埋在我肩頭,我將這一刻看來脆弱無比的她,密密圈在胸懷中。
我不知道,這樣的擁抱,是憐惜、心痛,還是茫然。
時間又過去多久,我們沒去留意,然後,她緩緩地仰起頭,很溫柔、很心疼地碰了一下我臉上的傷口,輕問:「痛嗎?」
我搖了下頭,握住她的手。「海寧,我…」
「對不起,都是我害的。」不知是不是刻意,她阻斷了我的話,逕自接續。
「沒關係,你不必放在心上。」我停了下,接續:「其實海寧,你…」
「我和他沒有任何的關係,是他纏著我!」
「你不用向我解釋,如果可以…」
「我也沒有男朋友,真的!」
「我知道,但是如果有機會,我希望你別再錯過幸福」不顧她再三的阻止,
我終究還是說了出口。
我最不願看到的,就是再有女人為我蹉跎青春。誤了一個可薇,已經夠了,我無法承受更沉重的感情債。
「他不是我的幸福!我的幸福…我的幸福…」她聲音小了下來,我聽不清楚,或者…不敢去聽清楚。
我凝視著她迷濛的眼神,深深地歎了口氣。「海寧,你不需要這樣…」
她比誰都清楚,我們並不合適,過於癡執強求,下場只會落得兩敗俱傷…如三年前。
遍體鱗傷的痛,一次就夠,我真的沒有力氣再承受一回了。
「予默!」她出聲打住我的話。「別說,這樣就好!你可以當做我是為了打發王紹安,衝動之下說的氣話,不必當真,好不好?」只是這樣嗎?
顯而易見的答案,卻沒人敢戳破。
「你今天在學校,說要問我什麼?」她刻意揚起輕快的語調,轉移話題。
我配合著扯出笑容,明知有多牽強。「我是要問你,今年聖誕節有其它安排嗎?」
她垂下眼,盯著與我交握的手。「我還能有什麼安排?」
落寞的語調,扣緊了我的心,我放柔神情,低問:「如果沒有,那回家過節好嗎?你很久沒回去了。」
她搖頭,笑聲酸酸楚楚的。「名不正言不順,回去做什麼?」
「再怎麼說,你都是這個家的女兒呀。」我轉述予潔的話。
「女兒?有人認同嗎?」
「爸、予潔,還有我,都認同啊!那句話,是予潔要我說的。」
「那嬸嬸呢?」
我答不上來。
「那就是了。你們去吧,好好的過節氣氛,別讓我給弄擰了。」
「那你呢?」
「這些年還不是都一個人過,早習慣了。」她聳聳肩,態度灑脫。
「海寧…」
「真的沒有關係啦,你不要擔心我,我懂得安排自己的。」
我不放心,她愈是表現得滿不在乎,我就愈是擔慮。
沒人會比我更瞭解她了,她打小就倔強,就算脆弱無助也會自己躲起來哭,不讓人發現。
她說無所謂,可是最怕孤寂的她,怎麼可能無所謂呢?
「海寧,搬回家住,好不好?」
她被我這句話給嚇到,迅速地抬頭看我。「你怎麼突然…」
「很奇怪嗎?」
「你要我回去,總得給個理由…」
女兒回家,需要什麼理由?
「以前你人在高雄,這我沒話說,可是現在既然搬回台北,沒理由不回家住。」
「只是這樣嗎?」她像是極失望的垂下眼睫,讓我懷疑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麼?
「海寧?」
「嬸嬸容不下我,這就是理由。」
「你放心,我會護著你。」
「不是這個問題…」她洩氣地靠回我肩上。「算了,我不想再讓你們連吃個飯都不得安寧。」
「可是你一個人…現在又受傷,我怎麼放得下心?」
她輕輕地笑了。「有你這句話,比什麼都重要。」
我微怔。
她等的,只是這句話嗎?我的牽掛?
她不知道,我一直都很關心她嗎?從小時候倔強,令我心疼的她;到荳蔻年華,令我情生意動的十八歲;再到她交了男友,令我傷痛的那五年;甚至與她分離,人在異鄉的那三年,對她的牽念…不曾停止過。
她,感受不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