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如水,秋高氣爽,今晚的夜色似乎不錯。
展拓凡倚窗憑望浩瀚蒼穹中的星河,幾乎忍不住要詩性大發起來。難怪古代詩人墨客總不遺余力地一再吟詠月夜的神秘與惟美。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他淡淡自嘲地撇唇一笑,意境是很美,只可惜少了和他天涯與共的多情佳人。
少長吁短歎、哀哀自憐了,他有些自我唾棄地想著。憑他展拓凡的條件,還怕沒有女人嗎?問題就出在——唉,套句他寶貝妹妹展織羽的所說:“太‘撿吃’了,活該龜毛型的男人要孤枕難眠,哈死算了!我不會同情你的。”
這……什麼跟什麼,他只不過完美主義了點,有必要拿話酸他,把他“吐糟”成這樣嗎?這個小妹呀,將來誰娶她誰倒霉,他一定會記得早晚三炷香替此入祈福的。
他搖頭笑了笑,既然辦不到李商隱的淒美浪漫,何妨學學蘇軾的豪情?
他輕吟著:“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惟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多麼清逸超俗啊!雖然他也辦不到蘇軾所渴望的“乘風歸去”,但持杯細細玩味此間意境又有何妨?
雖僑居國外多年,值得慶幸的是,他對民族千百年來的文學藝術仍有著相當程度的癡迷,難得心境是這般前所未有的閒適悠然,偶爾放松自己去體會那愜意瀟灑的滋味,應該不是一件多麼罪大惡極的事吧?
於是,他當下便取了車鑰匙出門去。
沁涼的夜風拂面,吹得人心曠神怡,不經意的,他將目光停在一塊醒目的招牌上,在一間PUB前停下車,沒有猶豫地走了進去,鬧哄哄的,他挑了較不受干擾的一隅,點了杯MARTINI坐下來悠閒地淺酌。
角落的倩影,不期然吸住了他的目光,他驚訝得忘了反應。
誰說的?人生何處不相逢,真巧,又是她!
澄亮的液體在眼前晃動,迷離的淚眼幽幽戚戚,兩顆水珠悄悄滴落,與那誘人遐思的澄黃水液交融為一體,她知道那是她的淚。
抓過酒杯,芷柔沖動地一飲而盡。
“愁腸已斷無由醉,酒未到,先成淚……”似有若無的嗓音飄忽低吟著,誰說的呢,噢,不,她記不得了,她什麼也記不得了,腦海只充斥著滿滿的一個名字:君衡……它,帶給她的是深沉的悲,永遠的痛!
她理智太久了,太多太多的顧忌,逼得她必須壓下真實的情緒,以冷靜自持的面貌重重包裹自己,天曉得她撐得心力交瘁,多想不顧一切,放肆地宣洩一番!
今晚,就今晚吧!讓她任性這一回,她再也不管什麼理智、什麼穩重得體,讓她盡情發洩所有的痛苦,她有這個權利!在這人生中最痛徹心扉的日子中!
她已分不清狂飲而入的是酒或是淚,喉間熱辣的燒灼疼痛,她完全感受不到,心,已然麻痺。
才看一會兒,展拓凡的眉已擰得死緊。老天,這女人以為她在干什麼?對白開水與XO沒有相當的認知?還是想學小說、連續劇裡頭借酒澆愁的那一套?若真是如此,她應該很清楚這樣有多容易發生意外——如果不是讓他碰上的話。
望著幾已見底的瓶子,他沉下了臉。
這瘋狂的女人!她是想明年的今天讓家人給她上墳掃墓嗎?照這喝法,她真該慶幸自己沒酒精中毒,不能再任她胡鬧下去了,否則鐵定出事。
他再電無法坐視,正欲起身,果然就真的發生狀況!
一名看來不怎麼人流的男子向前搭訕,她連眼都沒抬,甩也不甩他,可是對方看來並不怎麼識趣,執意地糾纏,最後竟——來強的?!太卑鄙了吧!
“放手——走開,討厭的蒼蠅,去死啦!”
男子不理會她的掙扎,使力想強行帶走她。
“不要,你放開我,救命啊,救……”
震天價響的搖滾音樂掩去了她本就虛乏無力的叫聲,尤其忘我狂歡的人群,自是不會去在意角落的小動靜。
展拓凡莫名地感到不悅。看吧,再任性而為呀,就不信她能幸運多久!
歎了口氣,他按下湧上心頭的氣憤,快步走上前去。
“放開她!”他沉沉地道,在對方錯愕的同時,他已甩開鉗制在她細嫩手腕上的“狼爪”。
一時重心不穩的芷柔晃了晃,整個人跌人他懷抱,
他立刻伸手穩住她。
“你——”芷柔眨了眨眼,猶帶水霧的星眸迷茫地望著他,那模樣看來無邪如嬰孩,令他頓時又氣又憐。
“喂,你搞什麼,這女人是我先看上的。”被甩得退了三步遠的男人不甘心地叫著,暗惱這半途殺出的程咬金不識“江湖規矩”。
展拓凡尚未來得及開口,醉顏嫣然的芷柔竟出乎意料地勾住他的脖子,又哭又笑地將臉埋進他胸懷,“君衡、君衡……你終於來了;我好想你、好想你……想得心好痛……”
他愕了下,旋即反應迅速地擁住她,安撫地柔聲輕道:“是的,我也想你,乖,別哭了。”
然後,他微挑起眉,嘲弄地睨了眼一旁傻眼的男人,“麻煩請再說一次,是誰看上了我的女人?”
碰了一鼻子灰的男人見狀,只得自討沒趣地悻幸離去。
解決了麻煩,他拉回目光,凝望懷抱中的女子。“小姐,你還好吧?”
“君衡……”她的回應,只是無意識地喃喃喚著一成不變的名字。
展拓凡不自覺地又皺起眉頭:“小姐,請告訴我你家住哪裡,我好送你回去。”
“君衡……”
他忍住浮起的怒意,衡量了眼前的情況只好先結了賬,出去再說。
“小姐!”他捺著性子再一次叫喚,“你清醒一點行不行?”
“清醒……”乍然捕捉到熟悉的字眼,她神情轉為哀戚,“我就是清醒太久了……不要,我不要清醒,清醒好痛苦,我不要……不要……”
他實在很難不歎息,看來想在這種情況下問出她家的地址是不可能的了。
那麼,眼前只剩一個辦法了——收留她。不然還能怎麼辦?他又狠不下心丟下她不管。
“來,系好安全帶。”醉酒的人是沒有‘智商”可言的,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所以,他趕緊替她系上安全帶,他可不想陪她英年早逝。
忽然,他啞然失笑地看著眼前的景象——她正嬌憨地玩著安全帶,一扯一拉的,自得其樂地露出純真的笑。
他哭笑不得地搖搖頭,心想這女人的酒品還算“不錯”,至少她不會借酒裝瘋,也沒什麼攻擊性,頂多是自娛娛人罷了。
“好了,別玩了。”他動手幫她將安全帶扣好,並且再一次叮囑她,“乖乖坐好,別搗蛋,當個好孩子,可以嗎?”對於一個醉得連芋頭和番薯都分不清楚的女人;他自然而然地將她的心智倒扣二十歲,那口吻像極了教導三歲幼童。
沒想到芷柔竟也柔順地點頭,大眼睛直勾勾地瞅住他,像極了模范乖寶寶。
展拓凡這才含笑安心上路。
一路上:,她果真靜得完全沒有聲音,很聽話地抿著小嘴蘭動也不動地靜坐一旁,展拓凡瞥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
看過太多人的千百種醉態,惟獨這女人嬌憨得令人心憐,也勾起了他輕柔的寵溺。
到家後,將車駛入車庫,他先下了車,繞過另一頭,低下身子輕聲說:“來,我帶你進屋去休息。”
芷柔沒有異議,溫順地下車,跌跌撞撞地走沒幾步,身子便無法維持平衡,狼狽地跌了一跤,她扁著嘴,很委屈地指控:“地震!”
展拓凡回身見著跌坐地上的她,再一次有想笑的沖動,俯身輕柔地問:“有沒有摔疼?’’
她搖頭,朝他伸出了纖纖柔荑——很有撒嬌意味。
他會心一笑,很溫柔地握住她的手,然後扶起她。
有了前車之鑒,他沒再放她自生自滅,有力的手臂扣住她的纖腰,一路將她帶進他的房內,扶她上床。
“嗯,好乖。”他適時給予贊許,替她拉開被子,“好好睡個覺,行嗎?”
誰知,芷柔一聽竟來個戲劇化的大轉變,死抓住他的手,驚惶地叫著:“不要,我不要睡覺!一旦醒來,我就見不到你了,君衡……我再也不容許你離開我,別這麼殘忍,君衡……”她說得聲淚俱下,近乎歇斯底裡。
他再度蹙起眉心,一時苦惱得不知如何反應才好。
很顯然的,眼前的女子將他當成了另一個男人,而這男人——帶給了她很深的傷痛,所以,她今晚才會以酒精麻痺自己。
他輕輕歎息,為這令人心疼的癡情女。
見到她淚雨中我見猶憐的楚楚姿容,他怎麼樣也狠不下心敲碎她自我編織的短暫幻夢,“別哭,我不離開就是了。”唉,連他都覺得自己此刻的行徑好可笑!
但,這並不能安慰她。
“不,你說謊,你騙我……”她哭叫著,猛捶他胸膛,“你好狠心,說什麼一生一世永不分離,說什麼要用一輩子的時間來愛我、陪伴我……結果,你卻這麼殘忍地拋下我,任我痛斷肝腸……你怎麼可以這麼對待我,你知道你留給我的是怎麼揪腸刺骨的哀慟嗎?你怎麼忍心啊?”
展拓凡悶哼著,忍住胸口的疼痛。老天,他覺得好冤!
這該死的男人!叫……什麼君衡的是吧?!別人做的事,居然要他來承擔,狼心狗肺、不負責任的臭男人,就不要讓他給碰到,否則,不整得他哭爹叫娘;他就不叫展拓凡!
他欲哭無淚,大歎三聲無奈。懷中的淚人兒真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在哭,說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他看得於心不忍,輕拍著她顫抖的嬌軀,安慰的話一句也說不出口。
逐漸平靜下來後、她嬌柔地偎進他懷中;幽幽低訴著:“我知道這不能怪你,這淒涼的結局,我們誰都不願意見到,有時,我甚至覺得是我害死了你,若不是為了趕來陪我過生日,你也不會……”眼底淚光閃爍,她哽咽著,難以成聲,“我真的沒想到,我的生日竟會成了你的忌日,我好恨自己……”
展拓凡驚愕地聽著,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她並不是被某個負心薄情的男子拋棄,而是遭遇了天人永隔的悲劇。
她勾出衣內的墜子,緊握著貼在心口,“它是你親手為我戴上的,你知道這對我有多重大的意義嗎?它囤在頸上;同時也圈住了我一世的情,三年來,我不曾取下過,正如緊鎖住堅如磐石的愛;不曾卸落,我會戴著它,讓它隨我入土——
“你知道嗎?當醫生告訴我,你在動手術時,仍緊握著這條項鏈不放,我聽了有多心痛?!尤其聽你一聲聲喃喃喚著我的名字,我更是恨不能當場隨你而去!但,我不能,太多的責任壓在我肩頭,時時刻刻告誡著我,再深的悲慟都不能埋沒理智,我沒有自私任性酌權利……我也想聽你的話,讓自己活得快樂,但是——談何容易呀!失去你,我已痛不欲生,你教我怎麼快樂得起來,我
辦不到,原諒我,君衡,我真的辦不到……”
她淒淒切切地啜泣出聲,展拓凡聽得滿心不忍,不由自土地擁緊了她。“別哭,你心裡的苦我明白,沒有人會怪你的。”
輕柔如春風的呢喃飄人心中,那熟悉的溫存與柔情,撼動了她沉寂的靈魂,她再度淚霧迷蒙,然後,令人措手不及的情況發生了!
含著幽怨的瞳眸迎向他,下一刻,猶帶濕淚的紅唇激動地印上了他的!
剎那間,展拓凡震愕地瞪大了眼,整個人完全僵住,直到回過神來,,唇邊真實的觸感帶給他前所未有的渴望與眷戀,這、這、這……怎麼回事? ”
他不想做趁火打劫的事,可是……完了,為什麼想推開她的手會完全使不上力,反而將她抱得更緊?
噢,慘!他不趁人之危,但,這並不表示他就甘心當個柳下惠呀!何況,她挑逗得這麼徹底。
他挫敗地低吟一聲,化被動為主動地深吻住她,火熱纏綿的唇舌幾乎難分彼此,挑起的狂炙情纏有如烈焰,幾可將他倆燒成粉末,深深交融。
不知不覺中,他們跌人柔軟的床鋪,灼熱的身軀緊緊交纏。探索著她纖盈曼妙的嬌軀,令他更為血脈賁張,難以自持,尤其她熱切的回應,更是成功燃起他灼烈的欲火,將理智化為灰屑。
不知何由,他向來掌控得極好的情欲,竟讓她輕而易舉地挑起,且強烈得連他也掌控不了。
“君衡——”
激狂的情纏中,一聲似有若無的呢喃飄飄逸出,有如一盆冷水當頭澆下,更如一記巨雷劈人腦海,他渾身重重一震;倏地清醒過采,推開她,神色慌忙地下了床,迅速拉過被子掩住她衣衫不整、早已洩盡春光的嬌軀,並轉過身去連連深吸了好幾口氣,平息體內的沖動。
難怪電視、小說常有酒後失身的劇情出現,原來酗酒狂醉真的很容易發生事情——那是指如果不是遇上他的話。
要命!這種事要再多來幾回,他推會被整死!
不行,展拓凡,你要理智、要清醒,不可以沖動,這等卑鄙行為你不是一向都不屑為之的嗎?人家根本處於意識不清的狀態,趁火打劫最沒品了!
給了自己一番心理建設,且自認自,己已夠冷靜,他才回過身來,沒想到那個把他搞得;心神大亂的小女人居然好膽給他睡得安安穩穩,霎時,他突然強烈湧起一股想大哭的沖動!
他招誰惹誰了?為了某人飽受情欲煎熬,她倒好,四平八穩睡她的,好像吃定了他見鬼的君子風范。
連連歎了好幾口氣,他走回床邊,先在心底給了自己最嚴正的告誡,然後才掀開被子打算動手為她整裝。不是他敢做不敢當,想湮滅證據、粉飾太平,而是怕她明早醒來會羞憤欲死。
然而,再多的三令五申,再正氣凜然的心理建設,一旦見著她那足以令聖人發狂兼噴鼻血的做人身材,所有的理智又潰不成軍,體內那股方興未艾的焚焚欲火,使得他全身的血液又狂熱地奔竄起來……噢,他真是自找苦吃。
加快了動作替她理好衣衫,他大大地退開數步,喘了口氣,目光不敢再與她有所接觸地正欲撇開,眼角余光卻口不經意地望見她身畔不遠處半掩於被子中的金色光芒。他伸手拾起那光芒幽幽的心型墜子,審視了一會兒,拇指由墜子的右側外緣輕輕一挑,置於其間的照片呈現出一對出色的璧人,男的俊朗挺拔,女的柔情似水,而,他們都同樣強烈地散發出刻骨濃情與洋溢的幸福。瞎子都看得出他們有多麼的相愛,沒來由的,一股微酸的刺痛絞人心扉,這莫名而來的情緒,連他都覺訝異。
他甩甩頭,拋開莫名難解的思緒,看向另一面鐫刻的字痕,再想想她早先的話,已能掌握出個大概。
這條項鏈對她意義非凡,他能體會她視如珍寶的心情,尤其,是她深愛的男人親手為她戴上,也親手系住他們天上人間、生死不渝的摯情,其中的含意自是不言可喻。
他沒有多想,立刻輕柔地扶起她,讓她靠臥在他胸懷,小心翼翼地將項鏈戴回她身上。
他低柔地在她耳邊說:“就當什麼都沒發生,你仍擁有你最美的夢。”這是她惟一僅有的了,他不忍心打破,因為他知道那會令她傷心欲絕。
凝望了她好一會兒,他輕輕取下掩飾她柔媚氣息的眼鏡,再溫柔地抽出她固定於發間的發夾,嫵媚的長發立刻披瀉而下……
他強迫自己由那令他魂醉情迷的三千發絲中抽回手,讓她在舒適的情況下就寢,並且不忘替她蓋好被子才退開,找了張椅子在牆邊坐了下來,遠遠望著她……
入睡後的她,卸下了層層心防與武裝,嬌顏純淨無邪得不可思議,也只有此時,她才會流露出乎日得一難見的脆弱,只是,為何她連入了睡都化不開眉心濃濃的憂郁?
這樣的發現使他心弦微微抽痛,這女子太過耐人尋味,見過她三次,她給了他三種不同的風貌。第一回,她雍容沉著,渾身散發著成熟女子的自信與豐采,奪目耀眼得令人不敢逼視;第三回,她冷傲而剛烈,展現出了她烈火般的性子,很率性,也很瀟灑;而這回一她所有的堅強、剛毅全都不復存在,他看到的是她隱於靈魂深處的嬌柔與無助,原來,她也有脆弱的一面。
這謎樣的女子,勾起了他強烈探索的興趣。
噢,頭好痛!尚未睜開眼,她已先皺起眉。目光觸及四周陌生的景物,腦海短暫地一片空白,然後,昨晚一時激動之下的瘋狂突然跳入了腦中——噢,天!她竟酗酒,把自己灌得不省人事,她怎會這麼失常,她不是一向最嚴格自律的嗎?
然後呢?她敲敲腦袋,然後怎麼了?為何她全記不起來了?她又是怎會在這個地方?
“別虐待你的小腦袋瓜了,有任何疑難雜症,問我吧!”
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芷柔好大一跳,讓她差點跌下床去。
“你——”她瞪大眼,張口結舌。
她的反應令他想笑,“有必要這麼意外嗎?這是我
半戲謔地說道。
這是他家?芷柔的思路逐漸恢復慣有的條理清晰,她盯住他問,“我們見過?"
他攤攤手,“你說呢?”
他那懶洋洋、帶點漫不經心的輕狂,令芷柔莫名地感到不舒服,她習慣了一絲不苟的疏離冷漠。
“先生——”
“我姓展。”他冒出一句。
她點頭,“好的,展先生,如果你不介意,可否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
"行。"他也大方地配合,“事情是這樣的,昨晚呢,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不曉得是太蠢還是不怕死,居然只身在PUB喝得爛醉如泥,要不是我百年難得一見的善心突然冒出頭來,收留了她,這會兒她恐怕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你!"對於他含沙射影的嘲弄,芷柔感到不悅,一時卻又無話可反駁。
“你該送我回家才對。”她硬是擠出這句話,氣勢已
弱了幾分,說得有點理不直、氣不壯。
展拓凡也看穿了她的心虛,一抹笑謔閃過眼中,“是的我很樂意,至少能挽救我寧靜的後半夜,用不著被搞得頭昏腦脹,叫苦連天,不過,這也得看某人肯不肯合作。”
芷柔被糗得臉頰生暈,再冷傲的氣勢都端不上來了,“我……昨晚……呃,沒造成你的困擾吧?”
他若無其事地回應,“你指的是什麼?有沒有學電視連續劇裡頭演的那樣,又叫又鬧地瘋個大半夜?”
“啊?”那豈不是丟臉丟到西伯利亞去了?
她的表情令他悶笑出聲,“放心,你沒這麼丟人現眼,基本上,就喝醉的人而言,你是我見過最安地的了。”那是指,如果沒有後半段令他欲火焚身兼欲哭無淚的意外的話,“我該恭喜你,保住了你氣質雍容的完美形象。”偶爾說個善意的謊言也算是日行一善吧?展拓凡暗想。
這人從一開始就有意無意地在調侃她、戲弄她!芷柔微慍地道:“展先生,如果你還希望得到我的感謝,請停止你的明褒暗諷。”
明褒暗諷?太嚴重了啦,他不過小小地逗弄她而已,反應何必這麼激烈?
“感謝?我想都不敢想。小姐,你難道不知道,善有善報這句話在現今社會,簡直幼稚得被拿來當成三歲小孩在聽的笑話,你不至於以為我會這般低能吧?”
這嘲諷十足的話語,徹底惹惱了芷柔,她冷著臉,“是的,所以我也不需要表示什麼了,是不?”
說完,她迅速理了下自己的衣著,頭也不回地打開房門。
"喂,真的就這麼走啦?雖說施恩不望報,但好歹看在我大方讓出自己的床,委屈著自己窩在沙發上睡得渾身酸痛的分上,道句再見也不為過吧?”
他含笑的語調由身後傳來。芷柔頓了頓,沒說什麼
“也許你會認為,一個男人將醉得神志不清的女子帶回家來,鐵定不懷好意,但,我們之間有沒有發生什麼,你該比誰都清楚,質疑我是沒有道理的哦!"
這便言重了,打一開始她便不曾這麼想,他若當真意圖不軌,昨晚他有的是機會,她根本逃不掉,而他卻將床讓給了她,足見他的君子風范。
遲疑了一會兒,她輕聲地說:“謝謝你。”
他挑挑眉,但沒表示出他的訝異,“你還是不願留下姓名?”
“沒這必要。”
嘖,冰霜美人,她果然當之無愧。
他不以為意地聳聳肩,“如果說——我們能再次見面呢?你會說嗎!"
“也許。"她不置可否地回道,再度跨出步伐。
她並不認為還會有接二連三的巧合,畢竟本市可不像米粒般大小,隨便繞都會碰上。
“我期待著。”他露出淡淡的笑容,望著她的背影,沒有猶豫地微微揚高音量,沖口說道,“我希望昨晚那樣的情況是最後一回,好好珍惜自己,畢竟你不會每一次都這麼走運,下回,你的下場就很難說了。”
芷柔怔了怔,因他話語中所流露的關懷。但,她卻沒有回頭地加快步伐離去。
展拓凡若有所思地倚靠門邊,斂起眉陷入冥思。他有很強烈的預感,他們之間不會就這麼劃下旬點,這是個什麼樣的牽扯,他說不出個所以然,只知道他的直覺一向准確!
芷柔才推開大門,一抹纖盈的身形已飛快地撲進她懷中,緊緊地擁抱住她,她錯愕了下,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湘——湘柔?”她不解地低喚,詢問地抬眼望向海柔,“怎麼啦?”
“大姐……”低低細細的嗓音露出些許哽咽與未退的驚疑,“我好擔心你。”
芷柔一震,酸楚襲上心房,“湘柔——”
“大姐,你一夜沒回來,我擔心死了!”海柔緊接著說,並且不安地上下打量她,“大姐,你沒事吧?為什麼不打通電話回來,害我以為……”
“以為我想不開?”芷柔苦笑著接口。三年前那痛斷肝腸的日子她都能咬牙熬過來,又怎會在三年後的今天無法承受這個日子帶給她的傷痛?
“大姐!”驚懼的叫喚同時由兩張口逸出。
芷柔沒多說什麼,卻已看到湘柔細致清妍的絕美嬌容上猶掛淚珠,眼眶與海柔一樣紅通通的。“對不起,害你們擔心了。”
湘柔搖搖頭,燦亮若星的靈眸緊瞅住她,“大姐沒事就好。”
“你們不會一整晚沒睡吧?”她來回審視著妹妹臉上的倦意。
兩人對望了眼,眼神交流中很快地達成共識,海柔輕描淡寫地企圖一筆帶過,顧左右而言他地扯開話題,“二姐急死了,打了一晚的電話,你不回個電話給她嗎?”
妹妹們全都這般深切地關懷著她,溫馨的情誼令她心房湧起柔柔的暖意,她並非一無所有,至少她仍牢牢握住千金難換的濃摯親情。
和婉柔通過電話,一再保證她沒事後,婉柔才放心地收線。
“大姐,你一整晚到底去了哪裡,為何徹夜未歸?”海柔在她身旁坐了下采,關切地望住她。
“大姐身上有酒味;”湘柔輕細地說道,小臉寫滿憂心。
“大姐,你喝酒?”海柔大為驚詫,喊了出聲。
“沒什麼,心情不好,喝了一點。”
“大姐——”海柔的心情突然間低落了起來,什麼話電說不出口。
岳君衡的名字,自芷柔二十四歲生日那晚過後,在莫家上下便成了一個禁忌,大家都避免在芷柔面前提起,以免觸痛她的傷口,只除了婉柔偶爾會別有所指、旁敲側擊一番,但也僅僅如此而已,誰都不敢明明白白地指出“岳君衡”三個字,然而,湘柔卻在此時破了例——
“為什麼要這樣?再怎麼深的傷痛,三年的時間難道不足以淡化嗎?君衡哥這麼愛你,他是希望你快樂的,為什麼你要讓他失望呢?他一定不願看到你這樣——”
“湘柔!”海柔急忙阻止,擔憂地看向芷柔。
芷柔臉色微微泛白,逃避似的別開了眼。
再一次由他人口中聽到這個名字,那股震撼與悸痛仍是無法避免,壓抑在心底的悲,一旦揭露在陽光底下討論,她根本不知該用什麼方法去承受。
都是你!海柔怨怪地用眼神傳達給湘柔。
湘柔的表情好無辜,怯怯地瞧了眼神情落寞、淒楚的大姐,小可憐似的拉拉她的手,低叫著:“大姐,對不起,我並不是有意要提起君衡哥讓你傷心,我只是害怕你會……會……”她說不出自己內心的惶然,從小失去父母,呵疼著她長大的是大姐,在她心中,對姐姐的情感遠遠勝於記憶已然模糊的父母,也許是因為太愛大姐,害怕失去她,所以,才會有這麼濃烈的驚懼之情吧!
湘柔的心情,芷柔懂得。
她勉強擠出一抹淒柔的笑容,反握住湘柔的小手,“別為我擔心,湘柔。就算失去一切,大姐都會勇敢地面對,因為你們是我最深的牽掛,我捨不得、也放不下你們。”
“大姐……”海柔與湘柔同時哽咽失聲,淚眼朦朧。
“傻妹妹。”她-手攬過她們兩人,眼中也有著淚。
也許,她該知足了吧?至少上天沒太虧待她,讓她有了這幾個貼心的好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