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湘柔還要上課,所以芷柔和婉柔先送她回家,在家中陪伴她,以免一人守著偌大的空屋,膽怯的湘柔會害怕,醫院方面有孟稼軒照顧海柔,她們很放心。
湘柔上床休息後,芷柔來到婉柔房間。
「婉柔,我能進來嗎?」芷柔敲了敲房門。
「反正沒有藏男人,不怕你看。」婉柔隨口答。
「女孩家說話正經點,也不怕人笑。」芷柔輕聲斥責,在床邊坐了下來。
「有什麼關係,現在是民主時代,人人有言論自由,又不是生在古代,隨便兩句話就被冠上淫蕩的罪名。」她聳聳肩,合上手邊的書擱在床頭。
「我跟你說正經的。」
「好啦。」婉柔斂去嬉笑,「你想和我談海柔,是不是?」
芷柔直接切入主題,「你在醫院時為什麼這麼說?又不是不知道海柔如今的記憶是一片空白,完全無法正常判斷,你想讓她迷迷糊糊地作下可能會懊悔一生的決定嗎?」
婉柔若有所悟,「我想那個孟傻瓜的想法可能和你差不多,以為茫然的海柔不曉得自己要的是什麼,所以才會急欲逃離她。」
「你知道就好,以前海柔選擇的不是稼軒,又怎可能在失去記憶後的幾個小時內愛上他?而你非但不阻止她,反而火上加油。」
豈料,婉柔卻不以為然地搖頭,「不,大姐,我的想法和你不同。」她沉吟了一會兒,語帶深意地抬首問:「你真以為——以前的海柔不愛稼軒?」
芷柔愣了愣,「我懷疑過,但……」
「對嘛,你也不相信她對稼軒沒有絲毫情意。」
「但事實上海柔的選擇不是他呀!」
「別再提選擇,那都已是過去式了。事實上,我始終對海柔之前的決定抱持質疑的態度,她對何晉平明明沒有那種撼動心靈的感覺存在,真正的事實,只證明了海柔心底的那個人是稼軒,否則她不會遺忘了一切,卻仍捨不得拋去對稼軒的感情。海柔盲目,稼軒盲目。但我們不能跟著盲目,大姐,我相信你也認同我的想法。」
芷柔低斂著眉,輕歎道:「若真有深情存在,何以十二年的時間分毫不察,完全無法看清自己的心?而在失去記憶前,她要的是何晉平,失去記憶後卻——你教我如何不但心?我沒有你的灑脫樂觀,我不得不去想,要是恢復記憶後,她也一併拾回了對何晉平的感情,那……一切又亂了,你明不明白?所以我才會希望若真要抉擇什麼,也得等海柔恢復正常的判斷能力,孰重孰輕、是取是捨,才能明確判定。」
「你說的也有道理,但是換個方向想,你我都相信海柔對稼軒有情,卻始終無法面對自己的心,卻在失去了記憶之後坦然承認,這是為什麼,你想過嗎?若要我說,我猜,大概是因為十二年來的想法,使她根深蒂固地認定稼軒是大哥,就算有再深的情,也因這麼一個盲點而困囿住,而如今,她沒了以往的記憶,等於說除去了那深植心中的觀念,使她自然而然地便領悟了自己的情感歸屬,就像一名嬰兒,餓了會有吃的渴望,不舒服會以哭聲來表示,所有的情緒反應會直接地反射出來,沒有記憶,就沒有顧忌,海柔便如這個小嬰兒一般,再無任何因素能左右心底深處的冀求,也就是說,她如今的抉擇最真,這才是她所要的,這麼說,你該懂吧?」
芷柔沉思了許久,忽而,她如釋重負地輕笑出聲,「不愧是名作家,分析情感頭頭是道,我都無話可說了。」
「哪裡,見笑。」婉柔頑皮地回道。
「大姐、二姐。」嬌柔的嗓音自門口傳來,兩人同時望去。
「咦,湘柔,你不是去休息了嗎?」
「在想二姐的話,睡不著。」
「哦?湘柔來,」婉柔招招手,挪了個位置與她分享床鋪的溫暖,三巨頭的會議正式開始,「二姐說了什麼偉大的至理名言,讓你這麼崇拜呀?」
「你今天在醫院對三姐說的話。」
兩個當姐姐的對望一眼,芷柔決定尊重一下小妹的意見,「那你覺得呢?」
「我贊成二姐。」
「為什麼?」兩人異口同聲。
「我記得孟大哥說過的話,如果三姐永遠記得孟大哥是她的哥哥,那她就算愛他,也會一直無法發覺,因為對他的感情,三姐會一直堅信那是兄妹之情,傻傻地不會想到其他,那孟大哥就只能傷心一輩子了。」
婉柔不住地猛點頭,用力地鼓掌喝彩,「湘柔好棒喔!二姐崇拜你。」
「正經點啦!」芷柔啼笑皆非地白了她一眼。
「本來就是這樣嘛!」婉柔噘著嘴喃喃道。
「你們不覺得三姐和孟大哥真的很相配嗎?沒在一起真的好可惜。」
「對呀、對呀!」婉柔猛點頭,搞不好接下來又有一場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要上演,呵呵!她的小說題材又有望了。
「莫婉柔,你笑得好賊!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芷柔瞪著她,「好歹海柔也叫了你二十年的姐姐,你不會為了小說而出賣自己的妹妹吧?」
「工作至上,妹妹算什麼?就算將姐姐也算計在內我也無所謂。」
「莫、婉、柔!」芷柔不敢置信地叫,「你有這個狗膽就再說一次!」
「聽到了啦!」婉柔悶悶地掏著耳朵,不小心瞥見湘柔抿著小嘴偷笑的模樣,她不禁氣呼呼地瞪著小妹,「見我被削,你很爽是不是?」
芷柔一聽,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不要在湘柔面前說粗話。」
婉柔的反應,卻是撐著下巴盯住她輕快的笑顏,「好久沒看你笑了,大姐。」
芷柔一愕,輕別過臉。
「你還是忘不了他嗎?」婉柔低低輕問。
「你不懂,婉柔。雖然你寫盡纏綿悱側的愛情故事,但是真正走上那麼一遭,那刻骨銘心的感覺卻不是紙上談兵的你所能體會的。」
「所以你就打算為了一段逝去的愛情而埋葬自己一生的幸福和歡笑?」婉柔不苟同地叫道。
「我的幸福和歡笑,已隨著他的離去而消逝。」芷柔幽幽低語,鏡片下的明眸泛起晶亮水光。
「見鬼了,又是這句話!」婉柔挫敗而氣悶,「真希望你能和海柔一樣失去記憶,也許忘卻了過去,你才能重新追求幸福。」
這女人和海柔一樣有心結,就算有再令她心動的男人,她也會固執地死守著過往的回憶,不願再為任何人打開心門。
「二姐,你這咬牙切齒的氣憤模樣,會讓我以為你想狠狠敲昏大姐,讓她也失去記憶耶!」湘柔說出了心中的感覺。
「呵呵、真是個好主意。」婉柔很假地乾笑兩聲,自齒縫間進出聲音來。
「你們別鬧了,這話題很無聊,我去睡了。」
「喂、喂、喂!」婉柔在後頭猛叫,芷柔卻頭也不回地「拋棄」她。
還是湘柔最好了,都不會遺棄她。「湘柔乖,二姐最疼你了,今天我們就『相依為命」,一同相擁而眠如何?」
「你別鬧了,這話題很無聊。」湘柔如法炮製,照本宣科地學著芷柔說,然後也很無情地離她而去,徒留婉柔和合上的門板大眼瞪小眼。
沒大沒小,她可是她的二姐……
世界真的變了,連湘柔都欺侮她,她不禁要自問:我招誰惹誰呀?
* * *
病房內的氣氛靜得怪異,也令孟稼軒如坐針氈、心緒不定。
他默默坐在一旁看書,因為只有他們兩人,使得他不知該如何面對她,美其名是陪伴她,但他實在不曉得如今的兩人還能說些什麼,於是自始至終皆不發一言地看他的書,但其實他也知道,那些黑壓壓的文字在腦海跳來跳去,不曾組合成任何一段有意義的句子,換句話說,他只是不知所以然地翻著再翻著,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看進去些什麼東西,只因前頭那始終不曾離開過他身上的專注凝望。
噢,天!她為什麼要這樣看他?看得他心慌意亂、神思恍惚。
他換了個姿勢,側過身去,避免目光與她不經意地接觸,因為她眼中的縷縷柔情令他心亂。
然而,海柔也只是偏偏頭,更為深切地凝望他出色的側容。
孟稼軒閉了閉眼。這簡直是一種酷刑,摯愛的女孩就在眼前,而他卻什麼也不能表示,反而要故作鎮定,平靜地回應她不加掩飾的款款愛戀……老天爺呀!他還能撐多久?
他不想當君子,也不期望成為柳下惠,他要的一直只有她真摯的感情,為什麼會演變成今日取捨兩難的折磨?
「這一頁你多看了二十分鐘。」海柔突然出聲,嚇得他回過神來。
「你……」孟稼軒再也無法忍受,驀地合上了書,走到窗前深深吸了口氣。
天曉得他多想仰天尖叫,如果不是怕被當成瘋子和嚇著海柔的話。
「稼軒?」她柔柔輕喚,小臉藏不住關切。
這也是一個明顯的不同,她改口喊他稼軒,雖然芷柔告訴過她,以往她是喚他孟大哥。
她不要,她說,他不是她的大哥,也不要他當她的大哥,於是堅持喊他的名字。
孟稼軒沒有回應她,她只得輕聲說:「人家要吃蘋果。」
除了「感情」之事,她要求什麼,他無不依從。
果然,孟稼軒回過頭,盯了她一會兒,走到床邊坐下,拿起蘋果靜靜削著。
海柔還是興致不減地注視他。
終於,孟稼軒先受不住,「為什麼這樣看我?」
她回他甜甜一笑,「我喜歡看你,就算只是靜靜看著,我也覺得好幸福、好滿足。」
心口一震,他差點割到手,還好閃得快。
他故作沉靜地別開眼,繼續削著蘋果。
「為什麼不說話?我不相信以前的我們會這樣。」
孟稼軒深吸了口氣,「你要我說什麼?」
「告訴我你愛不愛我呀!。
動作頓了頓,他切了一片蘋果遞到她唇邊,好一會兒才低低地說:「你愛的是晉平。」
「我很清楚誰才是我真正深愛的人,所以也不需要你來分析我的感情,我只問你到底愛不愛我?。
這還用問嗎?他的愛,全世界都看得清清楚楚,她還想他再補充什麼?他心底的痛苦與煎熬嗎?
然而,他什麼也沒說,只選擇了平淡的一句話:「我不接受一個忘了我的人來說愛我。」
海柔震愕地呆住,瞪大了眼望他,「你……你恨我?因為我不該連你也忘了?」
因為低著頭,所以海柔也沒瞧見他眼底的驚詫。
她……想到哪兒去了?他的意思是……
唉!所有的矛盾與愁苦,全化為一聲悠長的歎息,然後維持著切水果的動作,沒多加解釋什麼,他們之間,也無法再用言語解釋。
原來……原來如此,他的沉默令她誤解得更為徹底,海柔咬著下唇,任淒楚的淚水瀰漫,漾得明眸一片水光迷濛。
當他抬起頭想將切好的蘋果遞給她時,才發現她的兩行清淚已滑落雙頰,他見狀一驚,忙放下水果關切地追問:「怎麼了?頭又痛了嗎?我去叫醫生——」
他正欲起身,卻見她拉住他,淚眼瞅住他問:「既然恨我,又為什麼關心我?」
「我……」
「對不起……我願意為你而努力,但請原諒我,我真的不是故意傷你的心,我會想起你,一定會的,原諒我好不好……」
楚楚堪憐的她,看得孟稼軒心如刀割,情難自已地伸手為她拭去淚珠,「傻丫頭,我幾時恨過你了?這些年來,為你所付出的全世界都明瞭,怎麼你永遠懵懵懂懂,完全不瞭解我的苦心?」
聽他這番話,得知他對她的用心,雖然未提一個情字,短短幾句話卻勝過全世界任何動人的情話詞藻,她帶淚綻出微笑,緊緊握住頰上溫柔的大手,「我好愛你——」
孟稼軒渾身一震,如遭重擊般神色一變,僵硬地抽回手。
「稼軒!」她知道他又想逃避,及時拉住他的手臂急喊:「為什麼?如果對我有心,為什麼一再躲我?既然不怨我暫時忘了你,又為什麼不肯面對我們之間本來就存在的感情?你究竟在顧忌些什麼?怕我不夠愛你?還是你根本就不相信我?」
「海柔!」他痛苦地低喊,「不要逼我好嗎?現在的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將來你會後悔的,你愛的是晉平,我不想當個趁虛而入的小人,再不放開我,我不保證我的理智還能維持多久。」
壓抑著痛楚的嗓音,道出了他滿懷的悲苦,他握緊雙拳,掙扎地閉上了眼。
她為什麼不想想,如果將來她的愛隨著記憶的恢復而消逝,屆時他將情何以堪?他要的,不是這樣一段虛浮的愛呀!沒有過去,沒有未來,他孟稼軒在海柔的世界中又將被定位於何處?她茫然,他又何嘗不是,這般兩難的撕扯煎熬有多難受她明白嗎?她何忍再加深他的痛苦?!
「原來,你還是不相信我。」海柔幽怨地低語,「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肯相信我是愛你的?」
孟稼軒深深吸氣,試圖平撫胸口糾結的疼,毅然抽回自己的手,「帶著我們的過去,帶著以往的莫海柔,當著我的面說。」
然後,他轉過身去。
「過去、過去!每個人都逼我回想過去,過去真的有這麼重要嗎?沒有過去,我還是可以和你共譜未來呀!」海柔激動地朝他背影叫道。
以著前所未有的平靜,他幽然低語:「沒有過去,又哪來的未來?」
海柔一怔,啞然了。
沉默了一會兒,她下床繞到他面前,仰首認真而專注地望住他,「是不是只要我找回過去,你就願意接受我?」
他深深凝在她,良久,輕點了一下頭。
「好。」她毅然允諾,「為了你,我願努力,至少,讓有你的十二年歲月不再空白。」
「海柔!」他喉頭發熱,難以成言。
海柔不讓他有機會拒絕,做了今晚以來一直渴望的事——投入他的懷抱,深深地將臉龐埋入他的胸懷。這裡,才是她永遠的棲息所,也是惟一不悔的依靠。
不論以往或未來。
他無聲歎息,選擇了放縱這一次,將她密密納入自己的柔情之中。
* * *
頭上的傷口拆了線,醫生宣佈海柔可以出院,於是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前來迎接海柔出院,這是除了她剛醒來那一回外,再一次看到一堆人又集合在一起——住院這段時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忙,所以來探望她的時間自然也就不一致。
孟稼軒在辦出院手續,海柔枯坐在病房中看著一群人嘰嘰喳喳地閒聊,這時她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姐妹真的可以和三姑六婆劃上等號。
「莫婉柔,小心隔壁病房的人告你妨礙安寧。」海柔很好心地提醒。
「哼,這你就不知道了,莫海柔。像我這麼可愛大方的女孩,誰捨得告我?他們還得慶幸自己上輩子有燒好香,才能聽到『此語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的妙語如珠呢!」
原來作家除了有出口成章的本事外,還必須兼具臉皮厚的特質。
「才怪,看著吧,馬上就有人來抗議了。」
話音甫落,敲門聲同時響起。
眾人呆了呆,「不會吧?」
「怎麼啦?」孟稼軒推門而入,瞧了瞧靜謐無聲、面面相覷的場景。剛才不是還鬧哄哄的嗎?
「去你的!」眾人異口同聲地朝他叫。
他招誰惹誰啦?孟稼軒一頭霧水,臉上寫了大大的「無辜」二字。
海柔咯咯輕笑,「別理他們。」
「手續辦好了嗎?」芷柔問。
「嗯,可以走了。」
何晉平走向海柔,未料她也同時起身迎向孟稼軒,這一走一避中,眾人又困窘地呆住了。
海柔察覺自己造成的尷尬,她並無意讓任何人難堪,於是歉疚地低垂著頭,「對不起。」
也不知道,這句話究竟是對誰說。
何晉平擠出一抹笑容,勉強算是解除僵局。
海柔怯怯地跟在孟稼軒身邊,抬眼看他面無表情的俊容,扯著他的手悄悄低問:「你在生氣嗎?」
他默默無語。
他們之間有個何晉平是不容逃避的事實,海柔一日不「清醒」,誰也不曉得誰才是她的真愛。他該提醒自己,不可太過沉溺,短暫的相屬,不代表一輩子的擁有。
回程路上——甭說,海柔一定是堅持坐孟稼軒的車——她不止一次逗他開口,無奈他就是鐵了心地沉默,任她大唱獨腳戲。
「你再不說話,我會以為你在吃醋。」海柔氣呼呼地說。
然而,他也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專注開他的車。
「孟、稼、軒!」
氣死人了,他居然說不理她就不理她。海柔雙手環胸生著悶氣。
這嬌憨的模樣,倒是逗笑了孟稼軒,每回他惹得她又嗔又怨時,她就是這個表情,沒想到喪失了記憶,這特質仍沒跟著消失。
咦,笑了……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她仍是很開心。
「你知道嗎?你笑起來真的很好看,以後不要老皺著眉頭。」
她以為他喜歡皺眉嗎?若不是為了一個令他愛疼了心的女孩,他又怎會滿懷愁苦。
「你不是希望我早點恢復記憶嗎?那就別裝酷,說點我熟悉的事,搞不好能幫助我想起什麼也不一定。」反正為了引他開口,她是無所不用其極了。
而她也用對了方法,成功地讓孟稼軒開口:「你想知道什麼事?」
「都好啊,首先,我很好奇你的名字,稼軒……好熟悉,不知道在哪裡聽過。」
「記不記得南宋某詞人的一首詞: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是辛棄疾的《丑奴兒》吧!怎麼樣呢?」咦,等等!「辛棄疾好像自號稼軒居士嘛!你什麼名字不好取,幹嗎盜用古人的智慧?」
「反正沒有版權。」他聳聳肩,「我母親以前為了胎教,在懷我的期間猛讀唐詩宋詞,連做夢都還會喃喃念著:『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所以囉,父母便直接給我取了這個充滿文學氣息的名字。」
「結果這個胎教究竟有沒有成就你一身才情?」
孟稼軒瞥了她一眼,「少用不屑的眼光看我,以前那個叫莫海柔的女人可是對我崇拜得一塌糊塗。」
尤其在他向她解說課業上一道道難解深奧的問題時,她更是一副「世界上沒有人比孟大哥更偉大」的表情,閃著崇拜的眸光往往看得他哭笑不得。
「你以前一定很疼我。」她若有所思地說。
「如果到現在你還懷疑這一點,那就未免太沒良心了。」他隨口說,將車子停在家門前。
看情形,芷柔和晉平好像還沒到。
「走吧,我們先進去。」他拿出鑰匙開了門。
「這是我家還是你家?。
「你家。」他率先走上階梯,挑出另一隻鑰匙。
「那你怎麼會有我家鑰匙?」
他一頓,簡單答道:「芷柔給我的。」
「我大姐為什麼給你我家鑰匙?」
他忍不住歎氣,這女人今天問題好像特別多。
「因為有個小迷糊一星期有四天忘了帶鑰匙,老是被排拒於自家門外,自從十二年前第一次把她『撿』回我家,往後便『撿』成了習慣,不得已,她的大姐才多打了一副鑰匙托我保管。」
「所以,以後我就沒有再被關在門外了?」海柔期待地問。
「不,以後她變成一個星期有六天在外面等門。」孟稼軒立刻不給面子地潑她冷水,同時撕毀她自我期許的美夢。
噢,好慘。「至少我可以不用三天兩頭地窩在你家等人。」
「問題是,你的確是三天兩頭地窩在我家等人。」
「你不是有鑰匙?」她抓到他話中的語病。
他一窒,接不上話。
哦喔!她懂了。
海柔轉著波光明媚的靈眸,嬌俏的挨近他身畔,「因為你喜歡有我陪伴,捨不得放我回家,是不是呀?」
他俊容又白又紅,尷尬地別過臉去。
「這樣很小人……」雖是這麼說,但她卻愉悅地低笑,「不過話又說回來,我可能抱持和你差不多的心態,不可否認有時是真的忘記沒錯,但絕大部分一定是我故意不帶鑰匙,因為我喜歡和你在一起,想藉機賴在你身邊,你信不信?。
不然哪有人這麼誇張,七次給它忘了六次,迷糊也有個限度嘛!
「你怎麼知道?你現在又不記得以前的事。」
「直覺。」
又是直覺。她也是憑著直覺說愛他,可是事實上,她的直覺實在有待商榷。
「所以我才會覺得很奇怪,這麼強烈的感情,我以前怎麼會忽視得這麼徹底。」她沉思似的托住下巴望住他。
他逃避地別開眼,「你對我只有兄妹之情。」
「你真的這麼以為?」
「是你這麼以為,所以我也只能跟著你這麼以為,至於這以為的背後究竟是什麼,沒有答案的眾說紛紜,也只能各自以為各自的了,沒有人有權力代你下定論,而——你已經清清楚楚昭示你的答案了。」
「是的,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我心之所繫的那個人是你,我愛的人也是你。」她堅定而深情地道。
孟稼軒心頭狂震了一下,每聽一次,他總是無法自制地撼然心痛,止不住翻湧的心湖波濤,他多想將她擁入懷中深深地、熾烈地吻她,然而——
老天爺,這究竟是你對我的恩寵還是折磨?
「稼軒——」
「嗯?」
他回過神來,不知何時,海柔已環住他的頸項,彼此間的距離近在咫尺。
他嚇了一大跳,「海柔,你幹什麼?!快下去。」
她正坐在他的大腿上。
「不會將你坐殘廢的。」她隨意道。
「你又想幹嗎了?」
「你可不可以吻我?」她靠他更近,孟稼軒神色大變。
「海柔!別胡鬧!」他心慌意亂地低叫,真恨自己沒有柳下惠的定力。
「好不好嘛?」
他揉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不斷吸氣、再吸氣,「我想我的意思說得很明白了,不需要再重複。」
「我知道,但是如果我的記憶十年八年都恢復不了呢?你也要這樣等下去嗎?」
「會,我會等你,就算一輩子,我也會等下去,而現在,我們能有的只是哥哥與妹妹的身份,沒有其他。」他堅決地拉起她,匆匆起身離去。
出門前,正好撞上回來的芷柔等人,他急急擦身而過。
「幹嗎沖這麼急,裡頭失火啦?」婉柔喃喃咕噥,推開門,正好望見呆坐客廳的海柔。
「他說要用一輩子來等我……」海柔幽幽柔柔地微笑。
什麼跟什麼?婉柔搞不清楚狀況地抓抓頭,這兩個人真是愈來愈陰陽怪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