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總是盼雲清靈的嗓音使得他們之間沒有沉窒的冷寂,起初他是十分惱怒,可是後來…恐怕連他自己也沒發覺,他不再用冰冷的語調命令她閉嘴,可能是他習慣了,也可能是—-他接受,並且享受著這種感覺,雖然他死也不會承認。
可是這會兒—-更正確的說法是,從那晚激烈的爭執後,她已不再主動開口,而且他發現她幾乎不再笑了,再也見不著那甜美燦爛的無憂笑靨,而他—-竟有些揪心的懷念著?
再一次,他不由自主的將目光投向她,她眉心輕顰,猶如星辰的清澈眼眸中,隱約有著幽幽的悲愁,他胸口很難解釋地抽了一下,那浮上心頭的是…憐惜?
他大大一驚,煞住步伐,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盼雲察覺了他的異樣,反身望向他。
“我又怎麼了嗎?”她往往會不知不覺就惹怒他,所以就算不說話也能使他發怒,她一點也不會覺得奇怪。
可是這一回,他沒有吼她,也沒有用那種森寒的神情嚇她,只用如晦難測的目光凝視著她,她看不透他在想什麼,只好垂下眼臉保持沉默。
冷劍塵緊緊瞅著她,糾葛如麻的思緒纏繞心頭。
她是第一個讓他有“感覺”的女孩,以往,他的心是死的,沒有心動的能力,也或者說,沒有值得他心動的人,但,殷盼雲值得嗎?她是全世界最不值得的!他對她只能有恨,不管她多令他心亂都一樣,錯就錯在她是…
“小心!”他瞬間色變,想也不想的伸手將她往身邊一拉,另一只手迅速摘下身旁的樹枝往方才盼雲站的地方一刺—-
一只被樹枝穿過、鮮血淋漓的黑色毒蛇動也不動地橫屍在盼雲剛才站過的地方。
她蒼白著臉別過頭去,驚魂未定中,發現自己正身處冷劍塵的臂彎中,一股酸楚的感動湧上心頭,這是她傾心深愛的男人呵…
她將臉深深埋在他的胸懷,也許,再也沒有下一次了,他的懷抱、他的心,永遠不可能容得下她,所付出的感情,能換來的只有這一生可能只有一次的擁抱,為此,就算她剛才真讓那只毒蛇咬了又何妨。
臉頰有濕熱的感覺,她知道自己哭了,冷劍塵也知道。
他不允許自己沉醉在陌生的溫存中,尤其懷中的女孩是殷盼雲!
“蛇死了。”他推開她,勉強可算是安慰,他以為她是被毒蛇嚇哭的,真是個嬌弱的千金女!
盼雲搖頭,淚痕猶存的臉蛋仰首凝望著他。
“我不會殺你,如果你是在哀悼自己不久人世的生命的話。”他極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冷漠無情。
經過了剛才,他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他必須承認他是下不了手,他根本沒辦法強迫自己動手結束她的生命,否則,剛才他又怎會不假思索的救她?
該有的訝異,盼雲完全清楚的顯示在臉上,“為…為什麼?你不是一心想報仇嗎?如果你不打算殺我,那麼又如何對你死去的親人交代?”
究竟是為什麼?他堅持了十六年的仇恨,為何在幾乎得以完成第一步復仇計畫的時候,他一改初衷?
這個問題,他也不斷自問著。
“難得呵!仇人之女竟會擔心我報不了仇?”他譏嘲地說。
盼雲不理會他的諷刺,“到底為什麼?!半個月後,你也不打算回家,是不是?”
“家?”好諷刺的名詞,他還有家嗎?
“我的家,早在十六年前就毀了。”他冷聲說。
好遙遠、又好陌生的感覺,家……這個字,剌痛了他的心,這一輩子,他恐怕永遠都不可能擁有屬於他的家了。
又來了。盼雲黯然神傷,這股椎心之痛,大概任誰都無法自他心中抹去,而他,也永遠不會忘了對他造成傷害的人,在這種情況下,她又還能期望什麼?
“為什麼要這樣傷人傷己,你是不是打算讓仇恨毀了你的人生?繼續讓仇恨纏繞著,痛苦一輩子?”在恨意深植的情況下,他永遠也不會快樂,而她希望他能快樂,不論要她付出任何代價。
“我的人生早就毀了,又何須在乎未來是好是壞,”他淒涼地聳聳肩,“無所謂了。”
“劍塵!”盼雲痛心地喚著,“你存心不讓我好過。”
如果冷劍塵一如當初所言,有折磨她的念頭的話,那麼他辦到了,再痛苦也莫過於此。
心弦一蕩,他怔然望著淚意盈然的盼雲。
如此令人心折的柔情…從來不會有人為他心疼,為什麼是她…
倏地,他撇過頭,像要逃避什麼,又像想否認什麼,他粗魯的低吼:“你好不好過不干我的事!”
然後,他看也不看盼雲一眼,冷漠地率先往前走去。
盼雲咬著唇,望著他無情的背影,落寞淒然地跟了上去。
這是她此生唯一的愛戀,也許悲哀,她卻心甘情願,無怨無悔。
U
***
火光在黑夜中燃燒著,冷寂的夜裡,只聽得見滋滋的火苗跳躍聲。
盼雲借由火堆燃燒出的光亮,隱約望著面容深沉如晦、難以看清思緒的冷劍塵。
“我一直忘了問你,青焰門門主要你執行的任務是什麼?這麼多天了,為何一點動靜都沒有?”
“殺一個人。我猜,最近就會有結果。”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火堆。
青焰門門主是將任務交給了冷劍塵沒錯,不過他會事先派幾個人追得對方無路可退,並放出風聲,青焰門獨挑大梁的王牌、人人聞風喪膽的冷影將會是未來取他性命的人,那麼冷劍塵什麼也不用做,只要悠閒的等他亂了陣腳、自曝行蹤便成。
冷劍塵知道自己的名號的作用力,要影響這樣一個人是綽綽有余了。
駱振豪…他冷笑,這個人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又是殺人,”盼雲蹙起眉心,“很危險嗎?”
冷劍塵揚起眉,嘲弄地望著她,“殺人不是吃飯睡覺,你說有沒有危險?”
幼稚的蠢問題!盼雲也發現了。
她垂下眼瞼,開始為他的安危感到驚惶與憂心,當右手無意間觸及垂掛襟內之物,一個念頭浮起,她沒有片刻的猶豫,立刻自頸間取下纖雲親自為她掛上的鍾靈石。
她對著冷劍塵說道:“這個東西叫鍾靈石,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寶石,它有趨吉避凶的功能,你帶在身上,它會保你平安。”
冷劍塵望著她手心上透明晶亮、閃著紫光的東西,難言的震蕩沖擊心扉。
震愕的目光移向她溫暖而盈滿柔清與關懷的眼眸,心頭再難控制的激起狂濤般的撼動!
十六年了!十六年來不曾有人關心過他,唯一的記憶,只有九年前的盼盼,如今,他又如何抑止胸口的震撼?
然而,鐵般的自制力使他面無表情的轉過身去,竭力地穩住聲調。“我不需要。”
若真如盼雲所說,鍾靈石能保平安,他要她自己留著…他一驚,那一刻,他腦海浮起的念頭,竟是希望鍾靈石能使盼雲永遠平安無憂?
盼雲望著他冷淡的背影,哀傷地垂下頭,她不該忘記冷劍塵恨她入骨的,他連她的關心、連她為他落淚都不允許了,又怎能忍受她的東西留在他身邊。
她看清了一項事實—-只要與她有關的事物,他一概憎恨!
他不敢看她,對著冷冷沉沉的夜幕,原本冷硬的心,是由何時開始,也漸漸變得柔軟了呢?他想否認,但是心口難以平復的激蕩與撼動卻不容他忽視。曾幾何時,他也那麼渴望情感的溫暖?
“啊!”
身後不尋常的驚叫聲使得他渾身一凜,是盼雲!
無端的焦慮與惶恐纏上心頭,他努力壓抑住,使自己的表情看來是一貫的冷然後,才慢慢回過身。
一把頂在盼雲頸間的利劍首先映入眼簾,目光漸漸往上移,他忍住凝望盼雲的沖動,只望向她身後挾持她的人。
“如果我沒猜錯,你是駱振豪吧?”
對方先是一愣,而後答得干脆:“沒錯。”
“這是什麼意思?”冷劍塵斜睨了眼他的挾持舉動,“你該不會蠢得要拿這個女人來威脅我,要我放你一條狗命吧?”
他的無動於衷不在駱振豪的算計范圍內,所以他有短暫的慌亂,但瞬間又恢復過來。“我要你一句話,否則我就拉著你的女人陪葬。”
看來駱振豪對他打聽得挺詳細的,知道他只要親口承諾不取他性命,就絕對一言九鼎。
他冷哼一聲,悠閒的以枯枝撥弄著燃燒中的火堆,“你是清楚我的行事作風沒錯,但是很可惜的,你好像沒打聽清楚,她不是我的女人,充其量也只能說是‘我要殺的女人’罷了,你居然拿我仇人的女兒來要脅我,”他嘲弄地歎息,“駱振豪,你不覺得這種情形很好笑?”
駱振豪愣住了,像是要證明他話中的真實性,驚疑地看著盼雲,“怎麼可能?”
盼雲淒涼的笑著,“很抱歉害你白忙了一場,我發揮不了作用,幫不上你的忙。”雖然她的神情沒有一丁點的歉疚,“現在你知道了,要殺要剮隨你便,反正早個幾天死也沒多大的差別。”
駱振豪半信半疑,因為他知道,冷影一向獨來獨往,從不與女人同行,這女人若非對他有特別意義,他又怎會與她如影隨形?
“你們不要想騙我,冷影,我真的會殺了她!”他凶狠的說著,期盼冷劍塵的緊張。
冷劍塵心口猛地一揪,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強自鎮定,不露絲毫的痕跡。“悉聽尊便,我是不介意玩‘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戲碼,反正你就算不殺她,我也會在下個月七號手刃她以祭我父母在天之靈,你替我殺了她倒省事多了。”
老天!他根本沒勇氣看向盼雲頸間那把寒光閃閃的劍,一顆心懸在空中,揪得好緊,幾乎快喘不過氣來。
也因為這樣,所以他沒發現駱振豪瞬間驚駭的神色。
下個月七號?他父母?他看來才二十出頭,那麼若往前推算,十六年前他不就剛好五、六歲左右?冷影、冷…
駱振豪駭白了臉色,驚叫道:“冷影不是你的本名?”
這回,冷劍塵注意到了,他抬首望去,凌厲地注視著一臉驚亂的駱振豪,敏銳地察覺到其中不對勁!
他沉下臉,寒氣逼人的目光直視著駱振豪,一臉陰鷙,“說!你在十六年前血洗冷家莊的事件中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我…”駱振豪渾身膽寒,他早就知道的,斬草不除根,後患必留!當初,誰又能料到一個才五歲的脆弱生命,會造成他今日生命的最大威脅?
“還是你選擇死在我的劍下?”冷劍塵神色陰霾如狂風暴雨欲來的前兆,危險的氣勢令人心悸。
面對一步步如死神般逼近的冷劍塵,駱振豪思緒大亂,徹底慌了手腳,手中掌握的女人牽制不了冷劍塵,而他又自知自己不可能是他的對手,他猶豫著要如何處置盼雲,在心慌意亂之下,他舉起手中的劍,匆忙地打算一刀解決掉她…
冷劍塵目睹此景,心幾乎要跳出胸口,驚急中,抽出的劍在千鈞一發之際,擋下了差點落在盼雲身上的一刀,狂跳著,並且緊緊絞痛的胸口,使得他嚇白了一張臉。
在這一瞬間,駱振豪恍然明白自己上當了!冷劍塵對這個女人根本有如生命一般的在乎著!真實的冷影,完全不似傳聞中的冷血無情!
然而,他領悟的太遲了,沒有多余的時間讓他懊惱,趁著從未有過失常的冷劍塵在難得的短暫失神之際,他飛快的逃離了此地。
“盼雲!”一陣子的慌亂,給了駱振豪逃脫的機會,然而他並不懊惱,因為此刻他所有的心思全在盼雲的身上,在那一剎那的取捨間,他捨棄了自己執著了十六年的家仇,選擇了盼雲…
會懊悔嗎?他知道自己不會,因為在那一刻,他清楚明白天地間,沒有任何一項事物比盼雲的安全更重要!
他在乎盼雲?為什麼?
在死亡邊緣掙扎的滋味並不好受,老天!在面對死亡的那一剎那,她會驚、會怕,本以為自己已經看得很開了,事實上,沒有一個人能真正看透生死,她也不例外!
她慘白著一張臉,喘著氣急道:“去追呀!去追那個人,你不是一心想報仇嗎?那個人可能和十六年前的慘劇有關,不問個清楚,你是不會甘心的。”
看來,她已經很了解他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再度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回復到一貫的平靜。
“這不關你的事。”
他轉過身去,深怕一面對她,又會使自己奔騰的情緒難以控制。
不經意的目光,在火堆微弱的光線下,看見了掉在土堆中的鍾靈石。
真是見鬼了,鍾靈石一拿離她身上,馬上就發生這種驚心動魄的事,看來她沒有鍾靈石還真是不行。
他撿起了土堆中的鍾靈石,轉身將它交回盼雲手中,“給我戴好它!”
他的表情好難看。盼雲不敢有意見,乖乖接過鍾靈石戴上,然而,項鏈兩端相接的環扣怎麼也扣不上,再努力都是枉然。
冷劍塵見狀,不由得低歎一聲,“我來。”
他的雙臂繞過她到達頸後,盼雲整個人等於被環在他的懷抱中,屬於他的溫熱氣息回蕩在她周遭,盼雲情不自禁地倚近他,將頭靠在他的胸膛,緩緩閉上了眼。
冷劍塵渾身一震,柔情的纏繞使他無力掙脫。項鏈已然戴上,他卻始終沒讓她離開身邊。
僵在空中的手緊握成拳,好一會兒才緩緩垂下,往後退了一步,離開那令他心酸的溫存,深幽地凝睇著她,然後,背過身去,再度以殘忍的無言沉默說明一切。
兩道清淚靜靜滑落雙頰,盼雲注定斷腸。
U
***
自那夜過後,他們之間更加沉默了,冷劍塵冷漠依然,不同的是,他似乎明顯的回避著盼雲的目光,一張名喚憂愁的網,牢牢的網住了他們。
是以,又一個淒涼的夜,為情把心傷的悲愁女子在寂靜的深夜難以成眠,獨自仰望空中的點點繁星。
倏地,一道黑影閃過,待她看清眼前的形影後,驚喜地叫喚出聲:“段大哥!”
一時難以自己,她撲進了段飛星的懷抱,酸楚地哭出聲來。
“乖,盼雲別哭,我知道你受苦了,沒事了,真的沒事了。”段飛星輕擁著她纖盈的身軀,溫柔的安慰道。
直到情緒稍微平復,她才仰首問道:“段大哥,你怎麼會來這裡?”
段飛星抬手輕拭她頰上的濕淚,輕聲道:“還說呢!你的失蹤搞得大家人仰馬翻,殷府上下一團亂,你那幾個姊姊們一個個都心急如焚,時時掛心著你的安危。”
盼雲垂下眼瞼,“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說這些做什麼,走,我帶你回去。”
盼雲聞言驚退了一步,不假思索地急忙回絕:“不,我不回去!”
“盼雲?”段飛星不解地望著她。
“段大哥,我…是這樣的,有一些是非恩怨並不是我離開就能了結的,我不想逃避,否則—-事情會更加復雜。”其中,還包括了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絲糾纏,她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依舊解脫不了。
“我不懂。”
盼雲淒然一笑,她又何嘗懂多少?大多的問題纏繞著她,又有誰能為她解答,告訴她該怎麼做?
“我只是不幸被卷進了一場長達十六年的恩怨,所有的歡笑,全葬送在深沉的仇恨當中,不論是我還是他,都被這個仇恨的繭緊緊纏繞住,只要他一天無法掙脫,我就只能與他一同受煎熬,誰也沒有得到快樂的權利。”
“他”?段飛星心知肚明她指的人是誰,原來盼雲的失蹤竟包含了這麼不尋常的內幕,原先他們一直以為是單純擄人勒索事件,雖然後來等不到對方任何的動靜,知道事情並不簡單,可也沒想到會是如此復雜棘手。
“如果這個人執意要你成為復仇手段中的犧牲品呢?”
“由他去吧!反正…我也沒什麼好損失了。”她哀然道,連她的心、她一世的情都全無保留的給了他,只剩下一個空洞的靈魂,還有什麼好在乎的呢?
可是段飛星卻聽得心頭一驚,誤解了她的意思,“老天!盼雲,你該不會…該死的禽獸…”
“段大哥!”盼雲驚叫道,“你想到哪兒去了,他沒有對我怎樣!”
這他就更不懂了,既然什麼都沒發生,何以盼雲會堅持留下,甘心成為首當其沖的犧牲者?
“盼雲,不要犧牲自己,再大的問題,我們會解決,你先跟我回去再說。”
盼雲輕輕搖頭,“不,除非他心甘情願放過我,否則…我不走。”
“那麼,讓我和他談談。”
“不,不要!”盼雲立刻驚慌地叫道。
段飛星凝視著她眼底的慌亂,“不管十六年前有什麼樣的恩怨,這都與你無關,他不分青紅皂白的把你抓來,害你受了這麼多委屈,你可是大家的小寶貝,大家向來捨不得你受一丁點的苦,他這樣待你,我不討回一點公道怎麼成!”
“不要,段大哥,求求你別和他發生沖突!”她又驚又急地拉著段飛星的手臂懇求。
急出淚來的小臉,顯得格外惹人憐惜,段飛星輕拍著她寫滿憂慮的蒼白臉龐,輕聲說道:“小丫頭,你太小看你段大哥了,若無絕對的自信,我怎會單身前來,任對方本事再強,在我的劍下,他也未必占得了上風。”
“你不可以傷害他!”她急得脫口而出。就是太明白段飛星的能力,所以她才憂心哪!
段飛星一雙英挺的眉挑得老高,瞪著她的表情活像見鬼似的,教盼雲恨不得立刻能有個洞讓她鑽進去。
原來他這個小姨子擔心的人不是自己,他倒是“自做多情”了。
“盼…盼雲?”他竟詫異得有些結巴。“你該不會是…對他…”
盼雲輕咬下唇,落寞地垂下頭,“就像大姊對你一樣,你該明白的。”
“天哪!”他驚呼出聲,“你怎麼…傻瓜!”
她淒涼地一笑,“傻?或許吧!每個女人一生總會傻一次,大姊為你而傻,而我…”
“那不一樣!盼雲,傻也要看對象,他這樣…你或許會心碎而死!”段飛星苦惱地叫著。
“大姊難道就不曾為你心碎嗎?當你一次又一次退縮、一次又一次傷了她,她不仍是愛你愛得盲目?何況…我根本不敢奢望他的垂憐,冷傲如他,在一般情況下,我都沒把握能得到他一絲一毫的感情,又何況是層層恨意纏繞的此刻。”
段飛星啞口無言,殷家的女孩一旦執著,就不計後果,癡傻到底,他何其有幸,擁有纖雲的愛,但盼雲心中的那個男人,他也明白自己的幸運嗎?
“所以,你堅持守候在他身邊?”
“沒錯,也許他沒有你對大姊那般的清深義重,但我已經決定用自己的生命守護他冰冷的心,雖然我的力量是這麼的微薄,無法帶給他溫暖……”
段飛星聞言不由得動容,這番癡傻的柔情,誰能不心折?這個男人當真心似冰鑄嗎?如何能做到無動於衷?
“這是你的決定,我不勉強你,但是答應我,千萬好好保重你自己,好嗎?”
淚霧沖上眼眶,她輕點了一下頭。
段飛星感到一陣心疼,朝她伸出了手;盼雲沒有遲疑,撲進他懷中低低啜泣,哭出了內心積壓已久的傷悲。
“乖,要堅強起來,為了你始終執著的愛!別讓姊姊、姊夫為你擔心,嗯?”他輕擁著盼雲顫動的身子,柔聲安慰著。
“好,我一定會的!”她拭去了淚,深吸一口氣,毅然承諾道。
段飛星忍不住輕歎,月光下分明是豐姿楚楚、我見猶憐的柔弱女子,卻用著自己的性命堅毅不屈地為自己的愛而執著,教人如何不憐惜?
他沒再多說什麼,靜靜的轉過身,留下一句“保重”後,迅捷如風的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中。
目送段飛星離去的身影,盼雲垂下眼瞼,雙手環抱著冰涼的身子,驅不走陣陣襲來的寒風、抖不落滿心淒苦迷離,她幽幽一歎,低垂著頭落寞地反身回房。
門一開,不經意地抬頭,一張陰沉鐵青的面容映入眼簾,毫無心理准備的她不由得驚叫出聲:“啊!”
她拍拍驚嚇的胸口,吁了口氣,“你什麼時候來的?”
“心虛?”若非心虛,她又何須不安、何須驚惶?
“心虛?”盼雲也跟著不解地重復,她有什麼好心虛的?
“少在我面前演戲!”冷劍塵再也無法壓抑,吼聲如雷震耳。
他不想發怒的,他真的不願受影響,但,連他也無法駕馭的狂怒卻接掌了一切,將理智完全淹沒。
盼雲傻了,他的表情好難看、好嚇人,可是她卻不明白為什麼。
“我…沒有,”她顫聲澄清,“劍塵…”
“不要叫我!”一把炙痛胸口的怒火,使得他再也沒了平日無動於衷的冷靜,三兩步逼近她身前,狠狠扯住她的手腕,“我早該知道的,殷家的人沒有一個能信任,全是虛情假意的騙子!先是一副情深意重的樣子,讓人毫不設防的付出真心,再將別人的感情玩弄於股掌,把人耍得團團轉!”
“不,我沒有,我沒有!”盼雲噙著淚喊道,“誰都可以這麼指責我,但你不行!”她對他付出了全然的感情,愛得心痛、愛得心碎,他怎能如此殘酷的指控她,怎能!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殷盼雲,我算是看清你了!”想起她的柔情似水,以及深鏤進他心坎的溫暖關懷,有一度,他曾撼然心動,以為她…
可笑的是,這一切原來只是隱藏在丑陋真相後的假面具,她的巧用心機,為的只是掌控他的感情、左右他的心思,而他明知會死無葬身之地,竟還是該死的一頭栽了進去!
恨!他恨自己為什麼要對她動一絲一毫的感情,恨自己竟然誤信了她虛偽的表相,如果不是親眼見著她與別的男人在月光下情意纏綿的那一幕,他還要被戲耍到幾時才會清醒?恐怕到時屍骨無存,他都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吧!
思及此,滿心的狂痛與悲憤焚掉了最後一絲理智,“你喜歡投懷送抱是吧?你喜歡賣弄風情是吧?我成全你!”
盼雲還來不及在驚惶中領會他的意思,他粗魯的唇猛然壓下,殘忍而毫不留情的肆虐著她柔軟的紅唇,她在驚悸中,感受到了他散發而出、刺骨椎心的狂痛…
是誰傷了他?看來冷傲,實則已渾身傷痕累累的他,是禁不起任何傷害的。盼雲為他的傷痛而揪心,酸楚的淚輕輕滑落…
冷劍塵深陷於自己的沉慟中,渾然感受不到盼雲悲楚的柔情,又似摧殘、又似報復地掠奪著她柔軟的唇瓣,不帶一絲憐惜,只有無情的羞辱!
盼雲閉上眼,無怨無悔的默默承受著他加諸在她身上的一切,是報復也好,無感情也無所謂,只要宣洩過後的他能好過些。
火熱的舌滑進她口中,似要挑動她與他纏綿,“回應啊!這不是你要的嗎?為什麼不大膽的迎合我?”他殘酷的嘲弄道,舌尖挑逗地玩弄著她。
盼雲忍著滿腔的羞憤與悲痛,含淚依照他的指示,如果羞辱她能使他好過些,她不在乎承受什麼樣的屈辱。
她的迎合,無疑使他更加血脈憤張,引以自傲的自制能力早已在激情焚燒下化成了灰燼,他饑渴的需索著她身上的每一寸氣息,纏綿的指尖碰觸,輕輕滑至她凌亂開敞的前襟……
“盼…雲…”他急喘著,這一刻,爭執、憤怒、仇恨,俱已離他好遙遠…
直到嘗到了鹹鹹的水氣,他猛然驚醒,怔忡的望著她幽怨的帶淚雙眸,撕烈般揪心的痛楚直搗心扉,他如遭電擊,像甩開什麼毒物似的,狼狽而不帶絲毫憐惜地狠狠推開她,顧不得踉蹌跌倒的盼雲,火速奪門而出!
狂奔的熱淚淹沒了她淒楚的容顏,她跌疼了身子,也跌碎了滿目瘡痍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