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夜闌人靜,她便陷入兩難的境地中,如受凌遲,倍嘗苦楚。
怎麼辦?怎麼辦?她究竟該怎麼辦?
足足盯著桌前的檔案夾有十分鐘之久,心頭卻仍沒有明確的決定。
交給柯紹朋?一如她剛開始打算要做的,瀟灑拋開一切情感的束縛,盡速完成她的任務,然後全身而退,從此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
呵!全身而退?只有她才知道,在這場變味的遊戲中,她的心早已深陷,根本無法全身而退。
她辦不到!她真的不願做出背叛趙毅翔的事!
然而,她還有別的選擇嗎?
鈴——
尖銳的電話鈴聲劃破一室的寂靜,她不想理會,但是心念一轉,會是趙毅翔嗎?他低沉而溫柔的嗓音總能莫名地安撫她紊亂的心。
「我是莫筠庭。」她拿起電話,然而,另一端傳來的卻不是她最想聽到的聲音。
「莫筠庭小姐,還記得我吧?」頓了一會,「或許我該說,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吧?」
該死!是她這輩子最不想見到的人。筠庭一顆心沉落谷底。
「有事嗎?」她淡漠而不帶任何感情地說。
「有事,當然有事。」柯紹朋很小人得志地笑了兩聲,「聽說——你很成功地得到了趙毅翔的信任,並參與了一件盈利預估近一億的企劃案?」
噢,她從沒有像此刻這般覺得他的聲音是這麼的令人厭惡!
她悶不吭聲,任他出口說出計劃。
「聽說,你最近和趙毅翔走得很近?其實只要你能完成任務,用什麼方式倒不是最重要的,只是你當初不是堅持不利用美色嗎?怎麼會……莫非……」
為什麼她的一切他都瞭若指掌,難道……
「你監視我?」筠庭不敢置信地指控。
「這不重要,我倒比較有興趣知道你和趙毅翔之間是怎麼回事。你該不會假戲真做,對那小子動了心了吧?」
「干卿底事。」她冷哼。
「莫筠庭!」柯紹朋的口氣冷冽起來,他是何許人也,又怎可能沒發覺筠庭打心底的排斥,「你該不會想反悔吧?告訴你,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別以為你搭上了趙毅翔就可以高枕無憂了,你非履行我們的約定不可!要不然,你想想,如果趙毅翔知道你當初接近他的目的之後,他會相信你愛的是他的人,而不是他的錢嗎?誰又敢保證,他不會把你想成見風轉舵心機深沉的可怕女人呢?在這之後,他對你的愛還會剩下多少?要他再度相信你,唉,難囉!可憐的女人,你太天真了……」
「說夠了沒有?」筠庭冷冷地說,縱使已淚流滿面,她不會讓內心的悲痛流露出一絲一毫。
柯紹朋一字一句皆擊中她的要害,挑起她的致命傷。這些話,其實一直是她內心最害怕、最不願面對的恐懼。
「還沒有。你這是何必呢?你和趙毅翔根本不可能有結果,這點你比誰都清楚,有誰會接受一個曾經居心叵測的情人?尤其他又是個曾經在情場上重重摔過一次跤的驚弓之鳥,會相信你,並坦然接納你才是天方夜譚。」那口氣挺幸災樂禍的,「想想你母親,想想你弟弟,仔細衡量一下輕重……」
「夠了、夠了!」她幾近崩潰地低喊。「我認輸了,我投降了,行不行?」
「這才是聰明的女孩。」柯紹朋得意地低笑,「那份企劃案在哪裡?」
「在我家,我多抄錄了一份。」她萬念俱灰、筋疲力竭地說。
「我現在在你家樓下。」
他可真是有備而來,筠庭譏諷地想。
「我拿下去給你。」
出了房門,下了樓梯,踟躕了一會,她甩甩頭,拉開大門,什麼話也不說,寒著一張臉無聲地遞出手中的檔案夾,然後當著柯紹朋的面用力甩上大門,飛奔上樓,將自己拋上床,絕望心碎地痛哭失聲。
她的愛情,徹徹底底地毀了!
毅翔,別恨我……
肝腸寸斷的痛哭之後,她茫然盯著粉白的天花板,猶掛著淚痕的蒼白容顏仿如失了魂般空空洞洞。「一生僅有的美麗愛情,我卻親手埋葬了它……毅翔……我再也沒有退路了……」她心痛悲泣得難以成聲,「對……對不起……我辜……負了你。」
惱人的電話鈴聲卻不放過她,偏又在此時響了起來,她沒有去接,任它一聲一聲地響著、響著……直到最後歸於沉寂。
三十秒後,它又不放棄地再度響了起來,似乎感染了手持話筒一端的人的焦灼,鈴聲也一聲一聲急促地響著。
終於,筠庭投降了。「喂。」她有氣無力地說。
「筠庭?」趙毅翔的聲音緊張地響起,「你還好吧?怎麼不接電話?」
「毅翔……」一聽到他的聲音,兩行清淚又滑了下來,她緊咬著唇,防止自己哭出聲來。
「怎麼啦?聲音怪怪的,你哭了?」
那盈滿擔憂的關懷,使筠庭更加難受,倍受煎熬的心似乎又狠狠扭絞起來。「我沒事。」
「你沒說實話,」
她微提高了音量:「就當是吧,你別管我行不行?!」她承受不起呀!
「筠庭……」他一怔,正想說些什麼,卻讓筠庭搶先一步。
「對不起,我心情不好。你早點休息吧,我掛電話了,晚安。」
今夜,她淚濕枕畔。
* * *
隔天,筠庭絕口不提昨晚的情緒失控,表面上看來,她平靜無波,但趙毅翔卻心細地捕捉到她眉心隱約的淒苦落寞。
他沒有深問,只是深深歎了口氣,說道:「我不想逼你,因為我捨不得在你已愁腸百轉的當口再施給你壓力。你可以選擇不告訴我,但你記住,我的臂彎永遠是你最安全的棲息所。」
然後,他深深地擁緊了她,什麼也不再說了。
筠庭感動、心折、慚愧,卻什麼也不能說。
這段日子,是他們感情最低潮的時期。
之後,又爆發了震撼十足的事件——公司的企劃案鬧雙胞!
天啊!所有的企劃幾乎已擬定完成,準備執行,如今卻有人比他們早一步推出,就連合作的企業也是當初他們所接洽的公司……可想而知,那打擊有多大,更巧的是,對方仍舊是同一個公司團體——宏威企業!
企劃案是執行不了了,違約賠償更是在所難免,這件意外,帶給翔源企業不小的打擊和殺傷力,開會檢討、追究過失,卻無法檢討出個所以然來。
私底下,有些較有膽量的人曾支支吾吾地對趙毅翔提出對筠庭的懷疑。
「不!不是她!任何人都可以懷疑,就是不能懷疑筠庭!」
這是他激烈的回答,他感覺得出來,這件事的發生,筠庭比誰都要難過。
想當然耳,這件事只能無疾而終。
* * *
筠庭伸伸懶腰,捶捶僵硬酸疼的肩膀,轉身一望,趙毅翔正埋首在一堆卷宗中忙碌著,不曾注意到腕上的表已指到十二的數字。
筠庭知道他近來正為了一宗龐大的工程企劃忙得焦頭爛額,尤其那塊價值不菲的土地位於商業區的黃金地帶,多少公司團體擠破了頭爭取,因此,握有土地所有權的土地公司才會作出公開競標的決定。
筠庭憐惜地輕歎,起身走向他。
她想了很久,事情已然發生,不管她的決定是對是錯,都已挽回不了什麼,總有一天,毅翔必然會知道一切,他會恨她的欺騙、恨她的背叛,所有的濃情愛意將隨風而逝,這些她都明白,也無力阻止它的發生,所以她惟一能做的,是珍惜能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直到那一天的到來。屆時,她縱然會失去他,至少她還擁有最美的回憶,足以伴她度過每一個沒有他的日子。
「毅翔,別累壞了自己,休息一下,民生問題總是要解決的。」她心疼地望住他,按住他正振筆疾書的手。
趙毅翔抬起頭,接觸到那雙溫柔而盈滿關懷的眸子,不由得發自內心愉快地笑了,他反握住她的手,冷不防地微一使力,猝不及防的筠庭整個人跌入他懷中。
「你這是在關心我嗎?」熠熠如星的眸子閃爍著耀眼的笑意。
「不正經!」筠庭嬌斥,心頭卻甜絲絲的。
「不正經?我還有更不正經的事想做呢!」趙毅翔不懷好意地俯近她,意圖再明顯不過了。
「你……你……」她一臉酡紅,急道,「你不餓嗎?還有閒情逸致戲弄我。」
「我是很『餓』啊!」他壞壞地笑著,「不過『此餓』非彼『餓』。」
筠庭倏地跳離他的大腿,嫣頰燒紅:「我……我警告你,不許……呃,佔我便宜!」
趙毅翔搖搖頭,有些啼笑皆非:「我頭一回看到有人像個一絲不苟的小法官般,義正詞又嚴地警告她的男朋友不准對她一親芳澤,唉——我命苦哇!」
筠庭簡直羞得無地自容,連忙岔開話題:「你到底去不去吃東西?」
「你秀色可餐。」他就連說話也可以調戲她,吃點小豆腐。
「油嘴滑舌!」筠庭嗔道,「再不正經一點,我真的不理你了。」
威脅話語一出,他果然安分了點:「我要把手邊的資料看完,沒空出去吃了,你自己去吧,你要餓著了,我可會心疼的。」
「好吧,那我出去買兩個便當回來,我們一起吃,好不好?」
「這麼離不開我呀?是不是沒見到我,食不下嚥啊?」他一副「我趙某人的魅力真是無遠弗近」的陶醉樣。
「是喔,你拽得二五八萬!」筠庭白他一眼,轉身離開。
直到窈窕的身影消逝在趙毅翔面前,他唇邊的笑意仍久久未散。
收回視線,他再度強迫自己將注意力拉回眼前的資料上,才剛拿起筆,桌上的電話便適時響了起來,他順手接起,簡潔地道:「翔源企業,您好,請問哪位?」
「你是趙毅翔吧?還記得我嗎?」低沉的男音自另一端傳來。
趙毅翔怔了一下,很快地自遙遠的泛黃記憶中找到他要的答案。「柯紹朋。」他準確地指出,毫無疑問。
「呵、呵!」柯紹朋很假地笑了兩聲,「不錯嘛,記性挺好的。」
「有事?」聲音平平淡淡的,沒辦法,他實在熱絡不起來。
「好朋友嘛,向您慰問致意囉!」
我還節哀順變咧!趙毅翔沒好氣地想。
他又不是遭遇了什麼慘絕人寰的悲慘事件,有必要一副憐憫同情的口吻嗎?尤其其中幸災樂禍的成分居多,「如果你指的是上回企劃案的『湊巧』事件,你放心,我堅強得很,小小的打擊算不了什麼。倒是你,我向你致上十二萬分的敬佩,對於你那無孔不入的本事,我恐怕是望塵莫及。」
「哪裡,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優點而已。」柯紹明不理會他的嘲諷,打算給予他更致命的一擊,「但願你真如你所言的堅強,足以承受任何打擊。」
「什麼意思?」他冷起臉來,寒聲問道。
「不是我『無孔不入』,而是你太輕率大意了。為什麼你不想想,誰是最有可能出賣你的人?老同學,紅顏禍水呀!別太相信女人。」柯紹朋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看出筠庭早已亂了立場,會再幫他的機率是微乎其微,所以,他改變了原定計劃,既然筠庭已靠不住,不如提早掀了底牌,能讓趙毅翔在情場上再次重重受創,又何嘗不是快事一件?他可沒忘了高中、大學時代,趙毅翔害他啃了多少香蕉皮!
「你說的是筠庭?」他微一錯愕,繼而冷笑,「你以為我會相信你?」
「我說的是不是事實你自己心裡有數,言盡於此,最後,獻上我無盡的同情,但願你禁得起這個殘酷事實的打擊。」
最後,話筒只剩一成不變的嘟嘟聲。
他茫然放下話筒。「筠庭,會是你嗎?真的是你嗎?」他迷惘地低喃。
腦海中片片段段地閃過筠庭反常的言行、欲言又止的神態、莫名的悲傷落寞,甚至提出離職的要求……
毋庸置疑的答案已清清楚楚地擺在他眼前,但是他發現,他居然一點也不氣憤或心痛,不是他堅強到不受影響,而是這個答案解釋了筠庭當初為何會掙扎、痛苦,她甚至曾不止一次告訴他:「你會後悔。」
這證明她是真心愛他!
領悟之後,他反而微微一笑:「你恐怕得失望了,我不後悔。」
不過,他想知道筠庭這麼做的理由,頭一回,他發現自己居然一點也不瞭解筠庭,在她傷心痛苦時,他居然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強烈地希望走進她的生命中,與她共同面對一切問題,與她一同歡笑、一同落淚。
他有點心虛地在心底對她說道:「對不起啦,筠庭,我可不是不信任你喲!我只是太明白不可能由你口中知道什麼,所以,我只好用我的方式得到我想知道的一切,希望你別覺得我侵犯了你的隱私。」
然後,他翻開放名片的簿子,找到了一間徵信社的電話號碼,毅然拿起話筒,迅速按下八個數字——
* * *
一個星期後,趙毅翔想知道的答案全呈現在他面前。
夜裡,他坐在床上,翻閱著手中的資料,攢緊了眉峰。
「女人!你居然什麼也不告訴我。」他不滿地低聲抱怨。但,偏又為她所承受的壓力感到心疼。
他要是不知道也就罷了,一旦知道了,就絕不會袖手旁觀!
他熟記調查報告中記載的醫院地址,暗暗提醒自己,明天一定要去一趟醫院。
輕緩平穩的敲門聲突然響起,他將手中的報告往床頭隨意一擺,朝門口說道:「請進。」
進來的人是趙夫人。
「兒子,你最近心情好像挺不錯的!」
「托你老人家的福。」看來他挺有抬槓的興致。
「如果你沒忘記的話,趙總經理,你好像欠了你老媽一個解釋。先是一副世界末日的悲慘樣,然後卻又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好像世上沒人比你更快樂了……你最好交代清楚。」她一副「今天得不到滿意的答案,誓不罷休」的模樣。
「你不是都已經知道了嗎?」趙毅翔將問題丟回給她。
這算是肯定的答覆了。趙夫人滿意地微笑:「那女孩——」她努力思索,「莫筠庭是吧,她會成為咱們趙家的媳婦吧?」
「你說呢?」他不置可否地反問。
「你這渾小子,」趙夫人敲他的頭一記,「少給我搓湯圓、打馬虎眼,給我一個答案!」
「你何妨心平氣和,靜觀其變?」他故弄玄虛。
「不孝子!連老媽也捉弄。」趙夫人不甚滿意地抱怨,順手拿起床頭的資料翻閱,趙毅翔來不及阻止,只得認命地任她看下去,愈看……眼愈張愈大,驚詫的神色充分顯示在她臉上,「兒子,這……」
「沒錯,是筠庭,而她也的確……做過不利公司的事。」他語氣生硬地擠出這幾個字。
「這女孩……唉,你打算幫她!」
「嗯。只要和她有關的事,我義不容辭。」頓了一會,他疑惑地望著母親,「你難道沒話說?你不反對?」
「有什麼好反對的。你愛她,不是嗎?」她瞭解地笑了笑。
「可……可是,你不會排斥她或者對她心存成見?畢竟她曾經……」他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措詞,「而且,在這種『非常時期』,你難道不會懷疑她對我……呃,她背後的動機!」他以為,知道實情後的母親該會反對的,在這種情況下,任誰都不會相信筠庭是真心愛他,可是母親的反應卻出乎他意料——
「她真不真心只有你知道。我見過她一面,以我閱人的眼光來看,她不會是那種心機深沉的女孩,何況,我自己兒子的魅力我還不曉得嗎?」
趙毅翔總算放下心頭的大石了,原以為需要花不少心思來說服母親,沒想到她看得比他還透徹。
「媽,謝謝你。」
「謝什麼!她是你的選擇,而我尊重你的選擇,並且無條件支持。」她拍拍兒子的手,「別讓你老媽失望啊!」
他回以胸有成竹的一笑:「這你就不用擔心了。等著抱孫吧!」
「前提是,你得先將筠庭娶到手。」
母子一搭一唱,有默契地相視一笑。
* * *
隔天,他在閒暇之餘抽空去了一趟醫院,並且和筠庭的母親見上了一面。
當時,他只是含蓄而保留地介紹自己是筠庭的上司,而筠庭的母親的目光卻透視般犀利地望著他問:「上司?只是單純的主雇關係?沒有任何附加頭銜?」
好心虛喔!
有哪個上司會這麼閒,吃飽沒事做去關心下屬的母親?就連和醫生討論她的病況都和筠庭一樣關切得過火?
「呃……私底下,我和筠庭……相處得很融洽。」夠婉轉了吧!
「『融洽』到什麼程度?」反正她就是要打破沙鍋問到底了。
「這個……」他又詞窮了。
「這樣問吧,你喜不喜歡我女兒?」莫母單刀直入地問。
人家都問得這麼「白」了,再「含蓄」下去就有點假了。「是的,我喜歡她,甚至可以說深愛著她。」
「早說嘛!」害她浪費了這麼多口水,真是的,「筠庭呢?怎麼沒和你一起來。」
「她在上班。」因為公司有她,所以他可以安心「蹺班」,反正她只要行動電話一撥,馬上就可以聯絡到他。
嘟——
瞧,才剛這樣想,行動電話馬上響了起來。
「喂,我是趙毅翔。」
「毅翔,是我啦!」筠庭甜美的聲音自彼端傳來。
「筠庭啊,」他一叫筠庭的名字,立刻引來莫母的注意,「怎麼樣?忙不忙?」
「還好啦,你現在在哪?」
「呃——」迎向莫母的目光,他有些心虛地說,「和客戶談合約。」
「噢。我是要告訴你,剛才臨時決定要開會,討論你最近忙的那樁工程企劃,時間約定在下午兩點,你趕得回來嗎?需不需要我延後或改期?」
「不用了,你只要記得想我就行了。」他開玩笑地回答,接著說,「我兩點以前會回公司,不過中午以前我是趕不回去了,你自己去用餐,要是讓我知道你又忙得忘了吃中餐,小心我重打你十大板,聽到了沒?」
「人家又不是常常這樣。」她說得好委屈,不過才幾次忘了吃中餐或晚餐,就被他逮個正著,真是霉到家了。
「別說偶爾,一次也不行,因為我會心疼。」
「知道了啦!」她甜甜地笑著,「不跟你扯了,我掛電話了,Bye!」
「嗯,再見。」他含笑關上行動電話。
「你把筠筠照顧得很好。」莫母滿意地微笑,「不過,我是不是該請問你,為什麼瞞著筠筠,不讓她知道你在這兒?」
趙毅翔斂去笑意,嚴肅地回道:「暫時不能讓她知道。」目前他還不打算讓筠庭知道他已經得知一切,因為他明白如此一來,筠庭必然不能心無芥蒂地坦然面對他,他要用行動向她證明他的愛和信任,否則,在這種一點說服力也沒有的情況之下,他如何讓她相信他不會質疑過他倆的愛,更不曾動搖愛她的決心?
「我有我的顧忌……這樣說吧!筠庭不曾對我提過一丁點關於你和昭庭的事,她有心瞞我,既然她不想讓我知道,我不妨配合著她,當做我什麼都不知情。」他輕歎,「事情沒有你想像的簡單,我和筠庭之間還有難解的心結必須面對,而我有自信,只要她對我的感情夠真、夠深,那麼任何困難都能迎刃而解,任何問題都不再是問題,可是在這之前,請你答應我,幫我瞞著筠庭好嗎!」
「老天,你們年輕人究竟在搞什麼鬼?」好像很複雜!她皺起眉,不過她信任趙毅翔,她看得出趙毅翔對筠庭是真心的,「我答應你,因為我感覺得出你的用心良苦。」
「謝謝。」真好,世上又多一個瞭解他的人了。
* * *
和莫母有過一番真誠的對談之後,彼此已得到共識,之後,他又去了一趟莫昭庭的病房。
「哈囉,愛耍帥出風頭的木乃伊先生。」趙毅翔輕敲了兩下房門,不待應允便從容自若地進門,淡淡地望著莫昭庭。
「你——」莫昭庭有些許錯愕,「你確定你沒走錯病房。」他不認識眼前這個英挺出色的男人呀!
「你叫莫昭庭,不是嗎?聽說你挺罩得住的?」趙毅翔揚了揚眉,略有取笑意味。
「唉——」莫昭庭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感歎樣,「過去的輕狂荒唐,不提也罷。」
嗯,不錯,看來一場車禍倒是讓他迷途知返、洗心革面、金盆洗……呃,不對,總之就是從善如流了啦!
「你總算還有藥救。」趙毅翔讚許地點點頭,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數學課本上,隨手拿起一張畫得亂七八糟的計算用紙,「不錯嘛,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對一個陌生人而言,這人的行為是不是有點莫名其妙?「我不知道你是誰。」莫昭庭再一次聲明。
「趙毅翔。」他簡單地報上大名,「現在你知道了。」
「問題是,我該認識你嗎?」
「無所謂,我認識你就行了。」趙毅翔滿不在乎地聳聳肩,悠閒地拉了張椅子坐下。
莫昭庭受不了了,他提高音量:「你究竟是……」
「我是你姐姐的朋友。」終於,趙毅翔好心地答覆了他的問題。
「男朋友?」莫昭庭一改浮躁口吻,興奮地問。
「何以見得?」趙毅翔劍眉一揚,雙手環胸,閒適地問道。
「猜的。前一陣子她來看我的時候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當時我就猜測她是不是為情所苦,現在見到你,你很有那種讓女人為你飽受情傷之苦的本錢,除了你不作第二人想。」
「你挺瞭解你姐姐的?」
莫昭庭神色黯了下來:「我不是一個好弟弟。」
「現在開始改變也還來得及呀,你肯力爭上游,筠庭一定很欣慰,如果能努力出一些成果,筠庭會更開心的。」
「我也知道,但,唉!談何容易。」莫昭庭無奈地低歎。
「怎麼?讀得不順利?」從莫昭庭挫敗灰心的表情中,他肯定了這個答案。
「書本都丟開這麼久了,重新再讀真的很吃力,我讀得都快叫救命了!」
「嗯哼!」他微點頭,沉吟了一會,「這樣吧,我來教你。」
「你?!」莫昭庭萬分驚訝地低喊。
「對呀!」少瞧不起人了,他可是擁有劍橋博士學位的高材生,去當教授都還綽綽有餘咧!「怕我無法勝任?」
「不……不是啦!」莫昭庭有些受寵若驚,「我是沒想到你肯……」
是啊,他也沒想到他會肯。若在從前,他絕對想不到自己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不過我先說好,會答應教你,完全是看在筠庭的分上,以及看你還有點上進心,如果你不能認真學習的話,我不想做毫無意義的蠢事,聽到沒?」言下之意,他會是個嚴格督促他的老師。
「知道了,我保證,」莫昭庭認真地舉起右手,「我會努力做出一番成績來的。」
「那好。我平時有自己的事業要忙,至於晚上的時間和星期假日——」
「我知道,你要和我姐姐約會嘛!」莫昭庭笑嘻嘻地接口。
趙毅翔白他一眼:「知道就好!除了這些時間之外,我會盡量抽空過來幫你複習從前的課程。還有,這是我們之間的協定,你半個字都不能對筠庭說,連我的人都不能提起。懂嗎?」
「這又是為什麼?」莫昭庭眨了眨眼,一臉困惑。
「會引起世界大戰!這個答案你滿意了嗎?」趙毅翔沒好氣地說。
「不滿意。」好奇怪喔,這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為什麼不能說呢?
「我不管你這個好奇寶寶滿意不滿意,反正不能說就是不能說。」他堅決道。
「好嘛,現在你比我大牌,你說不說就不說,可是我要更正一點,我和筠筠小時候都不是用『好奇寶寶』,也不是用『滿意寶寶』,我們是用『幫寶適』
的。」莫昭庭頑皮地回嘴。
咦,他們什麼時候扯到紙尿褲的品牌去了?怎麼他一點也沒察覺?
唉,他無力地歎了口氣:「你再耍嘴皮子、逞一時之快好了,看你搞出來的爛攤子我還幫不幫你收拾。」
爛攤子?「你是說?」
「把那個被你撞得生命垂危的倒霉女孩家屬的聯絡電話給我,我去問問詳細情形。」
這下莫昭庭當真傻了眼了:「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趙毅翔無奈地苦笑:「你不都說了,我是筠庭的男朋友,不是嗎?我不幫她,你難道還天真地以為她真有辦法獨力解決?」
「而這件事你仍然不打算讓筠筠知道?」莫昭庭不怎麼確定地問。
「是的。」他堅定地答道。
莫昭庭內心漲滿了感動。趙毅翔——是真心愛筠庭的,他瞬間領悟了這一點。
一個人,為什麼可以在背後為某個人默默付出一切,不求她瞭解,只想替她扛起所有的責任,讓她無憂地盡情歡笑?
除了深愛她之外,還有更好的解釋嗎?
「如果筠筠不曉得好好把握住你,那麼她一定是世上最蠢的笨蛋!」莫昭庭若有所思地道。
「我該感謝你這麼看得起我。」趙毅翔撇撇唇,淡淡一笑,伸手接過莫昭庭手中的課本,「來吧,讓我看看你的問題究竟出在哪裡。」
之後,環繞著他們的,是一個接一個的數學公式、解題要訣,在趙毅翔嚴肅又不淪為呆板的巧妙帶領下,莫昭庭漸漸能走進奧妙的數理殿堂,並融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