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郎吻 第一章
    在「賀氏牧場」的後山上,牧育著成群的白色綿羊,由遠處望去,仿似一點點的小  白球,點綴在藍天白雲下,充分表現了大自然的清涼快意!  

    穿梭在羊群間的是,一位十七歲的小女孩——梅亞。賀。  

    她童心未泯地在綠草上與羊兒賽跑,每天的這個時候,便是她最快樂的時光。  

    也唯有與它們在一起的時候,她才可以丟開所有的顧忌,扔掉女孩子的矜持,任意  的在大地上跳躍、飛舞,而不用擔心被父親看見,討來一頓責罵。  

    提及梅亞的父親巴森。賀,也就是鄰居口中的老賀,他雖是梅亞唯一的親人,卻也  是她最敬畏害怕的一位。  

    巴森的脾氣暴躁易怒,連牧場上的工人都不敢領教,更何況是和他朝夕相處的梅亞  呢!  

    更讓她痛心的就是,巴森有一個極為要不得的喜好——賭。  

    說起賭,巴森擅長的方式可說是不勝枚舉,大到賭馬、賽鴿、小到紙牌、梭哈,他  都喜歡玩上一把。  

    但賭博這玩意兒哪有穩贏的?十賭九輸更是大夥兒都知道的道理,卻沒有一個賭徒  會將它放在心上,只是依然故我的沉迷。  

    而巴森就是其中之一,他非但沉溺於這項刺激中,甚至已到了火走入魔的地步。  

    梅亞屢次勸說都得不到效果,反而惹來意想不到的傷害。不是被打被罵,就是罰她  做更多的家事,但她並不怪父親,也明白他之所以會愛上賭博,也是希望能改善牧場的  經濟。  

    尤其這些年來,鄰近幾個地方都先後開闢了新牧場,他們的設備不但新穎,草原更  是廣闊肥沃,所養的牲畜肉質鮮美,綿羊的毛質滑亮,乳牛的奶水充足,這些都是「賀  氏牧場」望塵莫及的。  

    因此,巴森一心想從賭博中撈點錢,好擴大牧場營運,增加一些設備及生財器具。  

    沒想到他愈是執著於此,就愈加深陷,以致到頭來,他連牧場都不要了,整日埋首  於賭場中。  

    梅亞看著天空已出現暈紅的晚霞,這才趕緊對身旁的小羊們說道:「天快黑了,我  們快回去吧!否則天一暗,山路就不好走了。」  

    羊兒似乎聽得懂她的話似的,在她的口令下,全都集合起來,朝家園的方向邁進。  

    當靠近大屋門外,梅亞便遠遠的的看見父親駕著馬車回來了,他醉醺醺地下了馬,  走路踉蹌的差點摔進溝裡。  

    梅亞立刻上前攙扶他,輕聲說道:「爸,不是告訴過您,以後喝醉了就不要自己駕  馬,這樣很危險的。」  

    尤其山路的另一邊是懸崖,只要一個不留神,很容易摔得粉身碎骨。  

    「要你管!去,去給我拿酒來。」巴森顫巍巍地走進大屋,坐在一張林椅上,蹺起  二郎腿,對她發號口令。  

    「您不能再喝了。」  

    梅亞直搖頭,痛心父親的執迷不悟,這陣子他不知輸掉了多少羊兒、多少上好的乳  牛,自從他迷上賭博後,非但沒有掙得半點錢,反倒輸掉了半座牧場。  

    她在意的並非牧場的營運,而是父親的健康,看著父親成天不是賭就是買醉,真不  知該如何說他。  

    「你再囉嗦,小心我打你。」巴森露出猙獰的面孔,嚇得她不敢再多說半句話。  

    她不會忘記他下手有多重,每當沐浴時,看見自己身上一條條毒打後的傷痛,她就  不禁悲從中來。  

    那種痛是非常刺骨的,即使她再勇敢,也不願再嘗試。  

    「快去拿酒。」巴森又朝她吼道。  

    她從失神中驚醒,這才不情不願地走到酒櫃,拿出一瓶酒遞給他。  

    他扭開瓶蓋,連杯子也不用便猛灌了幾口,之後以手臂拭了拭嘴,睨著她說:「去  把東西整理一下。」  

    梅亞一愣,「整理東西做什麼?」  

    「叫你去整理就是了。」他不耐煩地說。  

    她定在原地,雙手緊擰著裙擺,似乎已經察覺到事情不妙了!「您不說清楚我就不  去,究竟要我去哪裡?」  

    「你是翅膀長硬了,現在我說什麼都不聽了,是不是?」  

    巴森怒氣騰騰地走到她面前,正要甩她一巴掌時又突然收了手,暗自啐了聲,「要  不是我把你賣給別人,那張臉不能有半點瑕疵,否則,我真想打爛它。」  

    「您說什麼?」她吃了一驚,身子不自覺的顫抖起來。  

    她沒聽錯吧?父親說他把她賣給別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賭輸了,這座牧場全部送給人家還不夠抵債,正好我打聽到約瑟亞王宮在找侍  女,鎮裡的傑克正好和王室的總管熟識,在他的幫忙下,你可以直接進去,這是你的榮  幸,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他擰著眉,酒氣沖天的對著她喊道。  

    「我不要……我不要離開這裡……」  

    她一點都不想離開這個陪她生長了十幾年的地方,這裡的每一隻羊、每一頭牛都和  她有著深切的情感。  

    父親不能這麼自私,他怎麼可以把她當成一樣物品,說賣就賣?  

    「你這丫頭——」  

    巴森頓時怒火上揚,順手抓了一支棍子就往她的身上甩,「不去是嗎?很好,那我  就打死你,省得我天天在家看你的臉色。」  

    他聰明的不打她露在衣服外面的臉部和手臂,拚命甩打著她的大腿。梅亞疼得直淌  淚,卻連哼也不敢哼一聲。  

    這時候傑克剛好來到牧場,一進屋便看到這一幕,立刻衝過去,拽掉他手上的棍子  。  

    「老賀,你這是做什麼,要鬧出人命嗎?我是想幫你,但如果你把她打傷了,到時  人家不要,你可別怪我!」  

    傑克氣呼呼地對著巴森說,還不時以目光審視梅亞身上的傷痕。  

    「這丫頭不聽勸,老是跟我作對,我當然氣瘋了,不打她我還能做什麼?」  

    巴森雙手叉腰,一雙眼瞪得跟牛眼一般,眼白處則現出了長年被酒精侵蝕的混濁。  

    「梅亞是個好女孩,我相信你心裡也明白,別老是因為賭輸了,就把氣出在她身上  。我想她也只是嘴上說說,不會置你於不顧的。」  

    傑克安撫著他,隨即走到梅亞身邊,蹲下身說:「別恨你爸,他是醉了才會這樣,  但傑克叔叔要告訴你,如果你爸還不出那筆錢,可是得去坐牢的,你忍心嗎?」  

    他緊抓著梅亞的弱點,他明白這女孩是吃軟不吃硬的個性。  

    「我……」她遲疑了,看了看父親,她又怎麼忍心呢?  

    「我也不逼你,你仔細考慮考慮吧!」傑克十分懂得以退為進的道理。  

    梅亞一時間陷入了掙扎,久久未語。  

    「你別浪費時間了,她就是這種死性子,問了也是白問,你就直接把她帶走吧!」  巴森瞪著她說。  

    醉意醺然的他早已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更不明白他所說出的每個字已傷到最親  密的人。  

    「爸,我答應你,但求你別再說這種話了——」  

    她認了,既然想不出第二種辦法,她也只有委屈求全了,再說,去王室當侍女也沒  什麼不好的,不僅可以賺錢貼補家用,還可以躲開父親的毒打,只是……只是她好捨不  得那些小動物。  

    「老賀,你聽見沒?梅亞答應了。」傑克開心道。  

    「哼!諒她也不敢不答應。」  

    巴森又大口喝酒,直到喝夠了,才搖搖晃晃地走到椅子上躺下。  

    「梅亞,你進屋裡去準備一下,東西不用帶太多,王室裡什麼都有,你只要把自己  弄得乾淨清爽點就行了。」  

    其實,梅亞有一張深邃且漂亮的五官,她的皮膚是淡淡的健康麥牙色,一頭大波浪  的金髮可是遺傳了她母親,湛藍的眼珠子有神而炯亮,是個標準的美人胚子。  

    因此,傑克對梅亞有信心極了,他一點兒都不擔心她不會被錄用。若不是她身為平  民,就算甄選王妃也相當有機會。  

    梅亞雙眼空洞地凝睇著傑克,良久……她才點頭回到房裡。  

    對未來,她已經沒有任何寄望,或許終其一生,她都得在那陌生的王宮裡度過了。  

    ※※※  

    約瑟亞王宮內傳來極為狂野的咆哮聲!  

    「迪南殿下,小的不知道這個不該擺在這裡。」  

    一名侍女戰戰兢兢地說著,身子還不停的發抖,她不知道只是一個小小的筆座,竟  會惹得殿下這般狂怒!  

    「去!把它拿去扔了。」他一雙利眼射出冷箭來。  

    「是……我……這就拿去丟了。」她如獲大赦般,趕緊將放在桌上那只漂亮的上等  筆座拿走。  

    待她離開後,殿下的寢宮裡又陷入一片死寂……而迪南的思緒彷彿回到很久很久以  前——

    「莎莎阿姨,別打我……好痛……」七歲的迪南緊緊抓著一直打在他身上的粗鞭  ,赤裸的上身已是傷痕纍纍。  

    「你再皮呀!小心我打死你。」他的後母莎莎狠戾地說。  

    「我以後不敢了!阿姨——」  

    「住口!你就只會叫我阿姨嗎?我現是你的後母,喊我母后——」她最痛恨迪南始  終不肯開口叫她一聲母后,這感覺彷彿她目前這個王妃的名諱是假的。  

    迪南撇開臉,小小的臉上出現的竟是一副倨傲的神情,除了已去世的生母外,他絕  不會再喊別的女人為母后。  

    「好,你嘴硬、你倔強,看我怎麼馴服你。」  

    莎莎的粗鞭正要落在他身上,正巧迪南的保姆妮娜衝進屋內抱住了他,一手抓住鞭  子。  

    「別打了,王妃,國王就要回宮了。」她趕緊找理由說道。  

    莎莎瞬間變了臉色,驚惶失措的道:「是嗎?好!算你今天運氣好,我就姑且饒過  你。」她收回手,惡狠狠地瞪著迪南又道:「你身上的傷絕不能讓你父王看見,否則,  下回更有你好看的,懂嗎?」  

    迪南只是低頭不語,兩隻小拳頭握得好緊,強迫自己把到嘴的辯駁給吞了回去。他  心裡明白,就算他告訴父王她打了他,過分寵膩她的父王也只會說是他調皮搗蛋,絕不  會為他說半句話。  

    「你——算了算了,我得回房好好打扮一下,沒空理會你。」  

    她冷哼了一聲,立即拎起絲質篷裙,如驕傲的孔雀一般離開了迪南的寢宮。  

    莎莎原是王宮中的侍女,對他是又好又溫柔,沒想到等母后因病去世後,她便設計  色誘父王,千方百計要奪取王妃這個位子。  

    偏偏父王被她的美色迷惑,事事都對她言聽計從,而她不但達到了目的,還乘機挑  撥他們父子間的感情。  

    因此,迪南雖身為王子,但從未感受到父愛的溫暖,加上母親又早逝,因而漸漸養  成他偏激的個性。  

    但他唯一明白的是,像莎莎那種一開始便故作溫馴的女人最可怕,她所有的溫柔婉  約都是裝出來的,事實上,她就像毒蠍,沾都沾不得。  

    他發誓絕不會重蹈父王的覆轍,絕不!  

    直到三年前,他正式承襲殿下爵位後,莎莎因為過於擔心害怕,整日生活在憂心惶  恐中,終於抑鬱而終。  

    該死的女人……若非她已不在人世,他肯定要將她五馬分屍、狠狠地鞭打她,將過  去她烙印在他身上的傷痕,全都轉印到她身上。  

    迪南幽幽地從回憶中凝神,這輩子他最恨那種外表美麗多姿、柔弱堪憐的女人,那  就仿似莎莎剛到王宮時所假裝的模樣,令他作嘔。  

    而那只筆座,正是他十六歲生日時,她虛情假意下買給他的禮物?還記得他一拿到  手,便將它扔得遠遠的,連看都懶得看一眼,也不知剛剛那個侍女是從哪兒翻出來的,  真是晦氣!  

    這時,寢宮房門又響了兩聲,迪南不耐地咆哮道:「誰?」  

    「是我,妮娜。」妮娜是王室的老僕,自王妃去世後,便是由她一手照顧迪南長大  ,也是在她的袒護下,讓迪南好幾次得以躲過莎莎的魔手。因此,迪南對她有著深深的  感激,也唯有對她不會擺出的架子。  

    「請進。」  

    「殿下,您又發脾氣了?」  

    妮娜一進屋裡,就主動將他屋內所有的窗簾拉開,讓外頭的陽光得以照射進來,使  這間屋子不再這般陰涼。  

    「媽的,又是哪個侍女去向你告狀了?」他攏起眉心,心中的怒火燃燒得更旺。  

    侍女、侍女!又在耍奸使詐了,她們勾引不了父王、拉攏不了他,便耍起這種小鼻  子、小眼睛的手段,如果讓他查出是誰,他一定立即送她上斷頭台。  

    「沒人向我告狀,是我自己看出來的。」妮娜歎了一口氣,「才一進門,我就聽見  您大吼大叫的聲音,任誰也聽得出來您又在鬧性子了。」  

    她仔仔細細看著已長大成人的王子殿下,心想時間過得還真快,爾雅王妃已走了二  十年,迪南也已由小男孩變成如今擁有天生王者架式的男人!  

    他的黑眸一沉,冷冷地說:「你知不知道剛才那個侍女居然拿出那只莎莎買的筆座  放在我的房裡?」  

    當他看見那玩意兒,怎麼還能隱忍住脾氣不發作呢?  

    「她是新來的侍女,什麼都不懂,慢慢教她嘛!」  

    「怎麼又有新侍女?王宮內三天兩頭招入新侍女,不覺得麻煩嗎?」他語氣不善地  說。  

    「還不是都是因為您嗎?」唯有妮娜對他的怒氣蒸騰,才能不為所動。  

    「我?」迪南的眸光倏然激射。  

    「是啊!每個進宮的侍女幾乎都待不到一個月,她們還不是被您那暴怒的性情給嚇  走的,別再將所有的罪過都遷怒於她們,她們不是莎莎。」她語重心長地勸說。  

    「妮娜!」他震憤地望著她。  

    「難道我說錯了?」她笑了笑,完全不理會他的怒意。「別生氣了,國王陛下有急  事想與您商量,要我請您到餐廳共同用餐。」  

    「我不去。」他痛恨父王,若非他為女色所,他也不會有那種悲慘的童年。  

    尤其是在莎莎的蓄意挑撥離間下,他與父王的關係變得很生疏,甚至可以說到了「  惡劣」的地步。  

    迪南甚至想過,如果莎莎有為他生下一個男孩,那這個殿下的位子絕對輪不到他的  頭上。  

    「我知道您恨他,但他畢竟是國王,也是您的父親,他找您就表示有急事,您還是  去看看吧!而且,您就要繼承王位了,國家大事您也該瞭解的,不是嗎?」  

    妮娜相信迪南是個聰明的男人,更是個有君子之風的君王,只是,過去的仇恨淹沒  了他的理智,讓他變得有點憤世嫉俗。  

    若能有讓他發揮智慧與專長的機會,他必定能做得比現在的國王更好。況且,國王  的年歲已大,也到了該交棒的時候了。  

    迪南揉了揉眉心,瞇起眼,無奈地說:「好,你先下去,我待會兒就到。」  

    妮娜笑了笑,很高興自己並沒有看錯他,「別讓國王陛下等久了。」叮囑過後,她  即刻退下。  

    而迪南則走到窗口,看著陽光照射下的整片江山……雖說王子殿下這位子太沉重,  但他有信心一定能做好它。  

    ※※※  

    「父王,您找我?」  

    迪南來到金璧輝煌的餐廳內,看著正在用餐的父王。  

    國王抬起頭,一見是他,立即笑道:「你來了?我就知道囑咐妮娜去喚你,一定是  萬無一失。」  

    他怎麼會不知道迪南只聽妮娜的話,也僅對她保有一分敬重,而那是他這個做父親  所望塵莫及的。  

    「您利用我對她的敬重之心?」他皺起眉,敵視的看著國王。  

    「說什麼利用不利用,你是我的兒子啊!」國王擱下銀得發亮的刀叉,冷然含威地  指著前面的椅子,「坐。」  

    迪南神色複雜地入座,「有什麼事,說吧!」  

    「你也知道現在英格蘭與愛爾蘭軍不易應付,你是該多關心一下國政了。」國王拿  起葡萄美酒淺嘗了一口。  

    「就因為這件事?」  

    「另外,我關心的是你的婚事。」國王切入正題。  

    「婚事?」迪南陰鬱地沉下臉。  

    「馬賽將軍擁有兵權,如果能拉攏他,對咱麼恐固王室威武是非常有幫助的。」國  王定定的看著他,希望他能瞭解這件事的重要性。  

    「拿我來鞏固您的王室威權?」迪南冷嗤道。  

    每次不都是這樣嗎?在父王獨裁的決斷一切後,就要他來執行命令,他已經受夠了  自己像個傀儡的被操縱的感覺!  

    「話不能這麼說。」  

    「那說出你的計劃,你要如何拉攏他?」迪南撇撇嘴角,不屑地問。  

    「他有個女兒今年已十九歲,如果你能與……」  

    「夠了!我絕不答應。我要娶她,還不如要我娶個溫柔可人的侍女來得愉悅,您說  是嗎?父王。」  

    他話語中淨是挖苦與嘲諷,氣得國王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這是你對我說話的口氣?」國王猛一拍桌,先前盡力想維持的好風度已消失殆盡  ,親子間頓時形成劍拔弩張的態勢。  

    他明白這個唯一的兒子對他的所作所為有種種不諒解,這二十年來,對他亦有諸多  批判與責難,但他都刻意隱忍下來,否則,他們父子間的嫌隙會更難癒合啊!  

    「莫非您對我有意見?」在迪南深沉的表情和語調中,增添些許不屑的意味。  

    「我很後悔生了你。」國王也氣得說出重話。  

    「很抱歉,我身上流有您賜給我的血液,就算再壞、您再不接受,我也是您的種,  除非您賜我一死。」  

    他冷睇著自己的父王,那絕決的表情讓國王感到十分痛心。  

    國王抖著身軀,怒斥道:「你這麼做只會引來親痛仇快的後果,難道你一點也不在  意?」他十分後悔這些年來對迪南的縱容,以至於養成他這種目中無人的個性。  

    「我當然在意,但我有我的處事原則,父王,您年紀也不小了,是不是該退位了?  」他挑挑眉,一張深刻且冷冽的俊容帶著吊兒郎當的模樣。  

    「你!好,好得很!馬賽前陣子已經回國,過兩天我會請他們父女倆來宮裡做客,  你給我好好的款待他們,否則,你休想我會退位。」國王撂下狠話後,連餐都不用便離  開了客廳。  

    迪南咬牙切齒地注視著他的背影,額上浮起的青筋也快壓不住地瀕臨爆炸的邊緣。  

    正在這時候,一名侍女並不知廳內的氣氛已經起了變化,端了一盤點心進去,正欲  上桌,剛好他一個回身,整盤的糕點就這麼拋在他倆身上!  

    迪南的火氣更盛,下顎咬得咯咯作響,他猛地抓住侍女的頭髮,「你好大的膽子,  竟敢把我的衣服弄得一身髒!」  

    「對……對不起,可是……是殿下您自己撞上我的啊!」  

    梅亞初來乍到,對宮中的禮儀尚不熟悉,雖明白主僕之分,但沒做錯的事,她也不  容許自己糊塗認帳。  

    「你——」迪南抬高她的下巴,凝視著眼前這張陌生的俏臉,揚起嘴角冷笑道:「  你是新來的侍女?」  

    「是的,殿下,我三天前才來到王宮,有……什麼不對嗎?」  

    梅亞不解又懵懂地回睇他,不明白他眸裡為何要激射出這麼犀利的光芒?  

    「不對,何止不對,這可是大大的不對。」他緊抓住她的下顎,唇邊帶了抹似有若  無的譏諷。  

    而偏偏他這抹嘲弄的微笑,居然能微妙的勾動起梅亞的心弦,使她的心莫名的產生  了一陣混亂的狂跳。  

    「呃——我還是不懂……」她急忙推開他,猛然想起他倆之間身份的差異,暗笑自  己怎麼可以有這種要不得的感覺?  

    「那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訴你,我希望你趕緊滾——」他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冷冽,那  懾人的目光讓梅亞的心臟猛地一陣緊縮!  

    她愣了一會兒,霎時清醒似的跪下,顫聲說:「對不起,殿下,我是不是哪裡做錯  了?殿下可以賜我罪,但請別趕我走啊!」  

    梅亞擔心自己若是被趕出了王宮,替父親解圍的那筆錢一定會被要求退回,那她該  怎麼辦?不行!說什麼她也不能走,她絕不能因自己的一時大意而害了父親。  

    「賜你罪?」迪南的眼底輕閃過一抹戲謔的神采,他嫌惡地撇撇嘴,「你現在是在  耍哪種手段,以退為進嗎?」  

    「我……」她不解的望著他。  

    他倏地逼近她,眉宇冷然地對住她那張滿是驚惶的小臉,並突地掐住她的頸子,一  抹狠戾的笑影勾勒在唇角,「你究竟離不離開?不走的話,我就一手掐死你。」  

    梅亞反射性地向後退縮,但他卻緊抓住她的頸子不放,刻意要弄疼她。  

    「咳……我確實……沒有做錯事,為什麼要走?我不能走……也不行走。」她一抬  眼,便瞧見他眼底那抹莫測高深的幽魅笑意!  

    「果真有企圖。」  

    這女人所表現的嬌弱模樣,及眼角滴落淚水的可憐樣,不禁讓他想起二十年前那個  演技絕佳的莎莎!她不就是用這種無辜的表情、委屈的容顏,誘拐了他的父王嗎?  

    這個女人居然還想用同一種手段來對付他,他迪南又怎可能重蹈父王當年的錯誤。  

    梅亞只覺得一頭霧水,她怎麼也料不到,她才剛進宮沒幾天,居然遇上這樣的男從  ,偏偏他不是她惹得起的王子殿下。  

    「通常在我們王室裡擔任侍女,長相至少要有中等,身材也得凹凸有致,而你完全  不符合標準。說!究竟是誰讓你進來的?」  

    他灼灼的目光詭異地盯著她似蜜桃的粉腮及玲瓏有致的身段,口氣充滿了譏諷的味  道。  

    「這……這……」她完全不知道王室竟有這樣的規定,她能說嗎?說了會不會害了  傑克叔叔?若非傑克叔叔的引薦,他們「賀氏牧場」哪能有那一大筆錢好應急呢?  

    她絕不能做個忘恩負義的人啊!  

    「你到底說不說?」他濃眉緊蹙,藍瞳中閃著駭人的星芒。  

    梅亞語塞了,諸多牽絆滯礙讓她開不了口,只能以無語代替回答。  

    「很好,你不肯說是不是?該不是你們早有預謀,某人故意放你入宮,蓄意迷惑我  ?」他冷冷地嗤笑,目光狠狠地掃向她。  

    梅亞瞠大眼,無法容忍他話中的誤解,只能搖著小腦袋,「沒有預謀,也沒有蓄意  ,殿下可以明查,千萬不要污蔑我……」  

    她驚駭的對住他那對凌厲的眼瞳,渾身顫抖得停不下來。  

    「你這個女人!」他咬牙盯著她。  

    「我真的不懂殿下是怎麼了?難道你認為自己會被我迷惑嗎?」她決定豁出去了。  原來這個長相一表人才的王子殿下是個神精病!  

    梅亞雖知道自己長得並不難看,但還沒有達到能迷惑別人的地步吧?他憑什麼一見  面就這樣數落她?  

    「你——」迪南霍然放開她,使得梅亞一個不平衡,踉蹌了好幾步。  

    「你要待下來也行,可你得禁得起我的折磨,你給我仔細聽著,千萬別妄想引誘宮  裡任何一個男人,否則,我會讓你痛不欲生。」  

    殘酷地丟下這句話之後,迪南便整了整衣領,大步地走出餐廳。  

    此時的梅亞背脊直貼著餐桌,神志已怔茫得理不出半點頭緒,她完全無法理解,這  位王子殿下眼中的恨意是從何而來?  

    她只能安慰自己,或許那是他情緒不穩定所說的氣話,她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侍女  ,高高在上的他絕對不會記得她才對。  

    梅亞深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告訴自己——一定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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