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報仇,三年不晚。慕容菱則花費了兩年的時間在武學修為上,明知兩年的時間 是練不成什麼上層功夫,但她無法再等下去了。
每每想到爹娘慈藹的面容和弟弟天真稚氣的笑臉,她便忍不住想立刻衝進宮殿裡將 藍昊給殺了!
尤信卻屢屢阻止她,要她別衝動,更不可以對藍昊這個人掉以輕心。
可以想見藍昊既然能從十三位兄弟中脫穎而出,成為東宮太子之選,就表示無論武 藝或者是智慧,他均不得小覷。
然而慕容菱又怎能再等待!兩年了,兩年來她夜夜夢見父母被賜死的慘狀,這教她情何以堪?
今天,她終於忍不住向尤信提出了,「尤信,我不能等了!我一定要進宮,你到底 安排得怎樣了?」
「小姐請別急,這種事情得緩著來,一急,就容易出問題。」尤信就是擔心她會急 躁壞事,所以不敢將心中的計畫道出。
「放心,我雖然心急,但絕不會拿復仇一事開玩笑,我一定會謹慎的。」說完,慕 容菱緊抿雙唇。心中那種痛楚是如此的泣血蝕骨,讓她一輩子都忘不了。
「好,我要你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一定要冷靜。」尤信輕拍她的肩,目光 炯銳的說。
「我知道!」她用力地點點頭,「現在你可以告訴我該怎麼做了嗎?」
「好,我告訴你……」尤信壓低嗓音,附在她耳邊說著心中思索許久的計畫。
「我……非得這麼做嗎?」聽聞計畫後,慕容菱不禁心中一惱,「我真的不願意這 麼做……」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若非如此,你是沒辦法接近藍昊的。」尤信知道這麼做是委 屈了她,然而現下這般情勢,也只有忍辱負重了。
「好,我知道。」她閉上眼睛。若不是為了報仇,她絕不可能曲承於他,去當個服 侍他的下人。
「另外……」尤信猶豫著。
「還有什麼事嗎?」她不解的問道。
「小姐,你必須再委屈一些……你願意嗎?」他謹慎的問出口。
「事已至此,要我做什麼犧牲我都願意了。」慕容菱眼中泛出的是一種不同於以往 的灰黯光彩。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走吧!我們去街坊採買去。」說著,他便回過身欲走 。
「我也去嗎?」她顯然一愣。
「當然了!」
「可是……安全嗎?雖然事隔兩年,可我知道現在還是有人四處找著咱們,幾次進城都是由你一個人去……」
「小姐若是連街上都不敢去,又如何進得了宮呢?」尤信可是一語驚醒了夢中人, 讓慕容菱恍然大悟。
「是呀!我連街上都不敢去,又如何能進宮……莫非……你是要帶我變裝去?」慕 容菱想到這個可能性,她果然是個聰明的女子!
「沒錯!就是女扮男裝。走吧!」
尤信微勾起嘴角,心中卻想著,兩年前當慕容山莊遭逢劇變時,她不過是個十五歲 的姑娘,就得承受那麼重的仇恨與壓力,他著實是不忍心呀!
現在他只希望藍昊之命能早日手到擒來,還給小姐一個自在無憂的生活。
***
買了套小廝的衣裝讓慕容菱換上後,尤信便將她帶往宮廷側門外,那兒正在審聘著 入宮奴才。
慕容菱震驚地看著尤信,小聲問道:「你早就知道他們要召奴才入宮?」
「若要進宮,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尤信恣意一笑,「而我們的機會來了! 」
「想到要當那個人的奴才,我就……」慕容菱的心頭突然竄起一把火!
「小姐,忍辱負重呀!」尤信知道這麼做定是委屈了她,但因為情勢所逼,為了雪 恨,她就必須忍耐。
「我懂的,你放心,就算是要我對他下跪也行,不過以後我會要他加倍奉還的!」 說完,慕容菱抿起嘴角,幽冷的黑瞳轉為深沉。
「很好,快去吧!表現得機伶些,那些個大官爺可不喜歡死氣沉沉的奴才。」尤信 不忘提醒道。
「你放心,我一定會賣力演出一個好奴才的模樣!」慕容菱的兩片薄唇輕揚起一絲 淡笑,爾後便毅然決然地朝側門走過去。
尤信憂心忡忡地躲在一旁小巷內等待結果,就見慕容菱排列在隊伍中,個頭又比其 他男人小許多,他實在擔心她究竟會不會被錄用。
本來這種事該由他去的,可惜他跟隨在慕容主子身側多年,許多人都見過他,也知道他的身份,倘若一現身,定會當場被揭穿的。
再看看現在他這身中年裝扮,不就是為了避人耳目所做的掩飾嗎?
將思緒拉回,尤信剛好瞧見慕容菱正被詢問中,距離太遠,他實在無法聽見他們之 間的對談,一顆心可是懸得老高。
「林榮木,你來自何處?」應試官爺直瞅著慕容菱那張過分白皙的臉蛋。
「我來自雲縣。」慕容菱強迫自己綻放笑意。
「雲縣?滿近的嘛!怎麼會想進宮裡呢?」應試宮爺還是直瞅著她,讓慕容菱微微 感到壓力。
「呃……一方面是離家近,回家探望父母親較方便;二方面是……您也知道的,能 在宮裡幹活,可是一件非常光宗耀祖的事呢!」幸好!壓力並未影響到她,她仍是對答 如流。
「不錯嘛!看來你這個小子挺有孝心的!」應試官爺的眼神似乎漸轉怪異,尤其是 嘴畔的笑意,更是令人起雞皮疙瘩。
「謝謝大人誇獎。」慕容菱趕緊鞠躬作揖,低下腦袋躲過他那兩道如火炬般的審視 目光。
「瞧你,還真容易害羞啊!」這時他居然伸出手輕撫了慕容菱的面頰.嚇得她瞬間 白了臉色,以為自己哪兒穿幫了。
遠遠偷覷的尤信倏地緊繃起神經,心想倘若慕容菱真的露出馬腳,他定得以最快的 速度救她逃離。
然而接下來,慕容菱竟然聽見應試官爺說道:「就你吧!進去報到,可以立刻上工 囉!」
慕容菱深吸了一口氣,僵硬的身子也放鬆開來,有些不敢相信的問道:「您……我 當真被錄用了?」
「別懷疑了!我就是喜歡細皮嫩肉的男人,你……很合我的意呢!」瞧這官爺笑得 詭譎,活像個女人似的,慕容菱嚇得臉色又白了幾分。
「謝……謝謝!」她微微抖著嗓音道。
「那還不快進去?」
「是!」
可就在她剛邁步的剎那,官爺竟然又喚住了她,「林榮木!」
「是!大人……」她提高警覺地轉過身。
「有時間我會去找你的,屆時有什麼不習慣,或是誰欺負你,你大可以向我報告喔 !」細啞的嗓音從應試官爺的口中逸出,惹出慕容菱一身的雞皮疙瘩。
她實在弄不明白,這老男人為何對她施以這種怪異的笑容,如果真是認出了她的身 分,他該做的是喊人將她抓起來,而不是對她直笑呀?
唉!管不了這麼多了,既然能進宮了,目前她該做的是如何早日置藍昊於死地!希 望尤信見她進宮後,能夠得到一絲絲欣慰。
「多謝大人愛戴,小的遵命!」不等官爺回話,慕容菱拔腿就奔進側宮宮門!
***
進宮後,慕容菱便聽令到下人房報到,然後是跟著領頭的人來到後花園。
「林榮木,你的工作就是整理後花園的環境,當然了……這些花草大都是由花匠照 顧,但這裡一帶的整潔與乾淨,就是你的工作了。」領頭的男人隨即吩咐著她工作。
「謝謝這位大哥,我知道了!」她趕緊客氣的稱呼對方。
這聲大哥果真喊進了對方的心坎裡了,就見男人一改方才嚴肅的臉色,說道:「嗯 !好好的做,只要別犯錯,宮裡的工作其實是很輕鬆的。」
「這個小弟知道。」她趕緊附和。
「倘若你有能力成為咱們太子殿下的奴才,尤其是近身的,地位自然會提升,你應 該知道怎麼努力吧?」男人一得意,廢話更多了。
「我懂、我懂,謝謝大哥您不藏私的教導!」慕容菱的話愈說愈甜,可真是甜進對 方心中啊!
「嗯!那我走了,你就先將這裡打掃、打掃,做完這事後再來找我吧!我就在前面 。」囑咐一番後,男人便離開了後花園。
直到偌大的後花園中只剩她一個人時,慕容菱才重重地吁了一口氣。現在她才發覺自己有多累了,進宮不過短短半個時辰,她就彷彿走了千萬里路般疲累。
如今她雖然進了宮。但宮廷如此之大,藍昊又在何處呢?看來復仇之日仍是遙遙無 期……
但她絕對不能灰心喪志,絕對要以最堅強的意志來達成目的!
當所有信念重新回到心中時,慕容菱便開始打掃週遭環境,可掃著、掃著,她竟赫 然瞧見眼前出現一雙錦色鑲繡金邊的翹頭履!
她緩緩地抬起頭,就在這剎那,一雙沉如深潭、幽然冷沁的瞳仁映入她的眼中!
這男人是誰?竟有張那麼好看、動人的臉孔……他渾身上下均給人一股矜貴不容侵 犯的氣勢……
「你這個奴才!好大的膽子,見到太子殿下居然不下跪!」
藍昊身旁的侍衛賈原立刻朝慕容菱邁近一步,持劍的左手往她面前一比,著實讓她 駭了一跳!
可就在這一瞬間,她只記得賈原剛剛所說的──
太子殿下!這麼說,眼前這個看似不凡的男人就是藍昊囉!
慕容菱腿起眸子盯著他瞧,握著掃帚的手竟然控制不住地顫抖!
是他!是他毀了他們慕容山莊的!是他戕害慕容山莊百來條人命!
藍昊漠然的表情頓時斂下,換上的是一抹冷謔笑意,「看來……你若非不認識我, 就是讓『太子殿下』這四個字給嚇傻了!」
聞言,慕容菱的小臉驀然泛白,她心忖:一定是她剛剛失禮了,倘若被他認出身份 ,那還得了!
仇人當前,她都還沒有機會出手,又怎能先將自己送上斷頭台?
她連忙找回冷靜,在他面前跪拜道:「太子殿下請恕罪,奴才……奴才是因為剛… …」
「行了、行了!別找理由了,只要是對太子殿下失禮者,就該處以重罰!」賈原伸手一揚,換來侍衛欲將她抓起來!
「等等!」藍昊開口了。
「殿下,這小廝行跡可疑,您不能掉以輕心。」賈原拱手道。
「我知道,你先退下吧!」藍昊瞇起眸子,銳眸觀察著垂首的慕容菱。
「可是殿下……」賈原還有話想說。
「下去吧!順便把其他人帶走。」藍昊眸子一瞇,威嚴已經從他的肢體語言中表露 出來。
聞言,賈原立即驚慌行禮,「是的!殿下。」
當他將手下全都帶離之後,慕容菱頓覺壓力沉重,她甚至能想像藍昊正用一雙炯利 的眼看著她。
看來這個藍昊並沒有她想像中的好對付……
「你叫什麼名字?」藍昊踱向一旁的亭子裡,揮袍洒然坐定。
「我……小的姓林,叫林榮木。」慕容菱的聲音有著壓抑不住的顫抖。
「過去我怎麼不曾見過你?」他的臉色倏然轉沉,凝視著她的眼神也變得犀銳。
「呃……我是今天才進宮的。」慕容菱自始至終都不敢抬起頭來。
「今天?」藍昊眉頭一挑,突然露出一抹了然笑意,「是啊!我怎麼忘了,今天宮 裡是有召奴事宜。」
「是呀!」慕容菱只好傻笑回應。
如果可能,她真想這時候就宰了他!可是尤信曾說過,藍昊武功高強,要她絕不能 在他面前貿然出手,定得等個適當的時機。
問題是……那樣的好時機何時才等得到?
「嗯!好好做吧!只要認真點,我是不會虧待你的。」他好整以暇的徐言,還慵懶 地伸展四肢,展露魅惑神態。
「是。」閉上眼睛,慕容菱拚命給自己勇氣。
「咦!你怎麼始終低垂著腦袋呢?」藍昊瞇眼審視著她,那外表卻給人一派悠閒的 假象。
「是因為小的不敢褻瀆殿下!」慕容菱仍是不肯抬頭。
「哈哈!你這個奴才真會說話!」藍昊赫然大笑,肆笑的嗓音含帶著幾許磁性,忒 是迷人。
「小的不會說話,只是說實話。」滴滴汗水已經從她的額角淌落。
「真有趣!把頭抬起來吧!」藍昊撇撇嘴角,矜貴的王者風範中滿是瀟灑不羈。
「這……稟殿下,小的模樣普通,毋需……」
「我說抬起來!」藍昊不耐煩的開口。
慕容菱一震,心跳突然加速,「是……殿下!」
「別緊張,不過是抬頭一個小動作,真有那麼困難嗎?」冷然一笑,他的目光隨之 轉為闃沉。
「不難,小的這就抬起來。」怕讓藍昊起疑,慕容菱就算擔心會出紕漏,也不得再 躲避了。
只見她緩緩地抬起頭來,當與藍昊再度對眸時,她的臉色已經控制不住地泛白,她 甚至心想,如果真被他識出破綻,她便立刻與他一決生死!
「嗯……長得挺清秀的,你當個奴才真是可惜了!」藍昊微瞇雙目,仔細端詳著她 的臉孔。
「能伺候殿下是小的榮幸,小的一點兒也不覺得可惜。」她強迫自己帶笑的說。
「呵呵!沒錯,能服侍我或是我父王,可是宮裡奴才的最終目標,不過你才進宮, 要輪到你……可還得熬個幾年呢!」
藍昊正覺無聊得發慌,而慕容菱的可愛之處,適時讓他解解悶。
「是的,小的會努力,今後定當盡心服侍大王與太子殿下。」她恭敬地有問必答。
「很好!」藍昊點點頭,「過來,扶我站起吧!」
「嗯?」乍聞他這句話,慕容菱先是一愣。
「我說過來扶我站起吧!」藍昊勾勒起嘴角,眼神爍利地望著她那怔忡模樣。
「哦!是的……」心兒彷彿倏然躍上喉間,慕容菱強迫自己冷靜地走向他。
可她卻呆愕地站在他面前,這又讓藍昊狂笑出聲,「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 」
「太子殿下您……」慕容菱當真嚇住了。
「把手舉起來!」索性,他一步步教她了。
「是的……」慕容菱聽話的舉起右手。
「你得舉左手。」他笑著搖頭道。
「好的……」她趕緊將手換上。
接著,藍昊便將右手搭在她裸露的手肘上,緩緩地站起身。
慕容菱卻有一絲無措。從來沒有男人這麼觸碰她,就連尤信也不敢,沒想到這藍昊 居然這麼做!
該死的藍昊!他怎麼可以!
慕容菱惱怒得心口泛火,有一股想拍掉他那賊手的衝動,可她又不能這麼做,只因 為無論如何,她都得忍耐啊!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她氣憤的關係,抑或是他撫在她手臂上的熱力,她竟會覺得那 地方直冒汗水。
走了幾步後,藍昊突然回頭睨著她,「你好像很怕熱?」
「怕熱?」她表情一僵。
「你瞧!」他移開覆在她手肘上的手,攤開手心,上頭正附著一層水液。「這不就是你流下的汗嗎?」
「呃……」慕容菱愣住半晌,趕緊跪下道:「殿下恕罪!小的不該那麼膽小,居然 緊張成這樣……請您饒了小的一命,今後小的定當改掉這種沒用的個性……」
「別緊張,跟在我身邊的人只要是乖,我都會予以重用;當然了,太懦弱的也不行 呀!」藍昊的薄唇揚起一絲笑意。
「這個小的懂!」慕容菱的頭顱垂得更低了,她心忖:讓他誤認她不過是個懦弱的 男人,也不無好處,至少他應該不會注意她才是。
「懂就好。」藍昊點點頭,走了幾步又扯唇道:「就到這裡吧!你去忙你的事吧! 」
「是!」這句話讓慕容菱如獲大赦般的收回手,然後輕吁了一口氣,一副鬆懈樣。
當然,她這種異樣表情,自是沒能逃過藍昊的眼。
「對了!還沒進宮之前,你是做什麼的?」
藍昊突如其來的一問,讓慕容菱全身又緊繃了起來。
「呃……我……我幫父親在田里工作。」眼珠子輕轉了下,她找著適當的理由。
「哦!那麼現在為何不做了?」他的嘴角噙了抹笑容,點點頭。
慕容菱早就猜到接下來他很可能會這麼問,於是順口又答,「因為近來旱象頻繁, 田里作物已是稀少得可憐,父親遂決定放棄耕作。」
「你的言下之意是咱們治國不利,所以才會讓百姓們陷於有田無法耕的窘境囉?」 他臉上的笑容一斂。
「不!不是的……」慕容菱臉色乍變,趕緊跪下,可她跪得好委屈、好心痛,更是 愧對慕容山莊的所有人。但她更加擔心藍昊會對她起疑心,否則他又怎麼會問她這些奇 奇怪怪的問題……
「瞧你,我有叫你跪下嗎?」藍昊微合起眸子,挑顎睨望著她,一顰一笑都有著致 命的吸引力。
「但我擔心殿下誤會了小的……意思……」她一緊張,說起話更顯侷促了。
「若我真誤會你,現在你已經是身首異處了。」藍昊冷傲的臉上露出一抹莫測高深 的笑痕,整個人的氣勢顯得更加洗煉沉著。
聞言,慕容菱手心又開始盜汗了。「謝……謝謝太子殿下對小的的信任!」
「對了,剛才你說你叫什麼來著?」藍昊赫然又轉首望著她。
「小的叫林榮木。」她趕緊又說了一遍。
「嗯……林榮木……好,以後我就喊你小木吧!」他的笑顏中一點也不見心事。「 小木,你去忙你的吧!」
「是!」慕容菱拱手低頭,直到藍昊漸行漸遠,她才完全放鬆下來,身形微微晃顫 了下。
老天!他就是藍昊呀!與她有著血海深仇的大敵人!但她非但不能動他,還必須對 他打躬作揖,還真是讓她恨到心脈抽痛呀!
忍!她得忍啊!這一次進宮復仇,只准成功、不許失敗,所以她必須等到最佳時機 才能出手,就不知道在那之前,她還得忍受多少委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