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嶽泰山的日出,向來名聞遐邇,站在峰頂觀日台,可以瞧見四處全是巍峨怪石,右側的巖壁上落下飛湍瀑布,白雲綠樹點綴其間,著實氣象萬千。
「還真是美!」劉熒望著這副景觀,忍不住歎了口氣。
站在他身旁的胡蝶也為這樣的景色著迷,但是她知道她不能身陷於此,無論如何今天定要離開。
「師兄,你難得來一趟,就多待一陣子吧!」站在他身側的上官狩撩起兩道鷹揚的眉。
「也好,反正我和小蝶暫時沒有其他的打算,就在這裡多待幾天吧!」劉熒試圖拖延和胡蝶相處的時間,好與她培養感情。
胡蝶瞠大一雙眼,難以相信地問:「你還要繼續待下去?」
「剛上山時,你不是直讚歎這山的美嗎?」劉熒不解地問。
「話是沒錯,可是我……」老天,她該怎麼說?
「胡姑娘,既然喜歡何不待下,否則就太不給我面子了,師兄,你說是嗎?」上官狩旋身笑問。
劉熒跟著應和,「師弟,你別在意,她其實很喜歡這裡,或許只是怕叨擾到你。」
「怎麼會呢?我歡迎都來不及了,這段時間就讓我好好招待二位吧!」說話的同時,他瞬也不瞬地望著胡蝶。
她心一提,垂首不語了。
「師弟,我今天想去師父和師叔的墳前上香,和他們說說話。」劉熒說道,臉上有著極度的懺悔。
事實上,麒麟宮的創立者便是上官狩的爺爺,至於兩位師執輩,便是他的父親與叔叔。
「好,你知道地方,就去吧!」上官狩明白他並不想被打擾。
「我跟你去。」胡蝶立即說,不願再與上官狩獨處。
「小蝶,我想自己去,你就隨師弟先回麒麟宮等我吧!」劉熒可不希望讓她知道自己曾經做過的錯事。
「可是──」她慌張地說。
「沒什麼好怕的,師弟會保護你回宮的。」說完,劉熒便轉往另一個方向,據說那兒是屬泰山玉帶環腰之地,也是兩位長者的墳地所在。
胡蝶繃緊神經,看著他慢慢消失眼前。
「小蝶,走吧!」上官狩在她背後說道。
「你喊我什麼?」她眉心輕蹙。
「跟我師兄一樣喊你小蝶呀!」他理所當然地說。
「劉熒可以這麼喊我,但是你不行。」她不悅地說。
「為什麼?」他閃亮的黑眸掠過一抹狎戲的笑意,「就因為你喜歡我,所以故作疏離?」
「你簡直是──」她旋開臉,不理他了,跟著拎起裙擺往麒麟宮移步,她記得路,絕對可以自己走回去,才不用他保護。
「走慢點,山路可不好走。」尤其是泰山的險峻,眼睛若不放亮點,是很容易發生危險的。
「謝謝關心,我才不會……啊!」
漂亮的大話還沒說完,胡蝶就踩到碎石,猛地往前撲了去,所幸上官狩及時伸出長臂拉住她,才免於她翻落峽谷的命運。
「女人啊!真是小心眼,才說你幾句就不高興了?」上官狩將她拉了起來,並大膽地將她嬌柔的身子給鎖得緊緊的。
「別這樣!」她氣得掙動著身子。
「不這麼抱著你,我怕你又摔了。」他的笑容滿載輕薄,讓她是又氣又急呀!
「我才不會。」她用力推開他。
「小心,後面是懸崖,再摔一次,我可拉不住你了。」他雙臂抱胸,笑得萬分邪惡。
她用力瞪他一眼,繼續往前走,邊走邊問:「為什麼劉熒去祭拜他師父不能讓我跟?」
「或許他有很多話要對他們說,不希望讓你聽見。」提及這事,上官狩的表情轉為嚴肅。
「為什麼?」她轉首問道。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秘密吧!你不需要什麼都明白。」他冷硬地望著她,不想再提那件難堪的過往。
「那……算了!」她也不想知道,只不過隨口問問而已。
「不談劉熒,就談談你吧!」他抿唇一笑。
「我?」她微微一震。
「對,就你,女人極少習醫的,而你居然有不錯的醫術,能把身受重傷的我救回來,想想還真是佩服。」他的目光直黏在她的背上。
「說實在的,我好後悔當初救了你。」她冷哼道。
「哦!」他撇撇嘴,繼而哼笑道:「你這麼想,是不是有悖醫者的信念?」
「什麼信念?你害我害得還不夠嗎?」她吸吸鼻子,難受地對他吼道。
「我害你?!」他不置可否地點點頭,「是啊!所以我才會這麼內疚,這一個月來你一定不知道我到連苜山幾次,為的就是要找到你。」
「你找我?」她定住身子。
「沒錯,可就是有人不明白,見了面就一副想殺了我的表情,你可能無法瞭解被瞪得渾身發麻是什麼感覺?」直到麒麟宮大門,他突然追上她,擋在她面前。
「堂堂麒麟宮宮主,會因為我一個小女子而渾身發麻?你也太可笑了。」她才不信他的鬼話。
「就算在乎我,也不要用這種方式避嫌,說真的,可笑的人是你。」他一步步逼近她,嘴角畫開一抹笑弧。
「我告訴你,我從來不在乎你,你不要再用這種語氣對我說話。」她眼珠子瞬轉,倏然從他身旁一鑽,溜進大門內。
上官狩搖搖頭,隨之走進,一進前廳堂,就見柳-恣意地扯著笑,坐在裡頭等著他。
「怎麼?瞧你笑得曖昧。」上官狩睨了他一眼。
「我發現你好像對胡姑娘很感興趣。」他的話讓上官狩止住腳步,轉首凝目望著他。
「就算我猜對了,也別這麼看我呀!」盯得他背脊發寒。
「沒錯,我是對她很感興趣,因為我欠了她一份情。」坐上主位,他接過下人剛送上的熱茶,淺啜了口。
「怎麼說?」柳-大感好奇。
「你不是問過我,我之前在連苜山上受的傷是誰醫治的?」他半閉著眼,像是陷入回憶之中。
「我是問過你,但你卻守口如瓶,一個字也不提。」柳-並不是個喜歡打破沙鍋問到底之人,他明白上官狩之所以不說一定有他的道理。
上官狩只是勾唇一笑。
「到底是誰?」被撩起了好奇心,柳-這下不得不問了。突然,他目光一閃,半瞇起眼,「是她……胡姑娘?」
「算你聰明。」他隱隱一笑。
「沒想到她的醫術這麼高明!」這倒讓柳-很訝異。
「那你說,見了她我能不驚訝嗎?」當然,上官狩隱瞞了他們那一晚所發生的事。
「的確。」柳-用力點點頭,「這樣就沒什麼好奇怪的了,不過……宮主,你對她的態度似乎不像是單純的想要報恩呵!」
瞧他抿在唇角的笑意,上官狩不禁揚起冷笑,「你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你該明白才是,你──該不會是愛上她了吧?」
柳-才剛說完,就見上官狩舉手制止,表示有人走過來了。他回頭一瞧,竟看見胡蝶拎著包袱步進廳堂,「上官宮主,我已在宮內打擾多時,也該離開了。」
「你要去哪兒?」
「回我本來的地方。」她微掩雙目說道。
「胡姑娘不等劉公子?」柳-替上官狩問道。
「請你們轉告劉熒,我先回去了。」她已經待不下去了,每每見到上官狩,她就會亂了心思,深怕對他的恨會變了質,變成她無法承受的後果。
上官狩瞇起眸,怎麼都沒想到她會這麼亟欲逃離,「你知不知道泰山路難行,沒有人帶路,你根本下不了山。」
「連苜山也不易攀登,但我還是可以來去自如。」她微微彎起嘴角,像極了挑釁。
「你!」他瞪大眼,凝聲半晌。
柳-揉揉鼻子,看來這場戲好玩了,或許他該閃人,讓他們繼續鬥下去才是。
就在他打算退下時,突見方轆匆匆忙忙走了進來,「宮主,有弟子發現宄釜的行蹤。」
「什麼?」上官狩猛地站起,「沒想到那傢伙膽子這麼大,居然找上門了!」
「我已命人嚴密監視。」方轆又道。
「做得好。」上官狩突然想起一個人,「等等,師兄……師兄前去祭拜我爹和師叔,宄釜該不會……」
「誰是宄釜?他到底是──」胡蝶聽到現在還是一頭霧水。
「當初我就是被他所傷。」撂下這話後,上官狩便對柳-說:「要所有手下與弟子看好宮門,還有,保護好胡姑娘,我這就去找師兄。」
「宮主,你一個人去太危險了。」柳-不放心地抓住他。
「即便危險我也要去,他既來到麟麒宮,他的安危便是我的責任。」即便他曾負過師叔,他也不想做個負人之人。
上官狩一說完,便衝出麒麟宮。
胡蝶的心都亂了,心急如焚地看著他消失的身影,有這麼一剎那,她竟搞不清楚她究竟是為誰擔心。
是為了劉熒,還是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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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天過去,上官狩還沒回來,柳-和所有麒麟宮的弟子們都憂心如焚,全都聚在大廳等候著。
胡蝶見眾人都沉著張臉,終於止不住好奇,走向柳-問道:「柳師爺,請問宄釜到底是誰?他的武功真這麼高強嗎?」
「他的武功不高,但是詭計多端,這一生似乎就為了追殺我們宮主而活。」柳-一想起他便搖搖頭。
「為什麼?」
「他一直誤以為我們宮主的父親是殺他父親的兇手,但事實並非如此,可任憑宮主怎麼解釋他就是不聽,一心一意要取宮主的性命為父親報仇,還建立邪教,招攬手下,目的就是為了對付宮主。」柳-聳聳肩,「只能說他執迷不悟。」
「那上回上官宮主又怎麼會在連苜山上受了傷?」她一急說溜了嘴,當發現時已經來不及了。「我……我只是……」
「你別慌,我知道是你救了我們宮主。」柳-淡笑道。
「你也知道?」她頓覺不好意思。
「你是宮主的救命恩人,我們都很感激你。」他笑笑說。
胡蝶仔細瞧著他的表情,發現並沒有戲謔之意,這麼說來,上官狩沒有說出那一夜的事了?
她鬆口氣地說:「別這麼說,救人乃是我習醫的目的。你還沒告訴我,他為何會出現在連苜山。」
「因為宄釜騙我們宮主有幾位弟子在他手上,要他獨自一人前往連苜山赴約,否則將殺了他們。」
「所以他就單獨赴約?」胡蝶不覺對他另眼相看,想上官狩堂堂一位宮主,竟會為了手下而赴險,可見他也不是個壞人了。
「沒錯,結果卻落入宄釜布下的陷阱。」說時,柳-仍不放心地看向外頭,「胡姑娘,我要帶幾名手下前去看看,而你千萬別出宮,若你出了事,宮主絕對饒不了我的。」
「我也要去。」她立刻說。
「你!」
「我……我很擔心劉熒,要我待在這裡等消息,實在是太折磨人了。」胡蝶一顆心直揪著呀!
如今,她已不想騙自己,其實她擔心的竟是那個自負又霸氣的上官狩!
「不行,這太危險!」柳-一口拒絕。
「拜託你,如果你不帶我去,我也會偷偷跟著。」胡蝶執意道。
柳-撫額一歎,沒想到她竟是這麼執拗,「好吧!就帶你去,但是你一路上一定要緊跟著我,千萬別落單。」
「好,我會的。」她急促地點著頭。
「那麼來吧!」柳-知道事不宜遲,於是率領一群手下前往泰山東壑。
到了那裡,卻看見方轆正在查探,他一遇柳-便說:「他們已經走了,不過從墳前幾束野花看來,劉熒應該已經來過,而從地上凌亂的腳印可以看出這裡有過激烈的打鬥,而對方的人數不只三人。」他們幾個至今仍不願喊劉熒一聲師兄。
「那他們人呢?」胡蝶心慌地道。
「不知道。」方轆皺著眉。
「那該怎麼辦?」
「噓──」柳-突然瞧見一旁的樹幹上有一些刻痕,立刻走近一看,是上官狩留下的暗號,「宮主往西追他們去了,咱們快走!」
柳-將胡蝶托給其中一名手下,和方轆一同以輕功先行前往。
果真,不一會兒就發現上官狩正與宄釜和他的數名手下在兩處山峰間飛旋廝殺!兩人不再延宕,立刻運氣直掠而去,打算助主子一臂之力。
這時候,胡蝶與其他人也趕到了,眼睜睜看著遠處的兩山間,雙方激烈打鬥著,看得她的一顆心直吊著。
突然,她發現其中四人瞬間閃身不見,不久後,上官狩與柳-、方轆也折返了。
「你怎麼把她給帶過來?」上官狩一見到胡蝶,立刻板起臉訓起柳-,「你不知道這裡有多危險嗎?」
「是胡姑娘硬要跟。」柳-皺起眉,還真是無奈。
「她要跟你就帶著她,如果發生危險呢?」上官狩怒火沖天地說。
胡蝶驚愕地看著他此刻的反應,和他過去所表現的輕鬆恣意有著天壤之別,是這麼的認真嚴肅,全是因為她的安危嗎?
突然,她想起了劉熒,「你們別吵了,劉熒呢?他去了哪兒?」
「他早已被抓走,宄釜拿他當要脅,所以我們不能再追下去。」柳-代為回答。
「那怎麼辦?」事情怎會變成這樣?
「我會將師兄救出來的。」上官狩瞇起眸,「既然宄釜要求我一個人赴約,我就去。」
「宮主,請三思啊!」手下們各個憂心地道。
「別為我擔心,當初若不是有人不畏艱難的救了我,如今我也已不在這世上。」他的眸光緊盯著胡蝶,像是對著她說的。
「老天!」柳-蹙眉。
「宮主,我隨你去。」方轆身為護衛,理當跟隨。
「不,麒麟宮更需要你們。」
「可是──」
「別違背我的命令,就這麼決定。」說著,上官狩立刻啟程前往宄釜的地盤──距離泰山數千里遠的漠北。
「我也要去。」胡蝶追上他。
「你已經跟到這裡了,我想夠了吧!」上官狩瞇起眸道。
「不,我──我是和劉熒一塊兒來的,他被抓了,我也有責任。」她竟然學著他的口氣說話。
「你這是哪門子的責任,不是早把行李打包好,打算離開了?」他眼光轉利,實在不願讓她涉險。
「我要走要留你管不著,我現在就是要跟,你應該看得出我不會輕易妥協,就算你拒絕,我還是會想盡辦法跟去。」她瞪大眼,並不因此而退縮。
「看見沒?她的固執我剛才已領教過了。」柳-揉揉鼻子,有點看笑話的成分。
上官狩看了他一眼,跟著又轉向胡蝶,「路途遙遠,我甚至不確定宄釜會不會將師兄帶到漠北,這一路上可是很辛苦的。」他希望她能打消這個念頭。
「我不怕辛苦。」是她和劉熒一塊兒來這兒,他出了事,她又如何能安之若素的待在麟麒宮裡?
「那隨便你,只要你跟得上我。」說完,上官狩便快步往山下而去,之所以這麼做就是為了甩開她,讓她知難而退。
胡蝶見他眨眼間即隱沒在樹林間,也不服輸地加快腳步追了過去。
眼看這情形,柳-和方轆只能搖搖頭。
唉∼∼還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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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蝶緊跟在上官狩身後,漸漸明白他是蓄意想甩開她,不過她並不需要他等她,只要知道往哪個方向走就行了。
就這麼大半天過去,就在她口乾舌燥之際,他終於回頭等她了。
「你就這麼跟著我,什麼也不帶,一定餓了吧?」他來到她面前,望著坐在大石上不停喘息的她。
當胡蝶一見著他,小臉驀然轉紅,沒想到他真會折返找她,而且還被他料到她現在正餓得慌。天,真丟臉!
「我……我不餓。」她噘著嘴,不想承認。
「真的嗎?那我等下想找間客棧好好吃一頓,像是蟹肉包、水晶餃、蔥油抓餅……你就在一旁看著囉!」上官狩故意這麼說。
「你自己去吃,我才不跟。」
「那你要住哪兒?我是男人,可以住破廟、山野,可不像你們女人家那麼挑剔。」他半瞇著眸,扯著抹笑。
「我也可以。」她很認真地說。
「好吧!既然你這麼想過這種日子,就隨你了,我現在要去吃好吃的囉!」他才轉身,就聽見胡蝶發出一聲腹鳴。
咕嚕……
她趕緊抱著肚子,這下她的臉已經丟到太行山上去了!
「哈……」他回頭一笑,好整以暇地問:「我猜你身上一定沒帶銀子吧?」
「銀子?!」她想了想,「我的包袱就擱在宮裡,所有的盤纏都在裡頭,身上只有一些碎銀子。」
「你以為一些碎銀子可以到得了漠北?」他雙臂環胸,恣意地笑問。
「我……」她無言了。
「即使睡破廟、打地鋪,可也得吃飯,是吧?」他擰起眉,五官覆上一層陰影,可以想見他對她的堅持非常不滿。
「那我只要跟著你就有得吃了。」胡蝶不想依靠他,但事到如今,她不得不這麼做。
「你想通了,不再恨我了對不?」他挑起一眉,勸著她,「不過,如果你願意折返回麒麟宮,我會更感激你的。」
「我不回去!」她堅定中帶著一種任性。
「老天!」他沒轍地瞪著她,「真是個任性的姑娘。」
「不管你怎麼想,我就是要去。」她一對水靈的眼不再閃躲,勇敢地與他對視,更強調出自己的決心。
他深吸口氣,慢慢的,臉上那剛毅冷峻的線條柔和了起來,「那走吧!咱們先去吃飯。」
「什麼?」他答應得太輕易,反而讓她感到訝異。
「吃飯,聽不懂嗎?」他回頭一笑,黑眸異常清亮,還帶著抹她所不懂的柔沁光影,「如果你不怕我這個你眼中的危險人物,那就跟吧!」
胡蝶心弦一震,被他眼中那抹幽光攝了心魂,不禁猜疑那裡面暗藏的絲絲溫柔代表著什麼?
見他已拔腿向前走,她不得不立刻跟上,已顧不得這個決定是對或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