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香香經人來報,知曉宋昱對牢裡的女人摑了巴掌、放了狠話後,可說是完完全全的放心,也完完全全的信了他。
她趕緊走出房門來到宋昱的房間,卻不見他在裡頭,找了好久,才見他坐在竹亭內,憤懣地罵道:「什麼東西,真不識好歹,氣死我了!」
「昱,你在氣什麼呀?」柳香香快步走近他,倚在他身邊,嬌悄地問。
「還不是我那個徒弟!」想著,他忍不住往竹桌上一捶。
「她怎麼了?」柳香香關切地問。
「我本看在與她是師徒的情面上去牢裡看她,畢竟三天不給吃,若傳出去的確不好聽,可是她居然不領情,還當面給我難堪。」他用力一拍桌,表情可是悶到了極點。
「別氣了,何必跟那種女人計較。」她體貼的為他捏了捏肩膀。
「是啊,我幹嗎跟那種人計較呢?」宋昱這才一笑,隨即問道:「香香,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嗯,我去你房裡沒見著你的人,好不容易才在這裡找到你。」香香倚在他肩頭,笑得嫵媚。
「這麼說找我有事了?」他輕柔的揉了揉她的頭頂。
「是啊!你上回不是說,已經在準備成親的事了?」她走他面前,望著他俊到無與倫比的臉。
「你不信我,所以我已經……」
「我要嫁。」柳香香立刻打斷他的話,「別氣我,算我度量小,以後我會百分之百信任你。」
「真的?」他斜睨著她,「你真願意嫁我?」
「當然了。」她妖嬌地把手搭在他肩上。
「可是你爹的事……」宋昱轉首凝視著她。
「放心,這事我會處理的。」只要能嫁給他,她柳香香這一生該得到的也都得到了,算是了無遺憾了。
「其實,要你犧牲掉父女情緣才肯娶你,我也是百般不願,只是……我真的很他,如果沒有解決他,我想我跟你在一塊也不會快樂的。」他捧著她的小臉,輕輕地在她唇角印上一吻。
「我當然明白,為了我們的將來,我絕對可以大義滅親。」柳香香抬起臉,堅定地說。
「香香,你對我真是太好了。」他低首親吻她的面頰。
「也因為你愛我,我才願意為你付出,你可不能負我喔。」她雙手摟著他的頸子,嬌語款款。
「這你放心。」他瞇起眸冷冷勾起嘴角。
「那我也得趕緊準備婚事了,嫁給你之後我一定會好好幫你,若你想繼續行醫,我們可多開設幾間藥鋪,將名號打響整個江南。」
宋昱早知道她是個非常有野心的女人,亟欲嫁他不單單是因為喜歡他,而是企圖靠他們知頓使的力量,掌控大江南各種可賺錢吞財的管道。
柳香香,我會讓你因為貪心而親手指斷自己的夢想。
數日後。
太守府突然來了官差將柳京抓了起來!
柳京十分驚訝地說:「怎麼回事?我可是太守啊!你們怎麼可以亂抓人?」
「我們沒抓錯人,我們要抓的就是你。」官爺們回了他一句,將他往屋外拉。
「等等。」柳京不停掙扎,「你們不說清楚,我是不會走的,我到底犯了什麼罪?」
「經查證,你上任這些年來,貪污霸佔了許多民脂民膏,前陣子還以拓路為由,與商旅勾結,強行私吞別人產業,所以上面下來了命令,要我們把你捉拿起來。」
經那名士兵解釋之後,柳京可是完全傻住了,他喃喃念著,「不……不可能,你們沒有證據,怎麼可以亂抓人?快放了我、快放了我呀。」
「你女兒大義滅親,親自呈上的證據會有假嗎?」那人冷冷一笑。
「香香!她……她出賣我!為什麼?為什麼?」柳京猛地與他們拉扯著,「放開我,我要去找我女兒問問,我要去問她為何要出賣我?」
「得了吧!你還是快走,快!」當他們將柳京拉出大廳時,正好見柳香香站在門口,笑臉望著自己的父親。
「香香!」柳京一見到她,便強力衝過去拉住她的雙臂,「你說,你為什麼要出賣爹,為什麼?」
「因為……我本就看不慣你自私自利、貪髒枉法的行徑。」柳香香奸佞地笑著,這抹笑讓柳京身於霍然一震。
「那些主意全是你出的呀。」他難以置信地望著她。
「呵……爹爹!別到了這緊要關頭,連罪狀都要加諸在我身上。」
瞧女兒無情的笑臉,柳京心痛不已,卻只能搖搖頭,讓士兵們押著往大門外走,「或許我被關心情會平靜些,看見你反而讓我憤怒、氣絕。」
聽著自己的父親這麼說,柳香香只是冷笑,接著也跟著離開太守府,準備去知頓使府見她的未婚夫婿。
宋昱一聽聞這個消息立刻鬆了口氣,他笑問:「你爹被抓了是嗎?」
「是呀!這下我們終於可以成親了。」柳香香彎唇一笑,想靠向他,卻被他狠狠推開。
「你……你怎麼了?」柳香香錯愕。
「告訴你,我根本不可能娶你的。」他撇唇一笑,「我不但恨你爹,更恨你,你知道嗎?」
「為什麼?」
「柳京那些見不得人的計劃,不全是你出的主意?」他冷睬著她。
「沒錯,是我的主意,反正不過是拐拐愚民的錢,跟他們拿幾個銀子花花而已,有何不可?」柳香香仰首,自以為是的辯解。
「哼,這麼說你是承認自己也是幫兇了?」宋昱等的就是這一句。
「是又如何?難道你想賴賬?我可不會善罷甘休的。」柳香香火冒三丈地說。
「你看誰來了?」宋昱指著門外。
柳香香瞪大眼一瞧,這才看清楚原來是方才逮走爹爹的幾位官差!
他們……他們怎麼會在這裡?
「柳姑娘,既然你也涉及柳京貪污一事,請跟我們走吧。」其中一名士兵上前抓住柳香香的手。「別碰我!你們怎麼可以亂抓人?」她驚愕的大喊。
「你剛才說的話我們全聽見了,全部都可當證據,走!」
於是在他們強行拉扯下,柳香香被押著走,她不服氣的轉首對宋昱道:「你厲害,算我輸了這一著。」
他不語地雙臂環胸。
「難道你不怕我抖出你爹的事?」她逼視著他。
「不怕,我爹的事我早已上告,而且一切罪證證實他不過是受了利用,頂多免除職位罷了。」他坦然地說。
「你!好,我要告訴你另一件事,你那位徒弟已不在地牢了,我早將她遷往處,目的就是防著你。」她說著,竟得意大笑。
「你說什麼?你把她弄到哪兒去了?」宋昱憂急的攔住她。
「怎麼了?緊張了吧。」她得意地撇撇嘴,「看來我這一著棋下得不錯喔。」
「少廢話,你快說。」他扭住她的衣襟。
「那地方不在太守府裡,又寒又濕,她絕對熬不過去的,所以……你慢慢找吧,哈……」
她發出一長串笑聲,隨著士兵離開了。
宋昱再也待不下去的衝了出去。他不相信柳香香的話,築兒一定還在牢裡,一定還在。
可當他進入太守府地牢,果真已不見亞築的蹤影!
該死的柳香香,到底將她弄到哪兒去了?
他就不信找不到築兒,就算把整個蘇州城翻過來,他也一定要找到她!
前兩天亞築突然被帶出地牢,轉往離這不遠的一處水牢。
水牢積滿了水,長期在水氣的薰染下,囚在這裡的犯人身子骨都極差,有的人雙腳關節因濕氣嚴重,早是不良於行,這種不人道的刑罰看在亞築眼中除了無奈還是無奈。
就連她也可能來日無多了。
進入地牢後她便沒再進食,被轉來這裡她變得食慾不振,身子還會一會兒發冷,一會兒發熱,難受極了。
手撫著肚子,她幽幽一歎。不知腹中孩兒能陪她忍受這種饑寒嗎?餓過頭的她只覺得好冷好冷,為何這座水牢是這麼冰寒呢?
昱……她可能不行了,這輩子再也看不到他了。
不知他現在可娶了柳香香?是不是生活愜意得都忘了她的存在呢?
她靠在牆角,不禁苦笑,「傻瓜呀!他若還記得你,怎會忘了三天已過?看樣子他們是想活生生的將你餓死在這兒。」
亞築自言自語,最後竟笑了出來,笑得有淒愴。
「亞立,姐姐可能沒辦法去接你了,你一定要保重,要乖乖……長大。」這時她最擔心的人莫過於凌亞立,只不過造化弄人,他們凌家僅有的兩條血脈今生或許再也不能相見了。
想著,她又忍不住垂下兩行淚……
好冷啊!她緊緊縮起身子,依然無法抑制那陣陣刺骨的寒冽。
張著視線模糊的雙眼,她四處張望。為何她看不見一絲絲光影呢?
是不是她就要不行了?
天……她從不知道自己的結局會這麼悲哀,這麼無奈,原以為她可以就這麼活到老死的,沒想到,卻得喪命於心碎斷腸時。
突然,腹部一陣陣揪緊,讓她整個人痙攣得蜷起……
孩子……她的孩子……眼前突然一片黑,她就這麼昏厥了過去。
宋昱像瘋了似的四處亂竄、亂找。該死的柳香香,任他怎麼問都不肯透露口風,只是抿著笑,一臉奸邪地說:「等你找到她,就可幫她收屍了!」
光這句話就足以讓他渾身發麻,仿似遭到凌遲之刑,憂慮刮著他的心呀。
問了那麼多人,為何就沒人知道柳香香將築兒囚去哪兒了?
就在他尋找落空,頹喪的走在路上時,一位年輕人突然跑過來急切問道:「請問您是宋大夫嗎?」
「正是。」他抬起眼,應了聲。
「是這樣的,家父長年纏綿病榻,想請您過去為他診治一下,可以嗎?」他恭謹地說。
「很抱歉,我沒空。」
宋昱甩甩手,正要舉步離開,卻聽見那人又道:「我聽說宋大夫向來只醫窮不醫急,這回卻因我們是窮人而拒絕嗎?」
「不是的,而是我……」猛回頭,當宋昱瞧見他頹喪的神情時,忽然憶及數月前築兒也是這副祈求希冀的模樣。
閉上眼,宋昱於是道:「好吧,你住哪兒?」
「很近,請這邊來。」那人笑了,隨即領路到不遠處的一間狹隘巷弄內的低矮平房。
宋昱一入內,就瞧見一位老人躺在床上,氣喘吁吁的。
他二話不說坐在他身側,為他把起脈,「老伯,您是不是有長年哮喘?」
「沒錯……好些年了。」
「這病不重,只是拖了太久,我為您開幾味藥,得長時間服用。」
宋昱來到桌面,拿起筆正在開藥方時,那位請他來此的年輕人特別贈上一份包了油紙的東西,「家中無銀兩,只有一些書,這本書可抵錢嗎?」
「你不是說我只醫窮不醫急,那是不需要錢的。」宋昱笑了笑。
「不,這是我……我們的一點心意,你一定要收下。」老伯也說話了。
「那……好吧。」宋昱接過手,把這本書放進衣袖內,隨即開了藥單,交給那位年輕人,「藥一定要按時服用,長期下來一定會有顯著的改變。」
「謝謝宋大夫。」年輕人道。
就在宋昱要離開時,突然聽見那位老伯說:「想我這病症帶在身上已經好久了,當年在太守府當差時就已經有哮喘了。」
「什麼?您曾在太守府當差過?」宋昱倏然抬頭看著他。
「沒錯,我從十七歲起就在太守府當差,直到五十歲時才退下來。」老伯瞇起眸子,仿似在回憶當年。
「那麼老伯,您可知道太守府有哪些地方可以關人?」宋昱站起,緊張地問道。
「這……大牢吧,太守府有個大牢房。」老伯想了想。
「除了牢房以外呢?」
「除了牢房以外……」老伯思考了會兒,「那就沒有別的地方了。」
「請您再想想,既然您在太守府那麼多年,應該聽說過一些較隱密的地方吧。」宋昱如今可是將所有的希望全放在他身上。
「隱密的地方?」老伯再細想,「對了,有一個地方。」
「何處?」
「是座水牢,是太守府私下專門將一些不與他們苟合的官員抓來關的地方,由於地勢隱密,不是一般人找得到的。」老伯猛然想起。
「水牢!」宋昱心口一抽,那種地方築兒怎麼待得下呢?
「對,就是滿滿的水,潮濕又惡臭的水牢。」老伯這一說,更是讓他難過了。
「那水牢在哪兒?」他心酸地問。
「在……在後門外,往東走約五里路,然後……」老伯緩緩說著去水牢的路徑。
宋昱聽清楚後,便急急告辭,趕緊依循著他說的方向找了去。
果然他發現那兒有個斑駁的鐵門。
他趕緊推開門,那潮濕惡臭的味道驀然衝上鼻尖,讓他為之作嘔。
「築兒……築兒……」他忍住這怪異的味道,快步朝裡走去,將每間房都打開瞧,有的牢房裡竟佈滿了屍骨,他的心瞬間落至谷底。
看這情形是不可能有人送飯來的,這麼說她已餓了好幾天了?!
不……是他的錯,他不該為了鬥垮柳家拿她來犧牲,是他錯了……他做錯了。
「築兒!」宋昱仰天大喊,抬頭一瞧,竟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倚在欄杆旁。
他快速爬上二樓,用力撬開鐵鏈衝進去,「築兒!」趕緊扶她坐起。
瞧她,足足瘦了一大圈,他心都擰了!
「築兒,你快醒醒,快醒醒……」他不停拍著她的雙頰,手裡的身子冰冷,
她搖搖頭,「你不要安慰我,這是我最後一個要求了。」
「好,你說。」
「我……好想再聽你喊我一聲小豬,好不好?我要你喊我小……小豬。」亞築希冀著。
「小豬……我的小豬!」牢牢擁住她,他的淚水已不知不覺滑落。
突然,他感覺到她身子鬆軟,無意識地靠在他懷裡,他震驚又難過,連忙抱起她,疾速往外奔……
知頓使府裡的下人們驚見宋昱這副樣子,無不跟著心驚膽跳!
大伙都相互追問,「發生什麼事了?」
「我怎麼知道。」
十二少一回來,將他那位徒兒帶進房裡後,就緊緊關住門窗,不讓任何人進入。
宋昱一進房裡,立即將亞築輕放在床上,細心的為她把脈。
驀然,他眸子一瞠,出乎意料地望著她,「小豬!你……你有身孕了你知不知道?」
他真該死呀!她已是一個有了孩子的孕婦,他竟還讓柳香香將她囚在大牢,甚至數天不給飯吃,最後還囚進那又濕又臭的水牢,這叫她怎能忍受呢?
「小豬,原諒我,你要原諒我。」
他強迫自己專心為她診治,一次又一次的換手把脈,卻心亂得找不出可以對症下藥的藥方來。眼看她的臉色愈來愈蒼白,他只好先為她開些補氣的藥物,一心祈求亞築能夠清醒,即便要拿他的命來換,也再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