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冷颼颼的十二月天,但今天天氣特別宜人,陽光也特別溫暖,是個適合出遊的好日子,而紀稟智早在上個星期就約了藍辰華、沈欣柔和童玫這個周休二日去阿里山。
於是一行人開著自用轎車,選在一清早就出發。
「我們現在到哪了?」
「你們看,那部車跟我們一樣耶!」
「今天車流量很少,我們來飆車吧。」
「我昨天看了一則新聞,說阿里山可能會下雪哦!」
「你們聽我說,會計部的阿真跟我說一個八卦--」
從上車後一路開至三義,童玫顯得特別興奮,一張嘴沒休息過,滿車全是她的吱喳聲,而且還不准別人不應話,想偷偷睡覺也不行。沈欣柔冷眼睇視她:心想,她怎麼還不累呀!她的耳朵可是想休息了。
「我做了三明治,你們要不要吃?」童玫將餐盒遞至駕駛座。「老闆,你喂紀大哥吃嘛,他開車下方便!」
她的無心之語,卻引起藍辰華的心痛。
「不用麻煩了,等會兒換辰華駕駛時,我再吃好了。」紀稟智注意到好友的沉默。
「你不吃呀。」她有些失望,不過沒關係,她永遠有新花樣可搞。「那喝茶好了,這紅茶可是--」她端出保溫瓶,一副炫耀的語氣。
「這紅茶是用皇家錫蘭紅茶葉泡的,一百公克要兩千元呢,是上選的珍貴極品,每年產量只有一點點,你好不容易才買到的。」紀稟智微笑的接下她的話,像是她肚裡的蛔蟲,非常明白她要說什麼。
「咦!」完全正確。「你怎麼知道?」童玫愣了一下,露出吃驚表情。
「我還知道這紅茶的泡法,要用一百二十度的蒸餾水,浸泡六十秒,然後在熱水裡過一過,把茶葉撈起,倒在上好的瓷杯裡趁熱品味。」他氣定神閒的背出公司裡眾所皆知的「甜心」泡茶法。
「對對對,你說得沒錯。」她一副遇到知音的欣喜模樣。「原來紀大哥也對紅茶有研究!」
下,我是對你有研究!紀稟智竊笑。
「那你一定要來一杯,我對自己泡紅茶的技巧非常有自信。」她拍胸脯保證。
童玫不但替他倒好,甚至服務到家的遞到他嘴邊餵食。
「好喝吧。」她亮晶晶的眼睛瞅著紀稟智,一臉冀求讚賞的表情。
「的確夠香醇,只有紅糖才能引出紅茶的香醇與甜味。」他一副懂得品味的饕客樣:心裡已經笑翻了。
他今天終於喝到巴洛爾十大話題之一的童玫紅茶,其實也沒大家說的那樣甜膩,反而他還頗喜愛她紅茶的調味,很有她的味道。
「你喝得出我放的是紅糖?!」對於他的識貨,童玫相當開心。這瓶紅茶是給自己喝的,不是拿去整討厭甜味的大哥,所以紅糖放得剛剛好,甜度適中。
「我大哥呀,愛死我泡的紅茶了,每天一定要喝一杯我親手泡的紅茶才能工作。」她吹起牛皮絲毫下臉紅。
沈欣柔挑眉懷疑的看了她一眼。是不是親手泡的她不知道,但她親眼看過童大哥哀求童玫別再進茶水問,他情願每天喝白開水,也不沾一口童玫經手過的飲料。
「哈哈哈哈--」紀稟智不客氣的發出無法節制的狂笑。
不能怪他,因為他太瞭解事實是什麼,不要說同事每天繪聲繪影的描述總經理如何厭惡童玫紅茶的嘴臉,連他和董事長開會時,都可以從他口裡聽得一兩句總經理的抱怨。
「你笑什麼啊?」童玫瞇起眼睛。
她可以感受到他笑聲裡的不相信,受到質疑讓她老大不爽,雖然她是吹了一點小牛皮,但他怎麼可以如此不捧場呢?
「對不起--哈哈哈--」一時之間,他還停不住笑聲。
「太可惡了。」她掄起拳頭,目標是紀稟智欠扁的肩胛骨。
「嘿,君子動口不動手哦,你下手可真重呢。」他假裝皺一下眉頭,其實她叮叮咚咚的拳頭打在他身上,像按摩一樣沒威脅。
「什麼嘛,你這是拐個彎在罵我是小人嘍!」童玫的火氣更大了。
他們倆的對話與行為在藍辰華看來,簡直就是在打情罵俏,除了加深他的懷疑,認為他倆之間有些什麼,也更讓他坐立難安。
一行人到泰安休息站稍作休息後,又重新上路,這時駕駛也換成藍辰華,一路上精力旺盛的童玫,終於在下交流道後感到疲憊,正在後座呼呼大睡,而好下容易獲得寧靜空間的沈欣柔也趁機休息。
「你怎麼一路上板著臉,下笑也不說話,我們是出來玩,又不是清明節掃墓,這麼嚴肅幹麼?」紀稟智調侃。
「沒什麼,昨天忙店裡的事忙到很晚,有點累。」藍辰華否認,只怕敏銳的紀稟智已經看出來了。
「欣柔跟你一樣也沒什麼說話!」紀稟智想到沈欣柔一路上的安靜。
「她最近心情不好。」藍辰華想起沈欣柔失控的那晚。「大前天還來我的PUB瘋狂酗酒。」他沒說出沈欣柔酗酒的原因。
大前天!那不是和他共進晚餐的那一天,原來她事後跑去Room9喝酒,對了,她和童玫隔天還沒來上班呢!他才在想是怎麼回事。
「酗酒!那不像她會做的事。」幾天相處下來,他大概摸清楚她的性子。
「當感情受創時,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藍辰華的回答讓紀稟智直覺地想到她那天看見他堂妹與堂妹未婚夫時的怪模樣,決定有機會找童玫問清楚。
「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是童玫!」他好笑道:「你一定想不到,她居然想撮合我和欣柔!」他是故意向藍辰華說明,避免誤會。
「你和欣柔!」這樣的答案完全出乎藍辰華意料之外。
「是呀,她竟然要我去追欣柔,好讓她忘卻舊戀情,真是異想天開。」他笑一聲。
原來是這樣!藍辰華不禁在心裡鬆了一口氣。那是不是表示他還有機會?心裡輕鬆,人也變得比較愉快。
看著好友沒再板著臉,紀稟智也覺得說出來是對的。
不一會兒,投宿的飯店到了,兩個男人忙著確定房間與提行李,而兩個女人輕輕鬆鬆的站在大廳裹著厚外套,喝著藍辰華特地買來祛寒的熱姜茶。
「我應該拒絕來阿里山的。」怕冷的童玫忙著發抖。
雖然站在飯店大廳裡,但凍寒的冷風依舊從細縫鑽過,考驗著童玫脆弱的皮下脂肪。
「你身上穿了三件毛衣,兩件外套還喊冷。」沈欣柔賞她一記爆栗。「拜託你學學把外套借你穿的藍大哥的勇敢與堅忍不拔。」
「不如你去學學他的勇敢與堅忍不拔,然後你再把外套借我,如何?」童玫打著如意算盤。
瞧瞧!這是哪門子的好朋友。
「你冷死算了。」沈欣柔出其不意的扯下她的一件外套。
「哇--臭欣柔,你謀殺呀!」童玫沒空反擊她,忙把外套重新穿回身上。「要不是為了你和紀大哥,我才不用來這裡活受罪呢!」她委屈的咕噥埋怨。
「那你就別多事,不就天下太平了嗎?」沈欣柔冷眼睇視她。
「你發現啦!」她囁嚅道。
「你那一小點心眼,我還會不知道嗎?」她伸出食指點點童玫的前額。
童玫的詭計早就被她看穿了,約好一塊午餐,她不是裝肚子痛就是裝頭痛先溜,要不然約了電影,上個廁所人就不見了,盡要些不入流的小手段,怎麼可能瞞得過她,騙騙三歲小孩還差不多。
「我也是為你好呀!」童玫委屈的扁扁嘴。
「為我好,就別淨出些餿主意。」本來想板起臉,但看到童玫一副可憐小媳婦狀,沈欣柔就立刻原諒她了。「以後不准隨便替我牽紅線。」
「談新的戀情,有人噓寒問暖,這樣你馬上就可忘了潘罡那混蛋。」她振振有詞。「更何況,紀大哥是個好男人,你要懂得把握。」
「那你怎麼不把握對你噓寒問暖的好男人?」沈欣柔暗示藍辰華剛才又是買姜茶又是借外套的。
她發現童玫並不是不知道藍辰華對她的心意,只是不知如何處理,只好裝傻故作不知。
「哎呀,那不一樣嘛!」她搔頭,不知該怎麼形容才好。
「怎麼不一樣?藍大哥對你一片癡心,噓寒問暖,照顧周到,縱容寵溺,他有什麼不好?」她忍不住為藍辰華說話。
「我也知道他人很好,可是我只當他是哥們,我對他沒有那種感覺,愛情是不能勉強的嘛,我又不喜歡他,總不能硬要我和他在一起,到時我不開心,他為討好我傷透腦筋,只是讓大家日子難過罷了,不會幸福的啦。」她為自己反駁。
沈欣柔為藍辰華暗暗傷懷。
「你也知道愛情不能勉強,那就別再替我牽紅線了。」她瞪了童玫一眼。「我知道你是為我好,紀大哥人也確實不錯,但是,現在我還不想談戀愛,那只會讓我更難忘記自己的失敗而已。」
兩人都懂得適可而止的不再繼續這個話題,沉默瀰漫在她們之間。
「弄好了,我們去逛逛吧。」紀稟智適時出現打破僵局。
「啊--要去外面。」想到外面的溫度,童玫擺出苦瓜臉。「我在飯店睡覺就好了。」
「好吧!」沈欣柔把房間鑰匙遞給她,意外的沒有說服她。「我們要去吃熱騰騰香噴噴的竹筍雞,還有煮得又軟又甜又Q又好吃的紅蕃薯。」她直接攻擊童玫好吃的弱點。
「別忘了嚼勁十足的龍鬚糖,也是這裡的特產。」紀稟智很配合的接下去。
「朋友要我記得去買竹筍餅,聽說好吃得不得了。」藍辰華也跟著興起逗弄的念頭。
三個人頭也下回的往外走,故意忘記童玫的存在,背對著她,三人低聲竊笑。
童玫聽得直流口水,哪裡還有不跟上的道理。
「等等我,等等我呀!」
周休二日的阿里山之行在沒有任何「意料的意外」下結束,好像玩得很開心,卻又有些矯飾,因為大家都各懷心事,害怕自己表錯情,也怕自己會錯意,只好讓發展在原地不動。
四個人在一起的時候,也許不是思考下一步該如何的時機,不過對童玫和沈欣柔而言,知道對方還不想談感情的心意後,如果再有什麼牽紅線的舉動,反而像是在逼對方,該暫緩一下,至少等到對方沒那麼排斥再來撮合,也會比較順利。
回到台北後,有一件出差等著紀稟智和童玫,中乍在接到童正雄的指示之後,他和童玫便立刻回家收拾簡單行李,驅車至高雄,協助巴洛爾高雄分公司處理門市問題。
在途中,童玫依然吱吱喳喳高談闊論著,滿車都是她的聲音,可以輕易察覺到她的興奮。
「這是我第一次出差耶!」她透露興奮的原因。
除了開心可以暫時告別她哥哥那個大魔頭,此次代表總公司到高雄出差讓她倍感受到重視。
撇開她是董事長千金的身份,在公司裡她只是一個總經理助理的助理,平時的工作內容不外是打打資料、送送文件、泡泡茶,再繁重一點也不過是幫陳秘書將卷宗歸檔,實在談不上什麼建樹,難道是她大哥看見她努力工作,也認同她的優秀能力,更發覺在她工作上的潛能,所以被派來參加這次和高雄分公司主管討論門市增加的會議。
總而言之,這種感覺實在太美好了!
「這麼重要的會議,我應該想一個很棒的開場白。」她已經開始幻想,工作大成後,大哥讚賞她的模樣了。
紀稟智很有同事愛的沒打碎她的美夢。
其實類似的會議,他不知跑過幾百趟,一個人就綽綽有餘,可以應付得很好,實在用不著帶一個秘書前往,而且還是一個沒什麼用的秘書,以往董事長總是很放心的全權交付予他,怎麼這回還派了童玫一塊前往?
不過他倒是不介意有她同行,至少那代表這次出差他絕對不會無聊,光是看她生動的表情與動作,他就覺得心情很好,特別有活力。
「以前都是我誤會大哥了,一直怪他沒安排好工作給我,還常暗罵他對欣柔比較偏心,讓她做她有興趣的企劃,而我只能當泡茶的小妹,做錯一件小事,就得被他罵上好半天,也不能偷懶打電話、吃東西,原來大哥是這麼有心要栽培我,以後我絕不會在他的咖啡裡放五匙冰糖,故意甜死他了。」童玫認真悔改。
如果童可攸聽到親親小妹的這番話,可能會後悔把她放在身邊泡咖啡。
說到沈欣柔,紀稟智倒是想起一件事,現在時機剛好,他遂開口詢問。
「童玫,你記不記得你給我電影票要我請欣柔吃飯那天,她跑去辰華PUB那件事?」
「嗯。」她表示記得的點點頭。
她當然記得,因為那是她認識欣柔以來第一次見她那麼瘋狂,狂酗酒狂吵鬧到隔天無法上班,而且還哭鬧整晚不停歇,弄得她差點也跟著神經失常。
「她為什麼會反應這麼激烈?」
「聽她說是遇到拋棄她那只沒良心的豬,那隻豬玀竟然還敢跟他未婚妻卿卿我我的出現,就怕別人看不出他們一個是拋棄情人的姦夫,一個是橫刀奪愛的淫婦,那對姦夫淫婦就別被我遇到,不然我一定要痛毆他們一百拳。」她說得咬牙切齒,氣呼呼的握起雙拳。
--她憤恨的證詞讓紀稟智總算能把事件拼湊起來,原來他堂妹的未婚夫是欣柔的舊情人,而他堂妹恰好是他們的第三者,莫怪那天三個人遇見時會慌亂失措,也難怪欣柔要先行離開,跑去Room9買醉。
「喂,你發什麼呆?」她推推他。
「沒什麼。」他最好隱瞞自己和那豬玀未來可能還有一層姻親關係,免得被一個火氣正大的甜心當替死鬼痛扁挨揍。
「你沒什麼,我可有什麼,你不是跟她在一起?竟然還放她一個人!」她還沒為這件事找紀稟智算帳,他這一提倒勾起她的記憶。
她舉起拳頭準備痛打他兩拳,拳頭揮到他的腰側,卻因為他接下的話硬生生停住。
「如果我能早些明白那天的情況,絕不會放她一個人的。」他的語氣充滿自責,神情也十分憐惜。
看著他的側臉明明白白寫著心焦憐惜,一種莫名的痛苦又快又猛的襲向童玫,讓她無招架之力。
她為什麼覺得難過?
他為欣柔憐惜,表示他對欣柔有感情,紅線牽得這麼成功,有這麼樣的進展,她應該感到高興,應該覺得快樂才對,可是她卻感覺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不悅,像是想買的娃娃被別人捷足先登買走了,心裡覺得被竊占的是什麼?她不懂自己為何沒由來的充滿失落感。
她為什麼覺得難過?
她討厭這樣的感覺,更討厭有這樣感覺的自己,她覺得不愉快,因為她隱約感覺自己好像背叛了欣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