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利鴛鴦扣 第三章
    宏偉的將軍府門口,白色石階因太陽光的照射,反射出絢麗的金色流光,朱漆金環的大門前,有著兩名魁梧的士兵,這個時辰輪到他們看守將軍府。

    兩人面無表情的佇立著,心情非常沉悶乏味。  「參見將軍。」  「嗯!」赫爾龍焱應了一聲,逕自走入將軍府,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尚葉離開沁香亨時受傷害的神情,還有那落寞的背影。

    就在此時,母親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  「嵌兒,剛剛皇上的聖旨到,命你與六格格於近期完婚,你意欲為何?海嵐馨想知道兒子的意見。  「額娘,我沒有任何意見,一切遵照皇上的旨意。」娶妻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更何況娶一個格格,等於是替自己買一個終生的保命符,他何樂而不為呢?

    「你沒意見,額娘可有意見。我剛剛聽說這六格格是個命帶煞星的人呢!傳聞與她親近的人全部賠上了性命,皇上為何要將這位格格許配給你?官中不是有挺多格格尚待字閨中嗎?」海嵐馨不免要為自己的獨生子叫屈,她這兒子長得是一表人材,又是遠近馳名的大將軍,要什麼樣的美人沒有,可偏偏皇上卻將那煞星格格許配給他,這實在是……  「額娘,也許事實並不如您所想的那般,您想想,六格格與五格格情同姐妹,可五格格不就什麼事也沒有,您太大驚小怪了。」奇怪!我怎麼會替那煞星講話?赫爾龍焱自語。

    海嵐馨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我會請人詳細調查一番,在事情尚未明朗化之前,你可不許擅自迎娶六格格入門。還有呀!你也管管你的小妾好不好?什麼事都不會做就算了,還整天無理取鬧,專給下人們找麻煩,她再這樣下去,這個家可容不下她。」

    三年前赫爾龍焱娶了一名侍妾一一杜雲娘進來,海嵐馨本來是挺欣喜的,想這大宅子冷冷清清的,總要有點小孩子的歡笑聲,更何況赫爾龍焱長年屯兵在外,有個女娃兒能陪在她這老古板身邊,說說貼己的話,不是也挺好的嗎?海嵐馨何嘗不想把社雲娘當親生女兒看待。

    可是杜雲娘以為自己飛上枝頭當鳳凰,不事生產就罷了,又愛亂花錢,身上的飾品積得像山一樣高還不滿足,衣服呀!更是三天兩頭請人來做。

    古人都說「好天要積雨來糧」,出生貧寒書香門第的海嵐馨!即使現今榮華富貴享用不盡,也懂得節儉。

    再說這杜雲娘的個性驕縱,又自視甚高,專在下人面前逞威風、端架子,自以為是這個家的女主人,欺負下人不說,居然也不將海嵐馨看在眼裡。

    有這種媳婦真是三生不幸,要不是赫爾龍焱當初許下除了他,沒人能趕走杜雲娘的話,海嵐馨早將社雲娘給掃地出門,還容得下她在將軍府中撒野嗎?

    「額娘,雲娘給您添麻煩了,我會告誡她的。」當初若不是看上杜雲娘的床上功夫還不錯,可以滿足他,省得他多花一筆錢到外頭找那些青樓女子,加上葉赫那拉家也不差那一口飯,他根本不會娶她進門,哪知杜雲娘老自以為是這個家的女主人,恣意妄為。

    但他如果趕地出去,她就得回去青樓重操舊業,屆時不是讓葉赫那拉家蒙羞嗎?

    「將軍,人家可等到你回來了,你是不是聽到雲娘日也思。夜也想呼喚著你的聲音呀?」當侍女前來告知赫爾龍焱回來的消息時,社雲娘連忙要人幫她梳妝打扮一番,好迎接赫爾龍焱的來臨。

    只見她貼在赫爾龍焱的身上不停地磨蹭,嘴唇更是一刻也停不了的舔著赫爾龍焱的項頸。

    以往赫爾龍焱總會受不了而抱起她進入內房,可是今天他卻推開了她。

    「將軍,你怎麼啦?」社雲娘察覺出今天的赫爾龍焱與以往有些不一樣。

    「雲娘,你這個月又花了多少銀兩買手飾與裁縫衣裳?」赫爾龍焱板起臉來問。

    「人家、人家也是想討你開心嘛!」

    「以後不許這麼奢侈,我可不是娶你來花錢的。還有,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別再惹額娘生氣,知道嗎?」赫爾龍焱相信杜雲娘不會不知道意思,聰明的女人應該懂得適可而止。

    「將軍,你不留下來?」杜雲娘見赫爾龍焱轉身,試探性的問道。

    「我還有一些事得處理,今晚我睡書房。」赫爾龍焱也不明白自己為何突然對杜雲娘有種厭惡感,直想避開她。

    「將軍慢走。」杜雲娘也算識得大體,她隱藏起滿腹的疑問與委屈,漾著微笑目送赫爾龍焱離開。

    *  *  *

    晨曦初上、雞啼聲起,雖然才五更天,將軍府中的雲月居已傳來大吵大鬧的聲音。

    只見杜雲娘纖手一揮,跪在地上求饒的青衣婢女臉上登時出現五指印。

    「你是怎麼搞的?這髮型根本一點兒都不適合我,你的眼睛有問題不成?」她可是趕著前去書齋,送飯給赫爾龍焱呢!這些沒用的婢女就會壞她的好事。

    「二夫人饒命,小蝶馬上幫您重梳。」青衣婢女頻頻叩頭求饒。

    「哼!不用了,你給我馬上收拾細軟滾出府,不要再讓我看到你一眼。紅兒!」杜雲娘連看都不看眼前還跪在地上的小蝶,兀自坐在雕花銅鏡前道:「你來幫我梳頭。」

    「二夫人,小蝶還要奉養年邁的父母,求您不要趕走小蝶,小蝶下次不敢了。」小蝶急得猛掉眼淚,原本整齊的髮絲也因不停叩頭的關係,而顯得有些凌亂。

    「下次不敢?我怎麼可能讓你還有下次的機會,給我滾遠點!」以前老對著那些有錢的官大爺們言聽計從,即便有再多不甘也不能表現出來,如今她的身份不同以往,有端架子的本錢了,說什麼她也不可能不一吐過去所吞忍的怨氣。

    「二夫人,請您高抬貴手,原諒小蝶好嗎?」紅兒與小蝶因同時進府的關係,所以情同姐妹。

    「紅兒,敢情你也想被我趕出府是嗎?」杜雲娘回過身,露出凶狠的目光。

    「這……」紅兒想起準備赴京趕考的兄長需要一筆為數可觀的旅費時,倏地噤聲。

    「那你還忤在那兒做什麼?過來幫我梳頭。」杜雲娘對著鏡中嬌美的臉蛋搔首弄姿,對於自己麗質天生甚是得意。

    「是……是!」紅兒手顫腳顫的接過小蝶手中的髮梳,忐忑不安、緩緩地靠近杜雲娘。

    此時遠處又傳來一聲雞啼。

    「你就不能動作快一點嗎?將軍府可不是白養你們這些人的,手腳竟如此不靈活。」杜雲娘又是喝斥一聲。

    「二夫人,您別生氣,紅兒馬上替您梳頭。」名為紅兒的婢女連忙驅身向前。

    「算了算了,等你梳好,只怕將軍已離開府上了。」杜雲娘不耐的揮手遣退紅兒,轉而提起桌上的食籃,走出雲月居。

    待社雲娘走遠後,紅兒忙扶起依舊跪在地上的小蝶,遞上繡帕道:「小蝶,你就別再跪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二夫人的脾氣,你就算跪死,她也不會理睬你的。唉!自從二夫人來到府上,我們這些下人就沒好日子過。」

    「可我不能沒有這份工作呀!」

    想起家中的爹娘,小蝶哭得更傷心了。

    「這該怎麼辦呢?」紅兒踱著步伐、低頭沉思,突然,她拍掌笑道:「小蝶,我們去找老夫人,老夫人一向看不慣二夫人的行為,我相信她老人家一定會留你下來的。」

    「如果讓二夫人知情,就算我繼續留在府裡,日子也不會好過的。」將軍長年征戰在外,除非有重大的事,不然一向很少過問府中之事。

    老夫人一向與二夫人井水不犯河水,所以下人們多半畏懼蠻橫的二夫人,「只要你能留在老夫人的天養院中,我相信二夫人也無法找你的麻煩,你快整理好衣著,我們到天養院去求老夫人。」紅兒的一番話讓小蝶燃起希望,她迅速拭乾淚痕,整理好身上的衣著後,便隨紅兒一起前往天養院。

    一向早起的赫爾龍焱此時正端坐在案桌前翻開兵書,晨曦的金光灑在他的身上,讓他的臉部線條柔和了些,使他看起來更為俊逸出

    濃妝艷抹的杜雲娘提著食籃推門而入,細微的聲音令赫爾龍焱皺起了眉頭。

    「將軍,雲娘替您送早飯來了。」

    嬌柔的嗓音傳進赫爾龍焱的耳裡。「擱著吧!」赫爾龍焱目光未離開兵書。

    「將軍,您瞧雲娘今個兒美嗎?」杜雲娘姿態優雅的在赫爾龍焱面前轉一回。以往赫爾龍焱總會誇獎她幾句,然而今天他卻面無表情地道:「向我展示你所裁製的衣裳嗎?」

    「將軍,您還在生雲娘的氣嗎?雲娘都向您認錯了,只要您開心,雲娘什麼都願意做。」杜雲娘淚眼汪汪的看向赫爾龍焱,楚楚可憐的模樣任哪個男人看了都會心疼不己。

    「那你走吧!」赫爾龍焱放下兵書,雙手環胸的直視著她,眼底沒有任何情緒,令杜雲娘心慌不已。

    女人敏銳的直覺告訴她,她的勁敵出現了,究竟是誰佔據赫爾龍焱的心?會是即將嫁入將軍府的六格格嗎?

    「將軍今晚會來找雲娘嗎?」她就不信不識雲雨滋味的六格格能長久擄獲赫爾龍焱的心,男人是被慾望支配的動物,唯有身經百戰的她才能滿足男人們的需求。

    她與赫爾龍焱是多麼契合呀!一個在戰場上驍勇善戰,一個則是在床上戰無不勝。

    想當年多少風流倜儻的男人拜倒在她的裙下,而她之所以會選擇赫爾龍焱為從良的對象,除了赫爾龍焱是在床上與她旗鼓相當的對手外,再來就是他那將軍的頭銜了,能讓她不須在青樓打滾,又能生活無虞。

    「你不用等我,近幾日我還不打算上雲月居。」

    「將軍,雲娘可是很想你。」杜雲娘貪婪的看著赫爾龍焱,一雙媚眼直勾著面無表情的赫爾龍焱。

    她的這些舉動總是會令男人心癢難耐、恨不得一親芳澤,然而現下的赫爾龍焱卻一臉鄙夷道:「這裡是將軍府不是青樓,你要放浪也得選對地點吧!」

    「將軍,你……」杜雲娘隱忍著即將爆發的脾氣,再度嬌嗔地道:「都是雲娘的錯,雲娘下次不敢造次了。」

    「我怎麼可能會讓你有下一次的機會。」

    「將軍厭煩了雲娘,打算棄雲娘於不顧嗎?」杜雲娘不敢置信的搖著頭,難道是即將入府的六格格容不下她嗎?那小格格憑什麼看她不順眼?她服侍赫爾龍焱這麼久,沒功勞也有苦勞,說什麼她也不會輕易離開。

    思及此,她的淚水就要奪眶而出。

    「收回你虛假的眼淚,如果你再有逾越禮教的舉止,我會考慮你方纔的那段話。」赫爾龍焱甩頭就離開書房。

    「將軍,將軍。」逾越禮教!那他們以前就不逾越禮教嗎?他赫爾龍焱何時如此遵守禮教?什麼禮教、什麼舉止,這全是他想擺脫她的藉口。她不甘心,她絕對不甘心,她一定要把赫爾龍焱從六格格的手中搶過來。氣憤難平的杜雲娘自語道。

    ***

    離開將軍府的赫爾龍焱也不曉得自己是哪根筋打結,自從見過尚葉,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的全是她的身影。她那蒼白的雙頰及哀傷的眼神竟能揪痛他的心,就連-向美艷的杜雲娘也令他提不起興趣。天呀!他是著了什麼魔?竟會在意那個與他相差十來歲的小格格!

    就在回神的當下,他發覺自己不知何時已來到紫禁城外,守門的待衛一見是他,便恭敬的請他入城。就在他遲疑的當下,一道黑色的身影落入他的眼底。

    有刺客!

    他看見一名黑衣人從後宮飛奔出來。

    只見那名黑衣人翻過城牆,眼看就要落地。

    雖然背對著他,但黑衣人的一舉一動已全數落入他的眼底,他提步,往黑衣人落地的方向前去,想看看黑衣人到底是何方神聖,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敢在我赫爾龍焱面前偷東西,真是自不量力,非把你擒到手不可。」追過幾條小巷後,赫爾龍焱稟氣一提,也跟著飛上屋簷。

    上頭的田野畢竟是遼闊的,令他能準確的掌握宵小的行蹤。

    就見那黑衣人身輕如燕、速度快如流星、雙足輕點、便已超過數十里,功夫之好,令赫爾龍焱暗自拍掌叫好。

    想不到京城內還有這麼個高手,他倒想看看這名黑衣人是何方神聖。

    使勁全力,他快速追了上去。

    然而身在前頭的黑衣人似乎不知道自己已被人跟蹤,兀自於屋簷上飛奔著,待落地時,已身處於空曠的城郊。

    一名白衣人早已在溪畔等候黑衣人多時。

    「真是的!要來也不通知一聲,害我七早八早就得爬起來,你知道一邊飛一邊睡的痛苦嗎?」黑衣人的聲音響起,是清脆的女聲。

    兩人面對面佇立著,一黑一白的穿著形成鮮明的對比。

    「都幾更天了你還睡,不怕變成豬呀?我只是經過這裡,順道來看你過得好不好。」白衣人用手上的一把摺扇勾起黑衣人的臉蛋。

    「拜託,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別這麼噁心好不好?我看八成你又有什麼陰謀。」黑衣人冷哼道。

    「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得意門生,我方才排了你與未來夫婿的命盤,凶多吉少呀!你要不要……」白衣人話還未說完,便被黑衣人打斷。

    「不要不要,你一定又要叫我幫你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才要幫我化解對不對?我才不會再上當咧!反正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黑衣人鐵了心,不為所動。

    「你確定?」白衣人將臉湊到黑衣人的面前。

    「確定。」

    「不會後侮?」白衣人邪氣的笑道。

    「不後悔。」

    「好吧!那我就不多事,你保重呀!」白衣人佯裝在哭泣,並用力抱緊黑衣人不放。

    「快走快走!你一來準沒好事。」黑衣人嫌惡的推開白衣人。

    「別這樣嘛!我們這麼久沒見、你好歹也讓我多抱一會兒。」白衣人像八爪章魚般,手腳全粘在黑衣人的身上。

    「誰知道你又會乘機弄什麼鬼東西在我身上,走開啦!」黑衣人一拳打飛白衣人。

    「小尚葉,沒想到你有了新人忘舊人,一點也不顧我們昔日的海誓山盟。」白衣人裝出哭腔,掩著臉抽噎道。

    尚葉!躲在樹上的赫爾龍焱聽到這名字,震驚不已。

    由於那名黑衣人一直背對著他,所以他完全看不到黑衣人的相貌,只覺得黑衣人的聲音甚為熟悉。

    讓他料想不到的是,那名黑衣人竟會是尚葉,更讓他想不到的是,尚葉的輕功如此之好。

    要不是他的眼力好,怕是早跟丟了,看她與那名白衣人親親我我的舉動,他們究竟是什麼關係?

    「別假了啦!我跟你哪有什麼海誓山盟。」

    「你不嫁、我不娶的那種。」。

    聽到這席話的赫爾龍焱即皺起眉頭,尚葉與這名白衣人的關係果真非比尋常,他現在氣得只想折斷那白衣人的脖子。

    「哈!笑話,活該你一輩子沒人要。」尚葉手叉著腰,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她才不信白衣人會要個女人綁著他呢!

    「太令我傷心了,鳴--」白衣人摀住臉,一路哭哭啼啼的離開,然而他那藏在衣袖下的嘴角,正噙著笑意。

    愛新覺羅.尚葉,想不到你與那些青樓女子一樣,都是水性楊花的女人,你既然早與別人私訂終身,現今為何又要下嫁予我?你當我赫爾龍焱是什麼!專收殘花敗柳的愚昧男人嗎?為了安撫皇上的心,我會娶你進門的,但你別想有好日子過,我不會善待你的!赫爾龍焱看著尚葉離去的背影,氣憤的一掌擊倒眼前大樹。

    *  *  *

    完全不知自己被赫爾龍焱跟蹤的尚葉脫去-身黑衣後,不滿的自語:「沒事叫我穿一身黑衣,活像白癡一樣。」把黑衣收進身後的布包中,尚葉決定四處逛逛,再回紫禁城。

    原本冷清的街道上已漸漸湧入擺攤子的生意人,不過尚葉的目標不在那一攤攤的東西上;她在街上轉呀轉的,在一座掛著鑲金匾額的宅院前停了下來。

    跟在她身後的赫爾龍焱抬頭一瞧,就見那鑲金的匾額上刻著「瀟湘院」三字。

    這裡不是妓院嗎?尚葉來這裡做什麼?

    在瀟湘院前站定的尚葉四處張望無人後,拐進了胡同,那胡同長不見盡頭,七拐八彎的。

    尚葉終於在一扇老舊木門前站定身子,然後腳一蹬,像燕子似的飛上屋簷。

    她敲了敲窗欞,還一邊喊著:「柳眉姐姐,柳眉姐姐。」

    「尚葉妹妹,是你嗎?」推開窗的人聲音非常嬌柔,身穿一襲白底繡湘竹的衣裳,頭上綴滿金花玉翠,如桃花般艷麗的臉上佈滿著笑意。

    咦!那不是年初才剛成名的京城第一名妓--斯柳眉嗎?當赫爾龍焱看到女子的臉蛋時,整個人簡直是不敢置信,納悶尚葉是如何與斯柳眉認識的?斯柳眉是在風塵中打滾的人,認識她的人,多半是時常出入風月場所之人,難道尚葉曾經……赫爾龍焱一想到這,又不自覺的擰了眉頭。

    「姐姐,好久不見啦!尚葉正巧經過這兒,順道來拜訪你一下。」尚葉躍進屋裡,窗子才被關上。

    看來尚葉並不如她的外表一樣單純,而皇上居然要他娶這種行為不撿點的格格為妻,今天要不是讓他瞧見了這一幕,他還傻傻的被蒙在鼓裡呢!赫爾龍焱怒氣沖沖的離開瀟湘院。

    *  *  *

    尚葉與斯柳眉談笑風生:「姐姐,虧你還記得尚葉呢!」

    「我認識的人除了你,還有誰會從窗子爬進來呢?」斯柳眉斟了一杯茶,遞給尚葉。

    「呵呵呵!說得也是。柳眉姐姐,我總想不透,你明明有能力離開,為何還要待在瀟湘院呢?」

    「在這裡起碼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若離開了,我不曉得能去哪裡。」就算她想改頭換面,安安穩穩租的做個小生意,人家也未必會相信她吧!在這裡至少有打手們護著她,可出去外面,以她一介弱女子,如何保護自己呢?

    「姐姐,如果有一天,尚葉又來投靠你,你會收留我嗎?」尚葉試探性的問。

    「那是當然的羅!我們是義結金蘭的姐妹,我不幫你要幫誰呢?」

    原來尚葉當初為了籌措忻妃的醫藥費,扮成小男孩前來瀟湘院打雜,後來讓斯柳眉揭穿她是女兒身的身份,兩人秉燭夜談,覺得相見恨晚,於是結為姐妹。

    「這可是你說的哦!不許反悔。」

    「怎麼,難道後官那些嬪妃們容不下你?」有關尚葉的所有事情,斯柳眉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即將代替和月嫁給一位將軍。」

    「婚姻不是兒戲,你怎能說代嫁就代嫁。」斯柳眉以為尚葉要在大婚當天偷天換日,心急的阻止。

    「來不及了,我已經稟明皇上,皇上也下旨賜婚。」

    「啊!這是為什麼?」尚葉不是那種會任人擺佈的人。

    「和月與玉鳳世子一向情投意合,我如果不這麼做,一段美好的姻緣就要被拆散了,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別的辦法。」

    「也許那位將軍會善待你呀!你何必這麼早就決定出走?」斯柳眉樂觀的說道。

    「那將軍你也識得。」尚葉用手撐著右臉頰,歎口氣道。

    「哦!哪位將軍?」

    「鎮國大將軍一一赫爾龍焱。」

    「前任花魁杜雲娘從良的對象!」杜雲娘還未從良時,可是青樓中出名的人物,更是歷屆以來,男人們公認色藝雙全的青樓花魁。

    「姐姐識得他的侍妾?」「當時我還未進來瀟湘院,怎麼可能識得,只是聽過客人們講起,說杜雲娘雖然美艷出眾,但勢利的程度連青樓的嬤嬤們也比不上呢!」只要有人捧著為發可觀的銀兩上門、即使是面目醜陋、腦滿腸肥的男子,杜雲娘也都願意與之共度一宵,只是這一春宵可是價值不菲呀! 

    「難怪她會嫁給那隻豬,哼!真希望他明天就暴斃在床上,那我就不用面對他那張嫌惡的臉了。」想起赫爾龍焱在沁香亭侵犯她的事,她就很不得赫爾龍焱早死早超生。 

    「你已見過將軍啦?他的外表確實與你很匹配。」赫爾龍焱出色的外表為他招來不少艷福,斯柳眉也確實接待過他幾次,但由於斯柳眉是賣藝不賣身,所以赫爾龍焱多半只來聽琴。

    「一隻風流花心的豬,哪裡跟我配了?」尚葉認為他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浪蕩子。

    「將軍真的很出色,而且沒人能馴服他,我看就連杜雲娘也都敗在他的手中吧!」斯柳眉輕笑起來。

    「姐姐,會是我聽錯了嗎?你非常欣賞那隻豬,天呀!」尚葉不敢置信的看向斯柳眉,難道赫爾龍焱真的那麼好,連從未誇獎過哪個男人的斯柳眉也稱讚起他來。

    「雖然我們沒交談過很多次,不過他的眼神與別人很不同,我相信他不是那種生性風流的人,他只是還未找到命定的對象。」

    「在青樓中也能找到命定的對象?笑死人了!更何況他已擁有如花似玉的杜雲娘,為何還夜夜笙歌,徘徊流連於青樓呢?」尚葉認為赫爾龍焱簡的行為恐怕只有「食色性也」這四字能形容了。

    「他底下的士兵們,長年駐軍在外,鮮少有機會能回京城,總要有紓解的地方吧?而且他多半來這兒看戲聽琴,與士兵們高歌狂飲後,就離開了瀟湘院。」

    「柳眉姐姐,這京城裡又不只有瀟湘院這間青樓,搞不好他離開了瀟湘院,到別處去風流呢!哼!」怎麼她說話的口氣活像是喝了整桶醋?她該不會在不知不覺中在意起赫爾龍焱吧?笑話!她怎麼可能會在意那只花心大豬,她只是不恥他的種種風流行為而已。尚葉在心中暗自告訴自己。

    「我覺得你說話的模樣好像是在埋怨夫君的娘子。」斯柳眉取笑她道。

    「那是你的耳朵有問題,像他那種寡廉鮮恥的人,我怎麼可能會在意他。」

    「尚葉,我是真的希望你幸福。」

    「那柳眉姐姐你呢?你也會有幸福的那天嗎?」

    「能在瀟湘院也是一種幸福呢!讓我免了餐風露宿、顛沛流離的生活。」

    斯柳眉的父親一一斬雲,是教授樂坊的先生,而斯柳眉的母親一一方蘭,則是富貴人家中,所屬的戲班子當家花旦,兩人因為彼此愛慕,卻又無法在一塊兒,於是一起私奔,從蘇州逃到京城。

    他們本以為來到京城後,便可開始新生活,豈知在京城生活卻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

    兩人將以前攢下的錢買了艘二手畫舫,準備靠賣藝討生活。

    兩人憑一身的技藝,吸引了不少客人上門光顧,生活狀況逐漸改善後,斯柳眉也在此時誕生。

    一家子和樂融融,閒暇時,斬雲還會教斯柳眉讀書識字,而方蘭-更將一身的好功夫傳授給唯一的女兒。

    但好景不常,隨著父母的病逝、惡霸強收保護費,與在被那些眼紅斯柳眉的賣藝人家排擠下,斯柳眉的生活面臨了困境。

    到後來,因為繳不出保護費,那些惡霸的頭頭竟要斯柳眉以身抵債。

    斯柳眉怎可能就此認命,她找上當時紅遍整個青樓界的華嬤嬤,憑著精通琴棋書畫的功夫,與皎好的臉蛋,擄獲了華嬤嬤的心。

    在答應成為瀟湘院的搖錢樹同時,她也要華嬤嬤簽下一紙合同,同意她只賣藝不賣身。

    當時杜雲娘已下嫁給赫爾龍焱,華嬤嬤正愁沒人掛頭牌,見到色藝雙全的斯柳眉,欣喜之餘,當然答應了她的要求。

    從此,斯柳眉不用過著挨餓受凍的日子,她的技藝,使她有吃不盡的山珍海味,也不用怕那些惡霸來欺凌她,因為華嬤嬤用高薪聘來武藝高超的打手,守衛著瀟湘院及斯柳眉。

    「但姐姐不可能在此過一生的呀!等你年老色衰時,又該何去何從呢?」尚葉擔心的問。

    「妹妹你放心,我也不指望找個好人家從良,這些年我攢的錢也夠我後半輩子生活了,等那天真的來臨時,我會到山上的尼姑庵附近買塊土地、蓋間小草屋、種種野菜與香花,屆時可以把吃不完的野菜與美麗的香花拿去賣,用那些錢來換米,過著與世無爭的純樸生活。」

    「我也想過這種生活,不過現在恐怕是難以做到吧!」如果赫爾龍焱真能被她剋死的話就好,不過聽說他有「九命怪龍」之稱,可見她的希望是難以達成了。

    「不要緊,妹妹,到了那時,歡迎你與將軍來拜訪我呀!」斯柳眉笑著道。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的活。」尚葉喃喃自語,雙眼看向逐漸被烏雲籠罩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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