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情環 第九章
    東方初曉下了山,到了客店,寫了信給赫連耀星後,獨自在房裡飲酒。

    他苦笑著喃喃自語,斟起一杯酒,一仰而盡。

    “傷心愁,傷心酒,萬事不如杯在手;一杯酒,一仰頭,只願一醉解千愁。肝脾胃膽皆醉酒,惟獨心頭清悠悠,萬般心事忘不卻,酒入愁腸愁更愁……”

    他想麻痺自己,醉了自己的心,醉了,就可以忘記木靈石,忘記端木羽,忘記所有惱人煩心的一切。但愈想忘,就愈忘不掉。

    苦酒入喉,他心中的苦,卻比酒還要苦上萬倍。

    他不甘心,不甘心上了玄靈山卻無功而還!取不到靈石固然傷心,但教他更傷心的,是她。

    他是那麼相信她,相信她會幫他取到木靈石,相信她會是他一生的伴侶。但他付出了真心,付出了真意,結果卻是

    東方初曉狂笑,卻遏止不住眼中狂湧的水潮。

    喝干最後一滴酒,再也抵不住襲上腦的昏眩,他踉蹌地走到床前倒下,只剩下悲泣的紅燭,在寂靜的夜裡燃燒。

    “初曉、初曉!”

    “唔……別吵……”

    “醉鬼初曉,你醒醒啦!”

    一陣涼意自頭頂澆下,他睜眼,方結麒的臉映在眼前。

    “阿麒,你做什麼!”東方初曉拂去面上的水滴,豁然清醒。“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才想問你哩!明知自己酒品不好,還喝這麼多酒,你以為你千杯不醉啊!”方結麒數落著東方初曉。“存心想嚇死我啊!”

    “好啦,別鬼吼鬼叫的……你怎麼會來?”

    “接到你那種信,誰會不趕快來?”想起那封字跡潦草外加語焉不詳的信,方結麒就想揍人。“什麼‘都是初曉的錯,初曉羞愧萬分……’我跟主子還真怕你會去尋死咧!千辛萬苦地趕來,居然看到你醉成這樣,哼。你是怎麼了?自從兩年前那件事後,你不是發誓不再喝酒?小心破了戒,變成豬八戒!”

    “你嘮叨完了沒?我已經夠累了……”他揉揉發脹的頭。

    “我就是要嘮叨,看你以後還敢不敢!”看到東方初曉將棉被蒙住頭,方結麒才不會就此罷休,他掀開棉被。“你以為蒙住頭就聽不到嗎?別裝死了,初曉!”

    東方初曉無可奈何地坐起。

    “啊,你醒啦?”開門聲伴隨著赫連耀星的聲音傳來。

    東方初曉立刻起身,但才站起,便覺一陣暈眩。

    “不要起來了,再休息一下!”赫連耀星走近東方初曉,關心地說著。

    “主子,初曉對不起您!”東方初曉跪下,聲音凝重而沉痛。

    “怎麼了?”赫連耀星驚訝地望著他。“說什麼對不起?”

    “我無能,沒取到木靈石……”他愧疚著。

    “怎麼了?你不是和靈羽上玄靈山去了?難道你沒去?”

    “是去了,木靈石也取到了……”

    “那木靈石呢?”赫連耀星問。

    “被端木翼拿走了,”他咬牙切齒著。“我們一開始就被騙了,靈羽根本是誘我上當的幌子,她取了木靈石,將它拿給端木翼了!”

    “怎麼會這樣呢?不過沒關系,木靈石既已入世,要將它拿到手就比在深山裡要容易得多了,別介意。”赫連耀星安慰著東方初曉,取不到木靈石他雖然很失望,但比起靈石,還有其它更重要的東西是他重視的。

    “可是……”

    “別多說了,咱們先回焰都再做打算吧,也許我可以找端木翼談談。”赫連耀星溫聲道。“你先歇歇,明兒你好點了,咱們就出發。”

    “主子,我已經好了。”他再也不想留在這個傷心地。“咱們動身吧!”

    拗不過東方初曉,赫連耀星只好點頭答應。

    三人一下樓,東方初曉便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她!端木羽。雖然他不想見到她,但是他必須問出端木翼的下落。眼見她就要離開,他忙追了出去。

    那身影上了馬車,關起車門,眼見車夫要駕車走了,他連忙喊:“等等!”他打開車門。

    又扮成女裝的端木翼狐疑地打量面前的東方初曉。“這位公子,您有事嗎?”

    還想裝一面?東方初曉壓抑著想揉死她的沖動。“有,有很重要的事。”

    想搭訕,請換個招數吧!“公子,您認錯人了吧?素昧平生的……”

    “別再裝了,這次你得把話說清楚!給我下來。”他捉住她的手腕。

    他說下來他要就下來喔?端木翼心裡一陣不悅。“公子,請你放手。”他不動聲色地將手抽回。“小女子的身價很高,要我陪你,請先付五百兩定金。”

    欠他的東西沒給,反倒跟他要銀子?東方初曉咬牙切齒地掏出銀票,扔向她。“這是一千兩,包下你一天綽綽有余吧?”

    “抱歉,像你這種人,我最討厭了!”端木翼冷冷地將銀票擲回。“開車!”

    東方初曉握住她的手腕。“不准你這樣逃走!”

    “光天化日之下,請不要動手動腳,公子請自重。”又是一個色鬼,真討厭!“再不放手,我要叫了,來人啊,非禮啊……”端木翼最會對付這種登徒子了。

    “怎麼了?怎麼了?”

    端木翼的喊叫聲引來人潮圍觀,此時赫連耀星跟方結麒也趕到了。

    “怎麼了?”赫連耀星問。

    “主子……”東方初曉待要解釋,但圍觀的人愈來愈多。

    “這裡不方便談話,可否請姑娘移動芳駕?”赫運耀星溫聲說著。

    “當然可以。”端木翼下了車,跟著赫連耀星一同進入客店。

    眾人坐下,赫連耀星也想起面前這面孔的主人。“幻羽郡主,好久不見。”

    喔,原來他們把他錯認為是小羽?端木翼想起在玄靈山最後一次接到的信。

    翼

    我不想回去了,木靈石幫我交給三皇子赫連耀星。

    羽

    端木翼打量著面前具有王者風范的男子。“請原諒幻羽不記得公子,請教公子尊姓大名?”端木翼決定裝成端木羽,他有預感,從這些人口中一定可以套出小羽為什麼不願意回焰都的原因。

    赫連耀星的眸子閃過一絲訝異。幻羽那夜不是氣得要死?怎麼那麼快就遺忘了他?“我是赫連耀星,兩年前的月夜祭曾與郡主有過一面之緣,郡主不記得了?”

    赫連耀星?那不就是三皇子嗎?小羽交代他要將木靈石給三皇子,為了安全起見,他要確定一下。“敢問赫連公子可是三皇子殿下?小女子有要事相告,但不知殿下是否能證明您的身份……”

    “不許無禮,他的確是耀星皇子。”東方初曉開口。

    “我沒問你。”端木翼瞅他一眼。

    赫連耀星拿下腰際的長劍,劍出鞘,寒光閃爍,黝黑的劍身仿若閃著星芒。

    “摘星劍?閣下真是三皇子。請原諒小女子有眼無珠。”端木翼欠身行禮,從暗袖取出層層包裡的布包。“這是木靈石,小女子受人之托要交給三皇子,請三皇子收下。”

    東方初曉冷冷開口:“這該不會是假貨吧?”

    “別失禮了,”赫連耀星制止他。“這是真的木靈石。”他可以感覺到靈石的力量正源源不絕地釋出。

    “這是怎麼回事?木靈石不是給端木翼了嗎?”東方初曉問。

    端木翼打量著東方初曉。小羽不願回家,一定跟這家伙有極大的關聯。“只是借一下而已,我要木靈石做什麼?”他的目標又不是木靈石。

    “借?你不是想拿給二皇子?”怎麼會良心發現拿回來?

    “拿給他干嘛?”莫名其妙。

    她說話的語調,一點也不像他所認識的端木羽,東方初曉仔細地打量著面前的“端木羽”,終於發現了不對勁!“你不是端木羽!你是誰?”

    真是後知後覺!“終於發現認錯人了?”端木翼微笑。“我是靈羽,你又是哪位?”

    “東方初曉。”

    “原來是你啊,”聽到這名字,端木翼跳起來。“發生了什麼事?我姐姐為什麼不見了?”

    “令姐是……”

    “端木羽,你也可以叫她幻羽。”他轉向赫連耀星。“殿下,真抱歉,我是靈羽,剛剛冒了家姐幻羽之名,請原諒。”

    “沒關系。”赫連耀星雖然意外,但是目前重要的不是這個。

    她是靈羽,幻羽是她姐姐?但端木家只有端木羽和端木翼兩姐弟啊!“端木羽是你姐姐?你是、你是端木翼?”雖然面前的人一點也不像男的,方結麒還是大膽地問。

    “沒錯,我是。”端木翼贊賞地朝他拋出一個大媚眼。“不過如果你叫我靈羽的話,我會更高興呢。”

    “可是你怎麼看都像是女的啊!”方結麒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巴也合不上了。“哇!你才有花魁的那種嫵媚風情嘛!你姐姐根本沒得比!她太清純了。”

    “天生的,人家也沒辦法嘛。”端木翼裝作嬌羞地用袖子遮起臉。

    這兩個家伙一搭一唱地說夠了沒啊?東方初曉瞪著一見如故、相見恨晚的兩人。

    “這麼說來,以後你就是初曉的小舅子了耶!”方結麒說著。

    什麼?小羽跟這家伙有一腿?“他是我未來的姐夫?”不會吧?

    “沒錯。”方結麒點頭。

    他才不要這凶得要死的家伙當他姐夫!“我才不答應。”

    “他是你命定的姐夫呢,怎麼反對都沒用啦!”方結麒得意地說著。

    東方初曉敏感地轉頭。“阿麒,你說什麼?”什麼命定?

    “你不知道嗎?端木羽是你的命定天女啊!她就是你在月夜祭碰到的幻羽郡主,你沒看到她手上的結情環嗎?”

    不——不可能!東方初曉的腦袋霎時嗡嗡作響。他以為騙了他的感情、傷透他的心的端木羽,是他的命定天女?那麼……那麼……

    耳邊驀然響起了天女舞火的話——

    天女落塵,在焰之東,若靈實幻,行雲閣中,蒲月初三,終現芳蹤。

    若靈實幻……原來從一開始,舞火要他找的人就是幻羽!

    端木翼打斷他的沉思。“姓東方的家伙,別再裝死了,你不是跟小羽一起上山,為什麼只有你下山,小羽為什麼說她不要回來了?”

    “我以為她和二皇子串通好欺騙我,要取木靈石交給二皇子……”

    “小羽跟二皇子一點關系也沒有!你根本是胡亂栽贓嘛。”

    “那水月笛呢?那不是水月教的東西……”

    水月笛又礙著他了?“那是我放在小羽那裡的抵押品!小羽以為自己拿不到木靈石,我只不過跟她約好,要幫忙她而已。”端木翼抬起下巴。“老實說,那是水月教的聖女依湄借我的,至於她為什麼要借我,那不關你的事吧!”

    東方初曉臉色白了一半,原來那夜她說的都是真話。

    你可以怪我騙你、瞞你,可是你不能這樣否決我的真心……騙你是我不對,但是、但是那是因為我愛你、在乎你……

    在他以為被欺騙的同時,他竟又第二次傷害了她!兩年前醉酒,他輕薄了她;兩年後,他傷得她更劇更重。這次,要怎樣才能平復?

    不要緊的,不要緊的,你不是故意的,她會了解的。

    當他對她說出月夜祭的往事,她曾這麼安慰他,她原諒了他。

    在無法說出真話的同時,我心裡會比你好到哪裡去嗎?無論如何,我已經取到木靈石,這還不夠嗎?

    在他自以為被欺騙的同時,他有沒有想到她的心情?她的苦?東方初曉想著自己對她做過的事,眼前浮起端木羽哀傷絕望的臉。

    “噢,我對她做了些什麼啊……”他蒙住臉,痛苦地說著。

    “喂!那是我要問的吧!”端木翼瞪著未來的“姐夫”。“你對她做了什麼?”

    “我傷害了她……”東方初曉白著臉說出他們發生的事。

    等不及聽完,端木翼已氣憤地沖上去。“你這混蛋!”他對著他不客氣地揮出一拳。“你居然這麼對她?”對於這種有暴力傾向的姐夫,他絕對要反對婚事到底!

    東方初曉苦笑著擦去嘴角的血跡,他沒立場生氣。

    “初曉,你怎麼又這樣!你跟她在一起這麼久了,難道還不知道她是多烈性的姑娘嗎?月焰說,月夜祭後她被你硬套上玉環,激動得差點將手砍下,這次,她會不會……”赫連耀星不敢繼續說下去。

    東方初曉此時滿腦子只想找到她向她懺悔道歉,他不顧一切地沖了出去……

    天暗了、露重了,一輪明月升上樹梢。他歎著氣,在朝顏屋外的樹下坐下。

    好不容易上了山,本以為她會在朝顏的屋子裡,但裡面沒有她。

    他不該那樣對她的,當初要是沒有說出那些傷她的話多好?要是沒有做出傷害她的行為多好?可惜無論怎麼追悔,也挽不回已經發生的事實。

    聽到有腳步聲接近,他驚喜地抬頭——

    唉,他果然來了!朝顏望了他一眼,搖了搖頭。

    “朝顏姑娘……”

    “有事嗎?東方公子。”

    “請問……請問幻羽她在哪裡?”朝顏一定知道她在哪裡。

    “知道她在哪裡又能怎樣?還想再傷她一次嗎?”

    “不,我是來道歉的。”

    “她不想見你。”

    “可是我一定要見她,求求你……”東方初曉跪在她面前,除了他爹、師父和主子,他從來沒跪過別人。

    “請起來,別這樣,這樣我會很為難……”

    “你不告訴我,我就不起來。”

    “隨便你。”朝顏說完,徑自進屋去了。

    木靈洞後的花園裡,端木羽呆呆地坐在石頭上。

    傍晚的霞雲掩沒晴空,玉環在霞光下閃著晶潤的光澤,她伸出纖指,愣愣地撫著玉環。

    相思籠上心頭,愛戀漫上眼眸,捨不去往事如夢,拋不開愛恨情愁,明知該忘,卻又眷戀曾有的溫柔。

    不爭氣的淚水盈滿了眼,揉去水霧,卻揉不去思念,縱使他是那樣傷她,盡管恨他,但……她無法遏止想他。

    噢,笨幻羽,不要再念著他,不要再想著他啊!她已經取到木靈石,讓靈石的力量釋出,任務達成了,再沒多久,她就可以重返靈石宮,不再受生老病死之苦。她該高興,她該慶幸,這塵世太污濁,太痛苦,早點回去也免吃苦,怎麼這湧上心頭的酸楚難過,又壓得她無法呼吸。

    一陣白霧漫上她身,端木羽咬緊了唇,心下明白,是她心上的迷惑,引來了霧。

    女媧娘娘啊!讓我忘記他吧,忘記塵世的一切,忘記所有的愛戀,不要再想起他,不要戀他愛他念他啊!怎麼這該是天女陌生的情愁,卻讓她拋不去捨不下放不開?

    愈不想記住,就愈難忘記,明明那麼恨他,可是……她更愛他可!

    天黑了,倦意也襲上了身,她伏在石上,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東方初曉在屋外跪了一天,直到第二天日落,夜露深重,依然堅持著不肯起來。

    朝顏出了小屋。

    她歎氣。“你們是在干嘛?”一個在洞裡哭,一個在外頭跪,哎!

    她伸手一揚,東方初曉手上的結情環發出一個小小光點。“這是最後一次,以後我就不管了,至於她肯不肯見你,看你的造化了。”說完,她人影消失了。

    東方初曉大喜地站起,雖然雙腿又麻又痛,但是他不在乎。

    跟著光點到了木靈洞,那光點一飄,門打了開來。他進入木靈洞,來到花園,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她?東方初曉的心,狂跳了起來。

    他一步一步靠近,一步一步向前。如果是夢,不要醒,不要醒!

    夜風吹拂著她,她的身子不安地縮成一團,他解下了披風,蓋住她的身,扶起她越見瘦小的身軀。

    才多久不見,她就瘦成這樣?東方初曉一陣心痛,將她攬入懷中。

    夜霧彌漫,微涼的寒意漫上身,端木羽縮縮身子,不安地蜷曲著。

    是夢嗎?朦朦朧朧之中,是誰為她披上外衣?是誰的手輕輕地撫著她頰,是誰的臂膀環繞了她的肩?是誰攬住她,讓她靠在胸膛?那懷抱好溫暖、好強壯,一股眷戀也湧上心頭。

    “唔,我在做夢嗎?”端木羽喃喃地說著,只覺一股香氣傳來,好舒服,她不想再睜眼。

    “對,是夢,噓,不要睜開眼。”東方初曉在她耳邊呢喃,怕她一醒,便要立刻逃去。

    他的手戀戀地撫著那令他朝思暮想的容顏,她的秀眉之間凝著憂郁,這陣子,她是怎麼受著煎熬的呢?

    “喔,真的啊。”她模糊地應著。“我不會在夢裡被吃掉吧……”

    “不會的,你安心吧。”聽了她的囈語,他微笑。幻羽,我會守著你,守著你,直到天荒,直到地老,就像環上鐫刻的字,不相棄,不相離。

    唔,那聲音好像他啊!唉,我真是沒用,連做夢都在想他,所以才有幻覺……端木羽迷迷糊糊地想著。

    感覺那熟悉的唇輕輕吻在她的前額,點點落在她頰。

    哦,幻想也好,夢境也好,至少讓她享受一下沒有爭吵、沒有怨恨的時刻;至少讓她依偎著他,擁有短暫的幸福吧。

    她縮緊身子,窩在東方初曉的懷裡,又沉沉睡去了。

    是樹間鳥兒的啁啾聲喚醒了她,端木羽睜開迷 的水瞳,一睜眼,卻望見東方初曉的臉就在面前。

    不會吧!他怎會在這裡?端木羽豁地清醒。想起身,身子卻被東方初曉箍得緊緊,再掙脫不開。察覺懷裡的人兒有了動靜,東方初曉睜開眼。“你醒了?”

    “放開我!我不要再見到你!”她怒吼。可惡,抱那麼緊干嘛!

    “我不放。”東方初曉更加用力地抱緊她。

    “放開我!你這混蛋!”她拼命掙扎。

    “絕不!”東方初曉任她掙扎,不論她如何踢打,就是不肯松開手。

    過分!這就叫先下手為強嗎?她掙扎得累了,在他懷裡喘著氣。“你不是說不想再看到我的嗎,尊貴的東方公子,請你自重,放開我這個大騙子!”

    他一點也沒有松開的打算。

    “你不放是吧?!好,我死給你看!”端木羽張口,咬下的卻是——

    “啊!”他慘叫一聲,她居然咬到他的手指。

    “你、你……你好過分,連死都不讓我死!”端木羽放聲大哭。“是你說不要見我的,那你還來做什麼?”

    “我來跟你道歉,對不起,是我不好!”他忍痛箍緊她,不顧流血的手指。

    “事到如今,你說什麼都沒有用,我要在這裡等同伴到齊,然後回靈石宮去,我不要你的道歉!”她哭喊著。

    “你要怎樣才肯原諒我?”他問。

    “把你的結情環拔下來!”她賭氣說著。“我不要跟你結情!”

    “拔不下來。”

    “那就把手剁掉!”

    “不行,我不能切斷結情環,斷了,我就失去你了。”他認真地說。“不過如果剁掉手能讓你高興,我就剁另外一只。”

    他松開她,取下腰間的旭日劍,拔出劍,想也不想地揮下——

    他真要砍?不會吧!端木羽情急之下,用左腕的結情環去擋。

    “痛死我了!你干嘛這麼大力?”她發出一聲慘叫,捂住左腕哀號。

    “你……”他丟下劍,心疼地拉起她的左手。還好,沒受傷。“傻瓜,你不是要我剁掉手嗎?為什麼還來擋?”

    “誰知道你還真剁啊?”干嘛這麼認真啊,如果叫你去死你就真的去死啊!“你就是這點討人厭啦!”

    察覺她的語氣松了,他低下頭,在她耳邊低聲呢喃:“我的小天女,我的小幻羽,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端木羽的眸子再度不爭氣地蒙上水霧。“好過分!你根本是吃定我嘛!”想起這陣子的委屈,想起這陣子的辛酸,她放聲大哭,粉拳點點落在他胸膛。“你只顧著自己傷心,有沒有想過我的心情?我本來已經決定不再回去,你為什麼要來?為什麼要來影響我的決心!為什麼嘛……”

    她伏在他胸前哭泣,點點淚珠染濕了衣襟,也烙疼了他的心。

    “對不起,”東方初曉抬起她哭泣的小臉,不捨地擦去她面龐的淚。“那天我氣瘋了,傷害了你,對不起。”

    “你以為隨隨便便道歉幾句就算了嗎?你那一天凶惡的樣子,讓我的心有多痛你知不知道?就連睡了,你也在夢裡用那麼冰冷的眼神看我、罵我,不聽我說,我、我……”她心一酸,再說不下去。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呢喃的歉意化成了輕吻,他低頭吻她,吻她湧出的淚珠,吻她面上的淚漬,吻她的小小耳玉,每吻一次,說一句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唔……夠了夠了,好癢啊……”她羞紅著臉推開他。“討厭,你到底是在跟人家道歉,還是在吃人家豆腐啊!”

    聽見她嬌嗔的聲音,他微微一笑。“誰叫這塊豆腐太香太甜太軟,讓我忍不住想吃啊。”

    端木羽瞠了他一眼。“你這登徒子大色鬼!第一次見到人家,就像一只喝醉的蜜蜂亂亂撲,第二次又從窗戶闖了進來,是誰說右賢王世子又忠厚又木訥的?騙鬼!”

    說得他很不挑似的,他可是很有原則的。“那也要看遇到誰,才會變成登徒子大色鬼的啊!”他微笑著將套著龍環的手緊靠著鳳環。“我結著情的小天女,原諒我好不好?”

    端木羽偎在他胸膛,點了點頭。

    風輕輕吹拂著,吹過了樹梢,樹下有一對相愛的人兒相擁在一起。

    步出了木靈洞,東方初曉與端木羽踏上歸途。

    眼見已經接近山腳,約莫再一天便可以下山了。東方初曉望著端木羽有些疲憊的面容,知她累了,便攜了她的手,在一棵大樹下歇息。

    “累了?”東方初曉在她耳邊說著,將她擁入懷中。“歇一下。嗯?”

    端木羽靠在他胸膛聽著他的心跳,一股幸福感湧上心頭,她不知不覺地睡著了。待醒來,已近傍晚。

    “啊!”端木羽揉揉眼。“噢,怎麼不早點叫我?”

    “我見你睡得香,不忍心叫你。”東方初曉不捨地吻吻她的發。“肚子餓了吧?我去准備吃的,在這等我,不要走遠。”他溫聲吩咐。

    待他回來,卻不見她的蹤影,他知道她不會走遠,便四處尋她。

    見前方一片花林,一走近,才發現那片迷人景致。玄靈山四季如春,許是被季節迷惑了,各色各樣的花朵,繽繽紛紛開得耀眼燦爛,就連不該在這時節出現的桃花、李花、杏花,也茂茂密密地開了滿枝滿樹。花瓣飄飄散下,地面層層疊疊盈滿花王,不停飄落的花瓣卻又因風揚起,在林中跳著花舞。

    他聽見一陣流水聲,他不忍踏著殘紅,卻又不由自主地朝著水源行去。花玉極軟,他輕輕走著,惟恐傷了殘紅,一路仿若踏在雲端而行。

    到了花林中,望見一汪泉水,朦朧的霧氣籠在泉上,桃瓣不停落下,花玉在空中飛舞而後落在泉上。泉裡一個身影撥弄著水,瀉下的長發飄在水間。

    原本以為是天上的仙女下了凡,一定神,才看清楚是端木羽。

    溫暖的泉水,輕輕滑過泉中人兒猶如凝脂的雪白身軀,窈窕玲瓏的曲線,在逐漸落下的霞光中一覽無遺,揚起的薰風將桃瓣自樹梢吹下,桃瓣飄飄落了她一身,在肌膚留下點點輕吻,再散落泉面。

    不該看的,不該看的!明知該走,但一股莫名的情氛卻陡然升起,東方初曉不由自主地朝著泉水行去。

    端木羽聽見腳步聲靠近,豁然停止了動作,抬頭一瞧是東方初曉,方才松了口氣,面頰卻不由自主染了桃紅。

    “是你,嚇我一跳,等我喔。”端木羽慌張地說著。

    “對不起!”他慌忙轉過頭,想起看到的旖旎風光,兩朵紅雲染了他的耳。

    她慌忙取下掛在樹梢的衣衫,心裡又慌又亂,強烈的鼓動在心中急促跳著。完了,身子一定都被他瞧光了,好羞啊!

    出了泉,風雖是溫暖的,但拂過她的肌膚,卻感到一陣微涼。手一抖,衣服被風吹落,她輕呼了一聲。

    東方初曉彎下身想幫她拾衣,一伸手,卻碰到她的手指。

    他抬起頭,望見她羞赧的雙眸。仿若被蠱惑了,他將她拉到自己身上,吻上了她的唇,熱情地探開了她的櫻唇,尋著她柔軟的舌,她的手則攀緊了他。

    不知不覺間,兩人的身軀已深深埋在那一片柔軟的花王中。

    他放開她的唇,吻過了她頰,吻過了她雪白的頸項,明知不該,卻遏止不住自己想要她的欲望,他移唇,到了她耳邊。“我想愛你……”他聲音暗啞地道。

    望著他迷 的雙眼,她無力推開他,羞澀地閉上眼,算是回答。

    感覺他溫熱的唇含著她的耳垂,感覺他舌尖輕舔過她小小的耳玉,身體一陣酥癢,他的手在她身軀游移著,所到之處,仿若暖流掃過。

    他移著唇吻過她的鎖骨,輕輕舔過她柔嫩雪白的肌膚,環繞著,輕吮著。

    “唔……”破碎的呻吟從端木羽的櫻唇溢出,陌生的情欲自小腹升起,全身的酥軟讓她好無助,她想抓住什麼,但除了他,再沒東西可攀附。

    他的唇放開了她渾圓山丘上的花蕾,不饜足地在她身上游移,他吻過她平滑的小腹……

    “曉……初曉……”她無助地輕呼他的名,弓起了身子,雙手攀緊住他的背,冀望他能除去小腹燃燒的火焰……

    欲火燒著他倆,他再也遏止不住想要占有她的欲望,感覺她已經准備好了,他低下頭,在她耳邊輕語:“讓我愛你?”

    她睜開被情欲氤氳了的星眸,拉住他的頸。

    得到她的許可,他分開了她的腿,將他與她相合……

    初來的疼痛已消失不見,試著熟悉他在她體內,取代的是一股蝕骨蝕心的銷魂熱流,她攀緊了他的頸,配合著他的律動。

    一陣陣愉悅的浪潮將他倆迎上頂峰,感覺到靈魂將飛躍到天空……

    呵,是在飛嗎?如果是,讓我跟你一起飛……

    激情過後,他的唇滑過她的頸項,滑過每一個愛的痕跡,呢喃著愛語。

    “幻羽,幻羽……”他咬著她的耳玉輕問。“方才,可曾弄疼了你?”

    她羞澀地搖頭,眼中滿是羞怯,紅雲染上她的頰,像是桃花般紅艷。

    他低頭吻她紅潤的唇。“對不起,本來應該等到我倆成婚之後,才……”

    端木羽低聲說著,聲音細弱蚊蚋。“給了你,我不後悔,但……回去後,要怎麼辦?”她的手指在他寬厚的胸膛上輕撫。

    “至少,先讓你家跟我家的關系緩和一些,等主子立為太子,便可以正式賜婚,讓你嫁給我了。”“喔。”端木羽漫漫地應了聲,他們之間前途多磨,她是知道的。

    “可是,我怕等不到主子立為太子。”東方初曉皺著眉。

    他在擔心赫連耀星無法順利登基?“你不用擔心,他一定會登基的。”

    “不,我是怕我會等不及,先到你家搶了你!”東方初曉在她的頸邊烙下一吻。“我不太會說話,不過,今生今世,我只認你是我惟一的妻。”

    她聽得出他話中的深情,就因為她知道他的認真,她才把自己交給了他啊!一陣熱潮湧上眼中。“初曉,我愛你,好愛好愛你……”

    他摟緊她,她傾聽著他的心跳,撲通、撲通,每一聲心跳,仿佛都化成一句愛你……

    花瓣紛落,落在他身上,落在她身上。月光溫柔,自天空散下,蓋在他倆身上,仿若要為這一對有情人蓋上一層溫暖的錦被。

    驟然揚起了一陣風,吹起了雲,將明月的光掩住。

    夜,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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