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州 永樂鎮近郊墓地
不同於其它墓位的雜草亂生,立於易玲瓏眼前的兩座墳上頭光禿禿地一片,只剩草根。墓碑前兩隻瓷瓶裡的花兒,仍艷艷地開著,顯然這一、兩日的期間,已有人前來祭拜過。
鐵星說,墳裡躺著的,一個是他的師父周不空、一個是他師父的媳婦兒田柔柔,墳上頭的草該是喊周不空「爹」、喚田柔柔「娘子」的同齡師弟兼至交周少空除的,而瓷瓶裡的花兒則是喊「爺爺」、叫「阿娘」的四歲小娃兒周空空插上的。
鐵星還說,兩位亡者和兩個仍活蹦亂跳的大人、小孩,是他最親最親的人。這讓她聽了極感過意不去,若不是為了送她歸家,鐵星不會誤了師父的忌日、遲了同摯友聚首的時辰;可另一方面,她又忍不住覺得欣喜,他為了自己而耽誤了這麼重要的事情,在在顯示了自己之於鐵星,該也是很親很親的……
「風大,你快將帷帽戴上。」
「呵……」易玲瓏任著他撫順自己讓風兒給吹亂的細發,心裡頭甜滋滋地吶喊著;瞧,他將她擱在心上溫溫地照顧、柔柔地呵護,不是很親是啥呢!
幫她戴帽的鐵星臨要抽手時,乘機輕捏了捏她的鼻頭。「傻笑?」呼呼,鍾情之人朝夕相隨,要想不-矩實在太難,不過他已經很克制了,限度仍極力維持在牽手摟肩、親額頭摸臉蛋的範圍……
「對。」她沒否認,仍傻呼呼地笑個不停。「拜好了啊?那咱們現在是不是要去你師弟的家了?」
「嗯。」是啊,得去找他那個為履行妻子臨死之前所作下的約定而退離偷兒生涯的師弟阿空嚕。「他就住在山腰上。」
走在前頭的鐵星手往後探,等著她自動自發地將軟軟的掌心獻上,卻沒想到她竟是更熱情地勾箝著他的手臂,側身同他相貼一起上山。
「……」他合眼,心底一蕩,覺得幸福。
到了山腰,一幢孤單單的木屋在望,領著易玲瓏來到屋前的鐵星一抬手,便是對著闔起的木門一陣狠敲猛打,而易玲瓏則有禮地摘下帷帽,等著同前來應門的新朋友打招呼。
叩叩叩叩叩!
門開,伴隨著周少空氣急敗壞的咒罵。「欸?你這個死阿星!我等--」然後在瞧見立在鐵星身旁的她時,愕然地止了口。
老天爺,阿星帶女人來!而且還是個很美很美的女人欸!
「呆啥啊∼∼讓讓、讓讓。」美女在側,鐵星驕傲得要死。
「紅粉知己?」騰出步道的周少空將鐵星拽到一旁偷問,同時間仍不忘丟給美女一個友善到了極點的微笑。
「……嗯。」他先是想了想,然後靦腆地點頭。
「嘿?」空仔挑眉賊笑。
「嘿你的大頭!還不快點兒將你最好的茶挖出來泡。」鐵星黝黑的面龐被他的死樣子給搞出暗暗的紅。
「喔喔!」空仔笑得眼睛險些逼出淚來。「未來的嫂子你坐,我泡茶去。」他大剌剌地對著易玲瓏喊了喊,接著火速奔進廚房燒水泡茶。
鐵星想捶人的手落了個空,只得無奈地收回,改搔頭。「咳!咳!他誤會了,你別介意。」他睇向坐椅子上的玲瓏,覺得極不好意思。
「沒關係。」易玲瓏笑望鐵星,心底其實一點兒都不介意別人這麼稱呼自己。呵,未來的嫂子哩……聽起來順耳,也想成真;因為,她崇拜鐵星,喜歡鐵星。
片刻之後,溜掉了的周少空端著熱茶折回小廳,那茶的芳香,霎時溢滿了整間屋子。
「來來來,喝茶、喝茶。」
「謝謝。」她回以甜甜一笑。
「空仔,怎沒見你家那隻小猴兒?」眸子溜轉了一圈,卻不見最是疼愛的小娃兒蹤影,鐵星不禁感到納悶。
「空空帶著你送他的狗兒跑山上去野啦。」周少空響應得馬虎,注意力全集中在初次見面的易玲瓏身上。「未來的嫂子欸,茶好喝不?」
「嗯,味道極好。」
「喂,什麼未來的嫂、嫂子,別亂叫!」臊紅了耳根的鐵星真想拿針取線,將空仔的嘴縫出一條娛蚣。
「吠吠吠,臊什麼臊啊--」哇喔,好凶狠的眼神!「好、好吧,不叫就不叫。」不想挨揍的周少空趕緊收口。「請問阿星的紅粉知己貴姓大名啊?」
本打算私不同好友說明玲瓏身份的鐵星簡直要昏了。「姓林!林瓏。」阿彌陀佛,將她改姓易名是不得已地!「易玲瓏」這三字現在比皇帝還出名,在自己尚未告知空仔事情的經過之前,他那張大嘴極可能會當著玲瓏的面吐出一堆麻煩的問題。
「嗯嗯,喚我玲瓏便成。」呼呼,此「林」非彼「玲」吶!易玲瓏笑笑地糾正,還以為他一時口齒不清。
「嘿?最近老聽到這個名。」周少空說得隨意。「長安易家遭綁架的小千金也叫玲瓏。」這消息正熱門呢,據說易家人付了萬兩黃金卻討不回人,他猜想那個易玲瓏八成已讓歹徒給喀嚓了。
「噗--」鐵星暗呼一聲慘了,自口中噴出的茶水飛射得好遠好遠。
「哇哇,這樣浪費我的茶!」周少空火死了絕世好茶被他這麼糟蹋。「不給喝了!」嘴巴啐念著的他一把搶過鐵星的茶杯。
「綁架……」易玲瓏仍在努力消化聽來的話語。「誰?我嗎?沒啊,我人好好地在這啊!」不懂,她搞不懂外頭的人怎這麼傳。
「噗--」這會兒輪空仔噴茶,其射程之遠,簡直無人能比。
「呵,真是奇怪。」感到莫名其妙的易玲瓏瞥向鐵星,卻意外發現他臉上竟浮現出不自然的神色。「怎麼一回事?」
「玲瓏……當日救你的那個陳什麼天的其實……因為……所以……後來……結果……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僅只托出一半事實的鐵星視線東飄西晃。
哎,心虛啊!隱瞞真相雖是出於善意,可說實在話,他的心眼兒其實也沒多正當……
將鐵星神態看在眼裡的周少空識相地保持緘默,雖然心中疑問重重,可無論如何,他絕對是站在好友這邊的。
「……」將話給聽全的易玲瓏滿眼錯愕,在呆了片刻之後方幽幽地重歎了口氣。「我覺得我好蠢。」
見她難過,鐵星心底跟著不好受。「那是純,不是蠢啦!」他不捨地安慰道。
「鐵星……」萬般體貼、事事維護,她何其幸運,能識得世上最好的男人!「嗚!」萬分感動的易玲瓏顧不得其它,起身便往鐵星的懷裡撲去。
呼,好喜歡他喔!他待她真的好好、好好!
月高掛,星低垂,山腰上木屋裡的「純」女由空仔的四歲小兒--空空仔陪著入睡,餘下的兩個大男人則眼睛雪亮亮地坐在屋外長板凳上促膝長談。
「嘖,真想不到你竟偷起人來了。」已搞清楚事情來龍去脈的空仔又是撇嘴又是搖頭,難相信好友竟為了愛卯起來胡幹。
「是借不是偷,會歸還的。」鐵星撿石頭射樹幹,心裡覺得不爽。
「你捨得?」他不信阿星辦得到。
又一顆石頭深深-進樹幹。「……不捨也得捨。」
「留著也無所謂的吧?我瞧她挺喜歡你、挺黏你。」若不是見著阿星一臉的難以割捨,周少空真不想提出這個連自己都不挺贊同的建議;莫說其它,光是要躲著耳目眾多的易家人過日子就已經夠折騰人了。
「黏我……」鐵星笑容似吞了條苦瓜。「萬一她哪天記憶突然恢復,黏就會變成砍。」
「那倒不見得喔。」回話的空仔認為好友在乎錯了問題。「也許她只是鬧個小小彆扭便算,畢竟生米已經煮成熟飯了嘛。」哼哼,大多數的女人都是很認命的,再壞的渾蛋都有人肯跟了,沒道理他們家又俊又柔情的阿星,搏不到姑娘真心相待。
「你這個死色龜!」鐵星著惱地將他一腳踢下長椅。「我乃有情有義男子漢,絕不要她糊里糊塗地同我一起煮飯。」
撫著屁股起身的空仔努力忍著怨氣。「哦?那沒戲唱了。」嘖,不還擊是因為可憐阿星情關難闖,可不是怕再挨踢喔!
「本來就沒戲唱。」鐵星垂眸,頹然地歎息。
「那就快快送她回家,還拖啥?想留成愁啊?」算了,這段情緣麻煩太多,還是勸離較好。
「哪裡有拖!玲瓏執意要我陪著見她已不識得的爹娘才肯回家,我仍想不出自己該如何推拒啦。」可惡,都不懂他的心!
「凶她嘛。」周少空皺眉冷哼。「或者直接告訴她你是惡名昭彰的偷仔也成,包準她聽了之後立刻閃進家裡求庇護。」
「……我不想破壞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鐵星哀哀地咕噥。
「阿星,你腦袋是不是全讓屎給擠滿了?」唬,受不了!「自毀形象好過她的家人對你胡罵亂貶,你若明說,起碼她在心驚之餘尚且還能感受得出你並無惡意;若是不講,那就等著別人隨意編派個罪名來將你的情義給轟散吧。」
「唉!」鐵星掩著受創的耳朵,再歎了口氣。
「別再『唉』了,心中基石本就不存在,你這般地折磨自己……何苦?」空仔搭上好兄弟的肩。「看開點兒吧,嗯?」他拍阿星的背,關懷地道。
「唔。」無話可說的鐵星強牽起笑。
「打算什麼時候送她回家?」
「……就後日吧。」
「送完之後回來這裡,我叫我家小空空給你安慰。」周少空心想阿星最是疼愛空空仔,由這娃兒出馬,多少能幫阿星解點兒憂吧。
「呵……」一張白胖胖的小臉浮現腦海,鐵星面上難看僵硬的笑容不由得一緩。「這玉璧送他。」他自懷裡摸出之前盜得的長樂玉璧並將之遞出。
「嘿?」周少空把玩著手中玉璧。「長樂長樂,長久安樂。謝啦,阿星。」雖然玉璧價值不菲,可他欣喜的卻是阿星給了他寶貝兒子這般美好的祝福。
「原本還有一幅畫,」心態和周少空相當的鐵星語帶惋惜。「畫裡頭飛仙的樣貌同你的妻、小空空的娘好像。」
偷遍了大江南北,他對珍稀寶物早已麻木,現在的他若要出手,除了考慮前去之地是否極具挑戰性之外,還得看那欲盜之物對自己而言究竟有無意義;再講白點,就是他之所以還偷,根本就是因為好玩。
「在哪在哪?」聞言,空仔眼睛霎時變得雪亮。
「被火給燒了。」那場火,燒出了誤會、驚嚇,也燒出了珍貴的時光,只可惜……太短暫。
心思不自覺地又兜轉到難解的情緣,鐵星又忍不住要歎息了。
「啊嗚!」大感失望的周少空哀吼一聲,情緒難抑地跟著好友一起跌入落寞深淵。唉,他好想念死去的愛妻柔柔啊……
不同的時間,相同的地點,距離易家大門百步之遙的朱雀街上,失了心的鐵星再一次同不願歸家的易玲瓏拉拉扯扯。
「不要!若沒有你陪著,說什麼我也不回家!」
「玲瓏,你別這樣--」
「為什麼你不願意陪我進去?討厭我的家人嗎?」易玲瓏淚眼汪汪,難過得頭發暈。
「我沒有討厭你的家人。」鐵星濃眉緊擰,苦情地響應。
「嗚……那你是討厭我了?」胸口劇烈起伏,她輕嚷著,淚珠沿著香腮滾下。
「嘖,說什麼傻話,我怎麼可能討厭你啦!」被她的胡亂臆測轟得焦頭爛額,著急的鐵星真想把心給掏出來證明。「你現在乖乖回家,我過幾天再來看你可好?」
又來了!他的眉心糾結著的憂悒,讓她心裡又泛出分離代表永不相見的感覺。
「不好。」她惶然地搖頭。
「為什麼不好?」噫,怎麼不好……是不是他哄騙的語氣不夠肯定?
「因為你一定不會來。」
「……我會。」半晌,鐵星說不出話,臉色有些蒼白,好一會兒才勉強開口。
「你不會!」嗚嗚,說謊!他說謊!
「好、好吧,我的確不會再來。」呃啊,當真騙不過她!
決定不再隱瞞的鐵星深深吸了口氣。「聽好了,玲瓏,立在你眼前的鐵星不受易家歡迎,當然也包括你。」他雙手抓著玲瓏纖細的肩,要她撐著聽他把話講完。「『騙子』,有沒有聽過?我是一個大騙子,騙你說咱們倆交情匪淺,事情的真相卻是你恨我恨得要命。」
「我才沒恨你。」自己的心情自己最是明瞭,是愛是恨,她怎可能搞不清。
「因為你失憶。」鐵星黯然地點出關鍵。
「那我便要一直失憶下去,永遠不要想起。」這不是任性,是他說的,人得要往前看,現在這樣子很好,過往何須在意!「陪我進去……陪我進去……」
胸懷稍稍舒坦的易玲瓏拉著他的健臂直要往前,卻沒料到他像腳生了根似地硬同自己作對。
「我還沒講完!」半步也不肯挪動的鐵星咬牙恨聲。「『小偷』,知道這兩字的涵義吧?我不但是騙子,還是個惡名昭彰的小偷。」唉,非得親口道出自己的惡形惡狀不可嗎……
「欸?」聞言,易玲瓏鬆開雙手,眼睛瞪得大大的,怔怔地望著他。
「哈!怕了吧?」鐵星面上自我嘲諷的笑容簡直可以掐得出苦汁。
氣氛頓時陷入沉窒,唇邊壓抑著苦澀的他不願忖想玲瓏此刻的心思究竟如何兜轉,一雙眼緊瞅著天上浮雲,裡頭儘是落寞感傷。
忽爾,一聲令人大感意外的輕喊傳進他的耳中。
「不怕。」她說。
「嗄?」鐵星錯愕地將視線拉回到她的臉上。
「你可以改。」嗓音嬌脆,語意堅定。
鐵星屏息聽著,眸光一轉為柔和,他長長歎出一口氣,是一聲滿足、欣慰而充滿熱情的歎息。「我很壞的……救了你卻故意不通報,任由你爹娘著急地垂淚。」貪心的他咕噥著已無意義的話語,妄想自她嘴裡得到更多貼心的告白。
「我也不乖!心裡頭只擱著你,對於親人的傷悲無法體會。」她誠實地道出內心感受。「嗚嗚……鐵星,我好喜歡你!如果那扇紅漆大門會將你我給阻隔,那麼我寧願不要踏進。」情感再壓抑不住,她乾脆扯下帷帽,直接撲進鐵星的懷裡。
「玲、玲瓏……」這戲劇性的飛撲令得鐵星霎時之間變得好忙好忙,忙著感動、忙著笑,還得忙著搶過帷帽為她戴上,好掩去她見不得光的面龐。
「帶我走,去哪兒都行。」不回家了!她直覺地認為爹娘兄姊絕無容納鐵星身份的肚量。
「唉,你這樣很任性--」壞壞的鐵星語氣故意猶疑。
「可我又何嘗不是個無法無天的人呢?」待瞧見鍾情之人眼裡浮現焦慮,才笑笑地托出自己的心意。「走吧,我帶你遊山玩水去。」
牽著玲瓏的小手,鐵星將身子朝往城門的方向轉正。
遊山玩水好過面對死空仔的奚落嘲笑,他決定這次不同空仔父子倆一道過年了。
呼呼哈嘿,再次去他的前途或有險阻障礙,再次去他的易家人心急如焚--
紅漆大門外,一對有情人正朝幸福境地邁去,紅漆大門內,陷入悲情當中的易家人以及自懷寧趕來關心的朱家父女,卻仍奮力地想在苦海當中翻身。
偏廳,一群人圍著幾名狼狽不堪的惡棍,如果眸光能殺人,這些被逮回的壞傢伙身上恐怕早已經千瘡百孔了。
「灌水。」當家主人易若海森寒地下令。
「爺啊,帶走易姑娘的人真的不是同我們一夥的,我沒有騙你們!拜託饒了我吧!」苦不堪言的陳大天哀哀討饒,他真惱死了分得贖金的吳炳、戚桐等人,花錢不知節制到令人起疑,害得他跟著難逃遭逮的命運。
「灌!」呼!怨氣尚未發洩完,就算沒說謊話也是要灌!
收到命令的易家長子易衛明毫不猶疑地將棉布掩住陳大天的口鼻,接著無情地在布上澆下冷水。一滴、兩滴、三滴、很多很多滴……看得一旁已嘗過苦頭的吳炳、戚桐等人覺得自己也快要窒息。
片刻之後,見陳大天面色轉青的易衛明止了手。
「咳!咳!呼!咳!」救、救命喔……嗆咳個不停的陳大天真怕極了這種瀕臨死亡的恐怖滋味。
「我再問一次,你手下是怎麼死的?致命傷在何處?對方用刀、劍,還是用掌?」
「被砸死的,碎銀-進他的腦袋。」嗚哇,他已經答了百多遍啦!
確實,陳大天同樣的話語已經說了百多遍,而易若海也已聽了百多回,很挫折、很無奈,他還需要再探問下去嗎?不,不了……結果仍會是一樣的……
「唉,將他們送官。」易當家垮下雙肩歎道:「順便差人向趙尚書通報一聲,看他家的老三趙伯賢是要去衙門自首還是怎樣。」教唆殺人、放火,他真不明白趙司通這麼一個剛正的人怎會養出如此差勁不已的孩子。
逼供未果,偌大的廳堂又開始響起了一陣又一陣的嗚咽哭泣,易家的女人們抱成一團,男人們則個個面色凝重,對於玲瓏的遭遇皆是心痛萬分。
在哪?究竟他們最是寶貝的小十一現在身處何方?是生還是死?
「易伯伯,芸清有個想法……」
這時,雙眼腫泡的朱芸清強壓抑著忐忑的心,上前說話。
對於眼前的長輩,她一直都是懼怕多於敬仰,尤其此刻她胸懷裡的念頭頗狂,她真擔心說出口的話語會讓易伯伯覺得自己只是個淨會妄下斷語的黃毛丫頭。
「你說。」易若海的嗓音毫無生氣,昔日意氣風發的威嚴樣,早讓丟了愛女這件事情給折磨光了。
「我、我懷疑帶走玲瓏的人是「鬼影神偷』。」此話一出,令得廳內泣音全斷。「咳!因為最近他曾光顧我家,而且他每次偷東西總會留下銀兩,正巧那個死掉的嘍囉額頭又-著碎銀,所以……」她的視線東飄西晃,就是不敢瞄向自己的父親。
呼,怕吶!怕瞧見阿爹肥嘟嘟的臉上寫著「驚嚇、丟臉」四個字。
或許是在無邊的苦海沉淪太久,朱芸清這番大膽的假設竟造成了浮木漂至溺水人兒身邊的救命效果,一時間,易家上上下下全數暫拋傷痛,投入熱烈討論當中。
「我認為有這可能。」易家三哥說。
「可我從沒聽說『鬼影神偷』傷過人啊!」四姊講。
「偷東西簡單,偷人可不容易,也許他是被撞見了,故而殺人滅口。」大哥如此推斷。
「他偷人做啥?」易夫人頰上仍掛著一顆豆大的淚水。「若為了錢財,怎還不找上門來?」
「或許是貪圖玲瓏的美麗……」易玲瓏的小姊姊越說越心驚。
「與其胡亂猜測,不如將他給找著。」
「怎麼找?」太難了!追緝鬼影神偷的告示已經貼在衙門外頭的告示板上一年又幾個月了,官爺捕快覓不著,小老百姓又怎麼尋得到?
討論聲浪由大轉小,再趨寂靜,一干人的大眼小眼全望向家中最有權力的男人。
朱芸清的視線亦是緊瞅著易當家不放,她一顆心七上八下的,究竟,易伯伯是如何看待她說的話呢?
「唔……」幾經思量,易若海終於下了指示。「咱們向江湖、道上的朋友打探,並且重金同情報販子買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