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弋只在會場再逗留了一會兒就下樓了。站在大樓前,薇弋想攔一輛計程車,然而這裡算是新發展的區域,本就有些偏僻,到了晚上公司行號下班,更是鮮少人煙,枉台北市計程車多如流水,她這時竟一輛都攔不著。她等了一會兒,下意識看表,又看見掌心裡的地址,其實離這裡並不太遠,走路的話大概十幾二十分鐘。
走路算了。薇弋興起了這樣的念頭,立時改變方向,往紅磚道走去。走著走著,她看見紀斯捷。
他站在他剛才停車的地方,然而車子卻不在原來的位置。佇在空車格前,他雙手插在褲袋裡,看來有些無奈。
「你在賞月嗎?」薇弋走過去,似笑非笑看他。
他轉頭,發現薇弋。「我被人耍了。本來說好坐我的車一起去PUB,結果我把鑰匙給他們,自己才去上了趟洗手間,他們竟然就開走我的車,把我一個人拋棄在這裡。」
他看起來倒也不太生氣,只是有些傷腦筋。而他被整的事實,讓薇弋忍不住笑出聲。
「他們會回來接你嗎?」
「應該不會吧。」他糗糗地摸了摸鼻子。朋友要開玩笑就開到底了,更何況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狀況。
「我們的目的地一樣。」又是個單獨相處的時刻,機不可失,薇弋大方地邀他:「一起走吧。」
「坐計程車?」他詢問的口氣。
「這裡叫不到車的。」薇弋笑了。「我剛才已經等了好久。走路吧!」
「走路?」他有些詫異。
「又不太遠。」薇弋瞟瞟他,略帶挑-的語氣。「我穿著高跟鞋都能走呢,你走不動啊?」
這招果然有用。他篤定地:「當然走得動。」
是啊,又不是多長的路途,怎麼可能走不動?只不過也許有些不好走罷了,因為天公不作美,開始飄起了雨。
「要雨中漫步嗎?」他促狹地望著她,眼中閃著笑意。
對剛認識的人來說,雨中漫步似乎太浪漫了點,要是淋成落湯雞則更是美中不足,那麼──需要一把傘嘍?
傘傘傘……薇弋東張西望,不遠處有家商店,門口有一個攤子,一個小小的木箱,是個賣傘的攤子。
「沒傘就買一把嘍。」薇弋對他眨眨眼,領頭往商店走。
然而想買傘、有賣傘的攤子,並不表示一定買得到傘。等他們走到攤子前,才發現老闆不知道人在何方,而那攤子呈現半收攤的狀況,大部份的傘用一塊大帆布蓋起來,四角固定在木箱上,等著人來把它整個收起來似的。
「人家要收攤了。」他看情形說。
「等一等嘛,等老闆回來了,總不可能不做生意。」薇弋不死心。
不做生意是不可能,但是老闆有可能去停車場把貨車開過來準備載傘去了,所以薇弋他們在這裡一直等,等不到人。
「算了吧。」他建議。
「不要。」薇弋拗脾氣一來,什麼都擋不住她。
接下來他居然看見薇弋伸手去拉開覆蓋著雨傘的那塊大帆布……
「你幹什麼?」他嚇了一跳。「你要偷傘?」
「什麼偷!」薇弋瞟他。「我會付錢啊,我把錢放在裡面,再把帆布蓋起來不就得了!」
「你怎麼知道一把賣多少?」他感覺自己的背上好像在冒冷汗。他可不想因為一把傘被當成小偷。
「這種普通的傘,又是地攤,一把不會超過兩百塊啦,我給他兩百五,他還賺咧。」薇弋精明算著,一邊真的動手去解那帆布。
「不好吧?」
他還在做最後的掙扎,但薇弋不理他,已經開始在眾傘之中挑撿喜歡的了。
薇弋看來是勢在必行,他想攔也攔不過。可這實在是件太離譜的事,他不由得催:「好了吧?放下錢我們走了。」
「急什麼?」薇弋還在慢慢挑,要撿一把她滿意的。「我又不是偷,光明正大,就算老闆來了我都不怕。」
話雖如此,可是他總覺得不對勁,再說前面商店裡頭的歐巴桑,已經在櫃檯裡隔著玻璃門注意他們了。
「好啦,就這把。」薇弋終於挑到了把滿意的,這才數了幾張鈔票塞進傘堆之間的縫隙,再把帆布好好蓋了回去。
薇弋自認心安理得地做她的「採購」工作,卻不知道他緊張得有如真的在犯案,不時東看看西瞧瞧,直覺自己在把風。
「挑好了?快走吧。」此地實在不適合多加停留,他拉起薇弋的手臂立刻往街上大步走去。
「哎喲。」薇弋被他拉著跑,簡直像逃離犯罪現場似的,受不了地嗔他:「你怕什麼嘛!」
沒人追來,還好,沒被當成小偷。他不可思議地看著她。這女人看上去恬靜怡然,家教十分好的樣子,但做起事來怎麼這麼勁爆?與她的外表實在不搭,簡直令人跌破眼鏡。
「你知不知道你很瘋?」他半斥半訝地道。
薇弋半點不生氣,反而甜笑了起來。「你不曉得啊?這是我的本性。好像有時候潛意識會跑出來,就變成這樣了。」
他忽然又覺得這女人很有趣。「是遺傳?」
「不太像耶。」她凝凝眉,做沉思狀。「我爸是國中的國文老師,我媽是小學職員,非常安份,而且我們家家教很古板。」
「那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他更加有興趣了。「基因突變?」
「我怎麼曉得。」他一直追問,反倒讓薇弋覺得不太自在,好像她是個外星人。她噘起嘴:「喂,我又沒犯什麼錯,沒那麼嚴重吧?」
「沒錯,一點也不嚴重。」他笑了,這才覺得自己似乎問得太多了,但他沒惡意,他只不過對她好奇。
他不得不承認,剛才「買」傘的過程雖然十分緊張,但現在回想起來又十分刺激,而更令他自己吃驚的是,他甚至還滿欣賞她這種略帶瘋狂的率性。
他打從心底漫上一個微笑……她真是一個讓人驚訝的女孩子。
「你很特別。」他坦白地說,不帶任何其它意義的語氣,既非奉承,亦非阿諛,只單單純純地是他的感覺。
而薇弋卻因這樣的一句話微微臉紅了。她不得不當這是句讚美。她微微抬頭看他,卻正對上他思索的微笑,只是淺淺一勾,便是個若有似無、魅惑人心的笑容,就這麼淡淡漾著漾著,像個漣漪一般漾著,像個漩渦一樣把人捲進去、捲進去,她覺得自己的頭昏昏的……
「怎麼了?我的牙縫裡有菜屑?」他對她突如其來的凝望不解。
他的聲音把她從他的迷惑魅力中給喊醒了回來,她速速移轉視線,低頭專心看自己的鞋尖。「沒有。」
然而不知是剛才的心旌晃蕩仍未盡止,或者太專心於自己的鞋尖,以致於她走偏了紅磚道,愈來愈往馬路邊移都不自知,忽然一輛機車從她身邊騎過,只聽得「刷」一聲──
「啊──」伴隨著薇弋的慘叫聲。「完了!完了!我的裙子……」機車駛過路上的水灘,濺起積在路邊的雨水,全潑灑在薇弋身上!她一條漂亮的白色中長裙全沾上了漬污,慘不忍睹。
薇弋半拎著裙子,欲哭無淚。
「等下還要去PUB?怎麼見人?」
這對女人來說絕對是件淒慘的狀況,他頗能諒解,體貼地建議:「店裡買件衣服換好不好?」
他們已經走到較熱鬧的街道,兩旁店面也變多了,其中有家服飾店。薇弋點了點頭,也只好這樣了。
那並不是高檔的服飾店,薇弋只好湊合著應急,挑了件最普通的牛仔褲。進試衣間換了出來,站在落地大鏡前,不太有把握地徵詢紀斯捷的意見:「這樣可以嗎?」
「好極了。」他由衷說,再一度因她而感到驚訝。
他不曉得一個女人竟能在短短幾秒鐘之內整個人換了風格。她原本穿著合身針織上衣搭配白裙,完全就是優雅溫和,現在只不過把裙子換成牛仔褲,她的柔媚中就多了股帥氣。然而不管哪種風格,她都令人矚目激賞。
「我的髮帶。」薇弋也覺得穿著牛仔褲與她原來卷燙過的一頭浪漫波浪不太搭,而決定把頭髮紮起來。但她一手拎著白裙子一手拿皮包,髮帶被她隨手扔在櫃檯上,遂拜託紀斯捷:「在那邊,你幫我拿好不好?」
「我幫你吧。扎馬尾?」他自告奮勇地拿起了髮帶。
「嗯。」薇弋應。
不過是扎個馬尾,有什麼大不了的?他並不覺得有什麼特別。然而當他撩起她的秀髮,卻是一陣神思迷眩……清幽迷人的芳香,是她洗髮精的味道,還是融合了她體香的特殊芬芳?近在咫尺的頸脖白皙玉嫩,珠貝色的柔潤肌膚,是那樣的令人遐思……他沉溺在那奇妙的魅惑當中,感覺扎這個馬尾竟出奇地困難,他幾乎得屏住氣息,強迫自己專心,才能繼續動作。
「這樣可以吧?」他好不容易完成工作,對於剛才那一剎的神迷馳蕩,他仍然十分納悶。對女人的軀體他並不陌生,然而為什麼僅是與她輕微的接觸,就足以撩起他心湖如此強烈的波濤?
「謝謝。」薇弋轉頭對他倩然一笑,尚不知自己闖了什麼禍,這樣的巧笑嫣然,又將將要令他心中一蕩,好在她拎了皮包去櫃檯付款,暫時解除了他的危機。
走出店門,兩人繼續上路。雨絲來得忽然去得也快,他伸出手心對著天空,雨停了。
薇弋畢竟是女孩子,注意自己的外表甚過天氣,她垂頭看看新買的褲子,頗為慶幸地道:「真好。兩百九的牛仔褲,還滿好看的。」
「好看也得隨人穿。」他隨口加了一句。
愈不經意的讚美,愈讓人感覺真實。薇弋頓時覺得心裡頭好甜好甜,今晚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誇讚她了呢。她不只心裡甜蜜,臉上的笑容也更甜美了。
只不過她這廂陶醉,那邊他的手機卻響了。
「還敢問我什麼時候到?」薇弋只聽見他一拿起手機,嗓門就大了起來。「是誰把我一個人拋棄在會場的?」
是他的那幫朋友吧?薇弋猜,開他玩笑的那些人。
「我走路!」他沒好氣地衝著手機喊。「那裡連計程車都叫不到。」
畢竟也是朋友嘛,至少來關心他現在人在何方了。
「我慢慢走不行啊?而且一路上還有其它的事。」
是嫌他們速度太慢了嗎?薇弋蹙了蹙眉,他們沒鬼混啊,只不過……
「買傘、買褲子……」他正在手機裡回答他朋友,但這些鐵定足夠引發他朋友的好奇繼續追問,他乾脆先發制人:「你別問那麼多行不行?」
他朋友果然不問了。
「我現在在哪裡?」他似乎頭一遭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左瞧右看,忽然發出一聲驚呼:「咦?」
他彷彿不敢相信似的,又仔細地看了眼週遭的街景,這才嚴肅地對薇弋宣佈:「我們好像走錯路了。」
「是嗎?」薇弋也嚇了一跳,連忙東張西望起來。
「好像是。」紀斯捷認真回答她。
「我不是在跟你講話。」手機裡的人抗議了,紀斯捷只好再拿起手機。「你別管是誰……好啦,我繞回去,等會兒就到了。」
他掛了電話,薇弋卻還在辨認街景。奇怪,這區域她來過幾次的,還有些印象,怎麼會糟糕到迷路?
「我們真的走錯了嗎?」與其問他,薇弋更像在問自己。她仔細思索了會兒,終於察覺:「好像上一個紅綠燈就該左轉是不是?」
「沒錯。」他孺子可教似的點點頭。
「那……走回去?」她雙手一攤,無可奈何。
他看看她,她也望著他,兩人的眼裡都是一樣的傷腦筋與不可置信。是太忙著聊天,或是買傘買牛仔褲,以致於忘了該轉彎?
幾乎同一時刻,兩人都笑了起來,極具默契的,也都笑著搖了搖頭。
迷路了,就走回去吧。轉身走回頭路,他們又花了一段時間,才終於抵達目的地。而PUB門口,剛才在會場的那位女子,早翹首等著他們到來。
「真受不了你們哪。從會場走來這裡頂多半個小時,你們咧?花了快兩個小時!」女子大搖其頭。「路上幹什麼去了?看到賓館就進去啦?」
「你說什麼啊!」紀斯捷斥了一句。雖然平常朋友都口沒遮攔慣了,但薇弋才只是初識,亂開玩笑要是惹人生氣了怎麼辦?
不過薇弋在意的並不是被亂開玩笑,而是時間!
「兩個小時?」她詫嚷出聲,急忙翻起腕表來看:「啊──」她驚叫得更嚴重,因為她的表上明白顯示著十一點半!
「怎麼了?」紀斯捷與朋友都不懂她慌張什麼。
「我不能跟你們進去了。」薇弋急急忙忙道。「我得趕回家。」
看她緊張的程度,他也跟著慌了起來。「發生了什麼事?」
「我十二點以前一定要到家的!」她家有門禁,所有人十二點以前一定要回家,超過十二點則需要報備審核,但通過的案例微乎其微,所以薇弋和她妹妹向來遵守這規定,以省麻煩。
竟是這樣的理由!紀斯捷忍不住笑了起來,糗她:「怎麼?你是灰姑娘?」
薇弋白他一眼。「如果你喜歡,我可以留一隻高跟鞋給你。」
「這倒不必。只要你下回還會出現在我面前就行。」他之前的語氣是玩笑,這些話卻絕對認真。
薇弋憂心之餘也忍不住微笑了,她甜甜道:「這好像不太困難。」
「你願不願意……」
他思索著該如何發問,然而他的話還沒完,薇弋就急忙接口:
「願意!」
他怔了怔,促狹地問:「願意什麼?」
薇弋其實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她急什麼呢?這麼迫不及待的,好像怕人再不見她似的。
但話講都已經講了,薇弋也只得硬著頭皮,垂眼低聲道:「願意給你我的手機號碼。」
她的聲音簡直如同蚊子般微弱,但他仍是聽見了。他笑著,沒再說什麼調侃的話,只是伸出手心來給她。
這回換成薇弋在他掌心裡寫字了,只不過她寫的是手機號碼。
「自己回家小心點,灰姑娘。」他半是叮嚀,半是玩笑。
「放心。」薇弋也幽默地笑道。「十二點不到,南瓜馬車還在。」
說完,薇弋道了再見,急忙趕車去了。雖然沒有南瓜馬車,但幸好還有捷運,一樣可以把薇弋送回家。
好令人惋惜的結果。在跑去捷運站的途中,薇弋不由得想。不過,她隨即自顧自笑了起來,今晚也夠豐富了呢!
薇弋很少在早上這麼開心,但今天她不僅上班時開心,簡直從一早起床就開心到現在,而這一切,只因為一通手機簡訊。
一通很簡單的簡訊,只有幾個字:早安,灰姑娘。
沒有署名,她這才想到,昨天她並沒有告訴紀斯捷她的姓名,也沒問他的。
但她知道發簡訊的人是他,因為沒人叫她灰姑娘。
灰姑娘,多浪漫的記憶!她的心漫上一股甜甜暖意。而只要一想到他這麼惦記著她,她的心就會飛揚起來,不管她身在何時處在何地,不管是在擠成沙丁魚的捷運上或是跟公司同事打著招呼,她都會忽然神經兮兮地笑起來,而且笑容之甜美,簡直就要溢出蜜來似的。
她從來也沒想到,玩票地第一次當職業情人,竟就遇上一個絕佳的對象。他不只外表迷人,才華更令人傾倒,還有他幽默的言談、瀟灑的舉止,薇弋總感覺他會是那種讓她崇拜,又能跟她一起做孩子氣的事的男人。
她覺得自己已經完全被他迷住了。
一整天薇弋的心情都很好,上班時脾氣好得不得了,就連佳璋經過她身邊時調侃她:「幹什麼?一整天笑嘻嘻的?賣笑啊?」
薇弋也沒罵回去,反正她不時有如漫步在雲端,心開朗得輕飄飄的,外界發生了什麼事都不必計較。
她也想過是不是應該立刻回個電話給他?但她又擔心是否太過急躁?就像昨天晚上急急忙忙脫口而出「願意」那兩個字一樣。那種迫不及待似的窘狀,她實在不想再經歷一次。
而且職業情人手冊上也有這麼一條:戀愛要有進有退,最忌一味躁進。
既然手冊上都這麼明文教導了,她就姑且聆聽訓示,決定晚上回家再聯絡他。也是這樣的想法,才讓她得以安份地忍到下班,沒有衝動地去撥電話。
下班後走在公司到捷運的路上,薇弋的心情仍是極好,優閒地瀏覽身邊經過的每一家店面。眼前是家陶藝店,店裡擺的都是高價位的陶瓷,薇弋從不覺得自己買得起,不過今天她卻在櫥窗前停留了腳步,愜意地欣賞著精緻的藝術品。
櫥窗的透明玻璃倒映出薇弋身後的景象,一輛小貨車在馬路邊停了下來,她無意間回轉頭,正好駕駛座上下來一人,微卷的棕色短髮梳得齊整,垂落於額前的一繒髮絲更添狂野的率性,那人薇弋作夢都會夢到,是她想了一整天的紀斯捷!
「嗨。」意外看見薇弋,他似乎也很開心,朗聲和她打招呼。
「你!」薇弋吃驚,完全沒意料會在這裡遇見他,而且他還從一輛貨車上下來!「你在這裡做什麼?」
「送貨。」他不在意地回答。
「嗄?」薇弋呆了。他不是副教授嗎?身兼藝術家也就罷了,怎麼還身兼貨車司機?這太離譜了!
薇弋那呆滯的表情幾乎令他失笑,他解決她的疑惑:「我家是開陶瓷廠的。」
「哦──」薇弋恍然大悟。
家裡的事業,他當然應該幫忙嘍。而貨車上原來還有另一名員工,此時已經開啟貨車門開始搬貨了,但紀斯捷卻在這裡陪她聊天……嗯,果然是個兼差的小老闆。她了悟地笑了。
該驚訝時驚訝,該笑時候笑……她的所有表情似乎都寫在臉上,並不知道要掩飾。而他喜歡的也就是這樣的女人。
說實話,從昨晚到現在,僅僅不到一天的時間,他竟已經有些想念她、到底為什麼他也不清楚,也許因為她的美麗。在現代流行誇張五官的女人群裡,她的秀媚清麗只此一家,別無分號,的確自成格調。但又也許他只覺得她是個奇妙的女子……彷彿對他有著某種魔法般的吸引力。
這些美好的印象,使他非常樂於見到她,而同樣的,他也不想掩飾這種感覺。
「你呢?下班?」輪到他發問了。
「我公司就在前面。」薇弋照實回答。
「回家?」他再猜。
「嗯。」她微微點頭。「去坐捷運。」
「我陪你走到捷運站吧。」他乾脆地說,並沒有多加思索。
「可以嗎?」薇弋簡直有些受寵若驚,她小心求證。「不會妨礙你工作?」
「卸貨需要點時間,再說剛好要請款,他應該還得在裡頭耗上一陣子。」他指指正在搬貨的員工。「夠我陪你走路的了。」
薇弋這下沒意見了,笑著重重地點了點頭。紀斯捷跟他的員工商量吩咐了兩句,便回來陪薇弋繼續沿著騎樓走。
「收到我的簡訊沒有?」他隨口問。
薇弋得意地衝著他一笑。「我就知道是你傳的。」
「這麼沒神秘感?」他似乎有些失望。
「你太笨啦。」薇弋一笑。「沒人叫我灰姑娘的,除了你。」
「你不就是灰姑娘?」他打趣道。「打扮得漂漂亮亮去參加舞會,十二點以前卻一定得回家。」
「沒辦法呀。」薇弋萬般無奈地踢著路上的小石子。「不準時回家會被我爸剝皮。」
「這麼恐怖?」他做了個駭然的表情。
「你才曉得。」她噘高了唇。「我爸管我們嚴死了,這個不准那個不准,連我要養只小狗都不准。嘿!」她臨時起意,拉著他的手就往一條巷裡拐。「我帶你去看我的狗!」
什麼東西?他不明就裡地被她拉著跑。而他們剛轉進巷裡不遠就到了,是家寵物店。
薇弋推開門,直接走向一隻關在籠裡的馬爾濟斯狗,十足興奮地指著它。
「你看,就這裡!」
「你說這隻狗是你的?」他不太相信地。「難不成你一直寄養在狗店裡?」
「不是啦。」薇弋隔著籠子逗狗玩。「這是我的狗的媽,我的狗是它兒子。」
她的回答像在繞口令,他挑重點問:「那它兒子呢?」
薇弋指指小狗,轉頭對他倩然一笑。「還在它肚子裡。」
他啞然失笑,實在難以弄懂薇弋的邏輯。「你在幹什麼啊?!」
「喂,你不知道一隻狗很貴?要一萬二耶。它現在剛懷孕,等小狗生下來,長到我能抱走,還要四個月,我先付老闆兩千塊訂金,剩下四個月正好分期付款。」她一條一列數得頭頭是道,原來還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真的這麼喜歡小狗?」他忍不住問。
「我從小就想養狗。」薇弋逗小狗玩的動作,從開始到現在還沒停過。「都是我爸媽啦,怎樣都不給養。」
雖然很殘忍,但他不得不提醒:「你有沒有想過,就算你存夠了錢,你爸媽還不是不給你養。」
「我才不管。」她哼。「到那時候我非養不可。」
他揚揚眉:「鬧家庭革命?」
薇弋搖搖頭。在她家革什麼命?不可能成功的。她有其它辦法。「我想過,偷偷養在我房間裡,然後門鎖起來。」
「你以為真的可行?」他的笑中有著不以為然的成份。「狗叫怎麼辦?」
薇弋早想過了。「騙我媽說是機械狗。」
真夠絕了。他再舉例:「那狗總要尿尿吧?尿你床上?」
薇弋見招拆招:「我房間是套房,有個浴室,可以訓練它去浴室尿尿。再不然我買個漂亮的提籃把它提出去散步,我家人就不曉得了。」
「你實在有點……」他詫然愕笑,像是不知該用什麼言語形容她。
薇弋自己接口:
「異想天開?」水靈美目轉啊轉。
他笑著,糾正她:「應該說是有點瘋。」
她不在意地欣然一笑。「我習慣了。」
手機鈴聲驟響,是他的手機,他取出電話,禮貌地向薇弋說了句:「對下起。」稍稍避到一邊去回話。
「抱歉,我得先回去了。」很快地他收了手機,歉然地對薇弋說:「剛剛那家帳款沒收到,我們得到下一家去送貨。」
「沒關係,你忙你的。」薇弋連忙道。光是這樣的偶遇,還能一起走一段路,她已經很開心、很滿足了。
他的視線直直停落在她身上,並不掩飾他的遺憾,也絲毫不介意表露對她的興趣。他率直道:「我再打電話給你。你什麼時候有空?」
「什麼時候都有空。」
薇弋也習慣這樣直來直往,但這又將他惹笑了。「我從來沒聽過女人這樣回答我。」
她又太不知矜持了嗎?薇弋吐吐舌頭,索性大方展露笑靨。「你現在聽到了。」
沒錯,是聽到了,也記得了,記得清清楚楚,這個特別的女孩子。
「我明天打給你。」他拋下這句,轉身走了。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薇弋感到一點點失落,卻有著更多的喜悅。
他明天打電話給她呢。她知道她明天可以有所期待了。
回過身來,她依然逗著小狗玩,頰上的微笑卻仍未散去,一逕漾著很幸福的微笑。
「我在戀愛了呢。」她開心地對著小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