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歡樂中彷彿過得更快,一轉眼,她的假期就快結束了;一轉眼,她就得去確認機位了。分離的時刻,終於來到他們眼前。
離開法國的那天,晏然是搭早上的班機,她很早就起了床,甚至該說,她其實一夜都沒睡好,幾乎是睜眼看著窗外的天空慢慢慢慢變亮……
她躡手躡腳下床,不想吵醒止羽,她知道,他幾乎快到天亮才睡著,捨不得的離情依依,使他倆都難以入眠。
輕聲換上衣服,梳洗,再將行李最後檢查一遍,打電話叫了計程車。在等計程車的時間,她回到止羽身邊,蹲在床前,她閱讀著他的睡姿──
那寬闊平整的額,垂著幾撮不馴的髮絲;眉梢微揚著,像閃著一個揶揄的微笑:那孤傲的鼻,像大理石雕出來的一樣;還有那寬寬的、性感的唇,她曾經在上面印下無數個吻……
一滴淚滴不預警地從她臉頰滑下,她一驚,連忙抹去了它。
深怕吵醒止羽,她不敢再耽擱,即使再不捨,還是得離去。一狠心,她扭頭耙身,下樓到客廳拖著皮箱,還沒走出門,就聽到身後一連串喊聲:
"喂,就這樣走掉了,太不夠意思了吧?連再見都不說一句。"
他終究還是醒了,身上只著一件睡覺時穿的短褲,連衣服都來不及加一件,顯然是急著衝下樓來的。
晏然回轉身,盈盈水霧的眸子瞅著他,像是忽然喪失了說話能力一樣,一言不發。
他走向她,想也沒想,就把她拉進自己的懷裡,狠狠吻她,又飢渴又甜蜜,深厚而濃摯的感情,依依不捨,將他的每一絲愛都存放入他們相遇的唇中。
他離開了她的唇,用手摩挲著她臉上的線條,溫柔、緩緩地劃過她的五宮,i5佛這樣就可以把她的影像深深烙在心裡。
晏然的心竄過一絲酸楚的抽痛,那一刻,她想不顧一切地把皮包中的機票給撕了!可她終究是個理智的人,至少是她認為的理智。
她微顫著,只是任無聲的淚水自她臉頰上滑下。
她的淚水彷彿滴在他的心上,令他又酸又痛,他再度擁她入懷,吻她的耳垂,吻她臉上的淚,急於呵護她:
"幹什麼?又不是永遠不見面了,我可以去找你,你也會來找我的,是不是?"
"我一定會來,我以後一有了假就來找你。"
晏然淚濕了他胸前的襯衫,點著頭,很認真地點,似乎這樣才能夠證實這些話是事實。
雖然眼裡盛滿了離別的憂,可是止羽仍然強迫自己露出一個笑容給晏然:
"這樣不就好了?而且我們每天都可以通mail,還是在彼此身邊的。"
晏然的淚眼中浮現了一絲笑容,雖然任誰都知道這種兩地相思的戀情最難熬也最難維繫,但此刻的她仍然願意去相信,她與止羽仍是有可能繼續的。
"別哭了。"他再度替她抹去了淚痕,"笑一個給我看!"他輕輕拍了拍她的粉頰,又揉了揉她的頭髮。
牽動記憶深處的動作,晏然又想哭了,但她不能哭的,她不願意自己哭著離去,更不願讓止羽看她哭著離去。堅強、堅強,她一向很堅強的不是嗎?
止羽臉上的微笑是種強迫性的灑脫。"我開車送你去機場。"
她搖頭。"我叫了計程車。"
止羽笑笑,沒再堅持,他不能隨晏然回台北,因為他從台灣賺回來的錢已經花得差不多,他和朋友合開的劇場也早安排了他的劇目非得去工作,既然如此,兩人在機場,不過只是演出更傷心的離別罷了。
屋外有人按門鈴,是計程車來了。
晏然終於對止羽擠出了一個笑容,轉身走開。
然而她一走出門,臉上的笑容立刻像失去支撐似的,垮了下來。
坐上計程車,晏然任著這幾個月所熟悉的景致愈來愈遠,終究消失在後照鏡裡,她往椅背重重一靠,眼前沉甸甸地似乎一切都凝滯了,陽光不再燦爛,她的心,也堅得暗沉沉一片。
從法國歸來,晏然立刻回到了工作崗位,她如同往常一樣地盡職守份,甚至更努力工作。
縈然曾經問過她:"你是不是靠著工作來麻痺自己,掩飾什麼啊?"
晏然沒回答,但任何知道事情始末的人,大概都會這樣猜測。
既然這個穩定、正當、她所熟悉的工作是她選擇的,那麼除了努力把這樣的生活過好,證明它的價值之外,晏然沒有其它的方法可以說服自己她離開止羽回台北是對的。雖然現在當她打開電腦,唯一能讓她提得起興趣的,只有等待止羽的e-mail,等待他一段纏綿的情話,等待他一句令她感動的問候。
日子,就在等待止羽的e-mail當中,一天天地過去。
她回基金會工作之後,睦驥來找過她,也寫e-mail想約她一起吃飯。
晏然這才想到,睦驥每回來找她好像都是止羽不在的空檔。一開始她和止羽還不是男女朋友,後來她跟止羽吵架,現在止羽又不在台北,睦驥從來不清楚她和止羽到底是什麼狀況。
她其實很想對睦驥說個明白,說她的心已經給了另一個人,但基於個性上的害羞與矜持,她覺得應該找個適當的時機來講比較好,於是她找了藉口回絕他的邀約。
但又覺得這樣說謊有點不安,怕傷了他,於是又試著彌補:"下次再說好嗎?"
因為語氣上的轉圜餘地與希望,讓睦驥果真就有了"下次"。他斷斷續續又約了她,她也一樣找藉口不去,她的想法是,拒絕個幾次,睦驥應該就會曉得,不再對她抱任何期望了吧?
實則不然。因為她始終不是果斷決絕的語氣,讓睦驥不明白她的心意,兩個一般善良溫吞的人,就將這事搞成了拖拖拉拉、牽牽絆絆。
晏然有時想,或者像她這樣個性的人,就得碰上止羽那種不由分說,決定了就算半強迫也要她點頭的人,她才能真正去開始什麼吧?
從辦公桌旁望向窗外,陽光依然晴朗、炎熱,路樹的葉子也仍然青青綠綠的,然而總覺時節將盡,太陽不該再如此放肆了──台北的秋天,是先從人腦子裡的意念開始的。
這些年來,每天忙碌的工作與生活,讓她幾乎沒去注意季節的轉換。冬天辦公室裡不冷,夏天自然有冷氣,頭頂上的電燈只要按下開關,永遠是明亮的。
似乎這個夏天,是她唯一有感覺的夏天,也唯一這麼清楚地明白,夏天已經過去了。
可她對止羽的思念,對他的愛意,隨著時間不但沒有淡去,反而日夜滋長。
晚上,躺在床上,眼睛一閉,睡與醒的交界之間,她會想起那片藍藍的天,她飛翔在其上,降落的時候,她愛的人會在地上等她……
她是如此想他,以致於當她坐在房間的書桌前,會有個幻像,覺得她的落地窗好像正被橡皮擦打出了聲響,她會走到陽台上,望著對面那間不再亮著燈光的房間,懷念他們相處的情景。
然而這天,當她又站在陽台上憑弔過往,止羽房間的燈光忽然亮了起來!晏然大吃一驚,看見對面窗廉後還有個人影一閃,她的心怦跳起來,是止羽回來了?
但那光亮隨即消逝,人影也迅速不見,晏然心慢慢靜下來,自歎自笑。
那燈光當然可能只是靳爺爺或靳奶奶開門進去拿什麼東西罷了,只有她才會神經緊張地聯想到止羽。
止羽人在遙遠遙遠的法國呵……
不過詭異的狀況就此開始。
晏然有天下班,竟然在公司前看見靳爺爺的那輛VOLVO,她特地注意了車號,真的是同一輛。以前止羽在台北時總開著這輛車來接她下班,她再熟悉不過!
她的心又提懸起來,不由自主地向那輛車走去,駕駛座上沒人,她有點失望,卻又有點釋然,大概是靳爺爺剛巧到這附近吧。
不知是不是這些事件的影響,或是晏然心理的因素,她開始覺得每天早上她去上班時,背後總好像有一雙眼睛,目送著她坐上社區巴士。有回和縈然去捷運總站對面的市場吃蚵仔煎,遇見那個擺籤詩的攤子,那中年老闆竟衝著她傻笑!但晏然不相信那人每天見過那麼多客人,會特別記得她。
更疑惑的是,當她轉頭看縈然,縈然卻正和那老闆交換著一個秘密的眼神,晏然更納悶了,她是否看錯?
而這一切,終於有了答案──
星期六,放假日,晏然通常都睡到很晚,但這天她忘了把鬧鐘關掉,於是如同平常的時間,七點半,她醒了。喝喝水,上上廁所,她原本正準備躺下去睡回籠覺,屋外一陣引擎聲,引得她好奇地拉開窗廉。
這麼早?爸媽都還在睡覺,左右鄰居也都很少早上出門,是誰?
靳爺爺的VOLVO正從外面回來,停妥在靳家門前,這一切並沒有什麼異狀,晏然正準備拉上窗廉,然而就在她伸手向窗廉的那一剎那,她看見從車上下來的人,竟是縈然!
縈然怎麼會去開靳爺爺的車?她要開也該開她爸的小白車啊!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心裡有許多問號,毫不考慮衝下樓,在客廳攔截住剛進門的縈然,劈頭就問:
"你這麼早去哪?"
縈然像是沒事先準備。"嗯,去……散步。"
顯然就是大謊!晏然更懷疑了。"去散步幹嘛開靳爺爺的車?"
原來被姊姊看見了。縈然先是皺皺眉,隨即乾脆笑了:
"好啦,就告訴你也無妨,反正他已經走了。"
晏然的心莫名一陣狂震亂跳。"他?他是誰?"
"阿羽。"
什麼?!
晏然頭一昏,震驚過度,他已經走了?什麼叫已經走了?
"難道他之前在台北?"
縈然點點頭。"是啊。"
晏然頭上彷彿被人打了一槌,轟轟然全是小蜜蜂在到處飛。他在台北?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可是我沒看見他啊!"
縈然對她眨眨眼。"他就是故意不讓你看見的。"
這麼說,那窗後的人影、出現在她公司樓下的車,都不是她心理作用了!甚至夜市那個擺籤詩攤的男人,大概也知道止羽回來了,唯一一個蒙在鼓裡的,就只有她而已!
晏然莫名地有些氣怨,他怎麼能這樣?虧她如此想念他,他卻不告而來,不辭而去。
縈然給了她答案:
"他說他只是不放心,想知道你現在過得好不好,所以才來看你,只要你過得好,他就滿足了。他還說,他尊重你選擇回台北,所以他不敢打擾你,免得你好不容易恢復的正常生活又變亂了,等過陣子兩人的情緒都比較平靜了,再來好好考慮以後要怎麼辦。"
晏然頓時心情波動,震盪得說不出話來,剛才那些怨懟的情緒,立刻消失殆盡。
她怎還能埋怨他?他什麼都替她想到了,什麼都以她為優先。她心中漫上一層柔軟的感動,酸酸地泛上她的雙眼,讓她好想掉眼淚,她這時才明瞭,她根本離不開他,也不想離開他。
"他在哪?機場?"晏然不顧自己還穿著睡衣,就想去拿車鑰匙。
"來不及啦,"縈然道。"我看著他出境的。"
怎麼會這樣?晏然再也忍不住,淚珠簌簌就掉了下來,霎時在妹妹面前變成了個淚人兒。
縈然搖搖頭,拿了面紙給她:
"他就是不想看見你這樣,所以才不跟你見面,這下你又哭了,他豈不是很白費?你不曉得他每天偷偷看著你,卻不能跟你講話,有多難過呢。"
沒錯,縈然說的對,但教她怎能控制那激動的情緒?她抽著面紙,一張又一張,很努力在制止她的淚。
縈然笑歎,忍不住道:
"我知道阿羽一向很多情,但我從來不知道他也可以這麼專情。我要是早知道他能這樣,我也會愛上他的。"
縈然拍拍姊姊,留姊姊一個人在客廳裡。
晏然站在那,手上握著一疊面紙,倒也不是傷心,只是一股深深的感觸,逼得她想掉淚。
看著窗外的天空,台北的天空,不叫藍天,因為根本是算下上藍的顏色,只是灰灰的。不能叫藍天,那叫什麼呢?灰天嗎?多麼令人失望的名詞。
她所執著要留在此地的意義,到底有沒有她所認為的值得?這真是她所想要的嗎?
晏然陡地發現自己一直在意的,一直不願意放棄的,其實只是一個制式、一個心靈空乏的悲情人生。她也盼望能走出去,能做點不一樣的,她才二十八歲,不是八十二歲,她還有好多路可以走。
照著社會的步調,照著社會給她的規範走,那是最保險最順暢的事;但如果想照著自己的心走,那反而需要勇氣了。
她明白自己始終最欠缺的就是勇氣,不管愛情或其它。她不像止羽,他可以自己提供自己力量,而她,她需要很多很多的勇氣,需要很多很多的刺激,她才能踏出那一步。
愛情是沒有守則的,生活也沒有。她有那麼多守則,卻沒辦法保證她一定會快樂;止羽違反她所有的守則,但他卻是唯一能帶給她快樂的人。
明白,與不明白,其實只是一線之間,她睜開淚水模糊的眼睛看向窗外,朦朧水霧似乎該遮住她的視線,可是她卻看得更清明。
"還好嗎?喝杯水吧。"縈然回到她身邊,帶了一杯水給她。
她接過杯子,感激地對妹妹點點頭,情緒已不像剛才那麼激動了。
"姊,"縈然有感而發。"我一直想問你,你為什麼不跟阿羽留在法國?"
"因為膽小,因為不安,因為怕失敗、怕受傷,所以不敢放棄手上現有的。"晏然一字一句,不怕丟臉地,把自己的問題都講了出來。"如果說我這陣子有什麼改變,大概都是因為阿羽在身邊逼著,不得不做;他一不在我身邊,我就沒力量了。"
"既然如此,你還捨得離開他?"縈然凝著她。
晏然微微笑了笑。"我現在明白了,但願還不算太晚。"
她的微笑,讓縈然瞭解姊姊終於想通了,她也笑:
"怎麼會晚呢?他還在法國等你呢。"
晏然抹了抹淚,整個人都亮了起來,笑容綻放在仍然蓄著淚的眼睛裡。
"呵,這樣我以後去法國,就有姊姊、姊夫可以依靠了,真好!"縈然開心地替自己盤算著。
"你等著吧,"晏然笑道,清亮的眼睛,伴隨著燦爛的笑容。"要到那一步,還久著呢。"
是的,還久著,至少眼前就有許多事,需要先解決。
星期一晏然一去上班,就先到人事室問了辭職事宜,也先口頭向主管辭了職。
主管和同事都非常驚訝,道:
"不是讓你復職,也回來原來的工作職位了嗎?為什麼還要辭職?"
大家都以為她是為了之前的不公平待遇仍心裡埋怨。
"不是的,"晏然連忙解釋:"只是想換個環境,去做做別的事。"
"想去做什麼?"同事問。
"應該會先去唸書吧。"晏然說出心裡的計畫。
"唸書也可以一邊工作啊。"同事不捨地喊。
"可是……"晏然頓了頓。"我是要去法國念呢。"
同事不說話了,可是一個個心裡都在納悶,為什麼一定要去法國念啊?
晏然只笑笑,也懶得解釋,橫豎她自己知道為什麼就行了。
不過有個人是一定要解釋的,就是睦驥。
睦驥聽見晏然親口對他說離職的決定,非常錯愕,晏然遂對他坦白:
"對不起,我一直沒機會告訴你,其實當初那個冒充我男朋友的靳止羽,後來真的變成我男朋友了;而我被基金會調職的時候,又剛好跟他吵架,但我後來去法國,卻是跟他去的……"
晏然愈說愈愧疚,而睦驥那愕然的反應,讓晏然更是抱歉,但她還是鼓起勇氣,一定得把話說清楚。
"我不是刻意要瞞你,只是時機一直都……"
她畢竟不擅長這種事,還是沒把話說完,頭就先垂了下去。
睦驥沉默了一會兒,才像是終於回復了說話的能力。"你現在去法國,就是要去找他?"
晏然抬起頭,望見睦驥帶著失望的眼眸,她十分不忍,卻更肯定地點頭:
"只有跟他在一起,我的生活才有快樂,才有活力。"
她臉上的那種堅定,是睦驥很少在晏然身上看見的,他也同時發覺現在的晏然似乎與他往日所認識的晏然不太相同,她好像自信了些,雖然仍舊柔婉,眉宇間卻多了份篤定。
或許,只有她心愛的人,才能讓她有這樣的改變吧。
他歎口氣,也表現得很釋然:"那我,也只能祝福你了。"
"謝謝。"
晏然笑了,那樣的璀璨明亮,是以往極少在她臉上出現的。在工作這邊,她沒有任何顧慮了。
艷陽高照,晴空萬里,晏然取下太陽眼鏡,從計程車裡出來,手上只拎著倉促收拾的簡單行李。
太倉促了,以致於爸爸媽媽都十分錯愕。讓女兒去度假兩個多月是一回事,去唸書長住,那當然又是另一回事!
還好有縈然的三寸不爛之舌幫忙,再加上晏然保證自己一定每年回來,駱爸爸駱媽媽才終於點頭,晏然也才得以追尋她的幸福。
藍天的午後,那棟白色小屋靜靜出現在她眼前,她輕輕走上屋前的小徑,推開門……門沒鎖,那表示止羽在家,他在家時從不鎖門。
懷抱著一股興奮卻又平靜的心情,她看見她愛的人,熟睡在藍色的棉布大床上,英俊的面容,連睡著都如此迷人!晏然忍住滿腔的眷戀不去叫醒他,把窗廉稍稍拉起,為他遮掩午後的陽光,可又忍不住回過頭去再望一眼,再望一眼……無法移開視線,無法克制自己心中那種又滿足又激動的情緒,只需這麼看著她,她就覺得夠幸福了。
忽然之間,她有個衝動,從她的皮包裡找出一隻原子筆,在茶几上隨便找了張廣告紙反過背面,她開始心無旁騖地畫起止羽的睡姿。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這輩子已經多久沒有像此時一樣有"想畫點什麼"的衝動,她很快畫了張簡單的素描,記下他的睡容。
還是不忍吵醒他,晏然把畫完的小圖放在他的枕邊,悄聲走出屋外,把自己放進藍天與河畔的草地之間。
沐浴在大自然中,晏然閉上了眼睛,享受心靈上的完全輕鬆,沒有時間壓力的自由,是如此奢侈的感覺。
當止羽帶著那張小畫在草地上找到晏然,望著這徜徉在大自然間的清麗女子,像睡美人般靜靜地閉著眼睛,柔順的髮絲披散在草地上,嬌柔又迷人。
他輕悄悄地走到她身邊,似乎怕突然的移動會把她嚇走,又怕這只是個幻夢,他只要伸手一接觸,就會落空。
晏然睜開眼睛,看見了他,她燦爛的笑靨,告訴他這不是幻夢,是事實。
兩個為思念所苦的人,見了面應該有很多話要說,即使沒有千言萬語,應該也有些感觸,然而就因為心中漲滿了感觸與深情,面對像是美夢成真的狀況,都反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止羽靜靜地在她身旁坐下,把那張畫放到她眼前。"我以為是天使送給我的禮物。"
晏然的臉龐從來沒有如此煥發,如此璀璨,她笑著:"你才是我的天使。"
"要我這個天使滿足你什麼願望?"止羽的口吻雖然尋常,然而他凝著她的眼神洩漏著他心底的激盪,遮掩不住濃烈的深情。
"幫我訂一個畫架,"晏然望著他,眼中佈滿了愛意,她的大拇指溫柔地在他唇上劃著。"或者,幫我找一塊夠大的畫布。我想我要開始畫畫了。"
她的輕觸帶給他無比的悸動,他抓下了她的手指,指著那棟白色小屋的一片牆面:"那一面牆夠不夠大?"
晏然笑著轉過頭去看。"足夠了。"
然而她的視線一轉回來,立刻整個人就被攬進了他的懷裡,他纏綿地吻她,又強烈又熾熱,她感受著這衝擊著她心靈,令她懷念的吻,淚珠不由自主地悄悄滑落。
"你非哭不可嗎?"止羽離開了她的唇,溫柔地:"高興也哭,不高興也哭。"
"為了我不確定的未來,我先哭一哭。"晏然難得俏皮。"搞不好我來投奔你,下場會很慘也說不一定。"
"你怕不怕?"他摟了摟她。
"不怕。"晏然笑了,這句話卻說得十分肯定。
"我不會讓你失望的。"他的唇取代了他的話,印上她的唇,是他的承諾。
晏然微笑著,靠在他的臂彎裡,幸福而寧靜的感覺像潮水一樣流向她。現在,時間奢侈地只屬於她和他了,只要她願意,她可以在這裡坐到日出、日落,伴著潔個一點也不符合她的愛情守則,卻是她這輩子唯一心愛的男人。
她想,她的守則,可以一條條丟進河裡去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