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會讓那個傢伙好看!」西裡爾憤怒地大吼。
此刻,他正躺在情婦莉妲的床上,前天在巴爾斯莊園受到的羞辱令他心情惡劣到極點。
莉妲是——個精明能幹的女人,未出嫁前是一間小酒館老闆的女兒,懂得如何安撫吵鬧不休的醉漢。
「幹嘛那麼生氣呢?」她懶洋洋地輕撫他的胸膛,「都怪你自己,以寡敵眾當然吃虧噦!要是你沒喝醉,一對一的話,你未必會輸給他,我說得對嗎?」
「那還用得著說嗎?我西裡爾。莫頓可不是好惹的!」雖然有—絲心虛,但西裡爾依然中氣十足地說:「那個該死的婊子!她以為有人替她撐腰就沒事了嗎?等著瞧好了!有朝一日,我—定會讓她後悔莫及,向我跪地求饒!」
「西裡爾,你這麼叫,她也是聽不到的。」莉妲睜著一雙媚眼,斜斜地瞅著他,「再說,你老是提到那個女人,就不怕我吃醋嗎?」她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摸索他的身軀,挑逗著他。
西裡爾被逗得興起,翻身將她壓在身下。
「你吃什麼醋呀?我的小寶貝!」他獰笑著,懷著惡意用力捏她的胸部,惹得她大叫一聲。「娶老婆是為了向我老頭有所交代,我快被他煩死了。」
莉妲裸露的手臂像蛇一樣,纏上他的背脊。「說得真好聽,等你有了老婆以後,大概也不會再上我這兒了。」
「那怎麼可能呢?我最需要的女人還是你呀!」西裡爾邊說邊咬著她的肩膀,「你嫉妒的表情真是迷人……」
「哼!你現在當然會這麼說。」莉妲轉過頭去不理他。
「你不相信我?」西裡爾的嘴唇一直往下游移,聲音裡充滿慾望。「我現在就可以證明給你瞧。」
真是容易上當的男人!莉妲在心裡冷笑,誰會為了一個下流癟三吃醋呢?
在這裡遇到的男性,大都是頭腦簡單的莊稼漢,別說是找到什麼好貨色,就連能夠讓她多看兩眼的男人都沒半個。西裡爾在她眼裡,也只不過是銀樣臘槍頭,除了體格以外根本沒多大用處,連技巧也都是她傳授的,更別想得到能夠令她滿意的調情了。
莉妲越來越不能忍受單調乏味的日子,在這窮鄉僻壤裡,她的青春逐漸枯萎調零。
她嚮往大城市裡的五光十色,夜夜笙歌,充滿刺激逸樂的生活。
不過,巴爾斯莊園的主人卻勾起了她的興趣。
聽起來,對方可不是泛泛之輩,似乎見過不少世面,人生閱歷應該很豐富。這種男人,比較可能對她的胃口。
有機會的話,她倒是想會一會那個神秘男子。
自從羅蘭德出面解決西裡爾帶來的危機之後,安妮感激在心,工作得更加賣力。漸漸地,她與羅蘭德相處時間增長,到了最後,從下午茶時間起,她就必須前往藏書室報到。
當然,對這種情況最不滿意的,就是她的愛犬克利斯了。每當女主人要離開它的身邊,它就開始鬧脾氣。
雖然莊園裡的人都待克利斯很好,園丁和車伕甚至為它合力蓋了一間狗屋,不過它依然喜歡膩在安妮的身邊,跟東跟西。
每到她要到藏書室的時刻,克利斯就開始煩躁不安,硬是不肯放她離開。
有一次它趁著女主人不注意,偷偷溜進藏書室。一看見羅蘭德,它立刻如臨大敵般,擋在安妮的面前,對著他拚命狂吠,害安妮丟盡顏面,幸虧羅蘭德不計較。
「對不起,克利斯,我不能陪你了。」安妮把它拴在狗屋前的橡樹上,樹幹上安裝了一個鐵環,方便她把狗鏈鎖在上面。
克利斯吠了好幾聲,似乎在表達抗議。
安妮不得不狠心把它拴住,免得它循著她的氣味衝進主屋,驚擾到羅蘭德就不好了。
老爺已經夠寬宏大量了,她不能不特別約束克利斯,免得其他人說閒話。安妮在心裡這麼想。
就在這時候,奈德太太挽著一個柳條編製的藍子朝她走過來,籃子裡裝滿了鮮花。
「奈德太太,這些花是要佈置在屋子裡的嗎?」
「是呀,我剛從花圃剪下來的。安妮,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奈德太太從籃子裡取出一些白玫瑰、山楂枝和藍色的琴柱草,「我想老爺的藏書室裡應該放一瓶花。」
「對啊!這是個好主意。」安妮愉快地笑著接過花枝。
「好極了,那就拜託你了。」
「是的。」
「對了,有件事情你可要當心一點。」奈德太太忽然想到一件事,表情嚴肅地說:「你知道這裡是從赫裡德福郡到坎貝司特監獄的必經之途,聽說幾天前,有兩名最危險的犯人逃脫了。」
「啊!真的?」
「這是送牛奶的人帶來的傳聞。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驚慌,一切要等消息經過證實後才能公佈。」奈德太太壓低聲音的說,「不過我們得更加小心警戒。」
「是呀!那些犯人會想盡方法得到食物和路費好繼續逃亡,巴爾斯莊園四周沒有其他住家,他們也許會動這裡的腦筋。」安妮憂心忡忡地說。
奈德太太點點頭,「沒錯,值夜的人手必須增加,排班表就麻煩你來草擬了。」
排班表不只是擬訂而已,還必須要負責與僕人溝通協調,這差事並不輕鬆,奈德太太等於是把燙手山芋丟給她。
「好的,我會想辦法在今天晚餐之前完成。」
「那就拜託你了。」
安妮遵照奈德太太吩咐,將花插在一隻粉紅色大理石花瓶裡,然後小心翼翼地捧去藏書室。
「安妮,你遲到了。」羅蘭德的聲音聽起來頗為不悅。
她把花放在寫字檯上,轉頭對他露出一個可愛的笑容。「對不起。老爺,你看這花很漂亮吧?」
不料,羅蘭德卻皺起眉頭,「以後請你不要把這種東西帶進來。」
安妮聞言大吃一驚,「為什麼?我覺得用花來裝飾房間是很好的事情呀!」
「其他的地方你可以隨心所欲,唯獨在我的視線內,我不想看到任何花朵。」羅蘭德冷淡地駁回她的建議。
「老爺,這究竟是為什麼呢?」安妮不能理解為什麼有人會那麼討厭鮮花。「自從你到巴爾斯莊園住下後,幾乎都沒有離開屋子一步。最近真是難得的好天氣,陽光普照,百花盛開,園丁賈斯汀將庭院整理得非常漂亮,你卻連看一眼都吝於施捨。花兒若是沒有人欣賞,它們一定會覺得寂寞的。」
「喜好是沒有理由的,我喜歡黑暗,憎恨一切讓我想起陽光的事物,這是我的怪僻,難道不行嗎?」他的語氣冰冷裡帶著不耐煩。
安妮垂下頭,她又逾越分寸了。
「好了,我們可以開始了吧?」羅蘭德的口氣逐漸緩和下來,「你把資料都看完了嗎?」
「我看完了公爵從一六三八年到一六四六年的日記與書信。」安妮據實回答。「我想我可以開始動筆了。」
老實說,能看完那些古老泛黃的文件資料,已經算是一大成就了。安妮暗忖。
羅蘭德輕點頭表示讚許。「那很好,今天我們就從一六三九年開始。我的祖先布克羅契公爵,早在那一年就看出了民心開始背離皇室,他對查理—世提出諍言 ……」
安妮驀然察覺到一絲異樣,當他在述說他先祖的功績時,顯得太過投入,臉上表情豐富多變,情緒會隨著情節起伏而劇烈震盪,而且細節描述得極為詳盡,彷彿那是他的親身經歷。
也許她是過於敏感,然而這種怪異的感覺卻盤據她心頭,怎麼也揮之不去。
在移監途中逃脫的兩名罪犯,是當今全英國最危險的人物。
其中一名是綽號「刀疤」的亨斯萊特,這名號的由來是因為他左臉頰有一道蜿蜒而下、如蚯蚓般醜陋的疤痕。他是全國最知名的強盜頭子,當他率眾行動時,燒殺擄掠,姦淫婦女,無惡不作,而且絕對不會留下活口。
另一位是人稱「假面神父」的威廉。史密斯。他的確擔任過聖職,但因為品行不端而被教會除名。他後來以行騙維生,擅長易容術。然而在一次爭吵中,他失手殺死一個人,這次意外卻讓他嘗到主宰他人生命的樂趣。從此他就完全墮落了,詐騙時不再只取錢財,一定會將被害人凌虐致死。
這兩名凶狠的罪犯密謀了許久,在途中連手殺死押解他們的警官,並且奪走武器,然後分道揚鑣。
亨斯萊特選擇人跡罕至的小路,他自信以他的經驗與身手,很快就可以籌到足夠的路費逃亡。
只可惜他的運氣不夠好,班斯克村附近很少有落單的商旅經過,村民身上也沒有太多的油水可撈。更淒慘的是,官方已經加派人手巡邏緝捕,他的行動越來越困難了。
亨斯萊特在心裡盤算著,與其終日躲躲藏藏的,不如幹一票大的,一次撈個夠,就此銷聲匿跡,等到離開英國以後再做打算,反正天下之大,一定有他可以大展身手的機會。
於是他選上了地處偏僻、富麗堂皇的巴爾斯莊園,鎮日埋伏在莊園外的草叢中,伺機而動。
夜晚的巴爾斯莊園,籠罩在一片靜謐之中。
凌晨三點,安妮穿著睡衣,床旁的櫃子上點三支蠟燭,她躺在床上繼續研究布克羅契公爵的生平。克利斯依照慣例蜷伏在她的床腳前,它已經習慣在亮光中入睡。
忽然,她隱約聽見一絲不尋常的聲響,克利斯也立刻驚醒,它豎起雙耳,仔細聽著外面的動靜。
那聲音聽起來,像是一個傷重之人發出的微弱呼救聲。聲音極輕極細,可是連克利斯都被驚醒,那就不可能是她的錯覺。
安妮忽然想起奈德太太的警告,難道是逃犯侵入莊園,而守夜的人受到襲擊了嗎?
她立刻起身披上外衣,一把抓起燭台。雖然她害作極了,可是她的責任心不容許她逃避。
克利斯也跟上女主人的行動,一起衝出房間。
在驚動大家以前,是否應先行確認一下呢?可是這麼一來,不就將自己暴露於危險之中?安妮在心裡想著。
她先跑去奈德太太的屋子,死命敲打著房門。「奈德太太!奈德太太!快醒醒呀!求求你!」
過了一會兒,穿著睡衣的奈德太太打開門,看見神色慌張的安妮,大吃一驚。「安妮,發生了什麼事?」
「剛才我在房間裡聽到一個微弱的聲音,像是有人在求救。今天晚上是輪到彼德守夜,我猜他可能遭到逃犯襲擊了。」
奈德太太臉色凝重,當機立斷地說:「安妮,你先去通知廚子他們,所有人都要叫醒,吩咐他們要提高警覺多派一些大男人過來,叫他們準備武器,不能空手。我們盡快找到彼德。」
「需要通報老爺嗎?」
「這叫其他人去就可以了。趕快行動!」
安妮連一秒鐘都不敢耽擱,急忙照著奈德太太的吩咐去做。
整個莊園霎時燈火通明,所有的男丁都披衣出來尋找失蹤的彼德,女僕們則依照囑咐全都集中在廚房裡。她們聽說過那兩名逃犯的凶殘,因此害怕得渾身發抖,不敢作聲。
安妮因為有克利斯的陪伴,所以她也加入搜索的行列。
克利斯發揮它靈敏的嗅覺,大約一刻鐘之後,它在後院的玫瑰花叢底下發現昏迷不醒的彼德。
「天啊!他傷得真重。趕快把他抬到屋子裡,讓奈德太太照料,另外派人請醫生過來。」安妮指揮大家的行動,表現得鎮定而勇敢。「兇手可能還躲在莊園裡的某處,大家千萬要提高警覺!」
彼德被抬進屋子裡去,其他人持續進行搜捕,每個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距離天亮大約還有兩個多小時,驀地,在莊園後面的樹林裡,傳來一聲淒厲的叫喊。
這個驚叫聲既高亢又響亮,彷彿要撕裂每個人的心肝。聲音當中傳達了無以名狀的恐懼,那是只有痛苦超過頂點的人才能爆發出來的叫喊聲。
在寂靜的夜晚裡,聽起來令人格外膽戰心驚。
安妮和克利斯距離那個聲音發出來的地點不到五百里碼,克利斯受到那一聲尖叫的感染,變得膽小,不敢再前進一步。
安妮也嚇得哆嗦不已,可是她猜想行兇者在被害人這一聲慘叫之後,可能會因為怕被人發現而先溜走,倘若被害人還活著,她必須爭取時間挽救被害人的性命。
她鼓起勇氣,撿起一根樹枝讓克利斯銜著,示意它噤聲,然後吹熄手上的蠟燭,獨自一人悄悄向樹林深處躡足前進。
沒多久,在她面前出現一塊空地,空地上有一個黑色物體,安妮趕緊躲在一棵大樹背後。
雖然是黑夜,不過就著微弱的月光,勉強可以辨認地上那一團黑影,原來是一名黑衣男子,另外地上還躺了另一個男人。
黑衣男子用雙手舉起躺在地上的男人的上半身,露出兩顆尖牙,猛地咬住對方的脖子,深深地刺進去。
他在吸血!
安妮看清楚那名黑衣男子的舉動時,不禁以手掩口,制止自己發出呼喊。
她沒有想到居然會撞見一名吸血鬼!貨真價實的吸血鬼!
她手腳發軟,全身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地注視著血腥殘忍的這一幕。
吸血鬼吸血的動作迅速俐落,須臾,死者身上的血已經被吸走一半。吸血鬼並未吸光死者的血,否則會啟人疑竇。
接著,吸血鬼將那具屍體撕裂開來,這麼做的用意 很明顯,是企圖製造猛獸襲擊的假象。不過他力量大得驚人,幾乎是毫不費力就將屍體撕得四分五裂。
等到一切都弄妥當後,吸血鬼這才站起身來,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
這時吸血鬼的頭稍微轉向安妮的方向,月光映照在他的側面,安妮頓時忘記呼吸了。
她作夢都沒有想到,會在此時此地,見到那張臉。
她立刻暈死過去。
安妮發起高燒,陷入昏睡的狀態,噩夢似乎永無止境。
樹林裡那血腥的一幕,不斷的在她夢中重複著,還包括了那一張讓她永生難忘的臉孔。
另外還有一些模模糊糊的走動聲、交談聲,摻雜在她的夢境中。
「這孩子,大概是看見了那可怕的景象,才嚇成這樣的吧?」這是奈德太太的低語聲。
「也難怪,連我在大白天看見,都想作嘔了,更何況是一個年輕女孩子。」
「老爺很關心她,一直在詢問她是否清醒過來。」
「醫生已經盡力了。」
有時候,安妮會意識到房裡只剩下自己,或許是在夜晚吧。
這時,會出現一隻冰冷的大手,覆蓋在她滾燙的額上,或者輕柔地撫摩她燒紅的臉頰,隨之而來的,則是幽緲綿長的歎息。
無論是什麼樣的夢,終歸有清醒的一天。
安妮終於從噩夢中解脫了出來。
「感謝上帝!安妮,你終於醒過來了!」奈德太太充滿驚喜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她緩緩撐開沉重的眼皮,神智有些遲鈍,視線還無法集中。
「我發……發生了……什麼事?」她吃力地詢問著。
「你已經昏迷了一個星期,我親愛的安妮。」奈德太太熱心地說。「我去叫廚子準備一些食物,你需要補充營養,好恢復體力。」
安妮搖了搖頭,「我……想坐起來,奈德太太,請你……幫我好嗎?」
「好,沒問題。」
奈德太太走到床邊,將她扶起來,用枕頭與毯子墊在她背後,然後從木櫃上的水瓶倒了一杯水,湊到她唇邊,讓她慢慢喝下。
喝完了水,安妮的意識差不多完全清醒,只是缺乏力氣。
「我真的昏睡了那麼久?」
「是呀,自從那一個可怕的夜晚開始。」提到當時的情況,奈德太太顯然餘悸猶存。「也難怪你會生這一場大病,誰要是親眼目睹那一幕,都會被嚇暈呢?」
那一幕、那一個可怕的夜晚、失蹤的守夜人、逃犯、吸血鬼……
霎時,她全都想起來了。
「好可怕……」她不自覺地揪緊胸口。
「是呀,的確恐怖到了極點。」奈德太太深表同意。「幸虧你平安無事,彼德也沒有大礙,他只是被敲昏,受了一點皮肉傷。不過這代表了上帝還是眷顧我們,即使亨斯萊特那傢伙逃過了絞刑架,也接受了應得的制裁。我猜想亨斯萊特可能遇上了狼群襲擊,才將他的身體撕成碎片。」
「可是四周有狼的腳印嗎?」安妮緊張地問。
「哎呀!那裡都是枯枝枯葉,即使有腳印也不明 顯。」奈德太太收拾好放在一旁的手巾與洗臉盆,準備離開房間。「只要正義得到伸張,什麼方法都無所謂。好了,我去吩咐廚子幫你預備食物。」
「謝謝你。我可以再問一個問題嗎?」安妮咬了咬下唇,然後才問:「是誰發現我昏倒在林子裡的?」
「是園丁,但是老爺聽到那一聲尖叫以後,也跟著跑出來尋找。當時他跟賈斯汀在一起,是他將你抱回來的。」
「原來如此……」安妮喃喃自語。「那克利斯呢?」
「它很好。為了讓你靜養,我們不得不把它拴在院子裡,以免吵到你,賈斯汀把它照顧得很好。」
「那真是太好了,謝謝你們。」安妮很感激他們體貼的心意。
「啊!我得去通知老爺,說你醒過來了,他一定放心不少。」說著,奈德太太突然臉色一整,「安妮,你愛上老爺了嗎?」
安妮聞言一驚,「怎麼會呢?」
「我覺得老爺似乎特別看重你。」奈德太太的眼中充滿焦慮,她用慈母般的語氣告誡道:「安妮,我知道你是一個好女孩,可是你不要忘了,老爺見過不少世面,到哪裡都不缺紅粉知己。他不可能在鄉下蟄伏太久,遲早都會回到繁華的大城市,你若是把持不住自己,你將會步上悲慘的命運。我不希望看見一個像你這樣淳樸善良的女孩有這種下場。」
對於奈德太太的警告,安妮無心也無力辯解,她只有順從地點點頭,「我會小心的。事實上,我也不敢妄想高攀。」
聞言,奈德太太的神情鬆懈了,「那好極了,你繼續休息吧。下午霍布斯醫生會再來看你。」說完,她便離開了。
下午霍布斯醫生要來,她最好先整理一下儀容,現在的她一定醜得嚇人。安妮暗忖。
梳子和手鏡都放在床邊的木櫃上,可是安妮連下床的力氣都沒有,所以她勉強撐起上半身,伸長了手試圖去勾鏡子,但一個不留神,手鏡沒接好,「匡啷」——聲,掉在地上打破了。
安妮怔怔地注視地上摔破的鏡子。整個鏡面佈滿裂痕,還有一些較大的碎片掉落在地上,正像此刻她深受打擊的心靈。
為什麼?為什麼事實的真相竟是如此不堪?她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
可是那血淋淋的一幕,是那樣的鮮明,深深烙印在她的腦海裡,怎麼樣也抹不去的記憶。
她情願自己當時不在現場,沒有親眼目睹;她寧可自己是認錯人了。
然而,她是真的看錯了嗎?也許,因此她必須再求證一次。
「好極了,你的燒完全退了,心肺也完全正常。」霍布斯醫生替安妮檢查完畢,拿下聽診器,滿意地笑了。「前幾天你的情況真是危急,差一點轉成肺炎。大家都很擔心你。」
安妮坐在床上,她的頭髮在奈德太太的幫助下梳得很整齊,在吃下一點食物後,原本蒼白如紙的臉頰開始出現了血色。
「讓大家為我擔心,真是過意不去。」
霍布斯醫生開始收拾他的皮包,聞言對她皺起眉頭,「不過,當我聽到事情的經過,對你的大膽真是吃驚,你不知道這種行為有多麼危險嗎?萬一你真的遇上歹徒……」
「醫生,我不會那麼不小心的。再說,我已經嘗到苦頭了。」安妮苦笑道。
「那就好,希望你牢牢記住,不許再輕易涉險。」霍布斯醫生像一個慈父般輕輕拍著她的頭。「幸好已經解決了一名逃犯,另一個大概也逃不了多久,村民應該可以放下心了。」
「是呀,可是那人還是死得很淒慘。」安妮低聲說。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這是上天注定的命運。」霍布斯醫生聳肩道,「看到你住在這裡,受到妥善的照顧,我也很放心。尤其是你的主人,他相當關心你呢。」
「醫生,你見過他?」
「是呀,我見過他兩次。他對你一直昏迷不醒顯得異常焦心。」霍布斯醫生彎下腰注視著她,笑著打趣道:「感覺上,要是我不把你治好,他就會把我這個老頭子撕得粉碎。」
安妮被這句話駭得幾乎要驚跳起來。「怎麼會呢?」
「怎麼不會?如果你是他的心上人,這是極有可能的。」說著,霍布斯醫生微瞇起眼睛,「安妮,你是一個既聰慧又善良的女孩子,人見人愛,就連西裡爾。莫頓那個臭小子都會對你糾纏不休,更何況是像他那樣具有鑒賞力的年輕紳士呢!假如他不懂得欣賞你這朵嬌艷美麗的鮮花,我可真要懷疑他的眼力了。」
聞言,安妮的心情錯綜複雜,「醫生,我沒有你說的那麼有魅力。」
「你有的,我親愛的孩子。不過,我這老頭子要給你一句忠告,盲目的愛情會招來毀滅。你是一株必須被細心照料的玫瑰,倘若那位年輕人並不打算認真,你就要趕緊抽身而退,不能越陷越深。」
「我知道了。」
「我相信你的人格,你必定不會使你父親蒙羞。」霍布斯醫生在她額上輕輕一吻,「好了,我必須趕回家。好好照顧自己。」
「謝謝你,醫生。再見。」
「辛苦你了。」一個低沉有力的聲音倏然響起。
安妮瞪大了眼睛,是老爺!他竟然紆尊降貴前來一個下人的房裡探病?
「這是做醫生的職責,她已經痊癒得差不多。我先告辭了。」
霍布斯醫生對安妮使了一個眼色,面帶微笑地走出房間。
現在,這裡只剩下他們兩人。
安妮垂下頭,雙手緊緊揪著被單,一時之間想不出該說什麼話。
「那一天,你受到很嚴重的驚嚇吧?」羅蘭德的聲音充滿威嚴。
「是的。」安妮依然不敢抬頭。
「你看見了整件事情發生的經過嗎?」
安妮遲疑了一會兒,緩緩地搖了搖頭,「夜色太暗了,我現在什麼也想不起來。」
頓時,房間裡陷入一片寂靜,安妮如坐針氈,她不曉得該怎麼樣打破僵滯的氣氛,最後是由羅蘭德解決這個問題。
「聽到你身體康復的消息,我很高興。」他的聲調轉趨溫和,「你臥病的這段期間,莊園裡的人才深刻體認到,你對大家來說有多麼重要。」
安妮抬起頭來,愣愣地瞅著羅蘭德輪廓深刻的俊臉,「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他用力地點個頭,「你是巴爾斯莊園不可缺少的一分子,沒有你的存在,夜晚真是漫長而無趣。」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安妮開始戰慄起來。
「對不起,我害大家為了我擔心,我……咳!咳!」安妮忽然咳嗽起來,連忙背過身去找手巾遮住臉。
「你不要緊吧?」他的語調多了一絲擔憂。
事實上,安妮在不小心打破手鏡後,拾起了一塊碎片藏在手絹裡。
「咳!不礙事,咳!」
她背向他,把臉埋在手絹裡假裝劇烈咳嗽,暗地裡則是將那一塊碎片對準羅蘭德所在的位置。
沒有他的影子!
她果然沒有看錯,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然而,這是何等殘酷的事實呀!安妮只覺得天旋地轉。她所敬愛的主人,竟然是一名吸血鬼!
「我不打擾你,你安心的休養,有什麼需要就告訴奈德太太一聲。」羅蘭德的語氣顯得有些僵硬。
「咳!謝謝老爺。」安妮用手帕遮臉,她不曉得該怎麼面對他。
房間裡頓時安靜了幾秒鐘,接著,安妮聽見他離的腳步聲,以及房門被打開,然後閉上的聲響。
她究竟該怎麼辦?安妮躺在床上,她的腦袋陷入片混亂,已經沒有辦法再思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