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在什麼地方遺落,就在什麼地方尋回來。
琴劍山莊是記憶的入口,小梳子決定留在琴劍山莊,可是容姥姥並不想重回那個令人驚駭又悲傷的故居;不過見小梳子有天游和白雲山莊的夫人照顧,也就放心了。
晌午一覺醒來,小梳子坐到案續前,拿起毛筆,蘸了墨之後,便毫不遲疑地下筆。
這時天游進來,輕悄悄地走到身後觀賞她作畫,並沒有打擾她。
沒多久,一男子的輪廓躍然畫紙上。
「巧妹妹,這個男人是誰?」天游吃醋地說。
小梳子斜眼瞥天游一眼,嘴角隱隱一笑,沒有說什麼,立即著手替畫裡的人蒙上黑巾,最後點上一對凶狠的眼睛。
「原來是蒙面黑衣人。」
「沒錯,就是那個殺害爹娘的兇手。游哥哥,以前我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所以我的心裡才會產生恐懼,但是從現在開始,當他再出現在我的腦海裡,我不再害怕了,即使在夢中,我也一定要冷靜地把他看清楚,然後在我醒來的時候,把他的臉畫下來。我相信總有一天,我一定可以將他蒙在臉上的黑巾揭下來,看看他究竟是何方妖魔鬼怪,心腸這麼狠!」
「巧妹妹,你好像在一夕之間長大了,不再是之前那個莽撞衝動的小梳子了。」
小梳子得意一笑。「那當然嘍,因為我現在是琴劍山莊的小姐歐陽巧梳,而不是望春樓的小梳子,舉止當然要注意一點,否則豈不是有辱歐陽家風,對不起我爹娘了。」
天游癡望著她桃腮帶嬌的俏模樣,不禁心蕩神馳,真是百看不厭哪。巧妹妹的每一個今天都比昨日還美,天游忍不住從後面摟住她的腰。
「巧妹妹,我和娘提過我們的婚事,娘說了,過幾天爹從東北回來之後,立刻就讓我們完婚。」
「對不起,游哥哥,現在我還不想和你拜堂成親。」小梳子旋出天游的懷抱。
「什麼?你不想嫁給我?」
「不是的,今生今世非君莫嫁,只是我要帶著一份完整的愛嫁給你,和你廝守終生,而不是曾經和你有過婚約的緣故才嫁給你。」
天游注視她堅定的眼神時,忍不住叨念一句:「我早該知道你是如此地冥頑不靈。」
小梳子淺淺一笑。「知道就好,那你只好依我了。」
天游也回以詭異的一笑。「巧妹妹,我必需先問你一些事情再來決定要不要依你?」
「什麼事?」
「巧妹妹,我問你,在你還是小梳子的身份,仍然不知道自己是巧妹妹那時候你早已經喜歡上你的鬍子大哥,對不對?」
小梳子心微顫一下,一時語塞。「我……我……」
「你怎麼樣啊?快老實說來,不許你隨意搪塞。」
「說就說嘛,喜歡一個人又沒什麼好羞於啟齒的。游哥哥,那時候我一直把自己當男孩子看待,所以那時候我喜歡你,是把你當成兄長一樣敬愛,也就說那時候我對你的感情是兄弟之愛。」
「是嗎?那如果是兄弟之愛,你會吃我和芙蓉姑娘的醋?」
「我哪有吃醋!」小梳子否認。
「那夜我在停雲齋喝醉了,你和芙蓉姑娘扶我回她房裡之後,你仍遲遲不肯離開;因為你看我睡在芙蓉姑娘的床上心裡難受,是不是?」
小梳子現在再回想起當時的情景,心裡仍有些微的醋意。
「芙蓉姐姐怎麼連這種小事也告訴你。」小梳子嘀咕一句。
「巧妹妹,之後我為了你而借住芙蓉姑娘的香閨,你還為這件事和我生了很大的氣,指責我背叛巧妹妹。」
「我沒有和你生氣,那時候我只是替巧妹妹難過而已。」
「你也為自己難過,因為那時候你發現自己竟然愛上鬍子大哥了。我想你一定偷偷地躲起來哭了好幾回。」
「我才不會為這種事哭呢……」小梳子口頭上不承認,可是她的腦海裡卻浮現自己坐在河畔暗自垂淚的情景。
天游又細數小梳子早已經愛上他的事實,又說:「還有我受傷的時候,你用嘴巴餵我喝參湯。」
「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小梳子驚訝地問。
天游狡點一曬,回味無窮地說:「我只是受傷,又不是死人,我當然有感覺嘍。」
真是羞羞臉!小梳子跺一下腳,背過身體,嬌嗲道:「沒想到游哥哥是一個狡猾的人,那我更不能在事情完全沒有想起來的狀況之下就和你成親!」
天游將她的身子轉對自己,溫柔地說:「好了,我說這些事情,意不在取笑你,而是要告訴你,巧妹妹雖然沒有完全記起她的游哥哥,可是小梳子仍然重新愛上她的鬍子大哥,再加上巧妹妹愛游哥哥,就這樣算起來,你對我有兩份完整的愛,那麼你考慮的問題都不存在了。」
「游哥哥,等你爹回來之後再說吧,也許他並不喜歡我。」
「不會的,巧妹妹,我想你大概也忘記我爹了,他是一個很好的人。」
小梳子望著畫像出神,也無暇想游哥哥的爹。當下她只想找出黑衣人是誰,無心在親事上;而且她非常地清楚,那個黑衣人是開啟她記憶之門的重要線索。
「游哥哥,你和黑衣人照過面,你覺得我畫得像嗎?」
天游仔細地看著畫裡的人像,不確定地說:「那夜我一心繫著你的安危,而且又下著傾盆大雨,我對他也只是匆匆一瞥,並沒有留下太深的印象。不過我想石大哥和他交過幾次手,一定可以給你肯定的答案。」
「對呀,我怎麼把石大哥給忘了。」
小梳子捲起畫像,縱身躍起,人飛到窗前即被天游攔腰抱下來。
「游哥哥,你幹嘛阻止我?」
「我才誇你長大不少,你又故態復萌了。」
「我怎麼故態復萌了?」小梳子一時想不起她又做出什麼莽撞的事情。
「琴劍山莊是你的家,進出就從大門,別動不動就從窗戶飛出去,若是讓底下的人看見了,還以為又是哪個混小子把山莊當睡覺的客棧了。」
小梳子吐吐舌頭,笑說:「習慣了,一時改不過來。」
「還有,沒有我在你身邊,你不可以單獨出門,萬一又遇到蒙面黑衣人怎麼辦?」
「我不怕。」
「可我怕呀,巧妹妹,我愈是愛你,心裡便愈不踏實,深怕你再一次失去芳蹤。我再也承受不起另一個十年。」
「游哥哥,你放心,我好不容易再遇見你,不會再輕易離開你,今後我會更加注意自己的安危,這是我眼下能回報你的感情。」
「聽你這麼說,我不禁放下半顆心。」
「為什麼只有半顆心?另外半顆心呢?」
「另外半顆心必需等你上我的花轎之後,我才能完全放下來。」
說著,天游傾身欲吻小梳子時,她身子一斜,縱身飛出窗外,留下串串銀鈴笑聲。
天游沒轍地歎了一聲,尾隨飛了出去。
石磊望著小梳子的畫像沉吟許久不語。
「石大哥,是不是畫得不像?」小梳子著急地問。「那麼你將蒙面黑衣人仔細地描述一遍,我再重新畫一張。」
「小梳子,別急,讓石大哥好好地想清楚再說!何況每次黑衣人都是在黑夜裡出沒,而且黑巾又蒙住他大半張的臉,如果沒有很好的眼力,一般人是無法確實地認出他的樣子。」天遊說。
「就算是這樣,也不需要看這麼久啊。」一旁的芙蓉斟了一杯酒,便說:「石磊大俠,這杯酒喝了,就該給小梳子一個說法。」
石磊喝下這杯酒,果然開口說話了:
「畫得像極了,雖然他只露出一對眼睛,不過光是這對眼神就畫得很傳神,只是有一件事讓我覺得納悶,不知是巧合,還是這兩者之間真的有什麼關聯?」
「石大哥,你把事情說出來,大伙也好商量、拿主意。」天遊說時,小梳子頻頻點頭同意。
「對呀,石磊大俠,一個人再怎麼厲害,也有一些小地方想不周全,趁現在大伙都在,你心裡有疑惑就快說出來,不是每個人都和你一樣像顆大石頭,任何事情都憋在心裡而無動於衷。」芙蓉說。
石磊從懷裡拿出一張破舊的紙,打開來是一個滿臉鬍子的人像。
「這不是鬍子大俠嗎?」芙蓉說。
「才不是呢!畫裡的人眼睛這麼凶殘,而且又有點禿頭,怎麼會是游哥哥呢?」
小梳子澄清地說。
「是嗎?男人留鬍子看起來都差不多一個樣子,小梳子,你真厲害,一眼就能認出你的游哥哥。」芙蓉調侃地說,小梳子對天游投以深情一眼。
「因為游哥哥溫柔的眼睛是獨一無二……」說到這裡,小梳子突然叫了一聲,說:「我明白了,石大哥,這張畫裡的人的眼睛和我畫的黑衣人的眼睛非常地神似。」
「沒錯,小梳子,你的反應很靈敏,馬上就看出來了。這張畫像是二十幾年前官府懸賞的江洋大盜沙七刀,老捕頭追他追了二十幾年,始終沒有把他緝捕歸案,因而抱憾終身。前年老捕頭臨終前,把它交給我,希望我能完成他的心願,不讓這個惡貫滿盈的沙七刀逍遙法外。」
「石大哥,這個沙七刀犯了什麼案子?」小梳子問。
「強盜殺人,無惡不做。我記得老捕頭說沙七刀最後一個案子就是在東北殺了一個富商之後,從此就消聲匿跡,再也沒有他的消息。十年前曾據報他藏身在這一帶,那時我和老捕頭馬不停蹄地從北方趕到這裡來。」
「就是你待在琴劍山莊的時候?」芙蓉說。
「嗯,歐陽莊主很好客,熱心地協助我們,可是我們還是徒勞而返,沒想到一個月之後,就聽到琴劍山莊的事情。」石磊黯然地說。
小梳子聽著,忍不住低泣。
「巧妹妹……」天游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只好緊握著小梳子的手,給她溫暖的撫慰。
「我沒事的。我只是聽到琴劍山莊的事,情緒控制不住就哭出來。」小梳子哽咽地說,並用手抹一下臉,咧嘴笑了一下,說:「我想去看姥姥,你們繼續聊,不要管我。」
說著,小梳子便跑出去。
「任少爺,你不追過去看看嗎?」芙蓉問。
「巧妹妹不喜歡人家看到她哭泣的臉,等她心情平靜之後,我再過去。」天游轉對石磊,提出心裡的疑問:「石大哥,你是不是懷疑這個沙七刀和琴劍山莊的慘案有關?」
「我不排除任何的可能。」石磊說時,目光盯著桌上兩張畫像。
「既然兇手最有可能是琴劍山莊熟識的人,那麼只要清查歐陽家平常來往的人,這樣一來範圍又縮小了。」芙蓉說:「任少爺,你知道歐陽莊主平時都和些什麼人來往?」
「歐陽伯父個性五湖四海,知交滿天下,來往之人都是正派之士,絕對不會認識沙七刀這類的匪徒。」
「也許這個沙七刀有了財富,金盆洗手,換了模樣,結交名門權貴,誰又知道呢?」芙蓉快人快語,往往也說出旁人忽略的細節。
「芙蓉姑娘真是一語點醒糊塗人!」石磊拍一下桌子,大聲地說:「我追查這麼多年,怎麼沒想過要朝一處去想?現在所有的線索全冀望在小梳子身上,只要她想起以前的事,那麼找出兇手就不難了。」
「這樣一來,小梳子的處境就更加危險了。不行!我得趕快去找她。」天游一刻也不放心,疾奔而去。
小梳子待心情平靜下來之後才走進屋裡,見容姥姥坐在燈下做女紅,小梳子走過去坐到姥姥身旁,看她正專心地繡著紅牡丹。
「好漂亮的牡丹花,姥姥,是哪位姐姐請你幫她做嫁衣?」
「這是給小姐準備的。」
「給我?」小梳子不覺嬌羞地說:「姥姥,我又沒有馬上要和游哥哥成親,你不必這麼辛苦為我準備嫁衣。」
「這是遲早的事情,而且我希望愈早愈好。」
「為什麼?姥姥,在我的心裡你就是我娘,你不喜歡我待在你身邊嗎?」
「小姐,我很高興你有這份心意,不過有游少爺在一旁時時刻刻看著你,我心裡也比較踏實。」
「可是我希望能找到兇手為爹娘報仇之後再和游哥哥成親,否則我心裡總覺有遺憾。姥姥,之前我什麼都不知道,每天無憂無慮地過日子;可是現在不同了,我身上背負著家仇血恨,雖然我還沒有完全想起來,但是我再也無法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回到以前的日子。」
姥姥憐憫地看著小梳子,歎道:「也許什麼事都不告訴你,這樣對你比較好。」
「不,我很高興知道所有的事情,真的,能知道真好。姥姥,以前我曾偷偷地想過我爹娘是不是壞人,所以我不能告訴別人我爹娘是誰?現在我知道我爹是那麼有正義感的男人,我娘是那麼美麗溫柔的女人,我有那麼好的爹娘,我真的好高興。」話說到這裡,小梳子語氣轉為強硬,咬牙切齒地說:「如今我最想知道到底是誰這麼狠心,要殺害像爹娘這麼好的人。我發誓,我一定要揪出那個黑衣人,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小姐,我不希望你太熱中這件事情,能替老爺夫人報仇固然很好,可是我相信他們更希望你一生平安幸福地和心愛的男人一起過日子。」
「姥姥說的對。」天遊走進來,對小梳子說:「抓兇手的事就交給我和石大哥,你就安份地待在家裡不要四處亂跑,讓人提心吊膽。」
「就是這個話。」姥姥心有慼慼焉地說:「每次小姐一出門,我的心彷彿就吊起十五桶水,七上八下的,直到看見人蹦蹦跳跳地進這個門,胸口吊得老高的心才能完全放下來。」
「姥姥,這些年多虧有你,我和巧妹妹會孝順你的。」天遊說。
小梳子突然想起一件事,便問:「姥姥,游哥哥的爹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他以前喜不喜歡我?」
姥姥回想一下,說:「任老爺因為長年在外經商的關係,比較少在琴劍山莊走動。記得有一次任老爺看小姐長得可愛,忍不住把你抱在手中逗弄,可是小姐頑皮,竟然咬了任老爺一口,從那時候開始,小姐只要一看到任老爺就躲起來。」
原來如此,難怪小梳子心裡老覺得游哥哥的爹會不喜歡她。
「游哥哥的爹一定很討厭我。」小梳子憂心仲仲地說。
「你想多了,我爹才不會跟一個小女孩斤斤計較。」天遊說。
「因為是你爹你才替他說話。」小梳子回一句,心裡仍然不踏實。「游哥哥,萬一你爹不喜歡我,不許你和我成親,到時候你怎麼辦?」
「巧妹妹,你是用肚子裡的腸子在想事情嗎?你老是想一些曲曲折折、不存在的事情。還有,不許你再你爹你爹地喊,我爹也是你的爹,你只要把我爹當成你爹一樣的孝順,一切都沒有問題的。」
「什麼你爹我爹的,游哥哥,你在繞口令嗎?」
「巧妹妹,你到底有沒有把我說的話聽進去?」
「游哥哥,你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爹一向疼我,只要我喜歡的人,他沒有理由討厭,我這樣說你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沒有人會不喜歡你的。」
「萬一是我不喜歡你爹呢?」小梳子反問一句。
「小梳子,你存心要找麻煩嗎?」天游氣鼓鼓地說。
小梳子見他生氣的樣子,忍俊不住地咯咯大笑起來了。
「游哥哥,既然你說我是用腸子在想事情,那麼腸子放出來的氣就是放屁,拉出來的就是屎,你幹嘛介意我用腸子想出來的話?」
姥姥難得笑了,但仍輕斥一句:「小姐,你已經不是男孩子了,而是名門閨秀,說話要文雅一點。」
「我還是比較喜歡當男孩子,不必受那些綁手綁腳的規矩束縛。」小梳子轉對天游,嘻道:「游哥哥,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不管你是小子還是丫頭,我都不後悔,而且我還要把你抓起來好好地教訓一頓,直到你求饒為止。」天遊說著,伸手一抓,小梳子機靈地一閃,讓他撲了一個空。
「游哥哥,我在這裡,來抓我啊……」
兩人繞屋追逐,小梳子眼看就要被抓到了,眼尖地瞧見彩兒進來,斜身一閃,躲到彩兒的身後,拿她當擋箭牌。
「小梳子,你已經是小姐了,還這麼幼稚、不端莊,看你以後怎麼去見公婆?」
彩兒正經地說小梳子一頓,然後對天遊說:「任少爺,家裡讓人來傳話,說任老爺回來了,要你帶小梳子回白雲山莊。」
「這麼快?!」天游和小梳子都吃了一驚。不過天游是驚喜,而小梳子是驚慌。
「游哥哥,你不是說你爹要過幾天才回來嗎?」
「不是才說過我爹就是你爹,以後你就直接喊爹,不必再分你的我的了。」天游糾正地說。
「哎呀!我現在管不了是誰的爹了。游哥哥,這一次你自己先回去,等下一次我心裡準備好了,再跟你回去見他。」小梳子想到姥姥說她小時候一見游哥哥的爹就躲起來,心裡老早預先設下心防,今天能不見就不要見。
「怎麼可以這樣子?我爹一定是為了你兼程趕回來的,你不去見他,我回去怎麼和爹說?」天游臉色有些為難和不悅。
「小梳子,醜媳婦總要見公婆,你當然要和任少爺回去。」彩兒站在天游這邊說話。
「小姐,過來,我幫你梳頭,重新給任老爺子一個好印象。」容姥姥讓小梳子坐在鏡前,嫻熟地替她梳頭、挽髮。
小梳子注視鏡中的自己,簡直和畫裡的娘一模一樣,心裡不覺多了一份勇氣。
兩人來到白雲山莊,天游扶小梳子下馬車。
小梳子抬頭望著氣派更勝琴劍山莊的白雲山莊,問道:「游哥哥,我以前來過這裡嗎?」
「經你這麼一間,我才想到今天是你第一次來白雲山莊。以前我爹因為生意的關係經常不在家,而我娘又長年待在佛堂裡吃齋唸經,很少外出,所以都是我上琴劍山莊找你玩。」
「難怪,我心裡頭就總覺很陌生。」
「一回生、二回熟,再來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了。」天游牽著小梳子的手。
「巧妹妹,別緊張,我們進去吧。」
小梳子跟著天游進白雲山莊,心裡默念著芙蓉姐姐說的話,眼睛不可以左右亂瞄,走路不可以大搖大擺,腳步要細碎輕盈,這樣才能顯出女孩柳腰輕擺的嬌態。
天游看小梳子四肢僵硬,好像木頭人在走路,不禁好奇地問:「你在幹什麼?」
「我在學淑女走路,我不想讓你爹認為我沒有女孩的樣子,因而不喜歡我,讓游哥哥為難。」
「照你平時的樣子就很討人喜愛了。」天游笑說:「反正打從我第一天認識你開始,你從來就不是文靜的女孩子,歐陽伯父曾說你一定是孫悟空投錯胎,不小心在今世變成女孩。」
「你真過份,拐彎抹角地罵我是猴子。」小梳子搗起臉,佯裝傷心地說:「我這麼辛苦想討你爹喜歡,可是你非但沒有覺得感動,還取笑我!我要回家,以後再也不來白雲山莊了!」
「好了,別生氣,我沒有取笑你,孫猴子可是巧妹妹最喜愛的人物,以前看《西遊記》的時候,你讀到孫猴子從耳朵裡抽出一根如意棒,於是你也跟著拿一根筷子想插人耳朵。」
「胡說,我哪有這麼笨!游哥哥,你欺負我,趁我忘記以前的事,就不斷地取笑我。」
「真冤枉,我是在幫助你快快地想起以前的事,知道自己以前不論怎麼胡鬧,還是很惹我憐愛。」
「哼,誰稀罕你的憐愛了!」
經天游這麼一鬧,小梳子忘記緊張。
雨人嘻嘻笑笑地走進大廳,小梳子一眼就瞥見一個體型高大的男人端坐廳前,一臉肥肉耷拉往下垂,表情嚴肅冷峻,不覺令她寒毛直豎,不敢直視,趕緊把頭垂得低低的,忘了請安。
「爹,他就是巧妹妹——歐陽巧梳。」天遊說。
任父目不轉睛地盯著站在天游身邊的小梳子,不覺大吃一驚,顫道:「歐陽夫人……」
「爹,她是巧梳,是不是和歐陽伯母長得很像?」天遊說。
「像極了……簡直是一個樣子!」任父驚訝地說。
天游暗地里拉一下小梳子的衣服,暗示她說話。
「巧梳給……給任伯伯請安。」小梳子飛快地做一下欠身請安的動作之後,立即問到天游的身後,任父的目光讓她全身不舒服。
「巧梳侄女,天游能找到你真是老天爺保佑。當年琴劍山莊出了那麼大的事,我人正在東北,一時半刻也趕不回來,沒能幫上忙,我一直很自責。這幾年你受苦了,過來任伯伯這裡,讓我看看你,你小時候模樣很可愛,我就希望有一個像你這樣的女兒。」
「我……不要!」小梳子倔強地說。
任父和天游當場愣了一下,天游見爹神色不悅,生怕他不高興,急忙開口圓場:
「爹,巧妹妹忘記以前的人和事,因為怕生,才不敢接近您。」
「天游,你是說巧梳失去記憶,認不出我來?」任父問。
「是的,所以請爹不要責怪巧妹妹,給她一點時間來適應。」
「可憐的孩子,我怎麼會怪她呢?」任父說。
「爹,關於我和巧妹妹的婚事,請爹作主。」
「你也到了該娶親的年紀,這門婚事是你小時候自己定下來的,我沒有意見,全權交由你娘作主。」
「謝謝爹。」天游拱手謝道。
任母身邊的丫鬟進來。「老爺,夫人說您若和少爺和巧梳小姐說完話,就讓他們到佛堂見她。」
「天游,帶巧梳去見你娘吧。」任父說。
小梳子等不及天游拱手告退,立即拉著他的手奔出大廳。
「巧妹妹,慢點走。」天游拉住小梳子。「你真是的,嚇成這個樣子,我爹又不會把你給吃了。」
「游哥哥,我沒有想到你爹長得這麼醜,又好凶喔!」小梳子睜睜地注視天游半晌,放心說:「游哥哥,幸好你長得像你娘,完全不像你爹,否則我肯定不會喜歡你。」
「巧妹妹,你不能以貌取人,我爹是面惡心善的人,否則我娘怎麼會嫁給我爹呢?」
「你娘真偉大,若是我就不行。游哥哥,夫妻是要一生一世相對的,當然要以貌取人,不然日子那麼長要怎麼過下去?」小梳子頑皮地輕捏著天游圓潤的臉頰,笑說:「而你這張俊俏的臉,我才會在忘記你的時候,再與你相遇之後,重新地愛上你。游哥哥,如果你長得像你爹,經過這幾年的分離,就算我沒有失去記憶,我再遇見你的時候,我也會假裝忘記你。」
「你的謬論特別多!」天游啐一句,然後突然板起一張正經的臉孔,認真地說:「巧妹妹,以後不許你再對爹不禮貌,我很尊敬他,為了我,就算你無法打心底喜愛他,也要和我一樣尊敬他,你答應我?」
「我答應你。」小梳子催促地說:「快走吧,別讓娘等久了。」
「巧妹妹,你未免太厚此薄彼了,我娘就是娘,我爹就是你爹。」
小梳子輕笑一聲:「誰教娘有一張菩薩臉,教人想親近。」
不用天游帶路,小梳子老早就聽見從後院傳來陣陣敲木魚、誦經聲,她毫不猶豫地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