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週末,顏眉起了個大早,簡單地洗漱之後,用發圈隨意束起長髮,準備煎幾個蛋,道克己昨天吐成那村,今天多半餓得厲害。
剛走進廚房,外面就有人敲門,卻是許伯伯。
「阿眉,起這麼早啊?」許伯伯笑盈盈地進來。
「嗯。」顏眉笑笑,把油倒進煎鍋,「許伯伯吃早飯了沒有?沒吃的話就一起吃吧,」
「我吃了才出來的。」許伯伯明顯有些心不在焉,隔一會兒才問:『阿眉,你跟道克己是不是很熟?」
顏眉怔了半天,直到鍋裡冒出輕煙,才勉強道:「那也說不上。」
「道老爹的後事,我們總得問問他的意見才能辦,可是大家都跟他說不上幾句話,你看——」許伯伯為難地搓著手。
「我明白了。」顏眉把煎了一面的雞蛋翻個身,低聲說:「我去問他就是了。」
「那就好。」許伯伯笑起來,「阿眉,你真是懂事的孩子,萬方也真是的,一出去就是幾個月,也不惦記著早點回來。」
顏眉出神地看著煎鍋,低聲說:「快了。」
等許伯伯告辭離開,顏眉把煎好的蛋裝進自己日常用的小飯盒,又熱了一大瓶牛奶,裝進保溫瓶,一起拿到對面去。
時間還很早,加上昨晚下了一整夜雪,長街上的人們大多沉醉在美夢中。
顏眉呵著冷氣,慢慢地走進青磚小樓,底樓已經被熱心的鄰居們佈置成靈堂,白花黑幔,道老爹的遺像肅穆地看著她。
那是一位很慈藹的老人,大約因為生病,晚年臉頰瘦削得不成樣子。顏眉莊重地鞠了三躬,心裡暗暗祝禱。
道克己應該還沒有起來吧,昨天喝那麼多久,今天可夠他受的。顏眉往樓上走,古舊的木製樓梯走起來吱吱響,儘管如此,顏眉還是清楚地聽到閣樓裡沉重的喘息聲,一種不祥的感覺緊緊地攫住了她。
她加快步伐,推開房門,屋子裡面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顏眉摸索著打開燈——
道克已躺在床上,雙眼緊閉,嘴裡不時地發出細微的呻吟,顏眉急忙把食物放在桌子上,衝到床邊。
他明顯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胸膛沉重地一起一伏,呼吸既粗又重。
顏眉拍拍他的臉,「克己,你醒醒,醒醒好嗎?」
他勉力睜開眼睛,看到她,低聲道:「阿眉?」
「嗯,是我。」顏眉低聲回應。
「對不起。」他牽起唇角,想笑,卻沒笑出來,「我想我是生病了。」
「什麼時候的事?」顏眉又氣又急,開始翻箱倒櫃地找藥。
「我不知道,」他喘息著說,「大概是半夜吧,我後來聽到鍾敲了十一下……」
「為什麼不打電話通知我?」顏眉幾乎快哭出來,他就這樣一直忍到現在?
「我不想麻煩你。」他頓了下,又說,「阿眉,別找了,這裡沒有藥,藥在樓下的抽屜裡,我昨晚想下去拿,但是沒有力氣——」
「你等著,我馬上拿過來。」顏眉衝下樓,很快找了幾板感冒藥,並消炎藥,退燒藥,一應俱全。
道克己閉著眼睛,模糊地說:「爸爸的後事——一怎樣了?」
「現在不是你擔心這個的時候!」顏眉生氣地說,從保溫瓶裡倒了一杯熱牛奶,斜坐在床邊托起他的頭,「來,喝一口,把藥吃了。」
他張開嘴,皺著眉,吃了藥。
「我給你煎了蛋,你要不要吃一點?」
「我吃不下——」他睜開眼睛,滿含歉意地說。
雖然明知他應該吃點東西,但他眼下病成這樣,顏眉實在不忍心再勉強他,「那你睡一下。」
他點頭,很快便睡得深沉。
顏眉看著他深深陷下去的眼窩,心下自責,他剛剛經歷喪父之痛,又與她在雪夜裡走到凌晨,後來喝那麼多酒,又醉又吐。就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了,她竟然一點也不警惕,任他病成這樣。
大約十點鐘——
「阿眉。」許伯伯走上閣樓。
「噓,」顏眉低聲說,「他在生病,剛才安穩一點。有什麼事我們出去說。」
「不行啊。」許伯伯皺眉,「道老爹的後事,他是孝子,他要是不在,我們能怎麼辦?」
顏眉沉默。
許伯伯走到床邊,伸手摸摸他的頭,驚道:「這孩子怎麼燒成這樣?哎呀,道老爹才剛剛……他就……」
「不管什麼事都別先跟他說,您和鄰居們看著辦。」顏眉咬牙,「道老爹是他惟一的親人,老爹死了他比誰都傷心,加上他本來跟老爹有心結,老爹又走得倉促,他昨天一直哭著說他對不起老爹。許伯伯,克己是傷心過度才會病倒,許伯伯您和阿嬸一直在居委會,他沒有別的親人,這些事只好多勞煩您——」
「唉!」許伯伯長歎一聲,轉身下樓。
「我送您下去。」顏眉拉上門。
門裡,沉睡中的道克己眼角滑出兩顆大大的淚珠。
「你幹什麼?」顏眉送了許伯伯回來,一推門就看到道克己靠坐在床上,正在穿衣服。
「那個你不用操心,我已經拜託許伯伯了。」顏眉微笑,「許伯伯是宗爺爺的老戰友,這點忙他還是肯幫——」她自知失言,急忙煞住。
「你們剛才說的話我都聽到了。」他平靜地說,「我不想麻煩別人,這些事還是我自己來比較好。」
「面子比性命還重要?」顏眉難以置信,「你看看你,連站都站不穩,還逞什麼強?」
「這不是逞強——」他穿好衣服,握住她的手,「阿眉,你自己也說了,爸爸是我最後一個親人,我——不能不去送送他。」
顏眉驀地濕了眼眶,他卻不再理她,逕自下樓去了。
之後的時間度秒如年。
顏眉心驚膽戰地看著道克己站在親屬席向每一位來賓行禮,每一次鞠躬她都很怕他就這樣倒下去,再也起不來。
他始終一言不發,側臉堅如磐石。只是在偶爾與她目光相觸的剎那,會給她一個安撫的微笑。
終於挨到下午,老爹火化,在公墓落葬,他又向所有鄰居朋友致意,感謝大家的幫助,請大家回去休息。所有這一切完結,已經是晚上七點鐘。
「克己,跟許伯伯一起回去吧?」許伯伯一直等人都散了,才問。
道克己搖頭,「不,我想再待一會兒。」
「孩子,你忙一天了,自己的身體要緊——」許伯伯勸他。
「您先回吧,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他說。
「唉,」許伯伯歎了口氣,走到顏眉身邊,「阿眉,你看——」
顏眉臉色蒼白,逕直走到他身邊,「克己,你——」
「別出聲,」他低聲說,「讓我跟他說會兒話。」他停了許久,又說:「你聽到了嗎?他在跟我說話——」
顏眉心急如焚,卻不敢再勸他。
如死一般的沉默中,天色越來越暗。
「克己——」顏眉越來越害怕。
道克己忽然雙膝一軟,跪倒在墓前。
「克己,你別這樣——」顏眉不由自主地跪在他身邊,伸開雙臂緊緊地抱住他,「我們回去,我們回去好不好?」他不能再待在這裡,再留下去,他會垮掉的。
「阿眉——」他茫然地看著她,顫抖的右手輕輕撫過她的臉頰,顏眉屏住呼吸。他猛地把她納進自己懷裡,伏在她肩上,放聲大哭。
「你要是覺得難受,那就哭吧!」顏眉歎了口氣,太沉重的悲傷,壓在心裡太傷身體,如果哭出來,反倒比較好。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不曉得過了多久,顏眉只聽到他靜靜說出這句話,便沉重地栽倒在她身上。
支撐了那麼久、他終於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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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公墓離殯儀館很近,好心的工作人員幫她找了車,她才能送道克己回家。
一路上他都躺在她懷裡,昏迷不醒,身體沉重如石。
當晚,他的病勢如火山噴發,不可遏止。
他整夜地發燒,嘔吐,呻吟。
顏眉很怕他這樣死掉,然而住她家樓上的林醫生來看過,說他只是重感冒,只要打針吃藥就會好,發作得這麼厲害大半是心病。
她打完針,開了藥就走了,交待顏眉要按時餵他吃。
顏眉徹夜未眠,守在床邊寸步不離,藥吃了許多,他卻還是那樣,沒有片刻安穩。
他一直嘔吐,因為沒吃東西,什麼也吐不出來,只是一些清水,到後來竟變成黃水,整個人吐得臉紅頭漲,昏昏沉沉地,意識完全不清楚,一個勁地喊爸爸。
顏眉怕得要命,緊緊地握著他的手,盼他能夠忽然清醒。
這樣一直折騰到快天亮,他忽然睜開眼睛,清楚地喊出兩個字:「阿眉?」
「你醒了?」顏眉大喜,高興地說,「你真的醒了?」
他慢慢點頭。
顏眉摸摸他的額,溫熱的,燒已經退了,頓時淚盈於睫,哽咽著說:「太好了。」
「傻丫頭,」他抬手,抹去她服角的淚,笑道:「我不會死的。」
「嗯。」顏眉用力點頭
「我一直做噩夢,」他低聲說,「是你牽引我出來的。」
顏眉垂下頭,經歷了這麼多事,她終於明白他的意思:有些話,真的不必說出來。
他歎口氣,握住她的手,十指交纏。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慢慢流逝,兩人幾乎都忘了身在何方。
「克己?」門「砰」的一聲被撞開,有人裹著屋外的冷空氣闖進來,撲到床頭,大聲叫道:「克己?你怎麼樣?
顏眉被她推到一邊,愣了半天,才看清楚,是沈梓衣。
「我很好。」他低聲說。
「我都聽說了,都聽說了。」沈梓衣泣不成聲,「我在北京,媽媽打電話告訴我,我就連夜往回趕,沒想到還是晚了,讓你受苦了,克己……」
「不,我沒關係。」他微笑,摸摸她的頭髮,「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
「我聽說你病得很厲害,都快把我嚇死了!」沈梓衣終於破涕而笑,笑容艷麗絕倫。
顏眉忽然覺得自己很多餘,站起來悄悄退出去,好在也不會有人理會她在或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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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裡,天已經大亮,雖然一夜沒睡,顏眉卻絲毫不覺得睏倦,從書架上取下課本,放進背包,慢慢地下樓,去上課,今天的課一結束,緊接著就是一連三天的考試。不管怎樣心不在焉,也要先應付過去再說。
同學們三五成群地在教室裡說笑,因為天氣太冷,每個人臉頰都被凍得發紅,反倒顯得精神。
「喂,顏眉,你複習得怎麼樣了?」前座的女生,名叫章彩娥的,轉過身笑嘻嘻地問她。
顏眉搖頭,「完全沒看書,能過關就阿彌陀佛。」
「不看書也能過關的人多得是,你肯定也行。」章彩娥不以為意。
「什麼意思?」顏眉翻開厚重的課本,大感頭痛。
「像二年級的宗萬方,大半個學期都沒在學校,還不是一樣過關,我打賭他肯定不會補考。」章彩娥酸酸地說,「看在他的面子上,你絕對不會被抓,放心吧!」
「你別說這種話。」顏眉怔了下,心裡像吃了只蒼蠅似的,只是覺得膩味。
「怕什麼?」章彩娥越發來勁,「現在就是這麼回事,學生打混算什麼?這間學校,連老師都在混日子——」
顏眉莫名其妙地看她。
「96計算機系的外語老師,你見過吧?那可是個大帥哥,還聽說是北大的高材生——」章彩娥不管她樂不樂意聽,拉開架勢準備大講特講。
顏眉心裡發緊,怔怔地瞪著她。
章彩娥以為終於勾起了聽眾的興趣,興奮起來,「我聽計算機系的人說,他這學期差不多請了兩三個月的假,就是偶爾來上課也是一副設精打采的樣子——」
「章彩娥!」旁座的紀嵐聽不下去,跳起來大聲問:「你閉嘴!有完沒完?」
滿教室的人都被吸引過來。
「我怎麼?」章彩娥漲紅了臉,「我說的哪句不是實話,只要你說得出來,我馬上就閉嘴。」
「閉嘴算是便宜你,你必須馬上向道老師道歉。」紀嵐在繫上一向有「俠女」的稱號,此刻雙手叉腰站在那裡,威風凜凜的樣子。
「你——」章彩娥滿臉不自在,不知道是嚇的還是氣的。
「從十月起道老師的父親就病重,儘管這樣,他還是盡量抽時間出來上課,就算是請假缺課,後來也利用週末或者課餘時間補上的——你在這裡胡說八道些什麼?」紀嵐大聲說。
「我、我怎麼知道?」章彩娥囁嚅著。
「這件事計算機系誰不知道,你不是聽說嗎?怎麼該聽的反而不聽?」紀嵐翻了個白眼,「你無非是嫉妒罷了,告訴你,道老師才不會喜歡你這種女人!」
「你——」章彩娥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忽然捂著臉跑出去。
「還有你——」紀嵐猶未消氣,指著顏眉的鼻子問,「你明明清楚道老師家裡的情況,你幹嗎不解釋?你長了嘴巴是幹什麼用的。」
「我——」顏眉怔了怔,「我真的不知道他前段時間請假是因為這個原因。」如今想來,以前他一定都在醫院,一定是不想讓她擔心,才騙她說人在學校。沒想到他一番良苦用心到頭來竟讓她的誤解如此之深。
紀嵐又說了些什麼,她完全沒有聽,自顧自地向她道謝:「紀嵐,真的很謝謝你。」
「什麼?」紀嵐正罵得高興,被她打斷,反倒吃了一驚,「哧」地一笑,「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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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不打不相識,顏眉被紀嵐罵得狗血淋頭,兩個人反倒成了至交好友。
學校放三天複習假。
「去我家住吧,反正你家裡也沒人。」紀嵐興致勃勃,「我們兩個人一起複習,效率比較高。晚上就一起睡,聊天說話也不無聊。」
「等我想想——」顏眉被她說得興起。
「喂,號碼是多少?」紀嵐把手按在電話上。
「什麼號碼?」顏眉莫名其妙。
「你要請示哪一位,快打電話,搞定我們好回去!」
「哦,那我自己來吧。」顏眉接過電話,手指按出一串熟悉的號碼,儘管如此熟悉,卻竟然是第一次撥,顏眉心裡不免緊張。
「喂,」清脆的女聲帶著三分柔媚,「你好。」
「我、我——」是沈梓衣?啊,她當然在他家裡,顏眉咬唇不語。
「是顏眉妹妹吧,」沈梓衣的聲音顯得很高興,「克己已經恢復得差不多,昨天的事我都聽他說了,真的是很謝謝你。」
「不,沒關係。」顏眉沉默片刻,鼓起勇氣問:「我能跟他說幾句話嗎?」
「抱歉,他現在在浴室裡,」她笑起來,「他在洗澡,你待會兒打過來好嗎?或者,我讓他打給你?」
「不用了,麻煩你告訴他一聲,這幾天我在同學家裡住,複習迎考。」顏眉說完,掛掉電話。
不管沈梓衣怎樣說,她都不會懷疑道克己。因為她知道,她與他之間,有些話,言語早已無法形容。
之後三天顏眉都沒有回去,只是跟紀嵐待在一起,沒日沒夜地看書複習,到第三天晚上,估計應付考試應該差不多。
顏眉於是忍不住又一次撥了道克己家裡的號碼——
電話那頭一長串一長串的「嘟」音,卻始終沒有人接。顏眉心下疑惑,牆上的鍾已經指向九點。
「小姐,你在幹嗎?」紀嵐洗完澡出來,用乾毛巾擦著頭髮。
「沒人接電話。」顏眉可憐巴巴地說。
「都什麼年代了還有你這種癡心小妞?」紀嵐翻了個白眼,這幾天她差不多知道了顏眉的事,非常不贊同她離開宗萬方,「明天開始就是考季了,我雖然沒有見過道克己,但是我想,他只要還有一點點身為人師的自覺,也應該在學校佈置一下吧?快去洗澡吧,別胡思亂想了。」
「哦,好吧。」顏眉心事重重地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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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三天的考試終於結束。
「怎麼樣?」紀嵐挽著她的胳膊,「小姐,別沒精打采的,考完試你至少也該表現得高興點嘛!」
「有什麼好高興的?」顏眉歎氣,「無非是低空飛過,搞不好還要死當兩門——」
「呸呸,怎麼可能?別說喪氣話!」
「你是優等生,當然不擔心被當,我就不同了。」顏眉悶悶不樂,「我回家去一趟,晚一點我們電話聯絡。」
「我得回去補眠,明天中午十二點以前不許騷撓我!」紀嵐警告。
「遵命!」
家裡冷清清的,一點人氣也沒有,顏眉走到廚房裡想倒杯水喝,一提暖水瓶卻是空的。只好先接半壺水燒上。
壺裡的水還沒冒熱氣,電話鈴響了,顏眉接起來,是一個陌生的女聲,一絲不苟地敘述:「顏眉小姐,您好,這裡是168聲訊台,您的朋友給您點了一首歌,請按#號鍵接聽——」
顏眉呆了半刻,手指按下「#」鍵——
細緻的音樂悠揚地響起,是張信哲的歌,婉轉地唱——
撥開天空的烏雲
像藍絲絨一樣美麗
我為你翻山越嶺
卻無心看風景
我想你身不由己
每個念頭都有新的夢境
但願你沒忘記
我永遠保護你
不管風雨的打擊
全心全意
愛就一個字
我只說一次
我知道我只會用行動表示
承諾一輩子
守住了堅持
付出永遠不會太遲
愛就一個字
我只說一次
恐怕聽見的人勾起了相思
任時光飛逝
搜索你的影子
讓你幸福我願意試
讓你幸福是我一生在乎的事。
顏後聽得癡了,連音樂是什麼時候停止的也不知道,自到廚房裡熱水壺發出尖銳的嘶鳴,她才終於回過神,跑進去關上火,水已經漫出來,爐台上濕淋淋的,一片狼藉。
顏眉卻無心收拾,把抹布扔在台上,回到屋裡。電話那頭已經沒了聲音,顏眉只好悵悵地把電話掛回原處,想起留言的日期,卻是六天之前,她離開道家的那天。一定是道克己找不到她,萬般無奈才出此下策。
她不由懊悔萬分,恨自己不該由著性子離開,不該跑到紀嵐家去,不該——
不管怎樣都已經太遲,除了等待別無他法。顏眉站在窗前,對面的窗口黑洞洞的什麼都看不見,想來也不會有人在家。
門上傳來急促的敲門聲,顏眉心跳頓時加快,衝過去拉開門,臉上的笑容如花綻放,卻在看清來人後慢慢收斂。
「我回來了!」宗萬方朝她伸開雙臂,「顏眉,我回來了!」
「哦,那太好了。」顏眉勉強笑笑,「進來吧。」
宗萬方完全沒有察覺她的異樣,提起腳邊的大包小包往裡走,嘴裡不停地說話:「這次在我們在德州住了差不多三個月,爺爺身體一下子就好起來,連我爸和我媽的脾氣都變好了,所以說人要常常回家鄉看看,自己給自己放假,才能有益身心健康——」
「沒錯。」顏眉隨口回答,轉身往廚房走,「你吃飯了沒有?我給你煮碗麵吧。」
「好啊好啊,」宗萬方笑得開懷,「幾個月沒吃到你煮的面了,餓死我肚子裡的饞蟲——」他誇張地嚥了下口水。
『你坐一會兒,很快就好。」顏眉笑笑,裝了大半鍋水熱在火上,又開始洗菜。
「喂,」宗萬方鑽進廚房,嬉皮笑臉地問:「想我沒?」
「想你什麼?」顏眉手裡摘菜,漫不經心地說。
「我可是想死你了!」宗萬方一本正經地說,「人家說小別勝新婚,一點不錯,這段時間見不到你,我天天想回來,要不是我媽不答應,我早就溜回來跟你團聚了!
「萬方——」她不能再這樣瞞下去!顏眉下定決心,剛要說話,眼睛裡卻看到一張充滿希冀、沉浸在幸福中的臉龐,她忽然覺得不忍心:也許,過兩天再告訴他會比較好。
「什麼?」宗萬方問。
「不,什麼也沒有。」顏眉把洗乾淨的菜放在砧板上,無聲地歎了口氣。
「我給你買了好多好玩的東西回來,我去收拾一下,你一會兒出來看!」
「嗯。」
宗萬方出去了,顏眉怔怔地望著跳動的火苗發怔,自己已經深深地陷進罪惡感的漩渦,一個不論怎樣都不能擺脫的深淵,她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