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東坡有一句詩——」男生趴在草地上,支起下巴,看著身邊一身白衣白裙的女生,「人生有味是清歡。我看你的名字就是這樣來的吧。」
學校裡大大的草地上,錯落地坐著幾對情侶,秋日午後的陽光暖暖的,大家也都懶洋洋地或坐或臥,享受著校園的寧靜與安詳。
蘇清歡拿著一塊乾淨的絲繩擦著心愛的小提琴,對男生的話不置可否地笑笑,沒有答話。
這個男生名叫容東陽,兩個月前第一次見到轉學來的蘇清歡,就驚為天人,迅速地展開了熱烈的追求,很快地,兩人便以情侶的身份在學校出雙入對。
「你最喜歡哪首曲子?」容東陽是個好脾氣的男生,蘇清歡雖然沒有理他,他也不生氣,不多時又重新找到了話題。
「巴哈的眾望吾王。」蘇清歡仍然沒有看他。
「少有女生會喜歡巴哈,」容東陽有趣地看她,「你真的很特別。」
「不喜歡巴哈的人,」蘇清歡收起小提琴,這才正眼看他,「是因為不懂得神的重要。」那一剎那,她的眼神明淨如水。
「很有趣的說法。」他其實不十分明白她的意思,但他喜歡她那一瞬間的眼神——很聖潔。「現在,對神虔誠信仰的人已經不多了。」
「那是他們沒有衷心渴望又永遠得不到的東西。」蘇清歡輕聲低喃,似乎是失了神,但立即地,她恢復了常態,拿起小提琴,站了起身,「走吧,快要上課了。」說完也不等他,自己就先走了。
容東陽連忙追了上去。他不是不明白她對他的冷淡,只是因為他太喜歡她的冷,所以,他不能怪她。
※※※
這是兩個月前的事——
「是巴哈的眾望吾王!」一個男生側耳聽著琴室裡傳出的琴聲,有點驚訝地說,「竟然有學生能把巴哈的曲子拉得這麼好!東陽,要不要過去看看?」
「也好。」容東陽正好沒事,也確實震驚於如此虔誠而純粹的巴哈,便與那男生一同走到琴室門口。
門沒有關好,從門縫裡,他看見了一個女生,然後,呆住了。
眼前的女生穿著白衣白裙,眼睛閉著,長長的睫毛在略顯蒼白的臉上映出一抹陰影,讓她那小小的臉龐更顯楚楚可憐,琴聲從她的手中流洩,竟是如此地虔誠,像是跪在神殿中向主真心懇求的信徒。
琴聲停止,他竟然忍不住鼓起掌來。
白衣女生望向門口,只看了他一眼,就不再理他,低頭收拾桌上的樂譜。
容東陽長得相當英俊,一直以來少有女生見了他不多看兩眼的,如此冷的女生,他從沒遇過。
「你是新來的轉學生嗎?」容東陽走到了她的面前,唐突地開口:「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蘇清歡。」女生拿起琴盒就要離開。
「我叫容東陽。」他急急地報上自己的名字,「請記住我的名字。」
「容冬陽?」蘇清歡慢慢地轉過身,看了他半天,忽然輕輕地笑了,「這個名字很好。你……是哪個星座的?」她忽然問道。
容東陽受寵若驚,急忙回答:「我是雙子座的!」
蘇清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低聲說道:「你比他幸福。」說完,就不再看他,走了出去。
這是他們第一次相見,從那時候開始,容東陽就知道,他喜歡這個女生,他要她做他的女朋友。
※※※
「東御音樂學院近期會派校友代表團出訪我校,到時我們會準備音樂會歡迎他們的到來。」頓了一頓,說話的老師看向蘇清歡,「蘇同學,你是東御音樂學院交換過來的學生,你也準備一個節目吧,就和容同學一起。」
「是,老師。」蘇清歡站起身點點頭,又坐下了。
「蘇同學想表演什麼曲子?」其實老師也對這個總是很冷淡的女生很好奇。
「眾望吾王。」蘇清歡沒有問容東陽的意見,甚至也沒有抬頭,很快地回答。
「是巴哈的曲子。」老師轉向容東陽,「容同學,可以嗎?」容東陽是一個相當浪漫的小提琴手,詮釋巴哈可能會有困難。
「可以。」容東陽勉強笑了笑,心裡很不是滋味。
下課後——
「清歡,你為什麼一定要拉這首曲子?」容東陽其實是有些著急,他沒有把握表演這種嚴謹而少有變化的曲風。
蘇清歡看著他的眼睛,「因為我必須每天用這首曲子讚美上帝。」
「為什麼?」容東陽不解地問。
「你不需要明白。」蘇清歡輕輕地拍拍他的臉頰,輕聲說:「你知道嗎?你是一個很幸福的雙子座。」她笑了笑,「放心,我會幫你的,我們一定會奏好這首曲子。」
※※※
蘇清歡沒有說謊,他們確實成功了。音樂會上,眾望吾王成了整場演出的焦點。
「耶!總算順利完成演奏。」容東陽大大地鬆了口氣。
蘇清歡看著他興奮的臉,仍然只是笑了笑。
「確實值得慶祝。」好聽的男聲傳來。
蘇清歡回頭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驚惶,很快地,她又鎮定下來,「你身體不好,怎麼會到香港來?」是那個人,狄仲玄的弟弟——狄仲修。
「我來,當然是有非來不可的理由。」狄仲修的聲音總是沒有什麼力氣,但是卻很有低人心魄的力量。
「我不要聽。」蘇清歡迅速轉身,「這不關我的事。」說完轉身就走。
容東陽莫名其妙地看著狄仲修若有所思的微笑,又看看蘇清歡逃開的背影,連忙追了過去。
「你其實一直很害怕。」狄仲修沒有攔她,只是輕輕地歎了口氣,「可無論如何,你都還是要去面對現實的呀。」
※※※
「我看見槍口的時候,還沒有來得及反應,他就把我擠了出去,我不知道他哪裡來的力量,但是他在那一剎那奪回了他的身體。」
「你為什麼不攔著他?如果你攔著他,他就不會死。」
「那你就會死了,他是為了你。」
「我才不要他為了我,沒有他,我今後怎麼辦!?」
「你必須好好活著,你知道那對他來說有多難嗎?當時他幻化成靈體已經消耗太多的力量,即便這樣,他還是把本來就強於他的我給擠了出去,這種爆發力太可怕了,而引發他這種力量的人,是你,清歡。」
「我寧願他沒有這種力量!」
「你怎麼就不明白呢?他是為你而死的,你必須好好活著。」
他死了?他死了……
蘇清歡坐了起來,滿頭大汗。
是夢!是一個不斷延續的夢。夢中,另一個狄仲玄不斷地向她講述著過往的種種……今天,他竟說他已經死了。
不,她不相信!他一定還活著——就算他死了,她也要等著他的魂魄來責問她,她會等。
※※※
東御音樂學院交流音樂會——
「聽說今天演出的都是東御音樂學院歷年來的知名校友,現在都是有名的音樂家了。」容東陽的眼睛閃亮,很是期待。
「這世界上哪裡有這麼多音樂家?」夜裡的噩夢讓她的精神很差,蘇清歡疲憊地揉揉額心。
「你怎麼了?」容東陽攬住她的肩,讓她靠在自己身上,「你不舒服嗎?」
蘇清歡似乎僵了一下,但她終究沒有拒絕,柔順地將頭擱在他的肩頭,輕輕一笑,「只是昨天沒有睡好。」
「要不要回去休息?」他體貼地問。
蘇清歡輕輕搖頭,「東御音樂學院確實有許多非常了不起的音樂家,你還是不要錯過比較好。」
布幕拉開,舞台上只有一架鋼琴。
有人走上台了——清瘦的身形,微褐的長髮,雪白的襯衫,裁剪合身的燕尾服,白淨的臉上帶著溫柔的微笑,他站在台前向觀眾席鞠躬行禮。
台下歡聲雷動。
蘇清歡唇邊泛出一絲微笑,她仍然靠在容東陽的肩上,一動也不動,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閃著熱切的光芒,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台上的人。
「是狄仲玄哎!」容東陽的聲音帶著掩飾不住的激動。狄仲玄是著名的音樂天才,這樣的人物,竟然會來參加這種學校音樂會!
蘇清歡沒有說話,那雙眼睛裡,現在只有那個清瘦的身影而已。
狄仲玄坐在鋼琴前,修長的手指在琴鍵上有力地跳躍,音符奔湧而出,一種震懾人心的歡樂反覆敲擊著人們的心靈
一個段落結束,狄仲玄就不再往下彈奏,他站了起來答謝觀眾的掌聲。
「還沒完呀,」容東陽一邊鼓掌,一邊莫名其妙地說:「他怎麼不往下彈了?」
蘇清歡臉色霎時變得慘白,她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緩緩合上的布幕後,忽然跳了起來,直朝後台奔去。
「清歡!」容東陽急忙跟了過去。出什麼事了?
※※※
後台一片忙亂。
蘇清歡剛衝進來,就看見布幕後躺在狄仲修臂彎裡一動也不動的狄仲玄,她推開眾人,緩緩地走到他面前——
狄仲玄臉色慘白,雙眸緊閉。
「他怎麼了?」蘇清歡遲疑地開口,微微發抖的聲音,帶著掩不住的恐懼。
「沒事。」狄仲修扶著他的身子,鎮定地說,「他只是身體太弱,暈過去了。快把後台清理一下,台下還有觀眾。」
說完,他抱起狄仲玄走出後台,把他放在車上。
「你會開車吧,馬上送他去醫院。」話剛說完,他就咳起來,「你快去吧。」
「清歡!」容東陽此時剛好趕了過來。
「正好,」狄仲修馬上把容東陽塞進駕駛座,「送他們去醫院,快!」
容東陽發動了車子,後視鏡裡,清清楚楚地映出蘇清歡焦慮憐惜的臉,她沒有看他,她的目光已經緊緊地鎖在她懷裡那個人身上。她……竟然不再冷漠。
※※※
他真的來了!
蘇清歡靜靜地伏在病床邊,看著他戴著氧氣罩的慘白臉龐。
他的眼睛仍然閉著,顯得十分疲憊,但無論如何,他還是來了。她只要能看到他,就很幸福了。
門開了。
蘇清歡看了一眼走進來的容東陽,目光隨即又轉回狄仲玄的臉上。她的眼睛,此刻已容不下其他的人。
「清歡。」容東陽開口喚她。
「別說話。」蘇清歡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站起身隨他出去,顯然是怕吵醒了狄仲玄。
「什麼事?」兩人在門外站定,蘇清歡問道,下意識地朝身後的病房看了一眼,「你說吧。」
「他……」容東陽一時竟然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我……」
「我明白你的意思。」蘇清歡略帶歉意地看著他,忽然說道:「對不起。」
「你為什麼道歉?」容東陽看著她的眼睛。
「無論如何,我都必須道歉。」蘇清歡再一次回頭朝病房看去,「是我對不起你,你要怎麼樣我都沒有話說。」
她抬起頭,眼睛裡閃著堅定的光芒,直直地看著容東陽,「我必須陪著他。如果你怪我,你可以罵我、打我。」
「我明白了。」容東陽心頭酸楚。她根本就不是什麼冷淡的女子,她如火,但只為裡面那個人燃燒,「我不怪你。」
蘇清歡怔了怔,半天才說:「你真的很適合叫這個名字——冬陽,冬天的暖陽,跟他的笑容一模一樣。」
「我叫東陽,東方的東。」容東陽無奈地笑笑。這是他的女朋友,卻連他的名字都不清楚,她的心,根本從來就沒有放在他身上。
突然,他像想到什麼似地,「他,我是說狄仲玄,他也是雙子座的嗎?」
蘇清歡笑了,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閃著熾熱的光芒,「被你發現了!」
容東陽也笑了,笑得很開心,「你還會拉眾望吾王嗎?」
蘇清歡故意皺眉,「可能不會了吧,天天拉這首曲子,我都拉得有點害怕了!」
「看來要換我來拉了。」容東陽又笑了起來,「沒辦法,我要開始請求上帝給我一個白雪公主了!」
蘇清歡朝他伸出一隻手,「加油!」
容東陽不僅握住她的手,還給了她一個輕輕的擁抱,「你也要加油!」
帶著解脫的輕鬆,蘇清歡含笑走進病房,發現狄仲玄已經醒了,那雙無比漂亮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定定地看著她。
「什麼時候醒的?」蘇清歡跑到床邊仔細地看著他的臉,他看來還是非常疲憊,「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叫醫生來?」
狄仲玄緩緩地抬起手,扯掉了氧氣罩,他的聲音很低,但是卻清晰地送入她的耳中,「我還以為你已經走了。」他乏力地舉起手來,伸向她的臉。
蘇清歡急忙握住那只冰冷的手,緊緊地將它按在自己臉上,「我在這裡,不會走的。」
「我聽說了,」狄仲玄輕喘了一下,才又說道:「聽說你不理我了,還另外交了一個很棒的男朋友。」
蘇清歡點點頭,又很快地搖搖頭,「我是等你來找我,結果你卻躺在這裡,所以,我就只好替你罵了。」
「你是說……」狄仲玄奇怪地看著她,有些不解。
「我已經去把蘇清歡給痛罵了一頓,然後,趕走了她那個很棒的男朋友!」蘇清歡笑看著他,「現在,如果你不要她,她就沒人要了。」
「傻瓜!」狄仲玄蒼白的臉上終於出現久違的微笑。
※※※
「從來沒有見過你這種瘋狂的傢伙。」狄仲修懶洋洋地靠在長沙發上,「胸口中槍的人,竟然才剛從鬼門關回來一個月,就敢坐飛機旅行,還要登台演出。」
狄仲玄暖暖的目光落在蘇清歡臉上,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還不是一樣?」蘇清歡不甘示弱地回敬,「像你這種身體就只配天天在屋裡待著的人,現在要逞能地擔負起狄家的家業,我看,用不了兩年就該換我來這裡看你了。」很顯然,他們現在還在醫院裡。
「那是我的問題。」狄仲修舒服地坐直了身子,好笑地看她,「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哭?」
蘇清歡怔怔地看著他的眼睛,那雙和狄仲玄一模一樣的眼睛裡,藏著某種深刻的東西。
她忽然明白了,他不是在開玩笑.「你……」
「逗你的。」狄仲修笑出了聲,蒼白的臉上現出一絲紅暈,「我會長命百歲。」說完,走到病床前,用手拍拍狄仲玄不太有血色的手,「現在,你比我更像個死人。」
「仲修?」狄仲玄長眉微蹙,「我……」
「你不用內疚。」狄仲修將手叉進褲袋,優合地說:「我接掌狄家不是為了你,我有我的使命,你只要做好你的音樂家,我就很高興了。」說完,輕輕地揮揮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是什麼意思?」蘇清歡回想起他的眼神,他好像真的預感到自己會死。
狄仲玄搖頭,低低柔柔的聲音此時也帶了三分憂慮,「我一直就不是很瞭解仲修,他的心中,一定有著什麼不為人知的苦處。」
「你還是先擔心你自己吧!」蘇清歡迅速振作精神,「你看你現在的臉色,真的很像個死人。」
「你說話真是難聽。」狄仲玄笑笑地道。
「你怪我嗎?」蘇清歡伸手撫著他的臉,聲音低低的。
「怪你什麼?」狄仲玄閉起眼睛享受她的揉撫,漫不經心地問。
「怪我在你最危險的時候離你而去,而且還把你丟在腦後,與別的男生……」
「我當然怪你。」狄仲玄睜開眼睛,打斷她的話,「你知道嗎?我前後一共動了七次大手術,每次從手術台上醒過來,我都在心裡狠狠地罵你,罵你竟然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跑得無影無蹤。然後我就想,如果我康復了,我該怎樣當著你的面罵你。」
「你想好了嗎?」「蘇清歡眼角噙著淚花,嘴角帶著微笑。
「想好了。」狄仲玄起身,攬住她的肩,然後,一個濕熱的吻就落在她柔潤的唇上,他反覆溫柔地吻她,訴說著深不見底的真情和刻骨銘心的相思。
良久——
蘇清歡抬手掠掠微亂的長髮,輕輕一笑,「看來我今後還得多做些壞事來讓你罵。」眼波一轉,像是想起了什麼,溫熱的手撫上他冰冷的心口,柔聲問道:「傷的是這裡嗎?」
狄仲玄本來蒼白的臉上出現一抹紅暈,點了點頭,握住她的手,目光暖暖地落在她身上聲音也是暖暖的,「這是我願意的,你不要難過。而且,如果不是為了來罵你,我也無法活下來。」
蘇清歡笑了,笑掉了一長串淚珠。
他,真的是她最溫柔的王子!
※※※
「他竟然沒有死,他還是來到你身邊了。」
「你知道他有多麼強的意志力,一顆子彈,還不能讓他就此倒下。」
「你們會幸福吧?」
「當然會。」
「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裡?」
「去我該去的地方。」
「你不怨他嗎?」
「本來我是應該怨他的,但是,從他幻化成靈體那一刻開始,我就不怨了。」
「為什麼?」
「因為他已經成了一個單獨的個體,我對他來說,已經不再是他的另一面了。」
「我會記得你的。」
「你當然會記得的,他的身體裡,有我的記憶。」
淡去了,他的身影漸漸淡去了……
「清歡!清歡!」有人叫她。
蘇清歡困難地睜開眼睛,四周黑黑的,鼻瑞環繞著一股消毒藥水味——這裡是醫院。
「清歡!」是狄仲玄,他的聲音很焦急,「你怎麼了?」
「我很好。」蘇清歡忽然很珍惜這一刻的溫暖,她輕輕地環住他的頸子,「我只是做了一個夢而已。」
「你夢見什麼了?」狄仲玄鬆了一口氣,這才釋然躺下。
「我夢見他了。」
狄仲玄身子一顫,「你……還惦著他嗎?」
他本是十分敏感的人,清歡與那人之間若敵若友的關係他當然明白,有些時候,他甚至會覺得她愛上的不應該是自己,而應該是那個他。
「呆子!」蘇清歡不滿地激激他的胸膛,「我惦著他也是因為他曾經是我的一個朋友而已。你的身子還沒恢復,不許你再胡思亂想!」
「可是,我還是會緊張。」狄仲玄悶悶的說。
「那我告訴你——」蘇清歡以肘支頤,趴在床上看他,輕聲說:「我喜歡他。」
狄仲玄的眼神立刻一黯。
蘇清歡笑笑,伏到他的身上,溫潤的氣息輕輕地吹拂著他的耳際,聲音低得有如私語,輕得又如微風拂過,緩緩地送入他的心窩,「可是,我愛你。」
心頭的黠然消失了,他不自禁地摟緊了她。
「他已經走了。」蘇清歡低聲安慰他,「他剛才告訴我,他要去他該去的地方。」
「他該去的地方?」狄仲玄輕聲重複,忽然想到什麼,「清歡,我想起了一些事。」
「什麼事?」
「那一年,我被綁架的事……」
蘇清歡掩住他的嘴,搖搖頭,「你不要再說了,我都知道,你應該忘了它。」
「你放心,我已經不難過了。」狄仲玄拉開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我的意思是,這些本來都應該是他的記憶。」
「你是說……」蘇清歡像是明白了些什麼。
「他也許就在我的身體裡面,只是,一直在沉睡而已。」
「我寧願不是這樣。」蘇清歡眼波一閃,殘酷地說:「我寧願相信他已經去他該去的地方了。」
「你真是個狠心的丫頭!」狄仲玄敲敲她的頭,「他是很愛你的。」
「但是如果他會威脅到你,我就絕對不會原諒他。」
「清歡……」狄仲玄抱緊了她。
她真的是愛他的!也許她會變得殘忍,但他知道她都是為了他。
她,始終是他最珍貴的灰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