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淚美人 第八章
    「你昨天很晚回來。」

    「呵呵。」

    「笑什麼?」君嬉夏疑惑的睨了她一眼。「大姊,你沒睡好呀?」

    眼圈微微泛黑了哩。

    「是嗎?」

    「茶!」言簡意賅,君瀲夏奉上香片一杯。

    接過來,她深深的啜了一大口。

    「謝謝,喔。」

    「大姊,你昨天跟賈公子在一起嗎?」

    「嗯。」恬恬一笑。「對了,他不姓賈,他姓鬼。」

    啊?

    不約而同,三道目光投向她。

    又飲了一口茶,潤潤喉,君迎夏將她所知道的全都跟妹妹們講;其實,能說的也不多,因為.昨天根本沒太多的時間讓她問他事情……

    呵呵!

    「看來,他的背景還真不是普通的複雜哩。」低吁口氣,君嬉夏狐疑的望著一臉傻笑的姊姊。

    「咦,大姊你的笑容很怪哩。」

    「怪?」

    「二姊,你怪什麼怪呀?大姊還記得回家,我們就該偷笑了。」

    君嬉夏瞥見聞言竟然粉頰泛紅的君迎夏,不由得心底長歎。

    「靚夏!」這傢伙,能不能別這麼誠實呀?

    「我沒說錯呀。」趁著沒人注意自己,君靚夏偷塞了顆蜜餞到自己嘴裡。「你問問她,她現在是不是滿腦子都是賈布衣?」 

    「是青樞。」紅著雙頰,君迎夏下意識的糾正。

    「喏。」挑眉嬌笑,君靚夏一副我沒說錯的得意神色。

    對耶!君迎夏在心裡附和妹妹的話。

    以前,總覺得青樞的笑容雖然俊美迷人,卻也帶著一絲吊兒郎當的輕浮,可如今,她瞧呀瞧,將他的笑容瞧進了眼、入了心,竟也覺得不同了。

    是哪兒不同呢?

    「含情脈脈。」

    「咦?」

    這回,三雙輕愕的水眸不約而同的望向一臉嚮往的君瀲夏,見她氣定神閒的飲著茶。

    「你說什麼呀?」君靚夏嘴快了一步。

    「他看向大姊的眼神含情脈脈。」

    「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有眼睛可以看呀。」君瀲夏難掩得意,淡淡的揶揄三姊妹。

    每  母  吟

    一夜好眠!

    鬼青樞不急著清醒,合著眼,彷彿暖玉溫香仍依偎在懷,兩情繾綣,難分難捨……

    門外,有人影晃動。

    「少爺,你醒了沒呀?」

    「叫魂哪你!吵死了。」

    「太陽都高掛嘍。」

    下了床,見小泗一副欲言又止的為難樣,鬼青樞沒多問,神情氣爽的來到大鹿,見伍笠一夥人全都醒了,正等他,他並不意外,只是,慍惱浮心。

    惱他們的忠心,咒自己的殘忍,再怨老頭的萬般干涉,不由得重重一哼。

    「你們都沒睡?」

    「有瞇一下。」

    打量著那幾雙略顯憔悴的眼神,他壓根不信他們的話。

    「真擔心我會再玩失蹤?」

    「少爺……」

    聽伍笠吞吞吐吐,他也不為難人。

    「算了,不聽也罷。」手一揮,他按捺住胸口的心浮氣躁,先吩咐小泗替大家準備早膳,再瞧向穩坐在椅上的伍笠。「他要你們怎麼

    做?」

    「這……」

    「連這也難以啟齒?」

    面面相覷,伍笠等人仍沉默以對。

    鬼青樞不耐了。「說呀,既然找到我了,還怕說這麼幾句話?」

    沒錯!暗歎一聲,伍笠道出底線。「不擇手段。」 

    聞言,鬼青樞一絲訝然都沒有。

    「想像得到,這就是他的作法。」

    「少爺,你就回去吧。」

    「我會回去。」

    「何時?」下意識的,伍笠追問。

    「你管我!」

    伍笠聞言無奈至極。

    他不願管、不想管也管不動,問題是,老爺授意他們這次一定得將他帶回府裡呀。

    不擇手段?

    見動作勤快的小泗率著幾個僕人送上早膳,鬼青樞長吁著氣,導見的笑顏微微退去。

    「你們先用早膳吧,待會兒全都給我去休息,不准跟著我。

    這怎麼可以呢!「少爺……」伍笠微慌的跟了幾步。「跟我們回去吧,老爺跟老夫人都念著你。」

    「我想想。」

    啊,這還需要想?他們都已經千里迢迢的趕來了,甚至還打了照面,他還要想想?

    鬼青樞不理會一干人的為難,逕自朝後院踱步而去,前個晚上的甜蜜依偎猛地浮上腦海,他勾起唇角,笑得有點苦澀。

    對他而言,回不回南京城只是個小小的猶豫,也曾設想過真被老頭兒逮到,頂多就是回家晃一晃;只不過,如今多了個她,抉擇變得更不容易了。

    他不怕回家見老頭,可是,他實在是怕老頭端起架子來,會嚇倒到單純的小美人,他怕,他真的怕呀!

    甫入夜,向來平靜的君家起了大亂。

    君迎夏失蹤了?

    而直到深夜,接到君家捎來的訊息,

    鬼青樞才察覺行逕鬼。伍笠他們背著他幹了什麼好事。他怒不可遏!

    「你們,給我招來。」

    瞥了眼身旁的一幹好兄弟們複雜的神情,伍笠暗暗的吸了口氣,一肩扛下。

    「是我擅自作主,將君姑娘……請來了。」

    「請?!」

    聽進少爺的譏諷,伍笠的老臉一紅。

    「君姑娘稍有掙扎,所以……」其實,那小姑娘也沒作什麼掙扎,只是用一雙溫柔且瞭然的水眸瞧著他們,瞧得他心虛不已這麼狠下心,動手將她砍昏。

    「你們去綁了她!」

    「少爺……」

    「她是做了什麼?犯了你們什麼?你們這麼多個大男人對付她一個弱女子,不怕人笑話嗎?」

    老臉更紅了。

    「少爺別忘了,老爺說過……」

    「這就是你們的不擇手段?拿她來要脅我?」

    「我們實非得已呀!」

    伍笠一句歉意十足的實非得已,讓鬼青樞然大怒,他根本聽不見他的任何解釋。儘管,他心知肚明,就算君迎夏被綁了來,伍笠他們也不致虧待於她,可是,他怎能容許他們隨意動她?

    甚至,這事竟然就發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少爺請先別動怒,我只是想,若君姑娘可以陪同少爺一塊兒回南京……」

    「這不關你的事!」

    「可是……」

    「我與她的事犯著了你?」

    「啊,沒……」

    「她呢?我要見她。」先將小美人好好的護在身邊,其餘的帳他再一一跟這些人算個清楚。

    吸足氣,伍笠紋風不動的表明立場。

    「不,除非少爺答應.明早就起程回南京,否則,我不會交出君姑娘。」

    鬼青樞微愕。

    「你說什麼?」

    「少爺……」

    「你這個王八羔子,她人呢?」

    完全氣暈了的鬼青樞激動的伸手一揮,桌上的油燈四溢,他也不理會,只想撲上去揍醒伍笠這昏庸的愚忠老頭,逼他將小美人交出來。

    「少爺,冷靜呀!」

    「冷靜個屁,你給我將人交出來。」揪著伍笠的衣襟,他氣紅了眼。「她呢?她呢?」

    馮老三等人見狀慌了手腳,全都撲上前,擋人、拉人、勸阻人,整個大廳亂烘烘的吵成一團,突然,不知道誰大喊一聲。

    失火了!

    「少爺,快走。」

    隨著陣陣驚呼,只想從伍笠身上搖出答案的鬼青樞幾乎是被架出大廳的,一群人狂奔而出,直到來到大街,這才紛紛停住了腳,回望著宏偉的府邸,天干物燥,在夜風的呼嘯中,火星散落的範圍又過於廣泛,火勢一發不可收拾,沒多久,整排木造的屋舍幾乎全都遭狂火吞噬了。

    杵在大街,鬼青樞木然的瞪著眼前的景象……

    「赫,糟了,君姑娘還在裡頭!」

    君字一入耳,幾近失魂落魄的鬼青樞猛然一僵。

    小美人……

    「她在哪裡?」順手一逮,倒霉的馮老三被他揪住。

    「在後院的那間木屋裡。」

    後院?

    驚惶的瞳眸迅速掃向一片火海,而後院,正是熊熊火焰急速竄掠的方向。

    猛地推開馮老三,臉色鐵青的鬼青樞衝回火場。

    在他身後,幾條人影隨即疾掠,追上去。

    令   每   每

    悠悠轉醒,君迎夏一時之間搞不清楚自己在哪裡。

    「總之,不是在自個兒房裡……唔……」捂著鼻子,她緩緩自陌生的床上坐起來。

    好嗆!

    一股刺異的煙火竄進她的胸腔,先是淡淡的、緩緩的,然後,她驚覺到眼前.逐漸轉濃的一片白茫茫。

    短短剎那,她的眼皮狂跳,心口的位置像遭狂雷擊打,怦怦怦地叫地膽戰心驚。

    天哪,失火了!

    「失火了、失火了……」

    撲向房門,她用力拉開門閂,一次、兩次、三次,傻眼的她瞪著緊合的房門,腦子倏然泛起一陣冷麻。

    透過薄薄的窗紙,可以瞧見外頭一片火海,夾帶著烈焰的橘光恐怖的躍動清晰可見。

    而她,被人鎖在屋子裡,等死!

    她想起臨昏厥時,伍笠那張臉上佈滿的歉意。

    「難道,他們真的要置我於死地?」淚梗在喉頭,她難以置信的低喃。「不像呀,怎麼看,他們都不具殘暴之相。」

    問題是,她在被鎖的房間裡,外頭,大火在燒,在在都代表了一個事實。

    她,死定了!

    「迎夏?」

    聽見這熟悉的呼喊,君迎夏渾身一緊,繼而雙腿一軟,猛地跌坐在地上。

    他來了!

    「迎夏?你聽到沒?」外頭,因為風大火旺,鬼青樞的聲音忽遠忽近。

    但君迎夏無畏無懼。

    他來了,他會救她出去的!

    「迎夏?

    你在哪裡?」急了、慌了,鬼青樞吼得都啞了。「說話呀你!」

    喔,對呀,她得揚聲呼救,否則,一片白霧中,青樞要怎麼找到她?

    鼓足精神從地上爬起,她搖擺著步子攀向房門,一提氣,還沒呼喊,就先吸足了濃濃的白煙,霎時將她嗆得眼淚汪汪。

    也虧得鬼青樞耳尖,硬就是聽見了她的嗆咳聲,循聲摸到那扇自外頭上了鎖的門板,心一凜,一股熱浪猛地往眼眶襲上。

    伍笠這他媽的王八羔子……

    「迎夏,你別站在門後。」他吼道。

    「喔,好。」

    啪啦!  

    他抬腿踹開房門,原木的門板應聲斷成好幾截,門裡門外,兩雙帶淚的眼激動凝望。

    「青樞?」

    兩個大步狂躍進房裡,一把攫住她,被濃煙燒紅的深瞳上上下下的掃視著她。

    「你有沒有事?」

    「你呢?」輕聲啜泣的她不答反問。

    「你有沒有事?」

    「你呢?」她還是堅持要得到他的回答。

    知道她的執拗,鬼青樞又窩心又哭笑不得,攬在她腰際的手緊了緊。

    「我沒事,我沒事!」

    淡淡的鬆懈浮在她的眼底,她抬臂,溫燙的纖指柔柔的扶上那張薰得黑黑髒髒的桃花臉龐。

    「真的沒事?」她還是不放心的追問。

    「你瞧,我站得比你還穩呢。」

    「那……」顫巍巍的浮出一朵楚楚動人的笑花,她幽聲保證「我也沒事了!」

    眼一黑,她癱進鬼青樞的懷裡,昏死過去!

    柔弱兮兮的君迎夏竟然二話不說就動手打人,對象是高她數尺、體型魑晤的伍笠。

    伍笠望著她,面無表情。

    「君姑娘!」

    馮老三失聲輕呼,替頭兒感到委屈。

    無視眾目睽睽,君迎夏紅著眼,對伍笠怒目而視。

    「你為什麼要殺他?」

    一旦甦醒,她確定無礙,只是嗓子會沙啞幾天,但青樞就慘了,不但吸入過多硝煙,身上還有幾處  被掉落的火苗燒到的燙傷…… 

    什麼沒事?哼,都是在唬弄她的。

    她心疼到骨子裡去了!

    「殺他?」仍是馮老三代言。

    「你說我們頭兒要殺誰?」再怎麼牽拖,也想不出誰是那個受害者。

    「青樞!」

    眾人疾抽了口氣。

    殺……少爺?!

    平板的臉孔閃過一抹愕,伍笠朝君迎夏瞪直眼,可由於掛記著先前擊昏她的那一掌,沒有吭氣。

    「他已經答應你們,他不會趁夜走人了呀,不是嗎?」她直問到伍笠鼻前。

    「你已經將我擄來了,要害就害我,為什麼要……他不是你們的少爺嗎?」

    「咦?」

    「你沒良心!我以為你好歹是個鐵錚錚的漢子,結果,是我錯看了你。」

    「呃……」

    「我不會原諒你的,絕對不會。」恨恨地,她脫口怒道。「若青樞有什麼不測,我會要你償命!」

    目光一掃,頗有遷怒意味的瞪著代表伍笠發出咦、啊、呃聲響的馮老三。

    「我在罵他,你抽個什麼氣呀?」

    哇,沒想到少爺相中的小姑娘,這麼狠!

    眾人不知道該狂笑,還是大歎三聲。

    但終於,有人替伍笠澄清冤屈了。

    捧著一盆子乾淨的水,忙裡忙外的小泗滿頭大汗,聽進君迎夏的信誓旦旦,他挑眉,嘀嘀咕咕。

    「不能怪伍大叔啦。」順便睨了伍笠一眼。

    那麼大個兒的人,竟然是垂手站立,就這麼悶不吭聲的任由君姑娘動手動腳,真是……唉……

    君迎夏怔了。

    「咦?」

    「是少爺自個兒氣壞了,結果不小心揮翻了油燈,油火四散,這才整屋子著了火。」

    「……真的?」

    「懷疑呀?我騙你做啥呢?又沒好處領。」將水盆擱在几上,他又道:「對不起,君姑娘,麻煩你讓讓,我要替少爺擦擦臉上的塵污。」

    小泗的話一點一滴的滲進君迎夏的腦子裡,經過琢磨,思索後…… 

    轟!

    才剎那工夫,粉白面頰倏地漲紅,眨下眼,再眨一次,她輕咬下唇,淚眼婆娑的望向不發一言的伍笠。

    羞愧難當。

    「呃……」

    迎著她怯怯的凝視,伍笠仍是面無表情。他,心生內疚!

    除了心愧擊了她的那一掌,也因為這次的事件,沒錯,火不是他放的,卻是因為他挾持了君姑娘、進而與少爺起了爭執,向來和氣生財的少爺在氣憤之餘,才會失手撥翻油燈、引發火苗,所以他難辭其咎。

    她那一巴掌,他受之有理!

    「我……呃,」君迎夏瞧見他臉上隱隱浮現的五指,心一緊,汪汪淚水順著粉頰滑落。「伍大爺,我……真是對你不起……」

    欠身,再欠身,她誠心致歉。

    忽然,幾聲抽氣清楚在房內響起。

    連才剛將水盆擱好,正取了條乾淨巾子要替主子擦臉的小泗,都看傻了眼。

    傳言道,自君家大姑娘眸中滑落的淚珠,顆顆珍貴,沒親眼瞧見,以為是胡說八道,結果竟然是真的!

    「我並非存心出手傷你!」她聲如蚊蚋,細細的傳進眾人耳朵。

    「伍大爺你請見諒。」

    眾人面面相覷,再紛紛望向面色終於泛起微紅的伍笠,馮老三等人想笑,卻極力忍著。

    那麼壯的一個大漢,此刻,竟然是一副手足無措的靦腆。

    君迎夏除了真誠致歉,這會兒還朝他再靠近一步,像個小媳婦似的輕扯了扯他的袖尾。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很生氣,才會出手,伍大爺,你大人有大量,海涵我的失態,好嗎?」

    不海涵行嗎?就衝著她極有可能就是自己未來的主母這一點,他再有幾副熊心豹子膽,也不敢發怒呀。

    耳朵聽著軟入骨子的嬌嗓一遍又一遍的道著歉,小泗歎笑,伸手探向主子。

    「拿開你的手。」

    冷不防地一道有氣無力的命令傳來,眾人莫不狂喜,不約而同的移步,攏向床沿。

    「少爺?」

    「青樞?」

    轉動僵硬的頸子,儘管全身虛軟,骨頭像是被人打散了再重組,痛死人了,鬼青樞的口氣仍充盈著不容輕忽的威嚴,先吸口氣,再瞪著像個木頭人般杵在床畔的小泗。

    「你站著幹麼?」

    「咦?」

    「讓她過來。」

    「啊……」

    「你是耳朵聾了沒聽我的話嗎?」

    一聲呃堪堪的來舌尖,小泗不敢怠慢,一旋身,必恭必敬的讓出空間給君迎夏。

    他耳朵沒聾,但是,如果不趕快從命,他怕連耳朵都會被主子一把扯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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