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跟他說什麼?」慵懶的將身子靠回椅背,眼神冷靜的詢問著她。
此刻,小戎的身子還趴在他身上,一雙帶著溫熱的小手搭在他的胸口,臉對臉、眼對眼,正正式式的讓對方的模樣映入自己眼中。若非現在兩人的話題對象是哥哥,而氣氛平緩些的話,他一定會高興的順勢加深兩人之間的身體接觸,甚至於做些讓她臉紅心跳、讓自己心滿意足的舉動,可是,現在的氣氛不對,他也沒有那種心情。
她為什麼那麼急於跟哥哥說話呢?他不懂,他真的不懂,如果說她對哥哥仍餘情難褪,而這次的分別又勾起了她的思念……老天,光只是個可能性不大的揣測,就足以讓他的情緒開始敗壞了。
「你管我。」一回生、二回熟,跨過了第一次、第二次、甚至於第N次的反抗後,接下來不馴行為就已經習慣成自然了。
「你很想他?」
「廢話。」誰想他呀,想他的禮物還差不多呢。可是,陸小戎才不想這麼坦白的跟錢立封說呢。她還在生錢立封的氣。
一句廢話兩個字,立刻臭塌了錢立封的俊臉。
「現在是上班時間,你不覺得你的行為太過逾矩了嗎?」
「什麼逾矩不逾矩。我只不過是跟你哥哥說幾句話而已,你那麼小氣幹什麼?」少根筋的陸小戎還沒瞧出哪裡不對勁,一古腦兒的將不滿全化作嘀咕。「大不了我自己付電話費嘛,要不,你把他飯店的電話號碼給我,我自己跟他聯絡。」反正不敲白不敲,不快點聯絡上他,等他離開瑞士,她的企圖就真的成了「幻夢」了。
「你……下去。」
「什麼?」聽進他的怒斥,陸小戎總算是有感到氣氛的僵滯了。「你幹麼臉那麼臭?」還下去哇?好像她對他做了什麼似……哎呀,我的媽呀,她的手在做什麼?哇,她的人竟然是坐在錢立封的大腿上,媽媽咪呀,她這動作還真是像灌足了春藥的大花癡,下一秒鐘就要對他……使強的!
終於,陸小戎察覺到自己此刻的「逾矩」姿勢,手忙腳亂的自他膝上跳下來,發紅、發燙的臉蛋有著乾澀的羞澀。
「說一下就行了,有必要擺出那一副我欺負了你的嘴臉嗎?」有些接近惱羞成怒的數落著他,陸小戎的心情也好不到哪裡去。「我要趴在你身上,這是你的榮幸耶,一點都不知道感激,哼。」儘管是又羞又氣又丟人的心情齊發,可是習慣性的,她一開口便先聲奪人的丟下幾句場面話。
或許,她的舉動是過分了些、是大膽了些、是不要臉了些,可是,他有必要擺出那種好像被她給玷污了的不齒神色嗎?只不過是被她佔了些便宜而已,她也不是故意的,剛剛是情急之下才會忘我的衝到他身上去。
可是,看見他百般躁煩的不耐模樣,陸小戎的鼻頭開始有點酸氣。似乎他很不喜歡、很不高興、很不情願、很不悅這便宜竟然是被她給占走的。自剛剛覦的那一眼,她看得出來,他眼中有著濃濃的憤慨。
「是嗎?你向來都隨隨便便賜給每個男人這份榮幸?」不聽不氣,愈聽愈氣,明知道眼前這曖昧的場面讓向來嘴皮子開放,可是內心卻比誰都保守的黃花大閨女羞惱的就只差沒將臉孔給蒸發了,可聽到她這自然而然的咕噥,心頭那把無名火就加足了勁的燃著。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她有沒有聽錯?他的口氣好像她是那種蕩婦淫娃?蕩婦淫娃?她?陸小戎心酸酸痛痛的揪了起來。
「什麼意思都沒有。」自己的情緒快要失控了,錢立封清楚的知道這一點。「出去辦公,現在是上班時間。」今天八成是吃錯藥了,不但耐性不足,還燃點低得嚇人,不快點遣走小戎,待會兒箭靶子的榮耀鐵定由她榮膺了。
「除非你把剛剛的話解釋清楚,否則我不會出去上什麼鬼班。」她知道自己該摸摸鼻子循著台階下台一鞠躬,迅速離開這裡,免得一個不小心就因口角而釀出火爆的場面,反正錢立封常常說話不對她的耳,這又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了。
可是,她的腳不聽指揮,她的身體不想動,她的腦子光火著,她的心在掉眼淚,因為,她不能釋懷。他的含諷性極高的話,讓她無法就這麼兜著鬱悶的難過走出去。
她可以將他的話歸類為吃醋,她也很想這麼認為。可是,他在吃醋,尤其是為她吃醋的這個可能性根本是零,她也不想自作多情的自以為是。所以,他更需要給她一個解釋。
——你都賜給每個男人這份榮幸!
他的口氣、他的表情、他的話,哦,老天,她沒有辦法將它等閒視之,她真的是無法就這麼摸摸鼻子撒退。因為這句話讓她傷心,她的胸口冒出了被傷害的痛意。很酸、很痛!
「錢立封,我還在等你的解釋。」努力的眨著眼,陸小戎拚死也不讓丟臉的淚水滾下來。
她最近灑酸水的機率太高了,高得她都快看不起自己了。尤其每回灑淚的原因都是這麼莫名其妙,她更不齒自己了。
今天,她要將一切作個了結。錢立封最好一五一十的將話給攤開來說,他究竟在打什麼鬼主意?她沒心情、也沒這份精神去成天揣測著他怪異透頂的動作,太傷神了。
「出去。」低俯著臉的錢立封沒有看到她的執意與堅持,也沒有看到她臉上浮動的傷痛,他只是很努力的抑住即將爆發的情緒,瞧也不瞧她一眼的拿起話筒,以行動要求她自動消失在這個若有似無的戰場。
他的旁若無人讓陸小戎顧不了其他,衝上前,她忿忿地搶下話筒摔回去。「我還在等你的解釋。」難得的,她沒有像小潑婦似的大吼大叫,反而是斯文有禮的讓人訝異。只是,冷冷冰冰的口氣更勝過火辣辣的怒氣,讓人悚然心驚。
「我已經說過了,現在是上班時間,請你坐回你的位子上。」錢立封知道小戎動了怒,也知道自己的醋勁發得很無聊,更被小戎不揚反降的語調給擰緊了心。
可是他的情緒還沒調整好,他現在沒心情也沒這份精神重拾耐心跟她對話。十分鐘,只要她能好心的讓他沉靜個十分鐘,他就會好好的解決這一切、他無心之中
惹出來的這場無端的爭執。
「錢立封,我現在就要聽你的解釋。」陸小戎沒有給他十分鐘,連一秒鐘的時間都等不及,她迫不及待的要跟他翻臉。
「你要我講幾遍?出去!」她的不死心惱火了錢立封,長臂往門口一指,他的眼神凌厲又陰鷙的橫掃過她的臉。
微窒住了氣,他眼神中的厭煩與排拒讓陸小戎呆了好幾秒,火辣辣的脾氣也上了胸。
「你在發什麼飆呀,告訴你,別以為你的臉一板起來,我就會像別人一樣怕你,我才不怕你。」
「你怕什麼?三更半夜都敢自己一個人在外頭閒晃,想蹺班就蹺班,不想聽電話不聽,高興搶老闆電話就搶,請問你大小姐還有什麼好怕的?我可不敢奢望你的字典裡還有怕這個字。」
天要塌下來了,錢立封竟然一口氣講了那麼一長串的話?!
「唉,你幹麼這麼小心眼。」小氣鬼,她就知道,對於她喝醉酒、逕自蹺斑、而且膽敢掛他電話這些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事情,他很不能釋懷。哼記恨鬼。「想開罵就說嘛,無端端的將一些怨氣都鼓在肚子裡,小心你會變得愈來愈面目可憎。」只要撇開會讓人臉紅的話題,她的抗辯理直氣壯的流暢了起來。尤其他剛剛的話又真的惹毛了她。
「你一點都沒有反省?」錢立封氣得想磨牙了,臉色也開始變黑。
「反省?我幹麼要反省?」陸小戎的聲音終於一如往常,又快又直接。「那是一種發洩情緒的正常反應耶,我又不是故意的。」
「發洩情緒的正常反應?衝進上司的辦公室裡搶電話也是你在發洩情緒?」他的嗓音已經透出了濃厚的不穩。
「奇怪,你幹麼凶我?我也只不過是想跟你哥哥說幾句話而已,你有必要這麼小題大作嗎?想找出氣桶就說一聲,幹麼挑這種不起眼的死人骨頭來發飆?」而且膽敢飆到她頭上?!幹麼呀,他是壓搾她上癮了不成?哼。「告訴你,少用上司的嘴臉來壓我,別人吃你這一套,我可不愛吃呀。況且你要搞清楚,來這裡工作已經夠委屈我了,你以為我喜歡天天被你壓搾,比起來,錢立巖就像是大善人,起碼他只會在口頭上欺壓我,不像你,專門在工作上刻薄我……」她故意提起錢立巖的名字來提醒他的不近人情。
誰教他不讓她跟錢立巖說話,對他來說,只不過省了一通越洋電話的錢而已,可是對她來說,那些「意外之財」就這麼泡湯了耶。
「不想做就不要做,我又沒有綁著你的手腳。」威力強大的核彈都比不上她此刻的聲明來得強而有力,錢立封腦子裡辛辛苦苦掙回來的薄弱自制力迅速的打窗口飛走了。這麼多年了,她的心裡還是在拿他跟哥哥比?!
出類拔萃的錢氏雙傑,外頭的人常常這麼稱呼他們兄弟,或許,也偶爾會做些無聊的比較。對於這些,他常常是一笑置之。別人是怎麼想的,他根本就不去在意。可是她怎麼想的,他卻是該下地獄的在意。去他的。只要一沾到她,他就成了個該死的窩囊廢。
「錢立封?」他的猛然發難將她愣住了。「你怎麼了?是錢立巖說了些不好的消息嗎?」要不然,他怎麼會好端端的飆得這麼徹底呀?
如果真是歐洲方面有什麼不好的消息傳回來,或許真的是……唉,也難怪他的心情會這麼不好,好吧,被他吼幾句,算了,她認了,以後有機會再報仇。
陸小戎氣歸氣,但自告奮勇的腦子幫他找出原因後,倒很善良的想暫時收兵放他一馬了,她是從不時興落井下石那一套的。
「是不是錢立巖那兒有了什麼麻煩?」陸小戎心念一轉,口氣也緩和了許多。
可是錢立封的怒氣才正是磅礡火熱到極熱點。他滿腦子全都是方纔她不經心的那幾句批評,還有她此刻的關懷對象!錢立巖、錢立巖、錢立巖、還是錢立巖!
「滾出去。」咬牙切齒的話自錢立封唇中迸出來,又冷又硬的鬱火霸據了深沉的黑眸,可是明顯的憤怒仍毫不留情的自瞪視中射向她。「口口聲聲錢立巖,既然那麼想他,你不會飛到瑞士去找他。」
這輩子已經是第二次,他朝著她咆哮怒吼!陸小戎整個人被他的話及怒氣震懾的傻在他的眼前。
她仍是滿肚子的火氣,可是,呆呆的凝望著怨氣像是一籮筐傾湧而出的陌生男人,陸小戎抿緊了嘴,不敢置信的眼神透過熱燙的霧氣盤踞在錢立封身上。
像是對她有著十成十的不滿,像是對她有著十成十的怨嗔,像是對她有著十成十的厭惡,像是……她是他今生的頭號仇人!
為什麼?錢立封為什麼拿這種眼神、這種態度對她?她最近是做了什麼傷害他的事?為什麼他又凶她了?而且,他開口叫她滾——
飛快的旋身衝出這個令人難過的火戰場,在經過自己的辦公桌時,陸小戎停了幾秒,粗魯自抽屜抽出自己擱在裡頭的小背包,像是後頭有潰堤而洩的大洪流追趕似的,她疾速的驅動自己抖顫的腳。
她的撒退勾回了他的理智。儘管仍是氣忿難當,見她又要逃了,錢立封機敏的追在她身後,疾射伸出的長臂沒能扯住她的人,反而讓個剛從電梯走出來的職員給擋住了追勢。
憋著氣,在光速的時間裡錢立封已經衝到了樓下中庭,他一夫當關的氣勢還逼退了好幾個取道安全門的員工,沒時間丟下半句歉意,他焦急的眼尖瞄到了那個比他早一步跨進前廳的小小身影。
「小戎!」
一聽到這個聲音,陸小戎愣了千分之一秒,揪緊背包的帶子,她像條滑溜的泥鰍似的左閃右避,在極短的時間裡就竄出了錢氏集團的大門。
情緒晦暗的錢立封幾近發狂的追出大門,剛巧及時瞟到那被用力關上的車門,而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輛計程車揚長而去。
而天殺的,當他終於攔下一輛沒有載客的計程車時,載著她的計程車早就不知去向了。
錢立封等了她一夜。在自個兒家、在陸家、在巷口,不論是在何處,一整夜的等待。而她,沒有回來。
驚慌失措不足以形容他的感覺,錢立封開車尋遍了台北市的大街小巷,她常去的保齡球館、咖啡廳、PUB……連阿忠、陳鴻政他們,他全都騷擾過了。可是,沒有一個人曾跟她在一起。
在氣憤中,流亡在外的陸小戎沒有跟任何一個口口聲聲稱喚死黨的同學或朋友聯絡。深夜裡,她在治安令人擔憂的台北街頭徘徊,獨自一個人!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更加深他心中的惶惶不安,終於,垂掛了盡夜的白玉盤同情且無奈的躲到一旁搖頭歎氣,聒噪的小麻雀跳躍在電線桿上細聲嘲弄,花白的陽光證實了佳人盡夜未歸的事實。
滿臉死寂的錢立封僵坐在車裡,沒在台北街頭四下搜尋時,他的車就停在這裡,這條巷子的居中點,一個絕佳的監視位置。從這裡,他可以看到由巷口到巷尾的任何動靜,連一隻野狗閃過巷口都逃不過他的法眼。可是,即使是望穿了秋水,守候多時的他卻仍只是逮了個空茫的失望。
天亮了,爸爸他們的飛機再幾個小時就到了,他得出發到機場了。錢立封不想離開守候的地方,可是……
盡興游畢歸巢的兩對夫妻,一出關就看見了神色沮喪的錢立封,還有他臉上那勉強的微笑。出了什麼事不成?
幾位睿智的長者並沒有立即追根究底,反正,該他們知道的時候,小封會提的,沒必要這麼快就給他壓力扛。回台北的車途,車裡除了四張意猶未盡的老嘴皮張張闔闔的聲音此起彼落,錢立封的嘴完全是被封死的。
直到安安穩穩的將四隻快樂的老麻雀送進了家門,思慮沉重的錢立封這才對他們說!小戎失蹤了!
「什麼?!」
「你說什麼?!」
四聲驚呼,四道疑惑的瞪視,四張反應不一的表情。
「格老子的,那丫頭又闖禍了?」陸航向來較秉持自家女兒總是蠻橫不講理的這方面來著眼。
「你們又鬥氣了?」女兒是自己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做娘的王瓊英畢竟比只在播種時出了一些力氣的老爹多了那麼幾分的瞭解。
點點頭,錢立封沒有多廢話,陸航可就捺不住了。「格老子的,小戎那丫頭又無理取鬧了?」反正,錯的人絕對是自家女兒,錯不了的。
「死老頭,你是有聽到小封說是女兒無理取鬧的話了嗎?」狠狠的砸了個怒目給胳臂向外彎的自家人,王瓊英的氣勢一發不可收拾的銳不可當。雖然女兒的確是蠻橫了些、驕縱了些、不講理了些,可是,他這個做爹的有必要倒戈得這麼徹底嗎?
「我……呃……不是都……這樣……嗎……」結結巴巴的,陸航的氣勢像顆氣球,波一聲,硬生生的就被刺破了。
「是嗎?」冷冷的笑了聲,王瓊英打住了就地行刑的衝動。
若不是瞧著人多,好歹也得給當家的留個面子,她絕絕對對不會這麼輕易的放過他。哼,夾怒帶怨的,王瓊英朝陸航遞了個回家你就完了的決心。
哦哦,一心只想伸張正義,替男人國裡的小伙子討回公道,怎料到會替自己開出了一條死路,這下完了。陸航當下氣短。
陸家夫婦明爭暗鬥了一場,女兒失蹤的事兒反倒是沒這麼嚴重了。可是錢家夫婦卻沒這麼善罷甘休。
「你給我們弄丟小戎?」錢立封他娘的臉就像是母夜又,火辣辣的朝他噴著怒焰。
不說小戎是從小看到大,早就像對女兒似的疼她、寵她,光是小丫頭不只是合他們的眼,也合了兒子的眼,除了女兒外,更是私心的添上了未來媳婦的身份的捧在手心來對待了,這會兒卻聽到兒子將未來孫子的娘給搞丟了?!
「小封,這是怎麼一回事?」四個人當中,就數錢立封他爹較理智,懂得在一團亂中追究前因後果。
兒子喜歡陸家丫頭早就不是大秘密了,兒子對陸家丫頭的好也是沒話說,若說陸家丫頭不見了,最著急的人當屬自家兒子。
「是我不對。」坦蕩蕩的認了錯,錢立封的懊悔顯而易見。
「要不,還是我們不對。」喳喳呼呼的,錢立封他娘就是打定主意要對兒子惡臭著一張老臉皮。「小封,你又找小戎的碴了,是不是?」
反倒是王瓊英心疼起人家的兒子來了。瞧人家小伙子臉上那副狼狽憔悴相,絕對是做了一整個晚上的白工,四處打探那條滑溜小泥鰍的下落去了。打小起,那孩子都是個潔淨清爽的帥小子,曾幾何時見過他頂著這麼淒慘的面容出來見人?
唉,人家小伙子都已經這麼盡心盡力了,她又何忍再出言苛責呢?再說,寶貝女兒行蹤成謎固然是令人擔憂,小封的心情絕對比他們任何人都來得低落與憂忡。
「小封,你別擔心啦,那野丫頭八成又不知道躲到哪裡去窮攪和了,安啦、安啦,不出兩天,她一定又跑出來煩人了。」話是這麼安慰著,王瓊英的心裡也倒是真的這麼想。
橫豎小戎那丫頭也跑不到哪裡去。說起女兒的個性,好歹她這個做娘的也拿捏得到七八成,女兒愛玩歸愛玩,倒也是挺細心的一個娃兒,從小到大不管參加什麼活動,就算跟同學玩瘋了,也一定會記得撥通電話報平安。反正總而言之一句話,倦鳥會歸巢的。
錢立封的表情卻不見舒坦。他知道小戎鐵定是存心避著他,也知道遲早她會出現的。可是,不知道她的行蹤,不知道她是否安全,不知道她的心裡是怎麼消失他的發飆情緒……他的心定不下來。
可是,她能藏到哪兒呢?狡兔有三窟,他連她的第四窟都翻過了,卻抖不出她的行蹤。
垂下了肩,錢立封的頭頂罩上了一塊閃著雷電的烏雲,劈哩啪啦的愁雨密密的在胸口狂灑著。
連夜逃難到屏東,陸小戎臉皮厚厚的登門打擾了高中還算得上要好的同學。老同學的義氣讓她感動得紅了眼眶,一通電話,不但三更半夜趕去車站接她,連好奇的細胞都塞爆了腦袋,可卻問也不問她為何逃家,進了家門,擔下了句「就將這兒當自己家吧」,便溫柔嫻淑的晃到廚房幫她煮宵夜。
對於老同學的體貼,陸小戎真的是亂窩心一把的,可是,她沒有太多的時間傷感,她也沒讓自己閒著。天才亮,她就抱著老同學家那具紅色的羅密歐電話不放。
一個上午,她打了好幾通電話,沒一通是撥給錢立封的,或者是撥給應該已經回到家的老爸他們。
陸小戎知道自己很孬,人家吼她,她不會吼回來呀;人家凶她,她不會凶回來呀,人家瞪她,她不會瞪回來呀。聲帶、脾氣、大眼睛……這些東東,人家有,她又不是沒有。可是,她又感受到十年前那種受了傷的痛楚。
十年前,青澀歲月,懵懵懂懂的領受到傷心,知道了什麼叫心痛。十年後,領略成長,依舊懵懂的心卻是更感傷心,痛意更深、更劇。
處在情緒激忿又沸騰的擾攘極限,她不想留在這裡,留在台灣。如果不將距離拉開、拉遠,她一定會堅持不了幾天,儘管是心痛難捺,仍是會眼巴巴的趕回家。或許,給錢立封責備幾句,或許,給老爸他們吼個幾句,或許,又躲在棉被裡面痛哭盡夜。
這麼多的或許,她全都不要,再也不要了。這次,她不想再讓自己沉浸在悲傷裡,那是種不好的壞情緒。
鍥而不捨的幾通電話,她終於聯絡到蜜月行程剛在荷蘭落腳的何以靜,下一通電話再威逼利誘在航空公司上班的朋友幫她弄了張機票,包袱款款,陸小戎依戀又感激的朝老同學揮揮衣袖,瀟灑中帶著悵愁的走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她決定讓自己丟臉的去當個特大號的飛利浦。她可以想見個性粗率的簡雍的臉色會多黑、多難看,但是,她已經顧不了這麼多了,她得出去散散心,而以靜是她所選擇的垃圾桶。
想到以靜驚訝卻高興的聲音,熱呼呼的暖流在陸小戎胸窩裡淌來淌去。幸好,朋友不是做假的!
有朋自遠方來,就算是來破壞自己跟新婚夫婿的親親時間,可是何以靜仍是歡迎得很。
小戎一向是個快樂的大女孩,這回會愁眉苦臉的尋上她,尤其小戎竟是孤身一人飛過了大半個地球而來的,她很擔心,真的是很擔心。
若不是兩人之間出了事,小戎絕不會自個兒單身出遊,錢立封絕不會任由她這麼放肆的。錢立封是說了什麼?做了什麼讓小戎傷心的事?
簡雍的臉卻是拉得長長的,自從蜜月假期裡無端端的竄出了個不速之客後,不論出現在哪兒,他都擺了張別來惹我的臭臉到處嚇人。原本膚色就黝黑的他,這兩天更是多抹了一層炭似的墨黑。他是可以很好客的,他也的確很好客,可是,他不好像陸小戎這種不識相的不速之客!
像剛剛,遠遠的就瞧見親愛的老婆妍麗的嬌媚身影出現在大廳,剛自健身房出來的他志得意滿的正待迎上去,賊兮兮的預備將心肝寶貝拐到房裡去玩親親遊戲。不料那不識相到極點的電燈泡也不知是打哪兒冒了出來,一把就挽住了他Honey的手臂,兩個矮個兒將頭湊在一起交頭接耳一番,便快快樂樂的棄他而去。
嘔呀,簡雍差點沒在眾目睽睽之下演出一場喋血暴力戲。
小戎沒有瞧見簡雍,當然也沒看見他臉上黑得發亮的猙獰臉孔,可何以靜眼尖的瞟到了七八成,一雙汪汪星眸裡,愛戀的眼神中加足了祈求的歉意,微勾起待會兒再來安撫你的歉笑後,施施然的隨著厚臉皮的電燈泡去也。
當下沒將簡雍的牙給盡數挫碎!蜜月、蜜月,顧名思義,蜜「月」一共只有三十天,寶貴的一個月,三十個日夜而已。
雖然不是以後都不能來荷蘭,也並非除了這次,以後就沒機會休上它一年半載的親親假,可是,他們這會兒不是普普通通的歐洲一月游,也不是輕輕鬆鬆的歐洲自由行,拜託點,他們是在——度——蜜——月——耶!!
兩天的工夫,短短兩天的時間,簡雍就已經忍無可忍了。開什麼狗屁玩笑,有生以來,他不偷不搶不欺暗室也不作奸犯科,老天爺為什麼這麼對他?為什麼?
區區一個空降小兵,竟敢就這麼大剌剌的占走了他Honey,而且不是偶爾露個面來煩人,是兩天,整整的四十八個小時,那顆刺眼的電燈泡一點都不知道含蓄及體恤,從每天早上睜開眼的那一秒起,她就像是打定主意,存心跟他作對似的死纏以靜不放。
夠了!他受夠了!
一旋身,長腿才跨出第二步就踢翻了一個盆栽,泥土灑了滿地,綠色植物露根的曝在眾人眼裡。但,不關他的事,狠狠的朝聞聲湊近的服務生掀了掀嘴皮子,讓對方清楚的瞧見那口森冷白牙,簡雍怏怏不樂的衝回房間。
他必須要制止那個空降小兵繼續囂張下去。搞什麼鬼,以靜是他簡雍的老婆,她憑什麼成天佔著她不放。
「喂。」電話那端有人應聲了。
「接錢立封。」
「請問您是哪一位?」女聲客客氣氣的問。
「簡,快點。」他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陪著玩禮貌遊戲。
大概是簡雍不耐與火氣傳遞得太傳神了,沒幾秒,錢立封有些陰鬱不展的聲音終於透過電話線傳了過來。
「錢立封。」
「錢立封,你究竟要放任你的女人撒野到什麼時候。」若不是跟錢氏集團向來無冤無仇,而他跟錢家兩兄弟向來也挺安好的,簡雍真的會以為陸小戎是他們派來搞破壞的。
「簡雍?」聽到對方的聲音時,錢立封著實愣了好幾秒。「什麼時候回來的?」
他們不是要玩遍歐洲才回來嗎?送他們上機時,小戎羨慕得差點沒鑽進他們的皮箱裡偷渡出去,可是,距離他們頂定的回程應該還有一段時間吧!
「回來,哼,看起來你們兩個倒是很希望我們的行程有些變化呢。」明明是大剌剌的怒吼,偏聽進耳裡硬就是冷咻咻的泛著涼意。
只花了一秒鐘,錢立封就揪出了涼氣的撩撥者。「不要告訴我小戎在你那裡。」一股子陰陰冷冷的涼氣打腳底直接衝上了錢立封的頭頂。
「對。」簡雍的口氣一聽就知道不爽到了阿拉斯加。「你平時到底是怎麼管教你的女人?我跟我老婆現在是在度蜜月耶,什麼叫度蜜月你知道嗎?就是閒人勿擾、閒人勿近、閒人勿理的兩人世界,結果你那口子像只蟑螂似的追在我們屁股後面,趕也趕不走,從早到晚耗著我老婆不放,如果我們簡家絕了後,我一定他媽的不會放過她。」
大概真的是氣極了,簡雍連珠炮似的轟出了好幾大缸的三字經。「你最好快點飛過來將她綁回去,遲個一天,我就在這裡將她給賤價大拋售。」而且,他一定會選個最下三濫的人選。
「你在哪裡?」又怒又火又涼又冰的極端情緒沖襲著錢立封的腦門。
她失蹤了四天,這四天裡,他度日如年,像發了狂似的到處找她,他甚至報了案,也在各大報刊了尋人啟事,可是,她人竟然……
「我在該死的荷蘭。」以後要帶老婆二度蜜月時絕絕對對不會挑上荷蘭。因為這裡跟他犯沖,哼!
她真的飛到歐洲去了,孤身一人?!霎時,錢立封氣得臉色全刷上駭人的黑。
「幫我看好她,不准對她動手。」錢立封森冷的語氣跟簡雍火辣辣的怒氣完全是兩極化。「那是我的權利。」
只要讓他逮到那條膽大包天到飄洋過海的小泥鰍,他一定親手將她的皮給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