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夫記 第六章
    沒太費工夫,諸葛極承在靠近溪邊的老樹幹下找到了魂不守舍的苗杏果。

    腳步略顯遲疑,看了看手中花了半天時間研究製成的原始髮箍,他搔了搔腦勺,不由自主的怨起自己的歹命。

    要惹個女人生氣易如反掌;依他跨越時光洪流,活到這把年歲的所見所聞,可憐的男人們甚至可以在不知不覺中,只要犯著某個微不足道的小小錯誤,女人就能恨你入骨了。

    可是要哄個女人開心,即便是嘔心瀝血、勞心勞力都不見得有效!

    瞧他,不就是個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

    「呆得這麼專注,你試不會是在計劃整治某個。人吧?」

    「諸葛?」

    「該不會是處心積慮要哄女人關心的我嗎?」喃聲低語,傾下身,他將手中的貢品必恭必敬的呈在她眼前。「喏。」

    試了幾次,好不容易才將根小指般粗的樹籐弄彎,在兩邊尾端綁上馬毛紮成的小麻花辮權充固定器,這才終於大功告成。

    瞧著眼前的物品,微楞一會兒,苗杏果眨了眨眼望向他。

    「這是什麼?」

    「你的髮箍不是被人家踩壞了?」諸葛極承晃了晃手中的樹籐髮箍。「哪,現在我補你一個,可別再氣了。」

    「要送我的?」

    「這麼意外呀?」不會吧?瞧她收到他一個小禮物竟自瞪口呆成這樣,怎麼?他平時有小氣成這樣?

    「嗯。」坦白的點點頭。「是有一點。」

    該怎麼說?平時他對她會鬧、會罵、會逗、會取笑,她知道他對她極為寵溺,有什麼好的、吃的都會與她分享,但卻從不曾因為她的情緒低潮而費心思去做某些事情來討好她,他只會站在一旁等著她自牛角尖裡鑽出來,再不動聲色的替她打氣、逗她開心,如此而已。

    「那你是不想要嘍?」假意歎著氣,諸葛極承又晃了晃那只髮箍,「好吧,那只好轉送給許伶伶。」

    什麼?要轉送給許伶伶那悶騷女人?!

    「不准。」撲上前,她不由分說的自他手中搶下它。

    「你不是不要嗎?」

    「誰說的,我才沒那麼說。」哼了哼,她不掩喜色的端詳著手中的樹籐髮箍,驀地泛起了猶豫。

    「這要怎麼用呀?」之前的那個髮箍只要套上額頭,往後一推就行了,可這個雖然也有弧形,卻連著兩條細細的毛繩……

    怪了,那毛繩是做啥用的?

    「笨哪你,連這麼簡單的用法都不會!」大手一兜,將她的身子轉了一百八十度,站在她身後,他快手快腳的將最原始的樹籐髮箍套在她的額上,往上一撥勒在髮際,再細心的調整鬆緊度。「會不會綁得太緊?」

    「不會。」

    「那就好。」綁好了,他滿意的審視著自己的手藝。「不錯,我發現你紮著髮箍的模樣看起來更顯清純。」左右端詳,她看起來像個少不經事的毛頭小妞,若再柬起馬尾,十足就是個小丫頭的模樣,還得好好再教育的青澀娃兒。

    她的年紀尚輕,才剛滿十八歲,但在這個ˍ.年代是已足以為人妻.甚至是為人母的歲數,可在他眼中,她真的是太年輕了一些,如果可以,真希望能守她個一、兩年後再來「東窗事發」!

    不過,世事豈能盡如人意!

    「真的?」他的讚美像帖良藥,輕易撫平她仍帶淒悵的心傷。

    「怪了,你愈來愈喜歡懷疑我的話。」

    「有嗎?」

    「看,你這會兒對我的話不就又心生狐疑了?」

    「對不起。」

    別說諸葛對她近來的行徑感到質疑,連她自己也不太認識自己了。

    能不變嗎?自從在這村裡扎根後,她生活得太過平順、太過自以為是,總以為一切的順遂是天生天成,是老天爺疼惜她所賜予的,若非許伶伶的出現,恐怕她還不知道自己這麼容易就犯起疑心病,也不知道自己原來這麼愛吃醋,更不知道原來自己的得失心竟然這麼重。

    她怕失去諸葛,好怕,好怕!

    「就這一句?」

    貪心鬼,他是想她將心挖出來以銘愧疚?哼,想死算了!

    「那好吧,除了對不起,我還深深感到抱歉。」

    「這樣子就想打發掉我的一番好意?」

    「要不你還想怎樣?」鼻心處隱約有著液體流竄,胸口的位置在發著熱燙的感動。「不過,你怎麼會突然想到要做這玩意地送我?」

    這玩意兒她不曾看過,雖然構造簡單,但手工精巧的教人打心底喜歡,是他親手為她做的嗎?

    她知道諸葛一向手巧,但,共同生活了這麼多年,別說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早已成為習慣,平素也很少見他動手做這種應該是女人家的飾物,可如今他卻親手做了個禮物送她……

    「不做行嗎?」側瞅著她,見她微掩覆的眼眶染起微微的紅意,什的心悄悄的化為一攤柔水,眸中覆上褪不盡的鬱悶,伸手替她順了順飄飛在頰上的髮絲,沉著嗓音低唱數聲。「你近來挺陰陽怪氣的。」

    「我才沒有。」

    「如果你沒有,我就不必浪費時間瞎忙出這個玩意兒。」誇張的歎口氣。「早知道那個箍箍毀了,你發了頓脾氣後就不以為意,我也不必絞盡腦汁想東想西,費了番工夫弄個新的箍箍來討你歡心。

    「呢……你……」驀地揚首,結結巴巴的苗杏果一時找不出半個字來。

    諸葛他說,這個新的箍箍是做來討她歡心的?她有沒有聽錯呀?!

    「喜歡嗎?」

    「嗯,喜歡,很喜歡。」是他親手做的,豈只是喜歡,她感動得鼻心都酸了。「真是難為你了。」想到那副畫面,這麼個大男人做這種細活……如果不是正處在心情激盪的;臨界點上,真想放聲大哭。

    「幹麼這麼彆扭,又不是別人,無端端的說起這麼文謅連的話,你是想嚇出我一身的雞皮疙瘩來呀。」幾個大步踱到溪邊,諸葛極承彎身檢了個小石片朝溪流丟去。「你喜歡就好。」

    「諸葛?」

    「嗯?」

    「如果說……呢。諸葛……我的意思是……」

    「心裡有話就說,這會兒旁邊又沒有別人。」沒回頭,他語氣輕鬆的催促著她。「我也沒急著到哪兒去。」

    沒有別人?他的意思是,他跟她,他們算是「自己人」嘍!

    「諸葛……我想說,你對我還是一樣的嗎?」

    「什麼意思?」

    「你會不會認為我太男兒氣?」

    「喲,你不是一向都這樣嗎?」

    怎麼好端端的自個兒了悟了?

    「那你喜歡這樣的我嗎?」臉蛋微紅,她問得忐忑。

    「喜歡呀!」搔搔腦袋,他忽地旋過身,語帶輕歎的附上保證,「是好是壞,你就是你,永遠都是我的小杏果。」

    好久、好久,苗杏果就這麼陷入無法置信的驚詫中,眼眨也不眨地瞪著他,還有浮現在他臉上那抹罕見的溫柔。

    「真的?」

    「你看看你,還說沒有,我才說幾句話,你已經用幾次懷疑的口氣來反問我了?」坦白說,他有點氣惱。

    許伶伶算哪根蔥?在他眼中,她什麼都不是,可她一出現,向來恣意又自信滿滿的小杏果就在眨眼間受到重挫,像變了個人,不復見往日的活潑開朗,慣笑的嬌靨教陰騖的沉默給覆蓋。

    他希望小杏果成長,但不是以這種讓人無法接受的方式成長。

    「你說的是真的?」

    「小杏果!」輕擰眉,諸葛極承無奈的犯起了嘀咕。

    「不能怪我,誰叫你突然撂下這麼讓人傻眼的話。」扁著嘴,她委屈的為自己伸冤。「可是,你是說真的嗎?」事關重大,她需要更多的保證。

    「苗杏果!」他加重了語氣。

    「下次如果你再老這麼疑神疑鬼的,我可是會生氣。」

    「你確定……」見他眉峰一豎,她縮回話,定定的盯著他瞧,愈瞧,心情愈是開朗。

    就在兩人不言不語的互視中,靜寂卻不沉悶的時間滴滴答答踏步向前走,忽地,苗杏果露齒一笑,閃著薄霧的星眸亮晃晃,興匆匆的她三兩步就飛身撲向他。

    「我知道你不會騙我的!」心靈上已得到滿足,這一秒,她想好好的巴在他身上,貪心的汲取他身上的體溫。

    可惜的是,諸葛極承瞧見她的撲勢,卻不怎麼樂於與她分享軀體的撞擊。

    「嘿嘿。」眼明手快的他眼帶賊笑,身形矯健的避開她的飛撲。

    沒料到他會來這麼一著,凜著氣,苗杏果還來不及驚呼,就越過了他,順著撲勢跌落他身後的溪流裡。

    噗通!

    一就在眨眼間,她整個人摔成個落湯雞——

    「看吧,我有得選擇嗎?」在距溪邊不遠的地方杵得筆直,諸葛極承幸災樂禍的笑望著她,心中直歎著無奈。「要你學點姑娘家的樣子,簡直比登天還難。」

    氣急敗壞且勉強地自不淺的溪床坐起身,清涼的溪水自身邊分流而過,沖激著她的身子,心裡才剛燃起的喜悅在瞬間褪離。

    「該死!」低咒著,她側身俯首,緊咬下唇,沒心情回應他的嘲笑。

    手臂又脫臼了,好痛,痛得她白了臉,幾乎要暈了過去。

    「唉,報應!」搖頭晃腦,他同情的咋嘖連連。「希望今兒個溪水不會太過冰冷。」

    聞言,她倏地窒住氣息,不敢置信的瞪著仍笑得開懷的他。

    「你……你是故意閃開的?!」

    「那當然。」諸葛極承理直氣壯的聳聳肩,「又不是白癡,哪有人會傻楞楞地站得像根柱子等你來撞?」若真給她撞倒,不痛也會成了只落湯雞。

    就像她一樣的淒慘下場,那可不成。他會游泳,他愛游泳,可是,他不喜歡身上穿戴整齊的一頭栽進涼颶颶的溪水裡。

    他,是故意避開的,即使他知道這樣會讓她直撲向身後的溪流——苗杏果發顫的心一時之間無法接受個事實,細細碎碎的淌著傷心的溫液。

    究竟,他是有心還是無心?

    狐疑的因子再度在她心裡生根發芽,隱隱發酵。

    她不懂了,不懂,真的是不懂諸葛極承對她的心是有是無?

    「過份!」白著唇瓣輕聲埋怨,她忿忿不滿的想撐起身子,猛然急抽了口氣。

    杵在溪邊笑謔著她的諸葛極承沒忽略那抹飛快掠過她眉眼間的細微抽緊,情緒陡沉,幾個大步,涉水蹲靠在她身邊。

    「你怎麼了?」微瞇起眼,他審視著她的面白唇青,臉色倏沉。「哪兒受傷了?」

    若非確定這麼淺的水淹不死人,也絕不會讓人摔得粉身碎骨,他再怎麼狠的心,也不會閃身錯開。

    「哼!」苗杏果依舊是忍氣不應他的詢問。

    她不是在賭氣,而是因為脫臼的臂膀好痛,痛得她想放聲大哭。

    「還好吧你?」

    「你猜呢?」急扭身背向他,她擠了命的怨吼,抑不住的眼淚偷偷劃過蒼白的臉頰,滑人冷冷的溪流中。「臭諸葛,你好過份。」

    泛白的臉蛋低俯不抬,又是蓄意背向他,諸葛極承沒瞥見她的淚水,瞧她雖然死都不抬眼瞧他,卻還是很精神地喊得起勁,不覺歎了聲,站起身,他下意識地揉揉方才在剎那間繃得過緊的胸口。

    「還能叫得那麼大聲,應該沒事。」剛剛真的是以為她受了傷,害他的心跳漏了好幾拍。

    「我叫救命時也是很大聲。」

    「可是,你沒叫呀。」

    是,她是存心不叫出救命顧個字,雖然,她痛得半死,可她還是死咬著牙關,吭都不讓自己吭出半個痛字。一切,只因為莫名其妙卻真實存在的心結。

    追根究底,就是不希望他有借口嫌她老犯麻煩。

    「就算我叫了救命,那又怎樣?」她停頓了半秒,只為了能不動聲色的偷喘幾口氣。「你會來救我嗎?」

    嘴角驀地一撇,他心火漸起。

    「會呀。」這小鬼,看來他真的該找機會跟她心理建設一番,她以為她究竟有多人微言輕?

    不是才剛跟她近乎剖心,口口聲聲說她是他的小杏果了嗎?她幹麼還這麼酸言酸語的惹他惱火!

    「哼!」

    又來了。

    看在她是女孩子的份上,心眼總是比較小……

    「我會的。」像是安撫,更像是保證,他重新蹲回她身邊,好言好語且正經八百的對她講話。「我絕不會放你一個人獨嘗痛苦的。」

    他的承諾總算勾起她更顯慘白的面容。

    「無論如何,你都會陪著我?」眼神幽淒,她悄然的望著他,又是讓他的許諾激出了滿心的感動。

    但,只是簡單的一瞥眼,諸葛極承的心直線滑進了谷底。

    「我說過,不許你再犯疑心病。」沉凝的黑眸迅速的巡視著她的週身,然後,探察的視線鎖定在她微歪的肩臂。「還有,如果你受了傷卻悶聲不吭,就這麼自己一個人忍受傷痛,我也會不高興的。」他意有所指的抒眉慢言。

    當真是太久沒被人修理,皮在癢了,她分明是受了傷,而且看樣子還不是普通的擦傷,她卻一聲不吭!

    哦,老天,他真的生氣了。

    「我沒事。」她沒瞎,哪會沒發現他的眼光直盯著自己的痛處打量,可偏又拗著性子,卯著脾氣意圖矢口否認。

    「小杏果?」啤,她還想裝?!

    「什麼?」

    「你大概是大久沒見我發飆,完全忘了我生起氣來是很恐怖、嚇人的吧?」

    「誰敢忘哪。」她嘀嘀咕咕的,語帶遲疑。

    臭諸葛是那種暗藏心機的笑面虎,平時總是笑呵呵的四處招搖,人緣好得一把罩,可他不氣則已,一旦發起部來,連老天爺都會靠邊閃的極端性子,誰見了都會怕,可極少人見過他大發雷霆的惡魔狀,除了倒媚的她。

    說也奇怪,怎麼他的惡魔臉都似乎是存心留給她獨賞?

    「那?』

    「你就只知道裝凶要狠給我看。」悶悶的吸了口氣,她不甘不願的咬牙承認。「別盡往我的胳臂瞧呀瞧的,好啦、好啦,你猜的沒錯,我是受傷了。」——

    早知道就不讓諸葛知道她這個容易脫臼的毛病!

    孫大夫被他在旁催促,揣著條喘吁吁的老命,挾著輕忿的在有條不紊的接合醫療中不時地特意加重手勁。

    憑著以往的經驗,她知道脫臼臂膀本就需要點力氣將它推回,也知道接合的過程會讓她痛得死去活來,她的心裡早有準備,只不過,那雙老手絕對是用力過猛。

    她知道諸葛是矯枉過正了些,也知道孫大夫被他挑剔的態度給惹得光火又滿心無奈,但,嘗到苦頭的卻是可憐的她。

    唉,或許不徹底治療恐怕還好一點……

    「完了,今兒個晚上看來是別想入睡了。」歎著氣,她懶懶的自床上坐起,撐靠在床板架,理所當然的陷入了怔忡裡。

    明明沒這麼嚴重,充其量也不過是個小小的習慣性脫臼罷了,偏諸葛誇張的當她像是被人大卸八塊般,督促孫大夫仔細檢視她身上的每一處大小傷口,他不煩,她都煩死了,更遑論是孫大夫。花了一個上午遭孫大夫整治,孫大夫下手又像是在報仇般重,害她痛得哇哇叫,當她耗盡氣力,被諸葛抱回房裡時,她已經累得昏睡到不知幾重大之外的境界了。

    結果,當真是睡得過了量!

    實在好無聊。

    實在好無力。

    實在是好……想找人聊聊天、說說話什麼的……不,不一定要說話,她只是想能有個人在身邊,如此罷了。

    「這個時候,他應該睡著了吧?」雙手抱膝,她猶豫著。

    她好想見到他!——

    才踏出房門,諸葛極承就眼尖的瞄到那個躡手躡足朝這兒接近的人影。

    小杏果?!

    怪了,三更半夜她不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作她的春秋美夢,跑來這兒做啥?不會是窮極無聊,想找人促膝長談吧?

    想當然耳,被她相中想要一塊兒碎嘴的伴一定非他莫屬,因為,她的前進路徑是朝著他的房間而來。

    猶豫片刻,他悶不作聲的帶上門,繼續他先前的預備行為。

    杵在房裡心煩氣躁了好半晌,他正想摸黑到溪邊去浸一浸、清清心境,順便涼一涼被情慾靜靜燃燒了許久的身子。

    他始終清楚自己心歸何處,也明白長久的等待已漸趨成熟,但始料未及的是,在幾近柳暗花明的時刻,懷中摟抱的是再熟悉不過的嬌弱身子,可感覺卻已完全變了個樣。

    他的情慾為了個小鬼頭激烈不休的澎湃!

    好吧,既然是遲早都會發生的事,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如果她敢看,他就吃點虧,反正到時候長針眼算她活該。

    搞了半天,苗杏果才知道自己悶聲不吭尾隨而來的下場是,平白得到了個讓人臉紅心跳的火熱畫面。

    吸吸泛著濕濡的鼻子,她懷疑著自己是不是開始流鼻血了。

    拜託,夜那麼深、風那麼涼、水那麼冷,諸葛他竟然在這時候洗澡,老天爺,在這水裡頭泡個幾分鐘,不凍死也會著涼。

    微啟著唇,本來想喊他上岸的聲音忽然卡在喉嚨裡。

    幹麼呀她?這會兒她可算是個偷窺者,先是偷偷摸摸的跟在他身後,又二話不說的任由他在自己眼前褪盡衣衫,然後像個小人似的在她眼睛吃足了甜頭後,再出聲宣示她的在場?

    他絕對會狠狠修理她一頓的。

    小心翼翼地,她自視前方的泡浴裸男,往後退了一步,沒待腳下穩定,又急慌慌的拉開另一隻腳……

    不知怎地,她的身子發著陌生的熱燙與寒顫,一顆心亂烘烘的,好像有一大群獐子在裡頭橫衝直撞,怎麼也停不下來。

    「我這究竟是怎麼了?」無聲低喃,她的退勢更顯急躁。

    不行、不行,再杵下去,她不但會流鼻血,恐怕還會一時暈了頭,三兩步就躍進溪裡跟他一塊兒瘋狂……

    「別再退了。」

    「啥?」她猛地停住腳,全身僵凝。

    是諸葛的聲音,難不成他一直都知道她的存在……

    不會吧?

    「我說,你別再傻楞楞的盡顧著往後退了。」若不是怕她的蠢行會害她跌得一身濕,他壓根就不想開口劃破沉寂。「今兒個晚上的月光夠亮了,你腳邊有處滑腳的泥濘,沒看見嗎?」

    剎那間,天旋地轉。

    她的確是沒瞧見那水窪的存在,因為,紛亂的心思全都放在他身上,貿貿然的聽他開了口,她更是嚇了一大跳。

    「諸葛?」

    「不就是我在叫你嗎?怎麼,見鬼了呀你?幹麼朝我瞪著大眼!」

    「可是,你,你知道我在這裡?」

    「當然嘍。」雖說他愛廣結善緣,也不善與人。計較,可無緣無故地,別人是休想佔到他的丁點便宜,但小杏果,是唯一的例外。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我跟在後頭的?」

    「你以為呢?」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他雙手盤在胸前,動也不動,似乎渾然忘了身子還有一半是泡在冰冷的溪水裡。「給你個警告,下回想瞧我的身子,開口就是,別搞這種會讓人笑掉大牙的笨勾當。」

    真是敗給她,平時倒還滿機靈過人的,可怎麼連賊也不會做?想跟在人家身後要些偷雞摸狗的窺視把戲,腳步也不知道該放輕一些,這麼大刺刺的跟上跟下,好像生怕人家不知道她來了。

    真枉費他以往的費心調教。

    「那你……」她支支吾吾的,未語臉先紅了個通透。

    既然知道她就跟在身後,為何不早早將她給挑出來?甚至還泰若自然的在她眼前寬衣解帶?更該死的是,他光著身子涉水入浴的那一幕別說是遺忘不易,恐怕都早已經被嵌進她的腦海中。

    「不弄清楚你想搞什麼鬼,我哪放心半路就趕你回去睡覺。」眉峰一豎,他口氣驀沉。「說吧,你想做什麼?」

    做?

    氣一凜,她疾揮著手,忙不迭地撇清嫌疑。

    「我,我哪有,你別亂誣賴我,我可是什麼都沒做。」光只是用眼睛看,她就已經意動心搖了,還做?

    她膽子還沒大到那種程度。

    「不會吧?」嘖嘖舌,他心中暗笑。「你的意思是,這麼晚了還跟著我四處閒晃,只是存心偷看我游泳兼洗澡?」

    眼瞪得更大,她衝口就是一句氣急敗壞的反駁。「才不是呢。」

    「不是?那你給我解釋看看,為什麼三更半夜的不乖乖窩在床上睡覺,鬼鬼祟祟的跟在我屁股後面偷看我?」

    「人家我睡不著覺。」嘟起唇,她委屈的辯解著。「況且,誰知道你犯神經,三更半夜還跑來泡冰水。」

    是她理虧,怪誰呀!

    「你沒下水,怎麼知道這水很冰?下午睡太多了?」

    「嗯。」

    「你,當真是被我們給寵壞,哪有姑娘家這麼會賴床的。」

    「我又不是存心的,」他以為她愛將時間賴在床上呀?平時,她自己整治自己,咬牙痛上一、兩個時辰就差不多了,誰料得到這次竟然得撐上大半天,他才肯讓孫大夫鬆手,能怪她嗎?

    所以說嘛,徹底治療也不見得是件好事,起碼,對她來說就是項活受最!

    「這次就算了,以後別再犯。」

    「犯什麼?」她楞了楞,不懂他的警告為何。

    是指她的受傷嗎?但既然是習慣性脫臼,哪有可能她點頭說絕不會再犯,就絕對不會再脫臼,況且,胳臂是她的,肉也是長在她身上,三番兩次讓她挨傷,他以為她不怕痛?

    「犯什麼?你還敢問,隨隨便便就跟個男人遊蕩到荒郊野嶺,真是太要不得。以後三更半夜時,你不許給我走出那道房門,聽到沒?」

    「為什麼?村裡的每一個角落我都熟遍了,閉著眼,從東邊摸到西邊都不會摔跤。」她洋洋得意的附加說明。

    「我怕的是你三更半夜遇到的不是只有摔跤而且。」唉,這小白癡,她到底懂不懂他的顧慮?

    夜,總是有層令人想望,也令人緊張的神秘薄紗;白天尚還不打緊,可在深深的夜裡,空氣中似乎隨時都浮滿曖昧的氣味,相當容易觸發自制力不足的男人產生異色的遐思。

    「除了摔跤,我還會遇見什麼?」這下子,她更不懂。

    還會遇見什麼?還會遇見鬼啦,這丫頭,當真是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沒好氣的在心裡嘟囔,諸葛極承笑得滿心無奈。

    「通常一個女人這麼悶不吭聲的在夜裡跟個男人東遊西蕩,說不定會讓那男人誤認為是一種可以展開攻勢的無言邀請。」

    「真的假的?不會這麼嚴重吧?」她滿眼狐疑的望著他。

    賭一個銅錢,諸葛他鐵定是在誆她!

    「你不相信?」

    「廢話,又不是每個男人都喜歡我,也不是每個男人都會在夜裡變成猛獸,隨便就亂攻擊人。」如果他敢說她突然變得人見人愛,她絕對會拔腿就跑。

    「這我知道,可是別的男人不見得知道。」

    「別的男人?」楞了楞,她下意識的東張西望。「在哪裡?」

    三更半夜,除了他們兩個外,還有別人也睡不著?怎麼她跟在他後頭兜了大半天也沒瞧見半個鬼影子?

    「我是說萬一,萬一你又想偷看某個男人……」

    楞了幾秒,苗杏果驀地峨起唇角。「你以為我每個男人都愛看?」

    「這麼說,你是專挑我的身體看嘍?」好,前不久才因夢境而發熱、發燥的身體這會兒已完全恢復常態。也幸好,經過冰涼的溪水洗滌,他的身體已經完全看不出曾經經歷欲潮勃發的窘境。

    否則,他鐵定就是那個朝著圓月嚎吼的狼人,而錯懂的她在來不及逃開的情況下,就會被他給一口吞吃。

    「誰說的?」一股難忍的燥熱直衝激著苗杏果的身心。

    「你自己剛剛說的呀。」見她氣呼呼的鼓著頰,卻又無話可駁的懊惱樣,他移動手臂,愉悅的對她劃開一個邀請的手勢。「喂,要不要下來陪我一塊兒泡泡涼水?你看起來需要冷靜一下。」

    陪他泡泡涼水?他說的是什麼話!

    「你這個……」

    「要不要嗎?」眉一挑,他問得極具曖昧。

    「不要!」她斬釘截鐵的咬牙拒絕。

    沒良心的諸葛一臉賊笑的邀她一塊兒泡在溪水,哼,她才不笨,這傢伙絕對是不安好心的成份居多,不是想害她受寒,就是想試試看能不能順手淹死她。

    「那好吧。」優閒的替自己的胸膛潑了一些沁涼的溪水,諸葛極承輕謂著。「不下來是你的損失。」

    不陪他一塊兒深夜泡清泉會有什麼損失,她不知道,可她很清楚,今晚的事情刺激過度,她的心臟開始有點受不了了。

    「我要回去了。」

    「等一下,先別急著回去。」

    「你又想幹麼?」換她重新審視他的意圖。

    「我說你到底有沒有長腦子?才剛跟你講完別在深夜裡四處鬧晃,你又想一個人溜躂到哪兒去?」

    「回房裡呀,要不,我還能上哪兒!」

    「我送你回去。」當真是敗給她,說到口水都干了,她還是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

    村子裡是沒什麼大惡人,但也不能說每個老百姓都是心性善良的角色,畢竟,一人心隔肚皮。

    「可你還泡在溪水裡。」

    「這我知道,你以為這兒流的是溫泉水呀?」誇張的在水裡抖了抖身子,諸葛極承雙手抱臂,裝出一副瑟縮的不勝寒顫。「我也想上去呀,只要你能規規矩矩的轉過身,別偷看,我立刻就衝上岸去穿好衣褲。」

    「你!」他的話讓苗杏果氣得差點腦充血。

    「還是,你想再將我的裸身著一遍,好加深印象?」

    「哼,誰愛看你呀。」忿的跺了跺腳,她旋過身,面紅耳赤的生著悶氣。

    不要臉的臭諸葛,專愛在口頭上佔她便宜,更讓人憤慨的是,她拿他沒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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