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裡的小巫婆 第七章
    「該死的,這面牆怎麼那麼高?」面對著圍住熊靖之家偌大莊園的牆,巫束娟低咒了句,「如果阿飛在就好了。」

    自從她的夥伴——烏鴉阿飛慘死後,這已經不知道是她第N次無限懷念的追思它了!

    六歲那一年,她母親蒲彼莉需要一些羽毛施法,在遍找無方之下,只見她衝回自己房間,然後得意洋洋的懷裡捧著一堆黑得發亮的漂亮羽毛來到母親面前邀功。

    「還是我的小娟娟最有辦法。」母親又喜又笑地抱著她又親又奪的,頓時讓她將愧意拋在腦後。

    包括她父親巫士在內,巫家沒有人聰明到去追問羽毛的來源。

    第二天,巫家的人才知道,原來那堆羽毛是巫束娟硬生生地將它們自她的夥伴阿飛身上拔下來的,她的小腦袋鼠裡一直以為,反正隔了一天,阿飛又會長出一身又黑又亮的漂亮羽毛來,就像院子裡的那些老被她拔掉一半的植物一樣。

    但是,第二天,被剝得渾身光溜溜的阿飛兩腳僵硬地死在他的巢裡,因為前一天晚上太冷了,沒有了羽毛的他被活活地凍死了。

    而她哭了一個晚上,她不是因為心疼阿飛、想念阿飛而哭的,她會哭得那麼淒慘是因為她父親巫上狠狠地用鞭子抽了她一頓!

    「哎呀!」腳下一個沒注意到,巫束娟整個人自那不算矮的磚牆跌坐在牆角下,一陣痛楚讓她的腦子也從沉思中回過神來。

    「都該怪那死阿飛,死都死了,還一直要人家想它!」她不覺地詛咒了句,她完全遺傳到她母親怪異的公平心態,馬上將她屁股的疼痛怪到那早已經慘死的阿飛頭上,「好在沒有人發現到,要不然,等我回到島上,我就要將阿飛的屍體挖出來,然後變成一個爛桃子。」

    小心翼翼地警戒一會兒,沒有聽到有腳步聲,巫束娟才敢偷偷地呼出較大口的氣,「真沒想到大熊家竟然那麼大。」她站了起來拍拍自己屁股上沾到的泥巴,驚奇的望著眼前的一切,這是她跟著自己所施不是很成功的魔法線索找到的,雖然黑漆漆的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她憑感覺也可以知道這個園子不比蘇家的小。

    「難怪大熊總是一副得意兮兮的狂樣子,家裡那麼有錢不狂一點也是挺難過的。」她嘴裡不由得咕噥著,左右張望一會兒烏漆抹黑的週遭環境,她就動作迅速地朝著右邊溜去。

    利用不是很明亮的月色,巫束娟不是很順利的繞過東一叢西一叢莫名其妙的東西,中間還差一點絆跌了好幾回,終於勉強算是悄悄地來到一個屋子外頭。門裡透出來的微光將她引了過來,怔怔地在門外站定腳,她有些怯意地伸手去推那兩扇看起來頗為沉重的房門。

    但許久,它仍是分毫未動,於是見到屋子靠廊邊的窗戶隱隱也透出一絲光亮,她興奮地低身潛到了那兒,然後傾身低伏在窗欞邊,模仿著印象中的賊人要闖空門時的神情舉止,眼裡充滿了警戒的凝目向室內望去。

    大大的屋子裡,除了桌子、櫃子還是櫃子、桌子,看起來像是書房之類的地方。有張桌上擺了個葫蘆狀的油燈,光線就是從油燈內未全被捻熄的油芯傳出來的,而最讓人驚喜的是,這扇高度不算非常高,呃,……不算太矮的窗戶是沒有關緊的。

    她注意到沒有人在裡面,而靠著牆壁的一面巨大櫃子裡擱著的一隻罐子更是完全吸引住她的注意力,好像是……她瞇起了眼,強捺住心中猛烈狂跳的心臟,直覺那像是禁銅她小姐姐的五彩摟寶寶瓶!

    「菱菱姐!」她低聲嚷了句。

    眼一亮、心念一動,她忍不住激動地推開了那兩扇木窗,嬌小四短的身子,手腳並用地爬躍了進去,然後像顆球似的滾到屋子的中央,顧不得掉下去時的疼痛,她直衝到那寶瓶前拿起了它,走到放著油燈的桌邊捻亮了燈火,然後她眼睛濕儒了起來。

    「我怎麼會認錯了呢,根本不是這一個。」她失望的自語,淚水已經滑落了下來。

    「不是哪一個?」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巫束娟一跳,她回過身,望著從屋子另一端走來的那個愈走愈近的高瘦身影!

    她覺得頭皮開始麻了起來,,然後在看清來人是誰後,整個人才鬆了一口氣,伸手拭去頰邊的淚痕,「大熊,三更半夜的,你別故意壓低聲音講話好不好?會嚇死人的。」

    「你也知道現在是三更半夜?」熊靖之語鋒冷冽地說,一想到她一個人在沒人保護的深夜裡,逕自在外頭橫衝直撞的亂問,而且還隨隨便便地翻牆進這莊園來。他的心就涼了一大半,若不是他今晚剛好有事耽擱了一下,較平日晚些出去探視她。而在甫一出大門,便發現她像個賊似的爬進了牆,他馬上跟葉伯打了聲招呼,否則她被葉伯或者是巡更的人當成了賊捉進縣衙裡,那她就有苦頭吃了。以朱霸傑吃了她幾次問虧的先決條件之下,朱霸傑那身為知府的昏庸父親鐵定會公報私仇的為兒子出一口悶氣的。

    「你別那麼凶嘛,我只不過是……」

    「只不過是什麼?只不過是碰巧經過進來拜訪?」熊靖之一臉的不悅。

    怎麼那麼倒媚?又碰上大熊心情不佳的壞日子?巫束娟暗歎了句,才說:「大熊,你幹嘛火氣那麼大?我真的只是想……」但她旋又停住口不講了,因為她不知道要怎麼講,告訴他,她是因為那麼多天都沒見到他很想他?這種實話教她怎麼說得出口?!

    見她尷尬地排在那兒,熊靖之也沒有多為難她,只是又提了另一個讓他也很生氣的事,「你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跟著你來的啊。」一提起自己的神通廣大,巫束娟沒有細思就很誠實的說。

    「跟著我來的?請問你是如何跟著我來的?」熊靖之口氣加重,「我記得白天在大街上你是被蘇姑娘拖住不放的,又如何能跟著我呢?」

    燈火照射在熊靖之的臉上,顯出他半明半隱的凝重神情,巫束娟倒抽了一口大氣,這才驚覺到事情的嚴重性,不,是感受到大熊的怒氣有多教人覺得恐怖!

    「我……」她吞吞吐吐半天擠不出半個字。

    「你、你、你、你怎麼樣?」生氣的將她扯坐到體型龐大的太師椅上,熊靖之雙手交叉放在胸前,眼露凶光的瞪著她,「小娟,我不是已經跟你說過無數次了,千萬不要隨意在眾人面前使出魔法,你為什麼都不聽呢?」

    「我……」怯怯地吞了口口水,巫束娟謹慎地看著他的臉色,「喂,大熊,你這個寶瓶能不能給我?」她牛頭不對馬嘴地說。

    聽完這話,熊靖之將眉頭皺了起來,他不解這個傻姑娘是怎麼回事?他還在氣頭上訓著話,她竟然敢將話題轉移?

    「你要這個寶瓶做什麼?」他甚是無力與無奈地說。

    「我……一看到它就很喜歡它,你別那麼小氣嘛。」巫束娟已經忘了先前的小刀事件,這會兒又再跟他討著東西,一心只想著將他的注意力轉移方向,他就不會再嘀咕她大意施法的這件事上了。

    「別那麼小氣,給我嘛。」她又歎了聲。

    熊靖之大歎無奈的心想,自己還能怎麼辦呢?眼前這個小滑頭肯定是在顧左右而言他,再說下去搞不好到最後錯的人會變成是他。

    他不覺輕歎了聲,「你喜歡就拿去吧,還有沒有別的東西看上眼的?」他沒好氣的加了一句。

    「有啊。」巫束娟也很不客氣的應了聲。

    「是什麼?」

    巫束娟瞪了他一眼,心裡嘀咕著:還能要什麼?就是你啦!以前只有兩個人天天相處在一起時,不覺得你可愛,相反的,有時還覺得你煩人,但自從你不管我的死活拋棄我之後,我卻又不爭氣的整天惦著你,要不是你長得比我高、比我壯、年紀比我大、又長了兩條那麼長的腿,我還真是想將你綁在我身邊,天天看、天天罵!

    見她半晌沒開口,熊睛之不由得揶揄著:「小娟,怎麼,你還會不好意思說嗎?」

    「哼,我當然會不好意思說啦,我又不是那麼厚臉皮的人。」見他投給自己的取笑眼神,巫束娟哼了聲說,「不跟你一般見識。」

    臉微紅別過去,巫束娟第一次有心思好好地打量著這間房,「大熊,這是你的書房嗎?」

    「你看到屋子裡的哪裡藏著床嗎?」熊靖之沒好氣地說,他很不甘心那麼容易就讓她溜掉一頓責罵。

    「幹嘛口氣那麼不好,人家只不過是順便問問而已。」巫束娟一臉委屈的嘀咕著。

    「問問?!」熊靖之不自覺提高了音量,臉上是明顯的溫意。

    然而,巫束娟顯然對他的怒意不以為意,她一把推開他還釘守在她身前的身體,從椅子上跳了下來,開始在書房裡東摸摸、西摸摸的。

    「怎麼,你在找什麼?」熊靖之不解的看著她令人奇怪的舉動。

    「沒有啊。」漫不經心的回了他的話,巫束娟沒有停下自己搜尋般的動作。

    「沒有?」熊靖之懷疑地問。

    「哎呀,我只不過是想翻翻看有沒有什麼喜歡的東西可以讓我帶回去。」巫束娟說得理所當然,口氣自然的好像是在自己家裡一樣。

    挫敗的垂下了肩,熊靖之也不再去理會她的多變思想了,逕自走到椅邊坐下,一臉寵愛的看著像只小松鼠這兒瞄那兒瞧的巫束娟,欣賞著她那因油燈光芒的投射而展現出的柔美粉頰、微揚的唇角以及眨啊眨的眼眸……眼前的景象讓他不自覺地感到醉意,濃濃的心醉。

    「大熊,你怎麼啦?一臉呆呆的拙樣子?」

    早已停止搜尋的動作序舉著毛筆仁立在桌側的巫束娟,終於遲鈍的留意到好一會兒沒有聽到熊靖之的聲音了,不覺停下手中的動作驚訝的望著熊靖之。而他正端坐在椅子上,一雙明顯是在發愣的眼直勾勾的瞅著她瞧。

    「你幹嘛這麼奇怪的瞪著我?」見他發愣不答話,巫束娟納悶的又問,「難道我臉上長麻子不成?」

    被她這冷不防的一問,身子猛地一震,熊靖之被她自沉思中喚醒,看到她手中揚握的筆,再看到桌上展開的紙,他好奇的站了起身走向她,「你在寫什麼?」

    「沒什麼。」

    見他走向自己,巫束娟舉止慌亂的將筆給胡亂放回架上,急著想將自己寫得像是狗啃似的字跡給毀屍滅跡。

    「既然沒什麼,你就不需要那麼慌張嘛,讓我瞧瞧你寫了什麼?」在她還來不及將紙張給抽開,那張紙就被熊靖之完整安好的搶了過去,將它整個重新攤放在桌面上。

    上頭四四方方的寫著「熊靖之」三個字,真的是很四四方方的三個字,就像是有人用尺量著寫出來的字一樣,連轉弧的地方幾乎都是呈現九十度的直角彎度。

    「寫得很好啊!」熊靖之昧著良心誇讚著。

    「真的?」巫束娟根本就沒有聽出來人家根本就沒有說實話,她很直接的截取自己喜歡聽的字面解釋,臉上原先的羞意盡退,取而代之的又是一大堆得意洋洋的笑,「這沒什麼啦,我只是隨便寫寫而已啦。」她還硬要故作謙虛的添了一句。

    「真的?隨便寫寫而已?」忍住了肚子裡的笑意,熊靖之輕輕地摟著臉色又有些微紅的巫束娟,伸手將架上的筆重新沾滿了墨,筆勁蒼邁有力的在寫著他名字的字旁,加上她的名字,「你覺得這樣如何?」他輕輕地問。

    熊靖之這句似乎另有所指的問話讓早先的那陣麻意又爬上巫束娟的腦門,覺得如何?他指什麼事情覺得如何?是字?還是……她不敢循著這個問題一直想下去。

    當毛筆重新被放回架上時,她可以感覺到熊靖之灼人的眼神定在她低下的腦勺上,但是她竟然不敢抬頭迎視他的視線,只是來來回回地看著紙上那六個簇黑的字體。

    熊靖之……巫束娟……巫束娟……熊……靖之!

    瞧著瞧著,她覺得自己的大腦開始暈眩起來了,「我要回去了。」她有些躊躇地說。

    伸手撫了撫她落在頰邊的髮絲,熊靖之語氣寵溺地說:「以後不要再三更半夜一個姑娘家在外頭亂跑,會讓我擔心的。」

    他的話倒是讓巫束娟高興的抬起了臉,「你會擔心我?真的?」

    神情愉快的給了她一個笑,熊靖之撫著她髮絲的手移觸到她似玫瑰花瓣的柔滑肌膚,兩雙像是被催眠了似的眼神緊鎖不放。

    一雙是灼熱濃郁,焰火般的強奪人心!

    一雙是羞怯閃躲,卻又欲拒還迎地引人掠襲!

    當時間的浪潮不動聲色地漸漸溜過時,屋內的兩人沒有人分心留意到它,若非窗外那陣不識相的夜風突然掃過葉梢的煩人聲響喚醒了眼神糾纏的兩人,當天明時分,熊靖之跟巫束娟八成早已成了蠟像人了。

    身子倏地一顫,巫束娟茫然的腦子逐漸清明起來了,「我該回去了。」她吶吶的說著。

    熊靖之沒有阻止她,只是表情充滿不捨地說:「我送你回去。」

    「好哇。」

    神智已經愈來愈清醒的巫束娟結結實實地給了他一個燦爛的笑,壓根就忘了拿那個才跟人家討過來的寶瓶,也忘了再向他討回來已經屬於她的小刀,旋身就走到窗邊,手腳並用地又打算爬躍上去。

    「嗯,小娟,既然你已經洩漏了行蹤被我發現,現在似乎可以不用爬窗戶出去了吧。」熊靖之突然覺得她的行徑有些好笑。

    但是巫束娟還是不為所動,努力地在窗台邊挪動著自己的手腳以穩定身子,等將身子坐上窗台後,她才有時間回過頭來,理所當然地說:「這怎麼行呢?我今天本來是當賊先來探路的耶,哪有賊是走大門進出的?」

    這是哪門子的怪論調?熊靖之胸口一緊,一聲大笑猛地自他口中冒了出來。

    這聲深夜突起的大笑,不但熊靖之自己為之一愣,坐在窗台上的巫束娟也給嚇了一跳,她因為驚訝,鬆了些扶住窗架的手,結果一個沒有穩好,只來得及驚呼一聲,就失手自窗台跌了下去。

    「小娟……」身子一躍,熊靖之也自那扇大開的窗子躍了出去,蹲在巫束娟身邊,「小娟,怎麼那麼不小心呢?有沒有怎麼樣?」他焦急的造聲問著。

    「還好,還好。」

    搖了搖頭,本來想爽朗帥氣地陪笑說沒事的巫束娟,主動攀著熊靖之的肩頭欲站起來時,臉色變了。

    要不是熊靖之眼明手快地將她穩住,她鐵定又會跌坐回地上去,「怎麼啦?是不是哪兒受傷了?」他關心地問。

    「我……大熊,完蛋了,真是糟糕,我八成是扭傷了腳。」微帶歉意的眼神望著熊靖之,巫束娟的眼神中有一絲的懇求,「對不起,你不可以生我的氣哦,我不是故意的。」

    望著她大概是腳開始痛了起來的反應,不但臉色呈現蒼白,連唇上都滲著顆顆的小汗珠,熊靖之心疼不已的輕吁了聲,認命地將她抱了起來。

    「唉,這次不能怪你,因為這次是我的錯。」

    *****  *****   *****   *****

    黑漆漆一片的林中小道,巫束娟已靜靜地被熊靖之背著走了好一段路了。

    安靜的原因是——

    她剛剛痛得直呼氣,半天說不出話來;而熊靖之不知道是氣自己還是氣她,也門不吭聲的盡顧著走路。

    「大熊?」

    巫束娟試探的喚了聲,見他仍不吭、不哈也不掉頭看她一眼,她乖乖地閉上嘴,伏在他的背上,但是實在是無聊至極,於是她將自己腦子裡會的小調兒都唱過了一回,而且又荒腔走板地唱了一曲蘇媚兒前一天才教她的小曲,然後又靜了下來。

    「喂,大熊,你還在生氣嗎?」她又喚了聲,但依舊沒有聲音回她,她不放棄,繼續自語下去,「我也不是故意的,你想想看嘛,腳受傷,痛的人是我耶,我又不是白癡,再怎麼笨也不可能拿自己的命開玩笑,你說對不對?」

    我也知道腳受傷,痛的是你,就是因為這樣我才生氣,氣自己為什麼突然笑得那麼大聲害你受傷。熊靖之在心裡回應她的話,他是氣自己氣得還不太能原諒自己,以致沒心情接巫束娟的話。

    「大熊,你待會兒自己一個人回來會不會怕?」

    四周除了兩人的呼吸聲外,就只有呼呼掃過耳邊的風聲及不時傳來的蛙鳴聲,沒人理會她。

    「大熊,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家很漂亮呀?你們家那麼大,住在裡頭的人應該也很多才對,剛剛你笑得那麼大聲,怎麼都沒半個人出來瞧瞧?也不怕遭小偷!」

    「他們是不是都睡死了?」

    「你家還有哪些人?」

    靜悄悄地……巫束娟再接再厲的繼續自說自話:

    「喂,大熊,你都忘了提過你有多大歲數了?」

    又是我的錯囉?熊靖之的氣有些消了,心想:小娟這女人也真是厲害,只要受傷的不是她的舌頭,她就一定有辦法像只吱吱喳喳的小麻雀般的吵人。

    似乎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巫束娟突然問了句:「大熊,你是不是又在嫌我煩人了?那我安靜不說話好了,免得你待會兒真的會生氣了。」說完,她真的閉上了嘴不再說半句話。

    過了不是非常長的一段時間,雖然這次靜默的時間稍長了一些,但是捺不住性子地拍了拍他的肩,巫束娟又開始叨絮起來,「大熊,你累了沒有?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沒關係。」熊靖之簡潔的回答。

    有回聲了!巫束娟有些受到鼓舞,但是對於自己說了那麼久的獨白卻只得到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回應,她不覺開始有些委屈起來了,「我知道了啦,你是不是覺得你最近的日子都很冤枉?無端端地認識我,不但費了好幾天的工夫幫我解了咒,又送我來到這裡,現在那麼晚又那麼冷,你還命苦的必須送我回家?」

    「沒有。」

    雖然是冷冷的一聲,巫束娟心中的自責就因此減輕了一大半,「真的?說不定你早就在心裡罵我是瘟疫呢!」但她仍將信將疑的又問著。

    她怎麼知道?雖然他是覺得她是個笨得可以的麻煩而不是瘟疫!熊靖之暗暗思索著。

    「你又不說話了,可見你心裡真的在罵我。」見他又不語,巫束娟開始指控著他。

    「沒有。」熊靖之淡答一句,然後又斷了聲音。

    「你真的在罵我?!」頹喪的將臉往他的肩上一擱,巫束娟呼出來熱呼呼的空氣有大半都竄進了熊靖之覺得癢癢的耳裡,「大熊,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從來都不是真的想惹你生氣的。」

    「你別趴那麼近。」熊靖之終於主動地說了一句。

    他的言語雖有些冰冷,但巫束娟的精神又被撩起來了些,「為什麼?被背的人還可以有別的動作嗎?」她覺得有些奇怪,但是並沒有聽話的將臉抬起來,還是趴在他的肩膀上,呼出去的氣仍是繼續撩撥著他發癢的耳朵,而且本來是越過他的肩膀互握扣住穩住自己下滑身子的雙手更過分地鬆了開來,然後平貼在他隨著呼吸起伏的胸前。

    「大熊,你的胸口好暖呵。」她像突然發現了什麼大新聞似的宣佈著,「你知道嗎?我的手這樣貼著你的胸口放著好舒服喔。」邊解說,她的手還不時移動著,試圖尋找另一個熱源。

    熊靖之開始有些喘不過氣來了!這無關他身上背了個人的因素,因為就算背比她重十倍的重量,他也能吭都不吭一聲的、輕鬆自在得很,他之所以會開始喘氣的原因是因為胸前被她一雙小手這麼一摸,他的心臟倏然跳動失律!

    「小娟,把你的手縮回去。」他微咬著牙命令著。

    「為什麼?」巫束娟不解的問。

    為什麼?!現在是三更半夜哩,是最容易出問題的危險時刻,他都已經拼老命的拉回自己的君子風範,盡量不去想或做一些可能侵犯、嚇到她的事,她還將手伸到他胸前亂摸一陣,更過分的是出言挑逗著他……她是故意考驗他的自制力,是不是?

    「將手縮回去!」他仍堅持著。

    「天哪,怎麼有腦筋那麼秀逗的人,我現在在你背上耶,我的手如果縮回來我就會跌下去的,你有沒有搞懂?」巫束娟氣呼呼地說,「喂,你是怎麼啦?怎麼突然又不高興起來了?」

    「沒有。」熊靖之否認著。

    「怎麼會沒有,你自己聽聽,你連氣都喘了起來了。」巫束娟生氣地哼了一聲,「如果你覺得累,不想背我的話就說嘛,幹嘛不高興還要做!」她覺得他不甘心送她回去是他之所以會生氣的最大原因。

    「告訴你沒有就是沒有。」

    「那你怎麼突然口氣暴躁?」

    就是因為感覺到兩人緊貼的背部熱得快令人受不了了,你的手又貼著我的胸,呼出來的氣又吹著我的耳,我才會那麼心浮氣躁你不知道嗎?熊靖之無奈地在心中低吼。開始看不起他自己的控制力了,單只是感覺到自她胸口傳來的熱度及她的呼氣,他的腦門兒就蠢蠢欲動了起來,更不用說熱源已經活絡且迅速的反應在已漸趨高度敏感的身體上。

    都已經活到快三十歲的一個大男人了,平時就算不是風流公子哥兒,起碼也非不近女色的柳下惠,今天竟栽在一個小姑娘手上?!他不禁重重歎了一口氣。

    「喂,你怎麼又不說話了?」

    半天沒聽見他再開口,只是腳步更加快速,巫束娟又開始了單口相聲。

    「大熊,如果你真是累了就別逞強哦,要休息就休息,既然你那麼大方地將寶瓶送給我,我一定不會笑你那麼沒體力的。」她保證地說,然後倏地雙手一緊,「唉呀,糟了。」

    「怎麼啦?」聽到她緊張的口氣,熊靖之也揪起了心。

    「我的寶瓶忘了拿了啦,大熊,怎麼辦?要不要回去拿?」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害他方才倒真是急了一下,「改天再拿也可以,反正又不會丟掉。」熊靖之淡淡地說。

    「你怎麼知道不會丟掉?」巫束娟不太信任的反駁他的話,「你們那兒大歸大,但是一點防禦措施都沒有,任何人隨隨便便都可以翻牆闖進去,還那麼大言不慚的說不會丟掉,萬一就在現在又有個像我一樣的賊跑了進去怎麼辦?萬一他真的看中了我的寶瓶將它偷走了怎麼辦?你要拿什麼賠我?」

    這傻姑娘還真以為她是那麼簡單就溜進去了?!「若那瓶子真的被偷了,到時候府裡的東西隨便你拿不就得了,你還擔心個什麼勁兒?」熊靖之不以為意的說。

    「真的?」

    「我曾騙過你嗎?」熊靖之極為自信地問。

    「有啊。」巫束娟很直接的回答。

    熊靖之聞言呆了一下,眉峰皺了起來,「什麼時候?」

    「你自己說過要保護我的,結果呢?你剛說完就不理我,讓我流落在外,最後沒別的法子好想,只好對媚兒施法,住到蘇家去騙吃騙喝,如果被我爹爹知道你這樣對我的話,你會被他活活給打死的。」巫束娟理直氣壯地說。

    「我沒有騙你。」熊靖之感覺很冤枉的辯解著。

    但顯然巫束娟並不相信他的話,「告訴你,大熊,你一定會開始愈來愈肥的。」

    「我沒有騙你。」熊靖之再重申一次。

    「哼!」巫束娟回他一記冷哼。

    長長地歎了口氣,熊靖之好言好語地將聲音放柔:「小娟,你想想看,上回你跟媚兒去廟裡上香時,被朱霸傑困住了,是誰出現將他們處理掉?」他惟妙惟肖地學著她那天的口吻,「你忘啦,你還趾高氣昂的對我說,咱們橋歸橋、路歸路,教我以後別再那麼多管閒事、雞婆?」

    巫束娟噘著嘴,輕哼了聲,不置可否。

    「還有,今天在城裡又是誰伸手從朱霸傑手中將你給救了?」熊靖之繼續舉證。

    「可是上回我第一次在城裡碰見那隻豬八戒時,你沒有出現。」好像抓到他的小辮子似的,巫束娟趕緊大聲的說著。

    「你那次可沒有生命危險哪,你不是自己使出法術脫困了?」一想到從別人口中聽來的消息時,自己心頭的那一把火就無法熄滅,熊靖之不禁怒由中生,「我還沒跟你算帳呢,你就先怪罪到我頭上來了。」

    「誰教你不在那裡嘛,我還能怎麼辦?讓他吃足了我跟媚兒的豆腐?」巫束娟委屈地說。

    又是我的錯了!挫敗的板著張臉,熊靖之覺得自己有股無力的感覺——對自己受盡委屈但有苦不能言的無力,「小娟,你以後見到朱霸傑避一避好不好?」

    「為什麼?我又不怕他。」巫束娟不解的問。

    「雖然你不怕他,但他那個人會記仇的,而他背後又有個知府大人的父親撐腰,我怕他跟你耍陰的,你的生命會有危險。」熊靖之靜下氣來,試圖為她分析利害關係。

    熊靖之的話讓巫束娟很感動,「大熊,你在擔心我的安全?」

    「對。」熊靖之倒也沒有閃避這個問題,語氣明快的承認了。

    此時,在這個冷清的夜裡,巫束娟絲毫沒有感覺到半點涼意,因為心窩都暖成一片了,一切只因為熊靖之承認他關心她!

    「那好吧,我以後盡量不要去犯他就好了。」她快語的說,只是又加了一句,「但是,如果是那豬八戒欺人太甚的話,那就不能怪我喔。」

    「反正你避著他就是了。」

    「嗯。」

    之後,兩個人不約而同的又靜了下來,伴隨著兩人的肌膚相親是此時此刻彼此的呼吸聲、吹拂過林梢的風聲、及田邊的蛙聲跟不知名的蟲鳴。

    「大熊,這晚風吹在臉上好舒服喔,你有沒有這種感覺?」她輕輕地問。

    「有啊。」他柔柔地答。

    不自覺地將臉靠在他的頸項,沒多久巫束娟就呼呼沉睡了,連因為睡得太熟了而差一點仰身倒滑下去都沒醒,要不是熊靖之眼明手快,快速地將她重新拉回來,然後將她的手插入自己胸前斜覆的衣襟裡,用手扣住,不然就算她跌滑到地上恐怕都還不知道醒呢。

    「真是個單純的傻姑娘!」熊靖之低哺著,第三次她又滑了下去時,他長歎了聲,停下了腳步,小心地將她的身子自身後拉到胸前溫柔的摟抱著。

    「我們到了?」隨著他的搬動,巫束娟很自動的偎進他的胸前,微睜開惺忪的眼,但她連熊靖之的臉影都沒瞧個仔細,又再度陷人深深的睡眠中。

    「還沒,再睡一會兒吧。」

    明明知道她聽不進他說的話,也感受不到他的溫柔以待,但是熊靖之還是忍不住在她的額上輕輕的落下一吻,若非怕自己一吻就不肯停,因而吵醒了小娟,他還真的會無法控制的將唇停在她那紅艷誘人唇片上。

    望著她睡夢中甜美的笑臉,笑,不覺地也在熊靖之臉上泛了開來,「小巫婆,也不知道是不是一開始就對我下了蠱,害得我自從見了你以後,滿腦子想的都是你。」他柔聲的低噥著。

    見此情景,知趣的還浮在天際的月老,也柔柔地將綴點的光芒綻得更光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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