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難賣 第八章
    極難能可貴的,向來待人和氣卻不愛出風頭的雷汰齊露臉了;而且,是在他的感情事件被炒得滿天飛舞的敏感時刻。

    一身合宜的阿曼尼,雷汰齊從容不迫的跨進人聲鼎沸的宴會廳,裡頭充滿了正準備將他生吞活剝的豺狼虎豹,只要他打個噴嚏,明天的娛樂版頭條又有內容了。

    「哈!」想到肚子裡的形容詞,他歎笑在心。

    「雷總?你總算出現了。」

    清脆的嗓音像是鳴槍起跑的關鍵點,瞬間,熱度十足的閃光燈全都集中在大門附近、雷汰齊的前後左右。

    淺啜著高價位的香檳,高國荃眼波曖昧的投注在閃光燈的焦點所在,她不屑跟一夥人湧上前去探東探西,或急切的找機會推薦自己,唇畔浮著信心十足的微笑,她在等,等屬於自己的機會到臨。

    她觀察雷汰齊近半年了,對他極感興趣,對家族資產近百億的雷家更感興趣,能嫁入豪門當尊貴少奶奶,是她今生的夢想與目標,所以,她不會放過任何可以貼近雷家人的機會。

    雷家老二太滑溜了,她沒把握可以擄獲他,但雷汰齊嘛……她信心滿滿。

    這場晚宴是雷汰齊最大客戶兼好友單必忍的整形醫院開幕酒會,他是衝著單院長的面子乖乖從容赴會,既然主題不在他,向來極識大體的他絕對會給一票性急的狗仔們軟釘子碰。

    果不其然!

    近一個小時徒勞無功的明察暗訪,深知在雷汰齊嘴裡也討不了好處,人多口雜的狗仔們一哄而散,除了幾個不死心且時間閒閒的記者仍據守不退,其他的人紛紛告辭閃人。

    不動聲色的盯著雷汰齊的一舉一動,見他跟斯文儒雅的單必忍交頭接耳了幾分鐘,似乎想退場;但,單必忍留下了他,才各自新取了一杯飲料,臨時有人找單必忍,留雷汰齊獨自杵在落地窗前。

    她的機會來了!

    端著半滿的香檳,她儀態雍容且優雅的拾步走向看起來很無聊、確實也很無聊的雷汰齊。

    「再待十分鐘,再替阿忍做十分鐘的面子,就走人了。」他告訴自己。

    十分鐘?

    隱約聽進他的喃聲自語,高國荃微凝且心生急迫感。她只有十分鐘可以勾出他的興趣?!

    感覺到有人接近,雷汰齊很自然的轉過身。

    「嗨。」

    「你好。」旁邊沒人,那,她就是特地找上他的嘍。

    「雷先生,我們又見面了。」

    「又?」

    「上個星期,用餐時間。」

    絞盡腦汁,雷汰齊仍擠不出半絲有關這女人的印象。這女人從頭到腳都看得出有錢人的影子,她十足十鐵定是個宴會動物!還有,上個星期他有赴宴嗎?怎麼他完全沒印象呢?

    「我不小心將肉醬灑在你身上了。」即使被忽略的尷尬使得面子掛不住,她笑容不減的提醒他。

    肉醬?他記起來了。

    不是懷念肉醬的美味,也不是記起了肉醬灑在身上那套阿曼尼時的褐色湯漬,而是想起了那個突發事件。有個穿著性感的女人拐到腳,撞倒上菜的侍者後,隨著食物傾倒在他身上的芳馨香軀及令人瞠目結舌的波濤洶湧。

    「你是……」還是忘了她當時的自我介紹。

    「我姓高,高國荃,希望那天的無心之過沒造成雷先生的困擾。」笑吟吟的略綻唇,再襯著落落大方的溫婉儀態,高國荃知道自己吸引了不少的注目眼光。「也希望有機會的話,可以補償雷先生的損失。」當然,雷汰齊在她身旁也是有加分效果。

    「沒什麼損失呀。」

    「這樣呀,雷先生別客氣喔,我只是希望能做些什麼來減低我的愧疚……」一番措詞,合情合理,也給自己進可攻、退可守的籌碼。

    「免了啦,又沒燙著我……」

    「但你的西裝,那污漬洗得掉嗎?」是阿曼尼的耶,她想到就覺得不捨。

    雷汰齊只是聳聳肩,沒作聲。

    他哪知道那套西裝上的肉醬洗得掉?那天回到家,恰巧被弟弟汰家瞧見了,笑著嘀咕了幾句,就順手帶走那件外套……從此,他再也沒有它的消息了。

    「我想,如果雷先生不反對的話,請你吃個飯--」

    「天壽喔,恁朋友又擱來吹你呀!」

    一串音調尖細且操著濃厚台灣國語的女人聲音從他的腰間傳出,硬是打斷了高國荃的「致歉」。

    瞥見淡妝嬌美的俏臉聞聲後,竟飛掠過一抹難以囂信與輕微的不屑,雷汰齊笑著微點下頷,逕自走到一旁去接聽。

    當初,品嫣硬他灌進這串手機鈴聲時,他就高度懷疑她「心存不良」,除了想害他出糗外,還真的想不出她口口聲聲「誠心誠意要將好東西與好朋友分享」的保證,究竟有幾分真實性。

    但,每每看到它的效果顯著,聽到的人莫不瞠目結舌,他就忍不住暗笑在心。

    也懶得更換鈴聲,更重要的是,好歹,這也算是她對他的第一份「心意」!

    只不過,現在他可笑不出來。

    「她在坪林。」一接通,古異沉厚的嗓音就傳了消息過來。

    「品嫣?」

    「不,是咱們偉大的副總統蓮妹啦。你想找到她,就少喝一杯。」簡捷且不耐煩的念了一串地址,臨時線,他又吩咐。「叫她有擔當一點,遇到事情只會玩躲貓貓,什麼屁呀?都玩了幾年了,她不膩,我可是全飽了。」

    雖然滿心感激古異的通風報信,可是,聽他這麼流暢且自然的數落起她的缺點,雷汰齊就有點毛了。

    「她的毛病不用你一一點出。」

    「喔,你全都知道了?」

    「遲早!」

    「那就祝你早一點摸透她,別搞得人盡皆知。」冷笑一聲,電話斷訊。

    講得專心,怨得起勁,雷汰齊完全將高國荃甩到腦後了,完全沒察覺她竟也跟在附近,就在一步之遙;兩人間仍有距離,只是,旁觀者透過花影扶疏縫隙中所瞧見的情況,像是他們特意避開眾目睽睽而創造出來的曖昧空間。

    尤其,常常出現在時尚派對的高國荃笑得極柔、極欽慕的凝望著正在講電話的雷汰齊……

    神秘女友?

    嘿嘿。

    留下來的幾隻小狗仔哪會放過這條天大的消息呀,在匆匆趕回報社時,還不忘偷按了幾下閃光燈,有照為證,就不怕明天雷汰齊矢口否認了。

    先聽見車輪輾過前院碎石的聲響,然後有人下了車,直朝小娜家走來。

    端著嗑了大半碗的泡麵,劉品嫣喝著熱呼呼的湯,微詫的瞟著小娜。

    「這麼晚,還有人來串門子?」

    「哪可能呀,鄉下地方都嘛早睡早起,幹這種三更半夜去敲人家門、擾人清夢的缺德事是會遭天譴的哩……阿爸,你起床幹麼?」塞了滿口的面,小娜口齒不清的嘟噥。

    「我聽到有車子開進院子……」

    「是有人找上門來了,可是,不是找你的啦。阿母也醒了?」

    「沒呀,她還在困。」

    「那你也再去困啦,又不關你的事。」

    揉著惺忪睡眼,林父點點頭,慢吞吞的將剛跨出房門的拖鞋調轉方向,忍不住好奇的問了句。

    「你哪ㄟ知是找誰人?」

    「我知啦,我知啦。」

    「你知道?」劉品嫣也很好奇。

    小娜瞪了她一眼,目送阿爸進了房、將門關上,這才繼續吃麵,

    「十之八九,找你的。」

    「我?」第一個直覺是搖頭否認。「哪可能呀,我又不是你們村子的人,就算三姑六婆要上門說媒,找的也不會是我呀。」

    「要不要賭?」

    賭?

    「賭什麼?」賭性堅強的她當然輸人不輸陣。

    「還沒想到……嗯,對方能力範圍可以辦到的事?」

    「好!」萬分篤定勝利絕對是矚於自己,劉品嫣爽快的跟她擊掌為證。

    笑容還浮在臉上,得意的見小娜熟稔的按亮院子跟前門的燈,等對方的腳步落在第一層階梯,便輕聲詢問。

    「找誰?」

    「劉品嫣。」

    真是他!

    心裡有份逐漸擴散的悸動與喜悅,卻在思及前兩天報上刊登的八卦消息,甜蜜的笑容就卡在眼底,動彈不得。

    這傢伙交了神秘女友哩,是她?還是這隻豬當真披著羊皮在女人堆裡招搖撞騙,搞劈腿?

    劉品嫣起伏的心思,小娜沒察覺,飛快的拋了個你欠我一次的詭異微笑,她拉開門,客客氣氣的迎進深夜貴客。

    第二天,陪著小娜一家上山採茶,走訪峻嶺環繞的世外桃源;第三天,三人跑到北勢溪玩水,甚至還弄了艘橡皮艇,手忙腳亂的划著船,沿著湍急的水流而下,不像泛舟那麼驚險,但也夠刺激的了。

    夜幕低垂,趁興而來的雷汰齊成功攜得伊人歸。

    在院子裡揮別他們,小娜眼角瞥見阿母躲在窗後朝她揮手,她微詫,沒等車子駛離家門就回屋子。才剛進門,早已經等在門邊的林母推呀推的將她推進房。

    「阿母?」

    「噓!」緊張兮兮,有點歐巴桑年紀的林母還不放心的將頭探出門外,沒見到入影這才微歎口氣。「我們講的話不能讓別人聽到……」

    不能讓別人聽到?

    小娜差點沒笑出來。母女倆辟室密談本就是搞神秘了,結果,阿母還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說不能讓人聽到?阿爸去茶園,哥哥姊姊全沒回家,品嫣他們才剛離開,這別人,是誰呀?

    「我問你呀,昨天帶你們出去玩的男人,是阿嫣的男朋友?」

    「應該是啦。」

    「什麼應不應該?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林母嘀嘀咕咕,不贊同的數落了起來。「你們年輕人怎麼這樣不幹不脆?如果是男朋友就大方承認呀……」

    「是,他是阿嫣的男朋友。」為了制止阿母隨之而來的長篇大論,小娜趕緊替雷汰齊驗明正身。

    沒吃到羊肉卻惹來一身腥?這種蠢事她可不愛做;更何況,又不是她的男人,是就是嘛,反正又不會少掉她一塊肉,嘻。

    「什麼,那男的真是阿嫣的男朋友?」

    「是呀……咦,阿母,你那什麼表情?就算他是阿嫣的男朋友也不關你的事,幹麼一副女兒被人欺負的樣子?」

    「那男人不好,報紙有登啦。」

    「什麼報紙這麼八卦?人家不錯的耶,你別亂說啦。」幸好品嫣他們走了,要不然,阿母的評價豈不惹得雞飛狗跳……呼,幸好他們走了!

    「還不錯咧,昨天跟今天的報紙都有寫啦,他有別的女朋友了,兩個人看起來還很親密呢。阿嫣她……我疼她呀,如今她被男人騙,教我怎麼不氣?」

    「噓,噓,阿母,你氣歸氣,喊這麼大聲做什麼?」屋乎裡又沒別人,是要喊給鬼聽呀?

    但,晚了一步。為了拿遺忘的太陽眼鏡,母女倆窩在房裡的「閒話家常」被折返的劉品嫣聽個正著;不只是地,連將車子貼進大門停靠的雷汰齊,也從敞開的車門聽得一清二楚。

    這?

    笑容凝結在唇畔,完全忘了再進屋是要拿太陽眼鏡,劉品嫣俏俏的退出去:順手從幾上取走了可能是那份寫有證據的報紙。

    上了車,不顧雷汰齊輕咳、或是喊了她,她不應不理,頭也不抬的翻到了那則新聞。這其實不難,因為是頭條新聞,要任何一個沒近視眼的人忽略掉都很難。一個字一個字,她慢慢看著,再慢慢將視線移向弓緊眉心在開車的雷汰齊。

    「真是幸福。」

    聽進她的酸言酸語,雷汰齊猛地縮緊掌控方向盤的十指。昨天,他就在桌上的報紙瞧見這則新聞,只覺得好笑且滿心無奈,倒也不以為意,反正空穴來風的消息沒人扇風,自然就熄了,卻沒料到今天還有人寫!

    「那天連趕兩攤,你大概累斃了喔?」

    他無語。

    「怪了,這麼漂亮的女人就在旁邊,你那天還會想到跑來找我?」

    他咬牙,仍無語,讓她盡情發洩。女人嘛,總是比較小鼻子小眼睛,自己男人被移花接木的照片公諸於世,當然會讓她心裡不舒服,犯幾句嘀咕在所難免。

    坦白說,連他自己都超不爽!

    「既然都那麼親密,幹麼不索性帶出去找個地方好辦事?」他越是不吭氣,她越是認定他心中有鬼。

    辦事?雷汰瞪她一眼。

    「夠了,適可而止。」

    「為什麼要?我偏不。」他不哄她、不騙她,甚至一開口就是要她別再「暢所欲言」,她更惱了。「有膽子做,就別怕人家指著鼻子喊禿驢。你不是很有種?」

    他惱怒的再瞪她一眼。早八百年就已經跟她吐露過心事了,還吃這種閒醋?哼!

    「哼什麼哼,瞪我?你就只會拿眼睛來砍我,她貼上你時,你怎麼不砍她?」

    「她根本沒貼上我,OK?」

    「沒貼上?哈,哈哈,那這攝影師的功力也太神了吧。」她擺明了就是不信。

    「不,這是角度問題吧,而且,我不知道她會耍這招。」淡淡的,他一是澄清事實,一是為自己辯護。

    被偷拍,他不確定那心機難測的女人是否知情,但可以確定的是,她絕對樂觀其成。因為,第二天有記者找上她,她那羞澀且欲言又止的神情或許可以唬唬看熱鬧的人,可是,看在他眼裡,嘔極了。

    就連他們第一次打照面是因為那盤肉醬的事,她也一五一十的說給記者聽,這若不是別有居心,他願意將腦袋砍下來讓所有的人當球踢!

    可惜,醋桶滿天飛的劉品嫣哪聽得進耳呢。

    「少來,你雷汰齊還會有不知道的事?」

    「當然,我又不是上帝。」重重的一掌拍向方向盤,他首次對她動了肝火。「你真打算這樣?」

    「怎樣?」她沒被嚇到,反倒也被他嗆出了一肚子倔氣。

    「將我的一舉一動都拿放大鏡檢視?」

    不,她從沒這麼打算,也知道像他這種因為工作與傲人身家的單身漢,絕對受人矚目,可是,她停不下來,甚至於,腦子竟飛掠過一個畫面。那一年,小凝是否也因為東窗事發後,跟那男人扯破臉,才會導致她情緒失控……越想思緒越紊亂,更停不下心口那股激動與滿腔的怨懟。

    「那又怎樣?」怨自己小家子氣,更惱他不懂得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又怎樣?我都已經跟你講得很明白了,往後我的眼裡就只有你劉品嫣,你還想怎樣?要我將心給掏出來以茲證明。」

    「免,我怕看到的是狼心狗肺啦,」

    「你……我說過,在氣頭上別亂說話,你會後悔。」他也是,他已經後悔跟她吵這場無聊又無辜的架了。

    為了一個不相千又居心叵測的高國荃,不值得呀。

    「生氣時,連架也不能吵?你是我的誰?你管我這麼多……」

    「嫣,別再說了。」

    「幹麼,不想再聽我『廢話一堆』了?」

    「對!」也不想見她再拗下去,場面會更難以收拾。真慘,為了這無妄之災,不但品嫣無風起浪,連他向來低調且自在的生活也被攪得一團亂,他頭好痛。

    「不爽?不想聽?」氣到不行,她噙著淚水,硬是撂下狠話,「那,請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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