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匆匆 第七章
    兩年後

    黑影罩頂,虹袂嘴裡咬著原子筆蓋,臉沒抬,兀自沉浸在自個兒的思緒裡。

    「在想些什麼?」

    「什麼都想。」微歪著腦袋,她思忖秒,「也什麼都不想。」說完,她在桌上攤開的紙上振筆疾書,她得快些將這段文章譯好,江小姐快下班了,不好意思拖了她的時間。

    身旁的椅子被粗率地拉開,個子高挑的楊崇郁在她身旁坐下,挨靠著她,瞥了眼她正在寫的東西,鬼叫起來,「媽的,你又跟江叉叉拿這些鬼玩意來傷腦筋了?不早跟你說了,沒錢用就跟我說嘛,幹麼那麼累?譯一篇才幾個字。」

    「賺錢兼複習英文,一舉兩得。」她的聲音很淺。

    「還一舉兩得哩,遲早累死你。」

    「我還好。」

    「還好,嘖,就你這種人最白癡了,告訴你,江叉叉鐵暗中有扣你翻譯費。」

    「嗯。」

    阿郁口中的江叉叉是這裡的資深管理員,平常老愛擺些架子,也愛貪點小便宜,偶爾會吻毛求疵了些,嚴格說來待人是刻薄了些,阿郁她們都不怎麼喜歡她,明裡暗裡她的眼光都摻了不屑與憎惡,虹袂倒不這麼想。因為退一步想想,人性的弱點江小姐也才俱備了其中幾點,應該為不算是大惡人一個吧!

    也不知道江小姐是打哪兒探知她的英文底子還不錯,幾個月前,江小姐悄悄湊近她,私下詢問她有沒有興趣兼個職,幫某個出版社翻譯一些文章,她答應了。

    「嗯什麼嗯,我在說的是你的權益耶,你還給我擺出那副雲淡風清的嘴臉,氣死人就有,我最討厭你這樣子了啦,人家佔你便宜也不吭不氣,真搞不懂你,幹麼老將便宜送給別人呀!」楊崇郁忿忿不平的道,尤其她最不滿的是,那個顧人怨的江叉叉佔小袂的便宜還佔得理直氣壯!「哼,自虐狂。」

    虹袂只聳聳肩,沒於是接話,她忙著手中的工作,也實在是懶得附和阿郁的埋怨。

    「你不愛聽,我也懶得理你。」白眼一翻,鳴金收兵,楊崇郁也不想再浪費唇舌嘀咕她了,「阿嬌她們那幾個人呢?」

    漫不經心的以頷點了點寢室的方向以示回答,微一思忖,虹袂慎重地將文章結尾,迅速重新視一遍。

    「寫完了?」

    「唔。」

    楊崇郁遲疑了幾秒,「喂,你的假釋通知不是下來了嗎?」

    「嗯,」

    「你通知你家裡人沒?」

    「沒。」

    「媽的,你還真絕情。」頓了頓,楊崇郁又道:「那豈不是下個月你就可以出去了?」說真格的,提早一個月跟小袂分開,她好捨不得。

    「嗯。」

    窩在虹袂身邊幾分鐘下來,不管問什麼,虹袂全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輕忽模樣,而且還蛾眉微顰,很明顯地只撥了一半不到的心思來回答楊崇郁的問題,若是別人,早就教她給大卸八塊,丟到水溝喂臭老鼠去了,可是,對於虹袂的漫不經心,她壓根就不以為意,誰教對方是小袂,她這輩子惟一重視的女人呢?

    「出去以後有什麼計劃?再繼續唸書?」

    「呃……」將攤在桌上的紙張攏齊,虹袂抿著唇瓣半晌,「還不一定。」

    「還猶豫,怎麼,你捨不得這裡呀?」

    「是有一點。」察覺到楊崇郁的驚訝,瞥了她一眼,虹袂的唇畔浮起少淺的譏諷,「很意外?」

    「廢話嘛,這地方是給人待的嗎?去,爛人一大堆又不自由,在裡頭,誰不是死盼活盼,巴望著重見在日的這一天早早到來,只有你這種怪胎,待在裡頭像是待自兒家一樣,硬是逍遙自在的教人看了就火大。」

    唇片微咧,虹袂朝她淡然一笑,「托你的福。」這是實話。

    起初,仍舊是恍惚過日,只不過心底多了份無法拭去的濃濃酸楚,但太過獨善其身的冷然作風惹惱一些人,漸漸地,一些挑釁行徑開始出現在她的生活週遭,身上也由不起眼的小傷口變成差點致命的大傷疤,大概是天性就是有幾根傲骨在硬撐著她,她們的逼人太甚沒能讓她崩潰,但卻讓她更陷入沉默的自我世界,對於身邊的一切,她開始習慣了逆來順受。

    原以為好運會隨著爸爸親口證實了她身世那在,便被老天爺收了回去,怎料得到到,-竟善良的將阿郁帶到她生命中,冗長的六百多個日子,若不是行事強悍的阿郁處處維護,這一、兩年來,她的生活絕不好挨。

    阿郁睡她隔壁寢室,早她一年入獄,兩人雖年紀相仿,但言行舉止卻完全迥異地同齡的她,對阿郁而言,監視就像是阿郁第二個家,這次被抓回籠的原因是持械與人鬥毆,當警察趕到時,對方只剩下一口氣,但阿郁的父母相當會賺錢,替阿郁請了幾個厲害的律師,雖然是累犯,刑期倒也不長。

    「說真的,你不想回家?」

    家?身子微僵,虹袂將手緩緩地放在紙張上,眸中儘是深沉的黯然,心中一片悵然,兩年了,沒想到再怎麼艱辛難挨,日子仍飛逝得教人心驚膽戰。

    在知道薄傲的心意時,便已下定決心要將曾在薄家的一切給抹拭得一乾二淨,好難、好痛苦地決心,誰捨得摒棄那麼甜蜜的幸福的家庭溫暖?可是,捫心自問,自有記憶起,比起薄家的三兄妹,她的問題向來最雜也最多,這是無法否認的事實,然後,她又出了這種事情,她對不起他們。

    夠了,為了不是親生的她,即使是舊情人的女兒,爸爸他們作得已經夠多了,如今又讓她知悉他們的想法、薄傲的排拆……夠了,已經太夠了,她實在不想擾亂他們的生活。這麼久了,他們也該早已習慣沒有她在一旁吵鬧的日子了吧,悄悄自他們生活中撤離,或許是件對彼此都堪稱為最理想的結局。

    端詳虹袂片刻,楊崇郁再問「小袂,你真不想回家?」每觸及這話題,她向來大刺刺的語氣都會變得小心翼翼,從不知道自己竟也會有這麼在乎一個人的時侯。

    沉默、安靜、不怎麼搭理別人的挑釁,說實在的,這甫入獄的菜鳥身上有份她無法形容的特質,總教她不由自主的就是會留心起小袂來,但即使是對小袂起了興趣,她並不急著將小袂納入自己的身邊,她還在觀察小袂。

    直到那天,阿胖那票欺善怕惡的痞子把小袂剝得精光,逼以浴室一角,動手動腳兼口頭譏諷,她正巧經過那兒,瞧見這一幕,當下,眉峰豎起了重重的憤慨,雖然跟阿胖她們一直是秉持著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也心知肚明其實她們挺忌諱她,但她向來不愛招惹事端,人不犯、我不犯人,這是她向來所堅持的不二法則。

    但那天,阿胖她們動了小袂,也算是間接犯了她的忌諱,惱了性子,她衝了進去,陰冷地撂下句狠話替小袂解圍,將始終靜默的小袂給拉了出來。

    自始至終,小袂一直沒有開口吭半聲,甚至在被阿胖她們羞辱時,也只是瞪著她們,面無表情,彷彿被欺負的人不是她。

    待將小袂扯到廊下,她卻眼尖的瞥見默然無語的小袂,眼底有份教人心疼的無奈與淡淡的陰鷙。

    斷斷續續地,她自別處聽到了些關地小袂的八卦傳言,也曾經幾次,她偷瞥見小袂眼角有著淡淡的透明水跡,問小袂什麼,小袂全都一言蔽之,但她依舊知道被小袂迅速遮掩的秘密。

    有一次,小袂手腳慢了半秒,被她掃視到那張照片,及上頭的幾個小人頭,是小袂的全家福照片吧!

    其實,她清楚得很,小袂很想念人,但無法理解的是,既然想念他們,為何在探訪日時,又總是拒不見面?是因為那個偶爾會來探訪,但永遠都被拒絕會面的男人?究竟他是誰?

    「想。」有誰會不想回家?「我好想回家。」第一次,虹袂向他人承認心中的渴望,「可是,我不能回去。」

    「為什麼?」

    一如以往,虹袂只是搖搖頭,該是洋溢青春活力的年輕臉龐,卻有著無奈與滄涼。

    「那、那個男人呢?你也不想再見他?」

    「不想。」虹袂沒有裝聽不懂。

    「他是誰?」楊崇郁一直很好奇,問她,她總不說,但反正加減問問,又沒什麼損失,只浪費口水罷了,而口水,自己體內有的是。

    「那男人?」今兒個,虹袂一反常態地大方起來,「他是我大哥。」

    「你大哥?」楊崇郁吃驚地瞪大了眼,「是你大哥?」若沒記錯,曾聽過江叉叉那幾個三姑六婆對男人的傳頌與垂涎哩,不是條件好得教人眼紅,絕不會教漢叉叉她們掛在口中不放,「你大哥跟你很要好?」世上竟有對妹妹好到這種程度的大哥!她一度還以為那男人是……

    「我是被收養的。」虹袂慢條斯理地加了附句。

    「喔。」聽了這遲來的附句,楊崇郁已經沒興致問下去衛,因為說穿了,鐵定就是那個「情」字擾人。

    楊崇郁沒再問,虹袂也沒興致揭露太多過往,突然,氣氛就這麼靜悄下來。

    「咳。」倏地將身子趴在桌上,側著臉瞧她,楊崇郁一臉正經,「我有個叔叔家早八百年就全家移民到意大利去了,他們只生了個女兒,我那表妹身體不太好,大家都寶貝她,也一直不讓她出去跟外頭的孩子們玩,所以不管搬到哪兒,她向來都沒有朋友,你想不想去外頭住一段時間?」

    「意大利?」

    「嗯,他們住在弗羅倫斯,聽說去年才在PonteVeccgio開了間珠寶店,純粹是玩票性質,因為我嬸嬸很喜歡那些金亮亮的首飾,整天把玩得樂此不疲,我叔叔就乾脆花點錢張羅間鋪子,讓她可以名正言順的整天窩在那些珠寶裡。喂,有沒有意思出去散散心?他們人很不錯,不像我這麼壞,而且,那兒的環境保證你會愛死。」

    楊崇郁解釋著,重點是,這樣一來,有人可以幫她照料小袂,她在苦窯裡也可以蹲得安心一些,好怕小袂這個悶葫蘆,一出去後就消失得不見蹤影,那她出去後怎麼找人哪?

    「這……」虹袂有些猶豫。

    「這呀那的,你擔那麼多心幹麼?安啦,他們不擅長欺負人的,況且,只再半年我就自由了,到時侯我會飛過去陪你的。」

    「妥當嗎?」虹袂思索著,眉兒又不自覺地顰緊了,這輩子,實在是不想再欠任何人恩情了。

    「少呆了,你以為這事只有你得到好處?哈,等著瞧好了,我老爸跟老媽聽到這消息鐵定會樂得合不攏嘴,他們早就想將我趕到意大利去,以免繼續留在台灣礙他們的眼、丟他們的臉。」

    「他們沒那麼壞。」虹袂提醒道,只不過,他們的教育方式確實是過於溺愛了些。

    「是呀,除了沒時間陪我,他們的確是對我不賴,拼了命的賺錢讓我盡情的花個痛快……」

    「別怨他們,他們也是因為想讓你過舒適的生活。」

    「我才沒那閒工夫怨他們,況且,我們出去的一切事項還得靠他們打點哩。」撇撇嘴,楊崇郁忽地瞪著她,「少扯開話題,你到底決定好了沒?」

    「呃……」

    「怪哉,你什麼時侯變得這麼優柔寡斷了?想不想就一句話,有什麼好煩惱的,去不去?」

    「去!」虹袂不再猶豫地回答,無論前頭等著她的是什麼境遇,如今的她,也只能往前走了。

    ???

    楊崇郁的爸爸派了輛車送虹袂到機場。

    手裡緊捏著單程機票,背著背包,就在提前假釋出獄的當天,形單影隻的虹袂獨自一人飛往意大利,一個遙遠且陌生的國度。

    臨行前,她杵立在機場大廳半晌,心中鼓著膽怯與猶豫,卻終究捺不住胸口洶湧襲上的思念,她奔向大廳角落的公用電話,微顫的手撥了組電話號碼,聽著對方傳來低沉且熟悉的,是爸爸……是爸爸的聲音。

    緊咬住唇,她差點止不住洶湧狂逸的嗚咽,而後傳進耳朵裡的,是媽媽的聲音,她聽到他們在嘀咕是否接到了人家亂撥的無聊電話,握著話筒的手捉得死緊,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見,然後,他們停止了交談、掛上了電話,也將彼此間的牽繫劃上了句點。

    胸口糾結著刺痛,她好想再撥第二通,好想、好想,好想能再開口喊一聲爸爸媽媽,好想看看性子朗拓不羈的小哥,美麗大方的遙遙,還有……他。

    手中的勁力愈握愈緊,聽著話筒裡規律的嘟嘟聲,沁涼的淚水緩緩落下了頰,這樣也好,畢竟,她已經決定要跟他們斷絕牽繫了,不是嗎?

    ???

    同一天,臨時接到虹袂假釋的消息,趕去接人的薄傲卻差點崩潰。

    今天,是袂袂出獄的日子;今天,是他們可以重續緣分的日子;今天,是袂袂回家的日子,爸媽他們正在家裡引首期盼呢!

    袂袂一再地拒絕會面,這份氣餒與挫敗一直深埋在心,隔著少年監獄那道又厚又高的牆,牆裡牆外的人都在挨著痛苦。

    兩年了,每一次踏進那座大門時,莫不企盼袂袂能回心轉意,心憐他們想探見她丁點成長的各絲跡象及渴望,誰知道她竟真的狠下了心,存心將與薄家的牽繫完全剝離。

    是嗎?袂袂真能那麼狠心?這十幾年來的糾葛她真能斬盡揮淨?他不信,也有些惱,不過,只要她平平安安的出了那道大門,健健康康地出現在他眼前,他已經什麼都不想再追究了。

    一心一意,只渴望能在見到她的時侯,緊緊的將她摟在懷中,再也不讓她受任何苦楚,每每,想到這兒,薄傲就忍不住心神激昂。

    究竟,為了這一天的到來,他用上了多少的意志力,不想、不敢去計較等待的日子有多長、多艱辛,所有的希望,他全都投注在今天,只盼對大家來說,今天能有個重新的開始。

    可是,怎麼也沒料到,遲了兩個鐘頭,他的希望卻整個被擊碎了,兩個鐘頭世界驟然產生劇變。

    蹣跚地走出那道隔開他們兩年的大門,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坐上了車,是怎麼連車帶人毫髮無傷的開回台北,像是體內裝有引導功能,恍惚中,薄傲已將車子平穩的駛進車庫,拉開車門,邁向屋內的長腿踩得沉重,肩頭,塌著濃濃的蕭索。

    僵滯的手才觸到門把,大門已在驀然間被拉開,幾張綻著粲笑的臉龐爭相竄進他的視線裡。

    「小傲,你回來了。」薄忠霖亮著喜悅光芒的眸子沒仔細瞧他,只焦急地逡巡著他的身後,「袂袂你回……」怎麼沒人?!

    「咦,怎麼沒人?小傲,袂袂她人呢?」徐佳潔的脖子也拉得長長的。

    除了搖頭,他不知道自己能回答什麼。

    「大哥,你沒接到人?可是那個江小姐不是說她今天假釋嗎?」薄遙也急了。

    凝窒的腦袋點了點,薄傲依舊無語。

    屋內的快樂陡然降了幾度,詫異浮現在幾雙神似的眼底。

    「那……」

    「既然袂袂出獄了,那她人呢?」

    「我趕到時,她已然走了。」

    「走了?可是,我們沒等到她呀……」話未盡,徐佳潔倒抽了口氣,「袂袂不見了?」這怎麼可能呢?

    「我回房了。」乾澀的嗓音透露著感情的死寂,沒有多看他們一眼,薄傲靜靜地走向樓梯。

    袂袂的避而不見,不只他,家人全都難過,他清楚這一點,也知道自己該隱藏心底的悸痛,好好安撫傷心的爸媽及遙遙,可是,疲累的心,已恍如木,再無多餘的精力跟他們提及這一團亂態。

    無論他用多低調、多持平的情緒面對這一切,事實就是事實,怎麼也無法粉飾袂袂決心跟他們劃上句點的決心。

    經過酒櫃時,薄傲長臂一展,席捲了幾瓶未開封的酒,今天晚上,他決定要好好放縱自己的任性。

    「小傲!」

    「算了,小潔。」悄悄地扣住老婆的手,薄忠霖的眼寫著不捨,「讓他去吧!」如果喝個爛醉能讓小傲心情好一些,了寧願小傲今晚醉得不省人事。

    這段時間,雖然小傲仍習慣將事情往心底掩藏,但任誰都看得出來,他的情緒已經壓抑得過長、過沉了,實在是該有個管道好好發洩一番才是,還來不及擔心袂袂的下落,他們可能得先擔心起小傲來了。

    「可是,我好擔心。」

    「沒用的,除非小傲自己能勘破,唉!還是想想辦法,看能不能快點將袂袂找出來……」

    「爸,袂袂為什麼不肯回家?」薄傲忍不住問,這個擺在心裡很久、很久了,她一直找不到機會問,但是,只因為知道了自己是養女,所以袂袂想跟裡功分界限?她不相信,打死她也不相信,袂袂不是那種人呀!

    「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也已經太遲了。」薄忠霖無奈地望著女兒,「遙遙,你找袂袂她同學聊聊,看她有沒有跟她們聯絡。」明知道可能性不高,但好歹試一試,死馬當活馬醫,說不定能逮個瞎貓碰上死耗子的好運道。

    「我會的,只是你們也瞭解袂袂的個性,如果她真有心要躲……」薄遙哀傷的眸子望著他們,「為什麼她不肯回家?」

    「或許,除了知道自己是養女外,她也很難過小傲這幾年為對她的疏離吧!」薄忠霖感歎地道,想想,他們也有錯,即使是樂見其成,也不該那麼性急的插手管事,順其自然不好嗎?若是有緣,時侯到了,緣分自然將他們繫在一塊兒的,怎麼也沒料到……唉!錯了一步棋,整盤皆輸,「你也知道,袂袂一向就愛膩著他。」

    「大哥也很在乎她呀。」

    「誰知道呀!小傲那孩子老將心事隱藏得那麼好,別說袂袂瞧不清他的感情,連我們都真以為他對袂袂無心,也死了這條心,直到袂袂出了事,才知道他早就將她擱在心裡了。」

    「嘖,怎麼可能。」秀眉微擰,她瞇起了眼,「我還以為因為你們已經跟大哥聊開了,所以這幾年他才會將全副精力都投注在工作上,拚命賺錢,為的就是以後能讓袂袂過舒舒服服的好日子呢。」

    從小,大哥對袂袂的態度是嚴格中帶著呵護外加疼寵,而袂袂對大哥的另眼看待也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爸爸跟媽媽更壓根就是舉手雙贊成他們的關係能向前跨一大步,她還以為事情進行得一帆風順呢!

    「我們是曾跟你大哥提過他跟袂袂的事。」

    「真的?那大哥怎麼說?」

    「他斷然拒絕。」

    「斷然拒絕?」薄遙瞠目結舌,不敢置信,她沒聽錯吧?「嗯。」

    「老天……啊,爸,你們不會連這件事也告訴袂袂了吧?」

    薄忠霖來不及自首,就先遭到橫過來的一眼。

    細心地捕獲了這一眼,薄忠霖挫敗地搖著頭,不必等爸爸吞吞吐吐,就已經清楚的知道了答案。

    「呵,難怪袂袂狠下心,連大哥也不想見,她性子好強,有時卻又敏感有脆弱,在知道自己是養女的同時又對感情絕了心……」歎了口氣,薄遙靜靜地退回自己房間,換成是她,恐怕也不會有多少勇氣與理智裝作若無其事的面對這一切。

    ???

    隨著夜愈深,倒在地板上的酒瓶數量也愈多,手裡捧著自瓶中倒的最後一杯酒,怔忡的視線穿過透明的色液體,薄傲癡癡地望著擱在床頭櫃上的那張照片。

    他穿著學生服,手裡握著幾枝袂袂送的玫瑰花,目光炯亮的望著前方,她趴在他背上,稚嫩的臉龐微微側仰,臉上燦爛的什將絢麗的陽光遮去大半。

    那幾枝淡紫色的玫瑰花是她親手栽種的,為了他的畢業禮物,她絞盡腦汁,但打死都不肯跟他們透露她的打算。那些日子,總見她神情鬼祟的在後院走動,直到他畢業典禮那在,她驕傲且得意洋洋的捧著那幾朵花湊向他……瞧著、瞧著,薄傲輕哼著苦笑,教莫名的輕凜襲上了心。

    一直沒有察覺,袂袂那雙閃著戀光芒的眼神,原來全都跟著他移動,習慣了總是守侯在身後那雙溫暖眸光,以為那是純粹妹妹的欽慕,他不以為意,一旦失去,胸口的失落感來不及斂去,就教濃濃的悵然難堆到高處醞釀著更深、更沉的椎心刺痛。

    不願見他們,又不肯回家,袂袂她究竟藏到哪裡去了?聽說,有輛頗為氣派的黑色轎車將她接走,問題是,沒人知道她的去處,他,失去她了!

    仰首大口將酒吞下,恍著神智,他順手又兜了瓶酒,貪心地再倒了滿杯。

    「嘖,你又喝酒了!」沒有費事敲門,房裡的狼狽景象讓才從高雄趕回來的薄浦糾起眉眼,想氣,卻忍耐的將怒火右回肚裡,不曾想過,在他有生之年,竟能親眼瞧見自律過甚的大哥這副滄桑狼狽的鬼模樣。

    「小浦?」

    「還認得我?那還不錯嘛,我還以為得提桶水進來淹死你哩。」踢開腳邊的空酒瓶,他一臉厭惡,「別虐待自己的身體了,醉死了,袂袂也不會突然出現。」好佳在,若不是遙遙聯絡他,明天早上,讓他們看到匆匆忙忙趕回來團聚卻不知真相而一臉笑容的他,準備活活打死他。

    雖然他視事向來拓達,可是,他並不冷血,家裡出了這麼教人傷心的事,他也無法風涼視之,但他瞭解袂袂,那丫頭自小雖然活潑開朗,但私心裡,她還是相當在意自己的外型與兄妹差異過大,誰知卻在那種該死的時機讓她知道了自己果真不是同家血緣,再加上沒人能適時的加以疏導開通,這教心高氣傲的她怎麼心平氣和的面對他們呢?

    但他一直相信袂袂終究會回到薄家,會有那麼一天的,只要給她足夠的思考間與時間,她會回來的。

    「袂袂?」吸了口氣,趁薄浦分心收拾著滿地亂倒的空酒瓶,薄傲猛地灌了一大口酒,「她不要我了。」

    翻了翻白眼,薄傲道:「她沒有不要你,她只是想暫時過過一個人的生活。」

    「她不肯見我。」

    「你這副狼狽相,有哪個女人會看得上眼哪。」他涼涼的附和哥哥的自我嫌棄。

    「她恨我!」微側向牆,薄傲半合起血絲密佈的眼。

    這倒奇了,「袂袂為什麼要恨你?」一直不知道在袂袂出事的那個晚上,大哥與她之間起了什麼爭執?為什麼會那麼湊巧,向來夜歸的大哥會像著了火似地衝回家,焦急萬分地探問甚少夜歸的袂袂行蹤。

    「因為,我不理會她的求援電話,也不去接她,就讓她一個人孤零零的流落在街頭……」

    「大哥!」不敢置信,薄浦朝他瞪大了眼,「你說什麼?」那天,原來還真有他們所不知道的事情發生過?

    「不是存心的……我不知道她只有一個人,我、我……只不過是氣她……氣她那麼晚了……不回家……還在外頭遊蕩,我只是……氣呀,氣她不回家……一個小女生……那麼晚了……」大著舌頭,卻賴著酒精的侵襲,他將深埋在心底的愧疚一吐而盡,可椎心刺痛卻沒被酒意消褪半分。

    「大哥!」薄浦說不了話來了。

    這……他們一直不知道,原來……原來還有這麼一遭衝擊,難怪袂袂能狠得下心切斷與薄家的牽繫。

    而薄傲並不期望聽到他說些什麼,雙臂緊緊地攬著向來心意相通的弟弟,用力之猛,幾乎將薄浦的內臟都擠出來,可薄浦並沒有掙開他的心魂般的鉗制,黯然的心品嚐著哥哥的哀傷。

    「我……不是,我……好累……好忙……氣她不能稍微體諒……氣她不愛惜自己……」

    「我們都知道你是在心疼她。」

    「我……心疼她,我、我氣……氣我自己。」他緊環著薄浦,低低沉沉,壓抑不住的情緒教他泣不成聲。

    這輩子,他只拒絕過袂袂這麼一次,怎知,一次的拒絕竟成了終身的遺憾。

    「她恨我。」

    「袂袂不會恨你。」因為心虛,薄浦安撫的話有些氣弱。

    「她恨我、她恨我,她一定很恨我。」他雖醉眼迷福卻仍能清晰地看到床頭櫃上,袂袂那張仰望他的臉上有著嬌羞,也洋溢著青春與快樂,「為什麼要躲開?你為什麼要躲開我?」

    「唉,如果還有緣的話,會回來的。」知道了還有這麼一段隱衷,對於虹袂的倦途知返,薄浦已經不那麼有自信了,如果袂袂不那麼的心高氣傲,待她在外頭吃足了苦,她會回家的,但偏她身上的傲氣總多人家一大籮筐。

    「她不會、她不會。」更熱、更燙的透明液體自眼角炙燒而下,凝望著照片中的純稚笑靨,薄傲的心緩緩降至冰冷的死寂,「因為,她恨我!」

    為什麼就在他已經決定要面對自己的心了、已經決定要面對爸媽的樂見其成,他,終究是完全確定了自己的心,也不想再逃了,但偏偏就選在這該死的時侯,老天爺揮起了惡作劇的棒子,將他們遠遠的隔了開來。

    沒見到她,他的心成天守著、盼著她,一心一意只等著她現獄的這一天,只是這一天到了,她卻無聲無息的逃開了。

    薄傲緊閉上眼,心中蓄起了恨,恨自己,也恨愛耍弄人的老天爺,為什麼?為什麼老天爺不肯再多給他們一些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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