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裡拿著畢業證書,身穿一襲銀白色小禮服的汪左蓁,疾跑過繁花似錦的校園小徑,細喘著氣,胸口漲滿了濃濃的快樂與緊張。
等了六年,總算讓她等到了這一天,她即將見到朝思暮想的孟大哥!
總算呀!
衝出校門,慌亂的四下逡巡著,嘖,這兒簡直像是開車展似的,所有高貴且貴的車款都出現了。當她見到停在牆邊的加長禮車,還有等著車門邊的人時,她的腳步在剎那間顛躓不穩,唇畔的粲笑消褪幾分。
怎麼……不是孟大哥?!
「蘇珊阿姨。」雖然失望,但她沒忘記禮貌,對蘇珊笑得開心與真誠。「謝謝你來接我回家。」
蘇珊阿姨對她向來不錯,偶爾跟她通個電話,寄張卡片什麼的,稱得上是噓寒問暖始終不斷,撇開玩瘋了就忘了有她這個女兒存在的媽媽不說,蘇珊阿姨是另一個令她重視且尊敬的長輩。
「恭喜你畢業了。」蘇珊隨話遞上一大束鮮黃嬌嫩的瑪格麗特。
短短六年間,小丫頭的成就是她所始料未及的。原本,只純粹是依羅素玉的要求,將她送來這所全歐最負盛名的學院習得禮儀,順便求得最基本的學業與知識,誰知她的成績硬是了得,一連跳了好幾級,除了大學畢業證書外,小小年紀已經拿了一個碩士學位。
難怪孟先生雖然在羅素玉開口討錢時常是左一聲哼,右一聲嗤,可要付錢時,付得比誰都爽快。
「總算能順利畢業,嘻,一開始,我以為自己這輩子休想踏出這個校門呢。」
「說得這麼恐怖,我對你一直很有信心哩。」
「謝謝蘇珊阿姨的信心!」
「嘖,別笑得這麼諂媚兮兮,蘇珊阿姨沒忘了你的畢業禮物。」說罷,蘇珊喜難自禁的彎身探進車廂,捧出兩個包裝精美的小方盒。先遞給她左手捧著的那個盒子,見她開心道謝後伸手接過去,才又遞出另一個體積較小的禮物,「而這一份,是你孟大哥送的。」
汪左蓁聞言神情倏展。
「謝謝。」畢竟年輕,渴望的眼神透露著無限的緊張與羞澀,她略顯迫切的問道:「孟大哥他……最近很忙?」
「可不是嗎,這段時間他快忙翻了。」笑笑,蘇珊又說:「你是知道他的,事業心太重了。」
「噢!」
「他,呃,實在是抽不開身。」將小丫頭的失望看在眼裡,她在心裡喟起同情,忍不住再多了些解釋,「這兩天的會議推不掉,否則,他會趕過來的。」
蘇珊嘴上雖這麼說,但心裡卻想著,孟先生今天的確有一連串的會議,馬場也即將賣出幾匹幼馬,生意上的運轉是一項接一項的不停不斷。
但,這些事情並不是非他不可,幾通電話,自有人選可以代理,可他選擇了逃避……
「你幫我跑這一趟。」老早,他就已經冷著臉跟她打著商量。
「不好吧!」她當下就持反對票。「你應該自己去接她才是。」
「我沒空。」
「所有的事都可以挪開的。」她才不接受他的理由。
他有沒有空,她最清楚不過了,而且,這些會議、買賣的重要性,她也清楚得很,又怎會被他給唬弄過去呢。
睜眼說瞎話的男人,若真是狠著心打算對人家不理不睬,壓根就不會在好幾天前,開始臭著一張臉跟她打起商量來。明明在意得半死,偏又不敢去面對人家,嗟,真搞不懂他的腦子到底在想些什麼。
「就你去了。」沉著嗓子,他不由分說的下了指令。「將她接到長島去。」
「長島?為什麼不是接回底特律來?」
他沒作聲,逕自轉過身走回辦公室。
至此,責任的所屬敲定。
「沒關係,我也知道孟大哥忙,像這種小事就別煩他了。」善解人意的汪左蓁接受她的解釋,捧著禮物,隨她坐上寬敞又舒適的車廂裡。「其實,我可以自己去底特律的。」
底特律?
「咦,小蓁,你不知道嗎?」怎麼,孟先生在上一封信連通知都省了?瞧小蓁驚詫的模樣,他八成半個字也沒提。
「知道什麼?」
「孟先生在長島替你買了一間小別墅。」
「長島市?」她又是一聲驚呼。「在看得見海的地方?」
孟大哥怎會知道呢?自十歲那年與爸媽游經長島市時,她就愛上這個靠海的城市……只是,那兒的房價不是挺高昂的嗎?
「高興嗎?」
「嗯!」
「這些日子,你就先住長島。」
「孟大哥真的買了棟靠近海灘的房子?」
「可不是嗎,他沒忘記你愛海,一直希望能有棟靠海的房子。」看見她的失望被又驚又喜的笑容取代,蘇珊不禁陪著她笑,「以後,你可以天天都去海邊玩,但要注意浪潮就是了,別一個不小心當起美人魚。還有,我替你請了個傭人,有什麼需要儘管叫她做,知道嗎?」
「我媽媽她……」
「別算她一份,她住不來那種偏僻的地方,你也知道你媽愛熱鬧,所以,你這幾年都住在學校,她就一直住在紐約。」見她的嘴動了動,蘇珊自動補充說明,「沒錯,孟先生也在紐約替她買了一層公寓。」
聞言,汪左蓁的神情為之一黯。
今天沒見到母親,她並不意外,就如同她住校的這六年裡,彷彿被世界隔離了般,除了電話及書信連絡,少有親友前來探訪。
並不是她被軟禁在風光明媚的學校,只是,在頭一、兩年時試了幾次,即使她在假日時踏出校門,興致勃勃的飛了大老遠去見孟大哥一面,可充其量也只能跟他匆匆一會,就又被接二連三的雜事給打散團聚的時機,孟大哥真是教工作纏上了身,一刻都不得閒。
而閒不下來的媽媽一逮到她,就只想拖著她逛街買東西,彷彿想用手頭上的錢買下全世界般揮霍,那種奢華的生活,她也不太習慣。慢慢地,她養成了能免就免、能簡單就簡單的生活模式。
如今聽蘇珊阿姨這番無心之語……長島的別墅、紐約的公寓,甚至是她高昂的學費……都是花孟大哥的錢,雖然除了學費,其他的都只算是借住,可她依然覺得心虛,覺得不安,似乎,她跟媽媽好像都吃定了他的財務支持,而且處處領受他的施予。
雖然媽媽不以為意,甚至常會提起孟大哥曾寄住在家裡的那檔子事,但,她始終覺得如今的優渥生活受之有愧。
憑心而論,孟大哥能有今天的成就,完全是靠他自己的雙手打拼而來的,汪家從不曾在任何方面給予他任何的資助。當初的結緣,只在於爸爸曾在孟大哥喪父時將他接到家中住了一段時間,如此而已。
可如今……他回報得太多、太多了!
「蘇珊阿姨,我媽媽她……是不是很會花錢?」小聲小氣,她問得臉都紅了。
記得爸爸過世時,是留了筆錢給她們母女倆,但,依媽媽的奢華性子,該是撐不了幾時的……不,她不相信媽媽的心會這麼貪!
「呵,這你就別管嘛,反正凡事都有孟先生在打點呢。」瞧這孩子一副羞愧難當的不安,真懷疑這些年來她媽媽為她索討的費用到底有沒有到她的手裡。「對了,汪太太有留話,她過幾天會抽空去看看你。」
「那,孟大哥呢?他會不會在那兒?」
「他呀……」
「他沒空過來,是吧?」
「或許會吧,等過一段時間他的行程就不會這麼忙了,我想,他應該會抽空陪你在那兒住幾天。」
「他真的會嗎?」希望重新騰躍在汪左蓁眼中。
唉,她的心又開始泛起了不捨與同情……
「我想,他應該會吧。」
為了這小丫頭眼中的疑惑與期許,她希望他會!
***
孟獲的探訪比汪左蓁想像中來得早!
這天,她依舊是天未亮就拎著一壺水出門探險,臨出門,細心的傭人瑪麗亞塞了兩個三明治給她,她就這麼沿著沙灘走了許久許久,直到艷陽高照,水也喝光了,這才循著回家的方向另辟新路回巢。
萬萬沒想到,從沙灘漫步回別墅時,自大廳推門而出的人竟是孟獲。
一見到他,她連呼吸都亂成一團,愣愣的杵在階梯最底端,仰望著他,像個小瓜呆似的說不出半句話來。
「太陽烈嗎?」
「呃?」
「日正當中,你不該這時候還在外頭閒晃。」
「啥?」她呼吸不順暢,腦子也混沌起來。
他真的來了!
討厭,蘇珊阿姨怎麼沒先給她捎個消息來呢……
瞧她似乎是陷入了恍惚,孟獲乾脆也不吭氣了,神情輕斂,目不轉睛的瞪著她,等著她回過神來。
幾分鐘過去了,汪左蓁是回過神來了,卻見她輕喊一聲,張手甩開掛在肩上的水壺,教人傻眼的朝他衝去,驀展的雙臂不由分說的緊抱向他。
「你?」猛地遭她攔腰一抱,頓時叫他大感無措與不願承認的窩心感動。
「孟大哥,你真的來了!」
「唔。」
「我還以為你要再過幾天才有時間來呢!」鼻心滲著酸淚,她輕抽著氣。
「呵!」
「你知道嗎?畢業典禮那天沒看到你,我有一點點的失望噢。」她不敢誇張,但也不敢坦白招供,不是只有一點點,那天他沒來,她失望得連蘇珊阿姨那天晚上請的豪華大餐都食不知味!
「是嗎?」
「沒騙人,你那天為什麼沒來?」單純的她問得直接。
孟獲神情一挫。
「我還準備了相機預備要跟你一塊兒拍照呢。」甚至連蘇珊阿姨都笑她,買個一兩卷底片已經很了不得了,而她,竟買了十卷底片!
呵呵,沒辦法,逮著了機會,總想著將彼此六年來的空白與疏遠用相片給補齊。
「瞧你,又更瘦了,工作真那麼累?」圈起的手臂不安份的套著他的腰,她心疼的起了嘟噥。
細吁著氣,孟獲依舊是沉默以對。
真是女大十八變。以前,開朗愛笑的她對他縱使是幾近百無禁忌的笑笑鬧鬧,也甚少會將身體這麼熟絡的貼向他;如今的她,明快的性子未變,卻因歲月而增添了不少女人的風采,即使是別無居心的親熱舉止,也叫他頓生無措,心口上,掀起了心知肚明卻不願承認的波濤。
「你為什麼沒來?」
「忙……那天有事!」輕咬牙,他的解釋說得斷斷續續且勉強。
但汪左蓁沒將他的勉為其難收進眼裡,埋首在他的胸壑,深深的吸足了氣,眉開眼笑,這才甘心抬起下頜端詳著他。
沒變,沒變,他跟她印象中的孟大哥一模一樣,還是那雙炯亮迫人的黑色瞳眸;頎長又頗具氣魄的身形;依舊不怎麼愛說話……忽地,她眨眨眼,看得更加仔細。
剎那間,孟大哥彷彿判若兩人的神情……嘖,是她看錯了嗎?孟大哥的臉,他的眼眸,緊抿的嘴角……都沒有笑,他似乎將笑容遺忘在底特律的都市叢林,忘了帶到好山好水的長島來了。
怎麼回事?
「孟大哥,你……」
孟獲清楚的看見她眼中轉沉的疑惑與微詫,不讓她有時間將話問出口,他輕輕推開她的身子,轉身走向涼爽的大廳。
「孟大哥?」是怎麼了?不是還談得好好的嗎?為何孟大哥的神情像是百般不願,又像是心事重重?
「進來。」
聞言,她下意識的抬腳跟進,卻忽然瞧到休閒鞋上粘了不少沙粒……嚇,鞋子什麼時候弄髒的?媽呀,連鞋子都沾上沙粒,那她的臉……微張著嘴,汪左蓁倏地撫著自己的臉頰,指腹一觸到散落的沙粒,不禁笑逐顏開。
難怪孟大哥懶得杵在外頭跟她哈啦,此刻,她的模樣一定很淒慘落魄!
「等一下,我去換套衣服。」
孟獲沒有吭氣,只以微皺的眉眼宣告他的疑惑與不解。
「我的臉被風沙刮得又髒又痛,褲子也濕了。」拉拉褲管,她對他笑得靦腆。「我從另一道門進去,這樣瑪麗亞就不必得再擦一次地板了。」朝房裡疾奔,她興匆匆的丟下這兩句話。
這不是她所想像的第一幕。
衝進房間,她一一的拿出幾件衣物,又一一的將它們給棄在床上,將上身探進衣櫥,挑著、笑著、暗惱著。褲子濕了只是個藉口,事實是,她不要他看到她拉雜不堪的醜模樣。
當孟大哥見到她的第一眼,她要自己的表現是完美無缺,但……笑了笑,汪左蓁舒口氣,雖然第一印象是來不及更正,可幸好孟大哥沒在見到她狼狽的外表後擺出一副要昏倒的樣子。
隨手拎出一件輕薄的純棉短洋裝,旋即舞到鏡子前,望著鏡中的自己,不由自主地拉開又寬又柔的裙擺,轉了一圈,輕笑出聲。
他來了,孟大哥真的來看她了!
***
第一幕,不如汪左蓁所想像那般完美,在孟獲眼中,也大感意外。
她的行為不是他所想像的那般驕縱恣意。
習慣性的杵在落地窗前,眺望著恍若盈滿全世界的碧海藍天,孟獲的心情五味雜陳,說不出好與壞。
為什麼在她身上,他嗅不到羅素玉的貪婪與勢利?
這幾年,她透過羅素玉的需索無度讓他認為她們果真是母女。可方纔的接觸卻讓他起了質疑。
是因為羅素玉提醒她要好好的巴結他這個散財童子,所以,她一見到他才會衝上來抱緊他?但,若真如此,那她笑紅了的臉又該如何解釋?還有,他沒忽略她初見他時略帶哽咽的喜悅,她的神情……看起來不假呀!
還有一點教他迷惑,如果,她真成了驕縱又喜愛揮霍的千金小姐,又怎會因為體貼瑪麗亞,不讓瑪麗亞辛苦的擦地板,而甘願多走一段路進屋子?
難道,蘇珊說得沒錯?他讓心中的死結給遮蔽了眼?
***
一襲海水藍的碎花短洋裝,襯出了汪左蓁水嫩嫩的花樣年華,頰際漾笑,她蹦蹦跳跳的衝出房間,在轉角處見到瑪麗亞捧著托盤,上頭擱著一壺冰涼沁心的椰子水,還有果凍跟小西點。
「我來就好了。」
「嗯。」露齒輕笑,瑪麗亞從善如流。「你們要在家吃午餐嗎?」
「不知道耶。」
剛才那幾分鐘裡,她盡顧著沉醉在孟大哥出現的喜悅裡,壓根就忘了正午時分,用餐時間已到。
「那……」
「要不,還是麻煩你準備一些好了。」她是興奮得吃不下任何東西了,但,萬一孟大哥餓了呢?
「孟先生吃三明治嗎?」瑪麗亞有些為難。
陪汪小姐在別墅裡住了幾天,汪小姐吃得簡單又少量,所以她也沒習慣將冰箱塞得太滿,臨時多了位貴客,倒教她有些不知所措。
牛排還在冰庫凍著,不知道來不來得及料理妥當?
「都可以。」她倒是沒想這麼多。
幸好孟大哥對食物的接受度相當的廣泛,即使吃慣了各類美食,卻也不排斥一些垃圾食物……呃,以前的他是如此,不知道如今的他是否依舊。
「孟先生他挑食嗎?」畢竟是拿人薪水,瑪麗亞的心態上總是較為謹慎一些。
「他不挑食啦,除非,這幾年他的飲食習慣大變特變。」
「還是弄些熱食之類的食物?」微擰眉,瑪麗亞陷入自言自語的盤算狀態。
「也好呀。」若瑪麗亞想要周詳一點,她倒也不反對。
「牛排?」
「沒問題,他也吃。」瑪麗亞再嘀咕下去,她就要翻白眼了。「除了人肉,他什麼都吃!」
雖然知道年近不惑的瑪麗亞細心且忠心,可她倒是第一次看見瑪麗亞如臨大敵般的蘑蘑菇菇。
「爬蟲。」
「什麼……」才感覺到黑影籠罩,孟獲就自她身後伸過手,將她端了大半天的托盤接過去。「孟大哥?!」
「你不累?」甫接觸到那雙水靈靈的眸子,他的心陡然一悸。
身穿短衫短褲的她,是個活潑健美的小女生,待換了套洋裝,整個人的風采竟渾然迥異,嬌艷得像朵出水芙蓉般教人眼睛一亮。
「呵呵。」整個托盤被他接過去了,她這才感覺到……「呼,你沒提我還沒感覺到,它還真的是挺重的呢。對了,你午餐想吃些什麼?」乾脆問本人的意願,免得瑪麗亞一副左右為難的模樣。
「隨便。」
「喏,瑪麗亞,你聽到嘍,隨便就好了。」忽地她想起他方纔的插話。「除了人肉跟爬蟲類,對不對,孟大哥?」
「嗯。」唇角輕勾,他淡笑以對。
點點頭,相當識趣的瑪麗亞逕自退場,將偌大的談話空間留給他們,也順便去張羅午餐。
既然沒人有異議,那就做些三明治,再來個水果沙拉,了事。
「你呢?」
「我什麼?」
「午餐。」
「你的話依舊是少得可憐,唉。」眼光斜向他手中的托盤,她笑著拿起一個檸檬果凍,晃了晃。「我不餓。」光看著他,她就已經從頭滿足到腳底了。
「你沒吃?!」
「有呀。」說到做到,她拿起湯瓢優雅的吃起果凍。「瑪麗亞的手藝真的是沒得挑剔。」
「就吃這?」
「還有三明治呀。呵,我們真笨,屋子裡到處都有椅子,幹麼還站在這裡聊天?這壺椰子水重死人了。」更何況,走了一個上午,她的腳也酸了。「來,我們去可以看海的那個小露台好不好?」
孟獲沒有反對,只將腦袋一撇,示意她先走。
「我一直覺得這棟別墅最美的地方就是那個小露台了,不但可以直接觀賞海景,棚架上還爬滿了綠色植物,可以遮陽,也可以綠化環境,如果海風不大的時候,要我一整天窩在那兒都可以。」
就算海風大得可以捲起一座山,她不也是一樣老愛窩在那兒?
忍不住,他在心裡犯著嘀咕。進門沒多久,在等著不知遊蕩到何處的她疲倦歸巢的同時,瑪麗亞已經如數家珍般跟他報告她這幾天來的生活作息,讓他聽了猛皺眉頭。但,嘴巴動了動,他還是沒將心裡的數落給脫口而出。
「聽瑪麗亞說,是你堅持要種懸星花的?」
她腳力足、時間又多,光只是利用晨起的探險時光,就將方圓數里之內的土地都逛了一趟,附近的幾棟別墅全都選擇在陽台豎根一千萬的大陽傘,只有孟大哥這間別墅是獨樹一格,以植物來遮蔽陽光的毒害。
「嗯。」他應得有些不情願。
瑪麗亞多話了。
「你怎麼知道我向來就喜歡欣賞懸星花蔓繞在木質棚架上的視野?」
沒錯,他是知道她喜歡懸星花……啐,這又是哪張大嘴巴洩露的內情?蘇珊?還是瑪麗亞?
他沒吭氣,她還是不以為意,繼續自說自話。
只要孟大哥沒破口大罵、沒滿臉煩躁的揮手趕人、沒臉臭眼白的拿凶臉嚇人,她就「哈米攏不驚」;橫豎,從以前延續下來的心得不就是這樣?她東南西北的說著話,而他則靜靜的聽她鬼扯淡。
「過兩天,我說不定會在旁邊種一排南天竹。」
「隨你。」
「你有沒有時間?想不想當個幾天的花農?」她小心翼翼的提出邀請。
「再說。」
汪左蓁不氣餒。
惜言如金的孟大哥就是這樣,哪天,他若是跟她搶話說,她才真會嚇一大跳,以為哪個不要命的孤魂野鬼強佔他的軀殼。
「孟大哥,你這次來可以住幾天?」
「看情形。」
「看什麼情形?是不是蘇珊阿姨一通電話,你就得飛回底特律?」
「大概吧。」
大概?嘖,這麼模稜兩可的答案呀?伸舌潤潤紅唇,她飛快的瞥了瞥身上的洋裝,再拿眼偷瞟著他。
「孟大哥,我穿這件洋裝好看嗎?」從他進門至今,就數她這句話問得最吞吞吐吐了。
「嗯。」這回,他應得倒是比她想像中的快。
雖然,只是一聲若有似無的「嗯」,而不是大方的賞她一、兩句讚美,可是已經教問得羞澀的她心花怒放了。
走近落地窗,只見孟獲騰出一手,搶在她前頭替她將門給拉開,耐心的等著她先走一步,低聲道句謝,她笑得更燦爛了。
別的不提,光這個潛意識的紳士動作,她就知道自己的單相思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