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啦?為什麼不進去?」
「李世伯他們才剛過世,或許小堇的心情仍未平復,我想……」
「唉,想什麼想,你不也是因為擔心小堇,所以才會過來探望探望她?」儘管是將他猶豫不決的舉止暗咒在心,李仁耀臉上的神情還是一副天官賜福的和善,「又不是才認識一天兩天的外人,真格兒說來,你跟小堇都可以稱得上是青梅竹馬了,還那麼多顧忌。」
瞧,就是這種溫吞性子,只敢搞暗戀的老把戲,都幾年了,還樂此不疲哩。這下子可好了,遠遠的杵在一邊,眼睜睜的看著別的男人乘機追走了自己心愛的女人。活該!李仁耀的心中滿是幸災樂禍。
「可是……」王佑華還是有些猶豫。
公祭時,小堇很堅強的參與著每一項過程,他看了實在又是心疼,又是折服於她的堅強。可是,就在一切的儀式都結束的那一秒,神色淒楚的她暈了過去。
神經猛繃的他衝上去想扶住她,可是,有個大個兒比他動作更快。正確說來,她是暈向那似乎隨時都在她身側支援的寬闊胸壑。
他知道那人叫陸榷,是小堇心儀的對象,也知道自己該死心了。畢竟,除了相遇的時機晚了自己許多,陸榷在各方面都比他勝上一截。
無奈呵,他已經將小堇擱在心中許多年了,若非她一直拿他當哥哥看待,他想,他會鼓起勇氣向她揭露自己的感情的。可是,在一次有意無意的閒談中,他知道她對他無心。
起碼,除了朋友之情外,她對他是再無多餘的心思了。
自此之後,王佑華一直不敢也不願逾距。怕的是,一個失當,連朋友之情也沒了。默默的,就這麼以大哥的身份存在於她的生活裡,依戀她天真無憂的爽朗性子,日復一日終不悔。或許,私心裡,他還再祈盼著那千萬分之一的奇跡出現,小堇會忽然注意到一直守在她身邊的他。
卻沒料到,陸榷的出現竟是那麼的突然,而李仁韋夫婦又走得讓人措手不及,頓成孤女的小堇尋向了陸榷所提供的肩膀。
也許,他該有那個機會的。如果陸榷沒出現的話……如今,他只能遠遠的望著她!
「什麼可是不可是的,年輕人做事怎麼這麼拖拖拉拉的,你又不是才剛認識小堇,她現在心情是最低落的時候,你這個青梅竹馬的朋友正好可以多抽點時間陪陪她呀。」去,牧-唆的年輕人,注定一輩子窩在學校當書匠的窮酸命。
這種男人鐵定不能成大事,難怪王世文的事業都是二兒子打點。靠這個沒半點果斷心的長子,遲早是喝西北風的命。
「女孩子嘛,總希望身邊有個人陪陪她什麼的。」
「陸榷他不是一直都陪在她身邊嗎?」王佑華有些詫異李仁耀過於熱心的鼓勵。
怎麼,他不太贊成陸榷跟小堇在一起?!
「哎呀,陸榷的時間哪有你多呀。況且,你們學校現在不是開始放假了嗎?」李仁耀微瞇的眼底泛起了詭異的亮光,「阿華,這可是個好機會呀。」這人暗示,夠明瞭吧?再聽不出來,就已經不是一個蠢字可言了。
「這,會不會有點不妥?」王佑華聽是聽出來了,可是,還是有些猶豫。
有那麼剎那的時間裡,李仁耀的暗示讓他相當心動。如果他不是這麼瞭解小堇的個性,他會讓勇氣凌駕一切。
問題是,有些事情光憑勇氣也是無法成事的。
雖然小堇生性單純,但卻個相當死心眼的女孩子,只要認定了,就義無反顧的執著一輩子。而她,已經選定了陸榷。這也是令王佑華卻步的最大因素。
是愛極了她,可他不想乘人之危,也不想做太多的妄想,更不想攪入情路。他只希望能有機會陪在小堇身旁,陪她度過悲傷的心情。真誠、單純、一點都沒有兒女之情的伴在她身邊一段時間。
他不是個野心分子。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龜龜毛毛的,這些年來,小堇叫你哥哥是叫假的呀?你去探望她有什麼不妥!」撇著唇,李仁耀的口氣有些不耐了。
「我不希望引起一些誤會。」聽說,陸榷是個佔有慾極強的男人哪。
「其實,我一直都希望你跟小堇能有個什麼。」故意的,期期文艾的聲音裡有著濃濃的遺憾,「你知道嗎?小堇她爹地跟媽咪也一直很欣賞你的。」反正死無對證,要怎麼扯完全由他。
李仁耀的話直竄進王佑華心口,沒增上些許的勇氣,反倒是勾出了深深的悵然。他也希望自己跟小堇能有個什麼呵,可是,小堇她不這麼希望,所有人的希望也是白搭的呀。
「只要陸榷能讓小堇快樂,我會祝福他們的。」
孬種男人。暗暗的輕哼一聲,李仁耀又端起了諄諄教誨的長輩風範,「但是,你也能讓小堇快樂呀。」
「是嗎?」王佑華的聲音相當的無力。
他當然知道自己也能給小堇快樂。只不過,他能給予她的快樂,跟陸榷能給予她的快樂,可是完全南轅北轍。
從來,王佑華自認是個隨遇而安的人,不強求不屬於自己的緣分。可是……他多麼希望自己是陸榷!
***
陸榷的臉色相當的暗沉。
大半是因為公司最近紕漏連連,大半是因為李淑堇。還有,就是眼前這不請自來的討厭鬼。
「你真是閒。」怎麼有那麼陰魂不散的人?斜蹬著腳,陸榷歪著腦袋瞇視著他,忽地憶起,這兩天好像走到哪兒都會瞟到他的影子啊?!「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我只是經過,上來看看小堇是不是在你這裡。」李仁耀裝模作樣的四下張望,「唷,小堇沒來啊?」
「找她有事?」這兩天,他陪小堇的時間少了許多。
陸榷的時間向來就緊湊,李仁韋夫婦的後事又耽擱了一段時間,待重上軌道,一大堆瑣事堆在他的行程表裡。常常,食物都是邊批公文邊下肚的。
連著兩夜,疲憊的他只能透過電話線聽聽小堇帶著睏倦的聲音。連抱抱她、親親她、將她擁入懷中的念頭都是奢望。可是即使是忙碌中,想她的心情依然會不經意的縈繞在他週身。
好不容易逮到今天下午可以偷個空,先前才撥了個電話給小堇,待她人一到,兩人就可以逍逍遙遙的享受一個優閒的下午時光。誰知道,李仁耀這個不識相的程咬金不知打哪條臭水溝裡冒出來煩人。
「是沒什麼事啦,只不過,想問問看阿華這幾天有沒有空。」
阿華?王佑華?「他有沒有空幹麼問到小堇這兒來?」這老狐狸又想玩什麼把戲了?
「你不知道?小堇那孩子,最近跟阿華走得挺勤的。」意有所指的,李仁耀輕笑一聲,「小堇她爹地滿欣賞阿華這孩子。人長得斯文,又老實憨厚,更別提對小堇那溫柔體貼的好,唉,哪個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嫁得好呀。」
「有什麼話直講。」陸榷向來最討厭這種不幹不脆的暗示。尤其暗示是經由他討厭的人口中說出來的,他更加厭煩。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啦。只是小堇這孩子被她父母寵慣了,嬌丫頭一個,這會兒家裡出了這檔子事,心裡頭自然是不好受哪,有空,你也多抽點時間陪陪她。」偷瞟了陸榷一眼,他驀然長歎,「不過,幸好還有阿華,你不在時,小堇還有人可以作伴。」
他在挑撥離間。陸榷猛地悟到這一點。看來,李仁耀今天在自己這裡耗了這麼些時間,為的就是要挑起自己的乾醋,掀起一場愛情爭奪戰,他好躲在一旁搖旗吶喊。
去,技巧這麼老舊又破綻百出,有誰會上當呀?
雖然,他的心情真的差了許多。可卻不是因為吃醋,而是……天哪,這人不知道什麼叫適可而止嗎?成天淨挑些無聊事做,不嫌煩哪?
「你可以走了。」隨手一揮,陸榷決定不再勉強自己。
沒有一開始就趕李仁耀走,是因為李仁耀是小堇的叔叔。可那並不代表,他得繼續委屈自己的視覺跟聽覺。
「阿榷……」
「我們有這麼熟嗎?」冷冷的,陸榷面露譏諷的截斷他的話。
李仁耀明顯的窒了一秒,對著他,仍擠出一抹微笑。只是,笑得相當勉強,「要不是小堇她爹地出了事,我們該會成為親家的。」
「她仍會是我的妻子。」可是,並不代表他會承認李仁耀這種人是親戚。想跟他攀親帶故?省省吧。
「什麼時候?」雖然陸榷的堅持早在意料之中,可他明確的答案卻也讓李仁耀擔起心來了,「我怎麼都不知道呢?」他還需要一些時間移轉股權,那幾份動了手腳的合約還沒弄妥,最重要的是,死鬼哥哥的印鑒也還沒到手……小堇不能這麼快就嫁人。
尤其是嫁給像陸榷這麼精的角色!
「我想,這不關你的事吧。」
「你這話就不對了,好歹我是小堇的親叔叔,如今,她父母都不在了,我不幫著她點怎麼行呢。」賊小子,想三言兩語就讓小堇跟他劃清關係,哼,門兒都沒有。
「是嗎?」黑眸閃過一抹忖量,陸榷的眼光讓李仁耀的心漏了一跳,「你真的在關心她?」
「當然,小堇是我打小就瞧著她大的,就像是我女兒……」
「叔叔?」甫走進來的李淑堇驚訝的瞪大了眼。
陸榷急呼呼的叫她趕到辦公室來,可是沒說叔叔也會在呀?不會是又出了什麼事吧?
她現在憎恨、也害怕突如其來的任何大小消息。
「呵,小堇,你也來了?」小堇怎麼會突然跑來了呢?李仁耀嚇了一跳。
「是呀,我跟陸榷約好了要出去。」奇怪,叔叔怎麼那麼喜歡往陸榷辦公室跑呀?李淑堇百思不得其解。他是不是哪條筋不對呀?連她都看得出來陸榷對他挺感冒的,難道他看不出來呀?「叔叔,你找陸榷?」
「呃,我是……沒什麼啦。」慘,怎麼會那麼湊巧?
「你叔叔是上來問你一些事。」陸榷沒那麼好心放他一馬。
「問我事情?」她詫異的瞧著李仁耀,「叔叔,有什麼事?」究竟是什麼天大的事情,值得他問到陸榷的地盤上來了。況且……「咦,你怎麼知道我會來找陸榷?」
「這個問題我也很好奇。」淡淡的,陸榷接著她的話後頭補了一刀。
看看老狐狸怎麼回答!
「呃,沒什麼啦,只是經過這裡,就上來瞧瞧嘍,誰知道正巧你也跑來了,阿華今天早上有沒有送你去學校?」偷偷的,他拿眼探著陸榷的反應。
依陸榷這種自大的性子,若知道有另一個男人觸到他的禁忌,意圖追求他的女人,該會怒氣大發吧?李仁耀揣測著。
可是,除了眉眼間的皺痕加深,眸神更深沉外,陸榷就這麼沉默的瞧著他。
「沒有耶,王大哥他們學校今天要開會。」李淑堇根本不疑有他,泰然自若的態度反倒讓李仁耀老臉一塌,「叔叔,你要找他為什麼不Call他呢?」問她幹麼?她又不是王大哥的追蹤器。
「沒關係,反正不是挺急的事情。」這下子,李仁耀的笑容有些窘迫了。
愚蠢!冷眼旁觀半晌,陸榷嗤了聲,將手中的筆往桌上一扔,慵懶的自皮椅上拉拔起身子,走向李淑堇。
「走吧。」
「哈!」都還來不及坐下來休息一下,她就被陸榷給兜進臂彎裡,「可是,叔叔還在這裡耶。」
「我沒關係……」
「他早該走了。」再多看那張好臉一秒鐘,他的心情會更不好。他不想這麼自虐。
瞄著這個,再瞧了眼另一個,李淑堇發覺自己又是滿腦子的蒙霧。怎麼啦他們兩個?叔叔的表情緊緊張張,卻又好似有絲不甘。而陸榷的表情也很奇怪,眼神沉甸甸的,好像被人惹毛了似的……
陸榷沒心讓她好好的將事情給追根究底,蠻力一使,不由分說的將她給拉進停車場,扔進車裡,然後靜默的杵在駕駛座上。
「你怎麼了?」
「沒什麼。」若有所思的眼對上了疑惑的眸子,陸榷沒說什麼,只是發動車子駛離停車場。
直到兩人在飯店側翼的咖啡廳坐定,陸榷拿眼凝望著她,面無表情。
「陸榷,你跟叔叔究竟是怎麼回事?該不會是吵架了吧?」捺不住的,她咕噥著,「兩個人都怪裡怪氣的。」
「怪的是他。你這幾天有跟那傢伙見面?」他沒有吃醋,陸榷這麼告訴自己。他只是……只是……有那麼一點點的不舒服。
「有呀。」陸榷口中的那傢伙是誰,李淑堇心知肚明得很。
自從前幾天在家裡見到王大哥,又見他對她關懷倍至的噓寒問暖,幾次提到他,陸榷的口氣沒一次是和氣的。
他在吃醋嗎?歪著腦袋打量著他,半晌,李淑堇不禁取笑起自己的揣測。
怎麼可能的事呢。陸榷對自己太有自信了,他絕不會浪費時間去猜測他所愛的女人會不會捨他而就另一個男人。
對他來說,吃醋這種感覺是絕緣體,永遠與他沾不到邊的。
「王大哥偶爾會找我一起吃個飯、喝個茶。」李淑堇很坦白的陳述事實。
她無意耍弄愛情手段,也非關自尊心之類的無聊事項,而是,如果他能顯露出一些些吃醋的感覺,她會覺得很快樂。
最近,她覺得跟他的距離有些淡、有些遠。沒了父母,少了他,不知所措的生活日復一復的困縛著她的神經。夜闌人靜,那種惶然不安的心情令她自淺眠中驚醒,驀然自床上坐起,整幢大屋空蕩蕩,那份寂靜,常揪著她失眠盡夜。
一段時間不見的寂寞,又悄悄的萌出芽來了!
「你跟他提過孫名達?」剛剛老狐狸曾提到孫名達已經跟精華集團簽下一年的合約了,語氣還有些嘲諷的幸災樂禍。
精華集團的董事長是王世文,王佑華的父親。孫名達這個客戶他正在洽談中。如今,這份合約被精華集團搶先一步敲定,而這些全都是在王佑華出現後發生的,時機上,未免太巧合了些。
「有次跟王伯伯他們一塊兒吃飯,正巧碰到孫先生也在那兒,是有聊了幾句。」人家客客氣氣的走過來打招呼,她不替他們介紹似乎挺沒禮貌的,不是嗎?
「孫名達跟王家是舊識?」
「不,他們應該是第一次見面吧。」要不,孫先生招呼的人應該是王伯伯。
這麼說來,雖然不是有意的,但確實是小堇的無意之舉讓王家結識了孫名達,繼而有機可趁的緊迫盯人,以致讓他流失了一個大客戶。
「以後,少跟那傢伙碰面。」對他來說,生意的確很重要。可是,遠比不上小堇來得重要。
李仁耀那隻老狐狸鐵定又不知道在打什麼鬼主意,陸榷相當確定這一點。他一向不欣賞李仁耀那種不擇手段的投機技巧,現下,讓他在意的是,李仁耀這次的鬼主意似乎跟小堇扯上了邊。
眨了眨眼,李淑堇沒有立即回應他的話。
「為什麼?王大哥一直對我很好啊。」她知道陸榷不怎麼喜歡她跟王大哥走得太近,可是王大哥對她一直都很關心,她找不到任何該躲避他的理由,「如果你真的很介意,我頂多以後少接他電話就是了。」
沉著臉,陸榷任由那突如其來的慍怒染黑了眼眸。
對於小堇的心,他不曾有一絲懷疑。可是,聽到她略帶敷衍的迴避問題,他的感覺相當的不是滋味。
就好像是……她的信任目標開始轉移了。
「無端獻慇勤,有問題。」
「你太多心了啦,王大哥又不是現在才這麼關心我。」陸榷實在很奇怪,好端端的在意起王大哥的事,先前不都無所謂?她不懂,她真的是不懂他的心思,「我跟他都認識這麼多年了,偶爾通個電話、吃個飯什麼的,也沒什麼了不起。」
「很好。」冷冷的哼著氣,「看來,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你也不寂寞嘛,難怪最近較少看到你的人影。要吃些起司蛋糕嗎?」不待她應聲,陸榷就已經走向餐檯。
望著他起身去取咖啡,李淑堇忽然覺得心酸酸的。想哭,但卻不敢放肆的任淚水流洩。微紅著眼,她俯下臉,不敢囂張的將悲傷展露在清朗的氣氛裡。
他的話是什麼意思?
近來,榷的情緒似乎不怎麼好,耐心也逐漸降低許多。這些轉變是否是因為……她?
可是怎麼可能呢!對他,她不敢讓自己要求太多的。
她知道他很忙,叔叔也三不五時的提醒她,別淨拿些瑣事去煩他,所以,她一直不敢纏著他陪。即使是讓寂寞揪得心發慌、發疼,她依舊是很努力、很努力的克制住想飛奔到他身邊的渴望。
滿心期待的,就是當他重新分配時間時,能稍稍多留些時間給她。
她的期盼,不會太貪心了吧?
***
「小堇,昨天拿給你的合約簽了沒?」人影才剛閃進辦公室,李仁耀就已經迫不及待的問著。
「呃,叔叔是你呀……那合約……還沒耶。」吞吞吐吐的說著,瞪著手中不知該歸到哪一類檔案的資料夾,李淑堇皺起了一張小臉,「我想拿給陸榷瞧一下再簽。」陸榷曾叮嚀過,不管誰拿什麼文件要她簽名,最好都讓他先看過,對她比較有保障。
雖然她也很贊成這麼做,可是,陸榷一直那麼忙……
「哎呀,還等什麼?你也不是不知道陸榷那傢伙自己都忙得天昏地暗了,他哪有什麼閒工夫來管這種閒事呀。」覷了眼她的反應,李仁耀不動聲色的進逼著,「你不怕什麼事都去找他,他總有一天會嫌你煩哪?」
她怕。所以,遲遲不敢告訴他這件事。那天在咖啡廳裡他的臉色就不怎麼好看,連送她回家時,也不像以往會攢個幾分鐘的空檔進去坐一下。她納悶的以眼詢問,而他只簡短丟下一句公司還有事,車就開走了。
公司有事?可是,他早先不是這麼說的哩。是她的話影響了他決定縮短與她的聚會?他真的慢慢厭煩她了嗎?李淑堇不願意這麼想,可是,似乎有道陌生的籬,悄悄的豎立在她與他之間。
因為如此,她更怕拿一些瑣事去煩他了。萬一,他真的就是嫌她是項麻煩的話,她豈不是將兩人間的鴻溝掘得更深了。
「還是待會兒我將合約拿過去給他看一下?」她低喃著。
「哎呀,拿來拿去的,時間就全都給浪費掉了,小堇,你別擔心啦,那份合約只是個形式而已,又做不得準的。」
「可是,他曾經說過,不管是誰拿文件……」
「怎麼,你連叔叔都不信?」賊小子,竟敢慫恿小堇防備他!
「我沒有不信叔叔呀,可是榷說,關於合約的事我比較不懂,還是他先幫我過濾一下比較好。」坦白說,陸榷就只差沒明明白白的告訴她——少讓你叔叔碰那些重要文件!
但,她怎麼敢明講呀。
「叔叔知道陸榷也是一番好意,問題是,這份合約公司急著要你也是知道的,等他抽空瞧過,你再簽,一定又會拖上好幾天的。」緊盯著她憂煩的眼,他精靈的施了些許壓力,「這幾天有沒有見到他?」
李淑堇默默的搖搖頭,落寂淡淡的灑落全身。
「看,他忙得連見見你、陪陪你都沒時間,你還拿咱們家的家務事去麻煩他,一次兩次是還好,次數多了就是負擔了。叔叔不是告訴過你很多次了,像他這種男人是很怕煩的。」
「可是,我不太確定合約上註明的規格符不符合耶。」第一次,李淑堇很懊悔那時沒對公司的事情傾注些心力,現在真的是一竅不通,只能眼巴巴的尋求外援。可這外援,又忙得自顧不暇,她該怎麼辦?
「那份合約我已經先大概的看過一次了,都沒什麼問題呀。」李仁耀的口氣有著明顯的不悅,「你爹地在世時,這些東西還不都是我經手的,你別擔心,叔叔絕對會幫著你的。」要不是那死鬼哥哥的遺囑明明白白的寫著,名下所有的財產全都由小堇這個啥事都不懂的女兒繼承,他也不必這麼大費周章的哄她簽這簽那的。
「以前都是叔叔負責公司進出貨品的管理?」李仁耀的話讓她有些赧然。
難怪叔叔不太高興,她拖拖拉拉的態度很明顯的像在防賊似的防著他,換任何人,心中鐵定會不舒坦。
「當然,你爹地他什麼都交付給我。」眼珠子飛快的轉了轉,「自公司創始至今,有些款項,恐怕連你爹地都不怎麼清楚呢。」言下之意,大有她再蘑菇,就是擺明了防備之意,「快簽吧,待會兒我還可以順道拿回去公司。」
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儘管陸榷的話仍歷歷在耳,李淑堇再沒一絲疑慮的在合約上簽下名。
對呀,連叔叔都不能信任,她還能信任誰?
***
失神的坐在沙發上,李淑堇不知道自己發了多久的呆,混混沌沌的腦子裡只知道一件事。
陸榷到現在還沒給她電話!
「好晚了耶,他到哪裡去了?」茫然的瞟了眼滴答作響的掛鐘,期盼的眼神又落在電話上。
不管多忙、多晚,只要回到家,他一定會先撥電話過來的。可是,今晚的夜已經過了大半,陸榷沒有消息,家裡、辦公室、連大哥大都斷了訊。
他究竟去哪裡了?李淑堇擔心死了。
牆上的短針走得再慢,終究還是躍前一格。繃了許久的神經線幾近崩潰邊緣,杵了一秒,她實在是捺不住心焦,站了起身。
「我得去他家瞧瞧。」就算他不在家的機率是百分之九十九點九,她也要親眼確定。
手才沾到門把,門鈴就響了。
是……他嗎?!
凝著氣息杵了半秒,李淑堇迅速的將門扭開,緊咬住發白的唇,期待的眼瞧清了站在門口的身影,驀地,熱淚沖盈眼眶。
「榷!」感謝老天爺,真的是他。
陸榷的神情沒她這麼愉悅,略帶疲憊的臉上有著責備。
「怎麼還沒睡?」累了一個晚上,原本,他只是順路先繞過來,瞧瞧她睡了沒。結果竟然見到滿室通明。
「你究竟到哪裡去了?」窩進陸榷懷裡,李淑堇努力的自他身上汲取溫暖。
他終於出現了,她這才知道自己有多害怕生命中沒了他的感覺!
「出了什麼事?」小堇為何滿臉憂忡?
「人家好擔心、好擔心你,那麼晚了也沒半通電話,你的大哥大又撥不通,不知道你怎麼了,我……」抽抽噎噎,李淑堇恐懼的揪緊他的衣襟,「你究竟去哪裡了?」
「高雄。」攬著她的肩,陸榷的目光瞄準瞧起來就舒服透頂的沙發。
傍晚時,派駐在高雄的工程師察覺施工圖有幾處瑕疵,而陸榷在電話裡的指示對方不甚理解。心一燥火,他乾脆親自飛一趟高雄,待搞定,才發覺已經好晚了,而且,他也快累垮了。
「你要跑那麼遠也不跟我講一下,害我擔心了一整個晚上。」不是她愛追蹤,而是那份無名的懼怕令人難受。
「一天來回,需要報備嗎?」累極,情緒自然也好不到哪兒。
感覺到他的反彈,李淑堇只覺得委屈,還有濃濃的遺憾。在他眼中,她的關心竟然像是個沉重的負擔!!
「我沒有那個意思,只是,我一直等不到你的電話,到處又找不到你,駱大哥也不在……」
「阿強不是我娘。」冷冷的,他睨視著急切欲辯的李淑堇,「如果你害怕自己一個人,為什麼不搬到我那兒去?」這個結,他梗在心頭有一段時間了。
小堇已經是他的人了,可是卻始終不肯答應搬到他的窩。李仁韋夫婦在世時,他能諒解她的為難。可如今他們走了,唯一顧忌的原因沒了,偌大的屋子空空蕩蕩,她也怕的呀,不是嗎?
「我只是不希望落人口舌。」期期艾艾的,李淑堇囁嚅的說。
「有什麼口舌好嚼的?你已經是我的人了。」幾回都聽到她這個爛借口,陸榷的情緒更壞了,閉上眼,抑住那份不悅,不讓它透過瞪視的黑眸傳遞到她眼底,「記住這一點。」
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既然他已經將她視為他的人了,為何……只開口要她搬進去?如果,他以另一種理由,那種可以讓她正大光明搬進去的理由,她會欣喜若狂的。
可是他始終沒開口。自爹地他們去世後,他一直沒再提起婚期。
不知道他的心究竟是怎麼想的,李淑堇真的不解。可是莫名的掙扎與排拒,她就是不想在沒名沒分的情形下讓人當成茶餘飯後的八卦消遣。
「……我只是,不希望印證別人的揣測。」縱然,揣測是事實。
「你啊,實在是太閒了,滿腦子淨想些無聊的事。」
他語氣裡的嘲弄刺得李淑堇胸口抽痛。若以往,陸榷的嘲弄只會讓她發一陣嗔,但是今天晚上,她的心情就是容不下他的嘲弄。
「或許,就是因為太閒了,所以才會花了整個晚上的時間去擔心你。」
眼瞼驀掀,定定的端睨她半晌,陸榷的臉上倦累與不耐交錯,「怎麼了你?口氣這麼辣?」
猛地一口氣壓在胸口,想也不想的,反抗就自她口中爆了開來。
「很抱歉我的口氣這麼辣,如果你能夠在忙碌中記得我,偶爾撥冗給我一些些時間、一點點關注,你要的溫柔我會給。」一顆心繃了一整個晚上,沒得到半絲輕聲細語的撫慰,得到的卻是嘲弄,她的胸口鬱悶著傷心難過。
緊顰的眉峰不掩輕忿與厭煩,重哼一聲,不吭一言,陸榷猛地打沙發上站起身。
「啊,你上哪裡?」他突兀的舉動讓她怔了怔。
「還能上哪兒,今天晚上這裡的火藥含量太高,我滾回我那裡去。」冷然一瞟,陸榷的口氣相當的不客氣,「今晚,這兒的空間全都讓給你,你好好的涼涼辣性吧。」他真的累了,而小堇的情緒也很不穩,不隔開一些,難保不會擦槍走火。
可是,他的撤退卻讓李淑堇的心飄飄的灑著茫然。
她……將他給氣走了?她無心的呀,她只不過是想……向他乞討一些關懷,一些可以撫平她不安的感覺呀。她無心將話說得這麼鋒利、這麼不懂事的,真的。
一整個晚上,動也不動的,李淑堇恍若坐化在沙發上,什麼都想,什麼也不想,呆呆的,任由柔柔的朝陽拂蓋淒冷的夜色。
他們究竟是出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