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夜空看著沉思著的殷皓月,也不去打擾他,就這麼靜靜的陪他坐著。
剛剛看他迅速的下達指令,果斷又簡潔,盟裡大老領命而去,個個都帶愧疚又服氣的眼神。殷皓月那懾人的一面,至今才完完整整的呈現在她眼前。
包圍在他周圍冰冷又危險的氣息,使宋夜空恍惚了起來。
看來傳言中的殷皓月就是眼前的這一個了!那些神化了的耳語和林林總總的傳說,一一掠過她的耳邊——
殷皓月就是最可怕的敵人;殷皓月冷酷無情,仿若地獄使者;殷皓月殘忍嗜血,對敵人絕無寬貸;殷皓月一身王者氣息,眼神殺人於無形……
但是她記憶中的殷皓月,卻有著一對溺死人的眼睛,一雙會為她理好亂髮的手,還有一顆溢滿感情的心。
不管世人對他的評價如何,她卻仍看清了他抑鬱的眼神裡最不容易被發覺的心事。
她忽然憐惜起他的處境。沉重的壓力想必使他不快吧!她曾看過他的書桌玻璃下壓著—張宣紙,上頭用毛筆龍飛鳳舞的寫著「我欲乘風歸去,惟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乘風遠去是他真正的嚮往嗎?而高處不勝寒的蒼涼可是他的心情寫照?
當年蘇子被貶放遠地,鬱鬱不得志,他殷切渴望重回廟堂之上,為君分憂,但奸佞小人卻使他感歎傷懷。而今這令人聞之喪膽的星月盟領袖殷皓月,卻因身處高位而體會出另一股不勝寒的孤寂。
她知道他曾放逐自己流浪地十年,只是不明白,他當初的理想是什麼。當年他母親的喪禮,她赴瑞士養傷而錯過見他的機會,但每年殷媽媽的忌日,她陪同老爺上山掃墓,總會看見一束馨香百合,老爺說那是殷媽媽生前最愛的花。
她知道那是他送的,她就是知道。
她從未見過殷皓月,卻對他感覺熟悉,起初她以為是凱悅與懷恩在她旁邊叨念的關係,現在才發覺並不是。
沒幾個人知道她愛看書。凱悅就常笑她粗枝大葉,整天只會打架鬧事,沒半點文人氣息。但她卻異常留戀殷皓月的大書房,在他還沒回來時,她常在那兒打發掉許多寂寞時光。
殷皓月有一本納蘭性德的詞集,由書本的註解與翻看痕跡看來,他對納蘭有相當程度的喜愛。
而納蘭正巧是她最鍾愛的詞人。
一個生於盛清時節的貴族青年,至情至性的脾性注定了他一生的憂傷。他深愛他的妻子,妻子卻因難產而亡故;他空有滿腹經綸,卻只能做一名當時世人以為極為顯貴的御前侍衛。他才華洋溢,不辭辛勞的為朋友奔走,卻等不及時間來驗證他那磊落傲骨,只能以三十一歲之齡,病逝紅塵。
是幸或不幸?她難以評論。但她為他心生淒惻,感歎著生命無常,繁華易逝。納蘭在世三十一歲,長年征戍,歡少苦多,心中充滿了離亂與感傷。殷皓月就曾在書後寫著這麼一番話——
人為什麼非要做自己不喜歡的事呢?生命究竟屬於不屬於自己?如果不屬於自己,那麼人生又有何意義?
字裡行間的惘然與無奈,曾令她歎息。
她覺得殷皓月就像納蘭。世人眼底的富貴權勢,或許提升了他們的地位,卻也使得他們失去了自我的主宰,過著他們不想要的人生。
但世人又有幾人能盡如己願呢?能為身邊的人做些事,或者使他們感到愉悅,這樣的身不由己又有何妨?
「責任」二字是殷皓月臣服的原因,這樣的認知,也稍微化解了他的無奈。
她又側頭看他,正巧對上他專注的眼光。
也許是她自私又小心眼吧!當她明白他的溫柔只留給她一個人時,不免湧上狂喜與珍惜。
她伸手撫向他緊鎖的眉尖,「別惱了!我知道你責怪自己讓那麼多人受傷,但這並不是你的錯。」
殷皓白鐵臂一勾,拉她人懷,靜靜的擁抱著她。
她把頭枕在他胸前,舒服的歎了口氣。
「這世界每天都有煩人的事,若能自在於天地,無拘無束多好……」她抬頭看他,心中注滿了柔情,「等你忙完了,我們傚法古時俠侶,徜徉五湖四海如何?」
殷皓月抵著她的額,喃喃傾訴。「嗯。只要有你在身旁,就算名利拋盡,落拓天涯又何妨?」
宋夜空出神的望著他,「真的嗎?拋盡—切都可以嗎?就像柳永『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殷皓月點了點她的鼻尖,溫和的說:「我的小夜空也有回歸山林的想法?你不是一向熱愛刺激,沒半刻安分的人嗎?」
宋夜空笑著拉下他的手,他便順勢握住她的。看著自己的手被包在他寬大的手掌裡,她心中升起一股異樣的感受,感覺被珍惜、被呵護。唉,她怎麼會傻到認為他眼中還會有其他人的存在呢?他以他的方式愛著她,誠懇得讓她想落淚。
「你對我真好。剛剛那冷冰的樣子,我倒沒見過呢!看來你的不快樂使你心中的冰雪愈積愈深了。」
「我不是一直都不快樂的,遇見你之後,我的心底愈來愈溫暖。最近我常想起一闕詞,那是我最深沉的渴望——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他輕輕的說著,卻讓宋夜空大為震動。
她愕然的看著他,這不就是納蘭的詞嗎?若你能如天上的皎月一般,光華永隨我左右,那我心中的冰雪願意為你而融解。
是這樣子的嗎?她在他心中的地位竟能媲美春風?在他冷硬淡漠、沉默無言的外表下,竟有那麼大的空間讓她任意撩動?
她靠向他寬闊厚實的胸膛,為他的柔情而心醉。在他峻冷的外表下,有著一事俠骨柔腸;那一顆看似冰封卻蘊藏烈火的心,其實有情又有義啊!
* * *
「是誰允許你盜傳我的命令襲擊星月盟?」倚在窗旁的男子口氣凜冽似冰,嚴厲的看著一臉驚惶的陳勝。
陳勝偷偷的打量了這香港最大幫派「洪流門」的頭頭一眼,又趕忙低下頭來。
真……真是太嚇人了!他原本以為殷皓月的氣勢已經夠驚人了,沒想到還有人可與之相比。
「我……我只是聽……聽您說,洪門與星月盟只能有一支在這世上存活,所以……」他知道盜傳命令後果嚴重,何況跟前這魔頭在道上更是令人聞之變色,不由顫抖得說不出完整的句子來。
「哦?洪流門現在由你當家嗎?怎麼我的屬下也對你言聽計從的?你的內線倒布得挺快的,我實在不該小看你。或者……你在暗示我應該退位讓賢了?」謝蒼飛語氣輕柔得令人泛起一股寒意。
「不……不是的,我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這麼做,我……我只是想幫點忙而已……」他連忙辯解。
「哼!我的意思是雙方公平競爭,不是不入流的偷襲,我洪流門不屑幹這下流勾當!」他的怒火愈熾,臉色就更加陰沉晦暗。
陳勝這下三濫的東西,竟敢讓洪流門蒙羞。他握緊拳頭猜想著殷皓月的反應。
殷皓月雖冷靜理智,此刻一定也憤怒不已吧!他接下來的反擊,絕不容小覷。
眼前這面容猥瑣的小人,一看便知無比奸惡,當初福叔為了一償數年前之人情,哀求他收留這個雜碎,實乃大大失策。
他橫了一眼立在身旁滿臉愧疚的徐福。唉!他怎能狠心拒絕這從小便照料他長大,猶如第二父母的老人呢?
陳勝被謝蒼飛瞧得頭皮發麻,抖著聲音哀求,「我……我知道錯了,請看在福叔的份上,饒我一命,求求您……」生死關頭,哪還顧得了尊嚴形象,便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哭了起來。
一旁的徐福在心中歎了口氣,要不是欠陳勝的父親一個人情債,他真想一掌斃了這個鼠輩。老大今天若不動手整治他才怪哩!瞧他氣得臉都黑了。跟在他身旁二十幾年了,早已摸清他的習性,他動怒的徵兆已一一顯現。陳勝的輕舉妄動惹火了一向高傲的主子,讓他在星月盟矮了一截,他若沒殺了這混蛋,就該慶幸了。
果然,謝蒼飛投給徐福一記森冷責怪的眼神之後迅速出手;他抓起陳勝的手掌貼在壁上,刀光一交,他的小指被砍斷,動作敏捷到讓人眼花。
陳勝呆愣了半晌,才殺貓般的大喊了起來。
謝蒼飛揪住陳勝的頭髮,正視他的臉,口氣仍輕輕柔柔的,卻教陳勝駭得連尖叫都忘了。
「我警告你,福叔只能救你一次,下回你最好通知別人幫你收屍。至於星月盟的事,還輪不到你來插手,懂了嗎?」
「懂了……懂了……」陳勝連連頭。
懶得多看陳勝一眼,他一揮手叫旁人將他抬了出去。
徐福扶起呻吟不已的陳勝,斥道:「閉嘴!首領不殺你已經夠給你面子了,還大呼小叫的,丟不丟臉?」
他粗魯的把陳勝拖了出去,懊悔自己撿了個大麻煩。
謝蒼飛緊抿著唇,全身都散發出危險的陰冷氣息。
當年他的父親謝主華與星月盟前任大殷頌節在同一時間創下門派,且極為巧合的同時愛上了一名女子——就是後來殷皓月的母親陶可人。但陶可人卻選擇了殷頌節,謝主華在心碎之餘雖娶了他人,卻始終對她念不忘。
多年以後,謝主華在一場與星月盟的鬥爭中,因心疼陶可人哀求的眼神而在最後一刻敗下陣來,抑鬱而死。臨終前他殷殷交代,後輩不得尋隙報仇,縱使交上手,也得光明正大,休得辱沒門風。
而今陳勝那傢伙竟擅自作主,壞了規定,最可恨的是讓他在星月盟前留了把柄,以後若正面交鋒起來,無疑是個污點。
這幾年來,他致力於事業拓展,在眾多競爭對手裡,獨獨極力打擊星月盟,凡是星月盟欲招攬的事業,他定插手阻撓。兩個門派,一在香港一在台灣,倒也都闖了盛名。只是,他仍不甘心。父親心裡對於沒能超越星月盟一直耿耿於懷,雖然洪流門日益壯大,足以和星月盟齊名,他就是無法忽視心底那份遺憾。
謝蒼飛拿起關於殷皓月的近期資料,知道他又打贏了好幾場仗。撇開私人恩急不說,殷皓月是個可敬的敵人,作風強硬中帶著一股古時的俠少意味。他掌控著台灣各大小幫派的存亡大權,卻從不輕易打壓,只在某些重大的事件中出面調停或制止。黑買賣他近年來已不碰了,但必要時他也會耍些狠手段,讓黑白兩道又愛又恨。
他想起陳勝提過的線索。對殷皓月可說是一大打擊。
謝蒼飛冷哼一聲。利用弱質女流算得上什麼大丈夫行徑?不過他倒是對這名女子大是好奇。殷皓月漠視女人的態度他也多有聽聞,能讓那名視女人為無物的硬漢動心,必定有其過人之處。
謝蒼飛放下手中的文件,俊秀的臉上寫著懊惱與掙扎。
他不得不承認, 自己對殷皓月有股惺惺相惜之感。明明知道洪流門處處與星月盟作對,他卻仍悶不吭聲,甚至數年前洪流門的分支在台灣被其他幫派堵殺,也是資訊網密佈的他暗中派人支援。
殷皓月沒邀功也從不承認,卻在無形中透露出另一個訊息——
他並非好勇鬥狠之人,在允許容忍的範圍之下,他從不主動挑釁。
媽的!殷皓月的這些舉動,該死的讓他的心日益軟化。
* * *
殷皓月藉著窗口透進的微弱燈光,貪婪的注視著宋夜空無邪的睡顏。
這幾天他忙著四處部署,已經好久沒有好好的、仔細的看著她了。
此際的她,凌亂的頭髮覆蓋在臉頰,臉蛋紅撲撲的,小嘴還微張著,黑而光亮的髮絲一部分鋪陳在雪白的枕上,竟生出另一種嬌酣柔美的風情,與她平日的淘氣爽朗完全不同。
他歎了口氣,捨不得將視線移開。
宋夜空一聽得歎息聲,隨即轉醒。她敏銳的感受到房中有人,忙伸手往枕下一探,執住槍柄便往黑影敲去。
殷皓月避開她的攻擊,迅速的握住她的手腕,一把將她拉人懷中,猛然吻住她的唇。
被箝在他的懷中,宋夜空貪婪地吸取著他迷人的男性氣息。在他的手握住她的那一剎那,她便知道是他。只有他才能讓她感受到那全然的安心與信賴。
殷皓月勉強自己離開這醉人的纏綿,輕聲在她耳邊說著,「好身手,連我都無法抗拒。」
聽了他這意含雙關的話語,宋夜空不禁羞紅了臉。她推開他,佯怒道:「三更半夜跑來擾人清夢做什麼?」
殷皓月捧住心口,故作痛苦,「哦,你傷了我的心了!你就是這樣對待一個思念你的男人嗎?」
「得了!你會思念我才怪。只會撇下我單獨行動,要不就是派些雞毛蒜皮的拉雜事讓我做,煩都煩死了。」
「胡說,我是看重你追蹤方面的才能,這才放手讓你去做,別妄自菲薄廠。」
「這些事情小孑L做得比我還好。我是你的保鏢,理當在你身邊保護你啊!」
殷皓月揉了揉她那一頭亂髮,語含無限憐惜。「別擔心我,你只要乖乖的完成任務,就是保護我最好的方法,懂嗎?」
宋夜空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想要說什麼,卻又忍了下來。
眼前這男人顯然低估了她的能力。這些天組織變得異常忙碌,整個通訊網路全被不著痕跡的修改過,浮上檯面的淨是些膚淺又過時的記錄。那些看似嚴重卻無傷核心權威的資料,她看過—遍後絕不會多花時間再看一眼。
她真不明白,所以小孔也跟著殷皓月一般的悶不吭聲?根據她的觀察,這波異動成功的驅離了某一部分的人,讓一些原該領頭做事的人淪落到了邊陲地帶,而那些人卻仍一無所知。
她也打包票,這些鬼把戲只有孔懷恩鬼才才做得出來,而主使者更毋庸置的當屬眼前這一位。
但為什麼呢?
種種推測證明了她手上握有的訊息皆屬於作假的戲碼,她敢確定他們正策劃上演一曲戲給「某些人」看,但有必要連她也一塊欺瞞嗎?
她不敢問,也不想問。
不敢問是因為她多少也能感受到那種窒人的感覺;縱使他從不多言,她仍能接收到來自他的強烈保護。他絕少干涉她的行動,卻總是以自己的方式來關愛她。
或許他也有自己的難處與深層的考量吧!因為信賴他,所以她不想問。問得太明白,豈非辜負了他們費力安排的苦心?
「好吧!不管你決定做些什麼,記得……要為我保重。」
殷皓月訝異的望著她,這可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說出如此溫柔的心語。以往她總是用直來直往的性子對待他,不明瞭的人看不出她的真心意;唯獨他,總是能一眼望進她眼眸最深處。
他將她摟在胸前,心中滿是纏纏綿綿的情意。
宋夜空將他的感動看得明明白白。
她真是納悶,為何冷淡且凡事置身事外的他,會如此深切的戀著自己。
如果她有美麗的容貌、窈窕的身材、溫柔的性情,這但不稀奇。但是……她有的只是暴躁的性格、平凡的外表、極端不解風情的粗率,為何仍能引得他的眼光駐足?
她總是在他的眼裡看見孤單,那種淡淡的、極不易察覺的憂鬱,竟能使她消了二十幾年的心感到不捨與心疼。不自覺地的,她就是想拚命的保護他。而像他這樣一個堅硬如鐵的男子,深藏在靜默之下的脆弱,或許只有她看得見吧!
「怎麼了?恍恍惚惚的。」他將她的頭扳向自己。
「呃……你……老……少……」她支吾了半天,仍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她真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該稱呼他什麼。
殷皓月勾起嘴角,取笑道:「伶牙俐齒的夜空也會有詞窮的時候啊?」他傾過身去親吻她的嘴角,語氣改為低喃,「叫我皓月。」
「皓……皓……」她被他柔情的眼神蠱惑得幾欲脫口而出,但眼前倏地閃過薛凱悅氣急敗壞的臉。
「不行!我要是叫你皓月,凱悅那小子一定又要在我身邊叨叨地念,說我目無長上,好煩人。」她滿臉不耐的掏著耳朵。
唉!這個丫頭,都什麼時候了,還計較這些。
「傻瓜,將來你要是當上了盟主夫人,那小子只配落個為你提鞋的份,你還怕他嘮叨你什麼?」不好意思了,凱悅,為得如花美眷,暫且得將道義放兩旁。
宋夜空側頸想想,頓時眉開眼笑。 「也對!想到凱悅那小子鞠躬哈腰的樣子,我心裡就很爽。」
殷皓月不禁歎息。
敢情她只為戲弄凱悅來著。唉!
「好了,不吵你了,快睡吧。」他站起身,高大頎長的身影在黑夜裡更顯出卓然的氣勢。他幫她把被子拉好,傾身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宋夜空空怔怔的望著他,難以想像他會對她做出如此柔情的動作。
她拉住他的手,「皓……皓月,我……我想……其實……」她這會又支吾了起來。
殷皓月滿含興味的看著她。不知道這小妮子在為難些什麼?看她平日大刺刺的,這會兒要說的話肯定與他有關,要不然她不會這麼彆扭。
「嗯? 」
宋夜空猛的瞪了他一眼,忽然大聲的說:「哎呀,不管了啦!說就說,怕什麼嘛!我……我其實很樂意……樂意當你的……你的盟主夫人……」她愈說聲音愈小、氣勢愈弱,到最後幾不可聞。
殷皓月看她一副慷慨赴義的樣子,不禁笑了起來,低沉的嗓間在靜夜聽來,格外迷人。真是的,從沒看過有人這麼表白感情的,但他明白這就是最真的宋夜空。
宋夜空抬起頭來,清澈幽黑的眼無比認真的望著他。「我還記得你說過,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而我是……願逐月華照君。今生今世,只要你願意,我會永遠在你身邊。」
殷皓凝望著她,這之間表達的纏綿情意,足夠他用一輩子去回味。
感謝蒼天,讓他擁有一份這樣純淨的愛戀,這是他最渴望的靈魂深處的交談。或許在那一個夕陽如火的半晚,這個宛如精靈、真誠而不造作的女子早已闖入了他的心扉深處他總是不自覺的追隨她的身影,貪婪的觀看著她豐富而多變的表情,她那挑釁的、肆無忌憚的言語,一點一滴的柔軟他冰凍多時的心。
他俯身她抱個滿懷,急切的唇緊緊地鎖住她的。這一刻,他們什麼都不想,只想真真實實的擁有彼此。
殷皓月一雙大手輕輕的滑下她柔軟的髮絲,再輕撫過她的臉頰,她的雙眸因激情而顯得迷醉。他低吟一聲更加深了這個吻的,直到撫上她的背脊時,他才停了下來。
宋夜空暈沉沉的問:「怎麼了?」
他不語答話,扭開床頭小燈,將她背後的衣服掀了起來。
宋夜空一愣,隨即掙扎,但殷皓月以眼神制止了她。她看見他眼中不容置疑的悲傷與憐惜。
殷皓月看著她背部那道長達數十公分的疤痕,傷口難已癒合,卻仍怵目驚心。這就是當年她為了救父親而與死神搏鬥留下的證明嗎?這樣深長的傷口,想必是痛得令人難以忍受吧!
宋夜空回頭看到他黯然的神情,忙安撫著,「你……你別這樣嘛!已經不痛,真的。再說,這一丁點傷口算什麼,小孔也有一個窟隆大小的……」
「對不起。」他聲音暗啞的說。
宋夜空驀然住口,歎息的看著他仿若有著千言萬語的眼睛。她將他擁進懷裡,拍著他的背,喃喃的說:「我知道,我知道。」他剛剛的神情脆弱得像一個找不到家的小孩,讓她為這道傷疤愧疚極了,彷彿她不該受傷似的。
「答應我,好好保護你自己,就算是為了我,好嗎?」
宋夜空明白他的擔憂,在這樣的一個環境下成長,本就埋藏了許多不為人知的危險與漩渦,若一心繫一個人,那種感覺更是又怕又苦。
「成交。但我有一個條件。」
「恩?」
「我們要共勉之。」
共勉之?殷皓月不禁失笑,將她擁得更緊了。
第二天早上,宋夜空一下樓,就看見薛凱悅坐在沙發朝她露出了個十足的笑容。
「哎喲!宋小姐今天起得好早,敢情昨晚睡得很好。但……我昨晚明明看見一道人影偷摸進你的房間,久久仍不見出來。怎麼,該不會是小偷吧?」
宋夜空一聽,臉頰脖子馬上紅透了。該死的,這個好事鬼。
她定了定神,不動聲色的坐在凱悅身邊,還伸手攬住了他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架式。
薛凱悅見原本該動怒的她靠近自己,忙伸手護在胸前,以防她的偷襲。
宋夜空拍開他的手,笑咪咪的說:「我說凱悅啊,如果哪一天我嫁給了老大,你要稱呼我什麼?」
「我……」他愣住了,不明白她是何用意。
「照理,你應該稱呼我一聲盟主夫人是不是?為防你以後生疏,我就先教教你吧。聽好了!」她清清喉嚨又說:「你應該說『盟主夫人早,小的給您請安了。』那我便會回答:『起來吧!我的小凱悅,你的規矩可學得愈來愈好了。』」說完便爆出一陣大笑。
薛凱悅氣得額上青筋直跳,他咆哮著:「我幹嘛叫你這麼噁心的稱呼啊?」
宋夜空不客氣的打斷他,凶巴巴的說:「這是閣下每天在我耳邊嘮嘮叨叨、耳提面命的階級之別和不得逾矩,你忘了嗎?」
「我……我……你給我記著!」他臉紅脖子粗的衝了出去。
宋夜空朝他的背影扮了個大鬼臉。想跟她鬥?還早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