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伯榮的效率果然不是蓋的,永健剛回院裡陪小風風說睡前故事時,有人來通知她,尋人的來了。
在院裡幾個姐妹的幫助下,她換上了一身修女服,手握著十字架,極力抑制著自己過於激烈的心跳,深吸了口氣,走向會客室。
會客室的門打開,他站在那兒,焦急而憂慮,永健雙手緊緊握著,強迫自己不許逃走,臉上保持笑容,「你好。」
阮伯榮看見進來一個修女,心下本不以為意,然當她開口——
他吃驚地轉身,走過去目光緊盯著她惟一露出衣服外的臉龐,忽然之間衝過去,握住了她的手腕,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哀求的聲音:「不,不,不,永健,不要,任何懲罰,永健,任何懲罰,除了這個,不要,不,求求你,永健。」
手腕上傳來的疼痛讓永健保持著清醒而不被他的哀懇打動,「阮先生,叫我劉姐妹吧。你太激動了,坐下吧。」
「不,不,不是這樣的,不對。」伯榮無法面對那一臉溫和的表情,這不是永健,永健的表情永遠是激烈而生動的,無論快樂、生氣,她永遠是直接表現出來,而不是這樣的,她臉上不會有淡然的表情的,這不是永健,他的感情不接受,但他的理智卻明白地知道她是永健。
伯榮無法承受地搖頭,跌跌撞撞,踉踉蹌蹌地逃了出去。
待他一離開永健就跌坐在椅上,雖然許久不見,但一照面,自己仍能感覺出他的情緒、他的心情;他的孤寂和他的負疚,同他的不可置信一樣扯痛了她的心。
不,這是危險的!不能再讓他掌控自己的心了!拭去額上的汗,永健迷迷糊糊地逃出了會客室。路過孩子們的房間時,她的雙腿忽然被抱住了,她悚然一驚,才從迷境中回神,低頭一看,小風風光著雙腳抱著她,她彎下腰,臉上恢復了笑容,「風風,怎麼了?」
「永健媽媽,你穿這個衣服是不是以後也像院長媽媽一樣可以天天和我在一起了?不會再出去了?」風風微仰的臉上有希翼的神色。
「是啊,不出去了,永健媽媽以後一定會和小風風在一起的,好不好?」
「太好了,永健媽媽,拉勾勾。」風風興奮地伸出手指高高舉起。
永健見他赤著的雙腳不住哆嗦,就蹲下身,一手抱起他,一手和他拉勾。
不料手腕痛得無法好好抱起他,她忙放開手,「風風,快上床睡覺,要乖哦,明天永健媽媽才會陪你哦。」
「好,我會乖的,我最聽話了,永健媽媽晚安。」他在永健的臉頰上落下一吻,跑回床上去了。
永健跟進去,幫他蓋好被子,又在他額上落下一吻,才走進醫療室,拉起衣袖一看,整個手腕都青腫了,他——
原以為一切都過去了,不料,第二天一早,她正在替孩子們穿衣服時,劉修女匆匆進來,「永健,昨天那個人又來了,你快去換衣服。這兒我來就好。」
「又來了?」永健匆匆回房換了衣服,平定一下情緒,緩步走向會客室。
門一打開,呆住的是永健。
「永健,真是你嗎?」劉平激動得渾身顫抖。
「爸爸,是你?」永健快步走過去,扶住他急切起身而站立不穩的身子。
「永健,」劉平一把抱住她,老淚縱橫,「你這孩子……」
「爸,」永健也不由得激動落淚,「女兒不孝,讓您擔心了。」
伯榮臉色陰鬱地望著依舊一身修女服的永健,看著她熱切地對待她的父親。
「你這幾年去哪兒了,好不好,怎麼不寫封信回來?你真忍得下心放你老爸一個人過日子?」等心情平靜了些,劉平撫著女兒的臉,一聲聲地問。
「爸,那時候我以為還有大媽陪著你嘛,昨天英寧剛告訴我大媽和何南真的事,我才知道我有一個這樣了不起的爸爸。」
永健扶父親坐下,依偎在他身邊說:「不過我一直有注意你的消息,你不是把公司交給懷真了嗎?你生病我也知道,只是不方便出去,不過我曾打電話問過醫院,知道你不礙事才放心。」永健握著父親的手,「爸,叫凱文回來吧,告訴他我現在很好,叫他和懷真結婚,生幾個孫子給你抱抱,你也到了該含飴弄孫的年紀了。有空就來看看我,我在這兒過得很幸福,在這兒,幾年下來,我學會了寬恕和感恩,我的心現在很平靜。不再像以前那樣怨天憂人了。」永健溫和地一笑,「只是聽了英寧說的話後,一直想對爸爸說聲抱歉,以前是女兒太不懂事了,一直為難你了,爸爸,對不起。」
劉平眼眶又紅了,「不不,不是你的錯,是爸爸的錯,害得你跟伯榮產生了誤會,永健,你真的不跟爸爸回去?這幾年伯榮一直很照顧我,也經常來陪我,還把你以前寫給我的信都拿給我看了,爸爸這才知道,上一代的事給你帶來了多大的傷害,永健跟爸爸回去吧,讓爸爸照顧你。」
永健笑了,「爸,我走了,這兒的孩子們怎麼辦?你要是真的有心照顧我,就再捐點錢給我們孤兒院吧,我們也好在孩子們的睡房多裝幾台空調,天冷,孩子們萬一踢被可就非感冒不可了,還有,我們院裡有個孩子想學醫,已經高中了,成績是一級棒的,可惜學費太昂貴了,呀,我怎麼說到這兒來了呢。」永健一笑,「我已經習慣這兒了,爸,我在這兒真的很好,你別擔心我了。」
「可是,伯榮……」劉平還欲說。
伯榮打斷了他,「我和永健說吧,爸。」
「永健,你還怨我嗎?」伯榮走到永健面前。
「不,早已不怨了,其實當年的事大家都有錯。」永健溫和地笑著,對上了伯榮的眼。
那熾熱的眼神令她有一剎那的失神,隨即她的眼神恢復了平靜澄澈。
「你說謊,如果你真的不怨我了,為什麼不肯離開這兒和我重新開始。」伯榮輕聲地哀懇著。
「我不離開這兒是因為我死去的孩子在這兒,還有就是我離不開這兒的孩子們。」永健坦然地望著伯榮,「伯榮,五年過去了,我已經不是原來的我了。」
「不,你說謊,你恨我,所以你不肯再給我機會,對不對?」伯榮的聲音更輕了,幾乎低不可聞。
「伯榮,你怎麼不明白呢,一切都過去了,我學會了忘卻,你也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忘記那些事吧,找一個好女人,好好去過屬於你的日子吧。」永健硬是狠下心勸慰他。
可永健的友善比她的恨傷伯榮更深,「不,不,永健,你不能這樣。」他啞著嗓子。
這時,門「砰」的一聲開了,英寧抱著風風一起進來,「永健,你還沒好啊,風風吵著要你,怕你不見了,我……啊!」
伯榮完全聽不見發生了什麼事,他腦子裡只有一個概念,他徹徹底底地失去了永健,這個念頭在他腦中不住地轉著轉著,他只覺喉頭一甜,眼前一黑,就人事不知了。
在英寧的驚叫聲中,永健回頭,正好看見伯榮一口血噴出來撲倒在地。
連忙過去一看,他昏過去了,劉平一看也只能搖頭歎息,又不能怪女兒什麼,只說:「司機在外面,扶他出去吧。永健,不論你是怎麼想的,爸爸都會支持你的。」
永健默然不語,和英寧兩人扶伯榮出去,送上車,劉平欲言又止地歎了口氣,要司機開車。
反倒是永健叫住劉平:「爸爸,幫我找凱文,告訴他,永健要他回來。」
「好。」劉平向司機點頭示意,車開走了。
英寧嚇得握住永健手上的十字架,緊張地喃喃自語:「怎麼辦,怎麼辦?他不會死掉吧?」
一抬頭,永健正看著扶他時沾到衣袖上的血跡愣愣出神。
英寧推她一下,「永健!」
「怎麼?」永健回神。
「他會不會死掉啊?」英寧邊問邊窺看永健的臉色,「他要是死掉了,上帝一定會算在我們頭上。」
永健原本已經夠心神不寧的了,被英寧一說更是心亂如麻,一甩頭,「不會的,他,」又轉頭問英寧,「他不會死吧?」
「誰曉得,不過他是阮氏總裁,死了報紙一定會登的,再不行,也可以問你爸爸呀。」英寧說,「晚一些再打個電話去問問好了。」
「也對。」永健的心依舊是躁亂不堪的,「我要進去陪風風了。」
英寧見她連十字架都忘記在自己手裡了,不由得嘴角一撇,「明明還對他有感情嘛,幹嗎那麼死硬。」
永健根本不知道英寧在念什麼,她充耳不聞地回到自己房裡,換掉了衣服,才怔怔地跪下來祈禱。
凱文在國外一聽爸爸說找到永健了,他包了架專機就回來了。
一下飛機,他還來不及去看永健,就被父親的司機載到了醫院。
原以為是爸爸因為找到永健一激動又發病了,不料,一眼見到的居然是老爸在病房外踱來踱去的情景。
「爸,誰病了?」他想一下,大驚失色,「是永健病了?」
「不是,」劉平濃眉深皺,「是伯榮,你進去看看吧。」
凱文一進病房,「咦,他怎麼了?」
「他一聽永健不可能還俗,就昏過去了,醫生說他是睡眠不足,加上情緒過度激烈,還有就是求生意識不強,這個,說是心理因素,這樣子下去很危險的,可能再也睡不醒了。」
凱文略略思索一下,「什麼還俗?永健出家了?」
「我們看到她穿著修女服,而且聽她的談吐好像真的出家了。」
「你們也太好騙了,你們以為修女是說當就能當的?我想她只不過是出個難題給伯榮罷了,伯榮這樣就倒了,那怎麼可能再追回永健啊?永健也真是,騙騙伯榮也罷了,居然連爸也騙,看到她,我非揍她屁股不可。」
「真的嗎?」原本沉睡著的伯榮不知何時睜開了眼,滿懷希望地望著凱文。
「當然,」凱文自信十足,「首先告訴我你們是從哪兒找到線索找永健的?後來見面又是什麼情景?」
伯榮一一道來,凱文撫著下巴細聽,「嗯,嗯。」連連點頭。
「明白了,首先從英寧那兒下手,老爸,你去套套她,用哀兵之計,這樣就能知道永健是真出家還是假出家,還有呢,我找人去查教區檔案,神職人員都必須經過儀式才能參加教會工作的。搞清楚狀況後,才能明白永健心裡的結是什麼,才能對症下藥。明天我會去看永健,伯榮呢,暫時別出院,待在醫院裡調養身體,醫生不是也說你的身體不太好嗎,你一定要養好身體,才能有力氣應付永健千奇百怪的要求。而且我還會找個朋友來幫忙,雖然這傢伙整死人不賠命,不過每次整完了人倒都能把事情解決。伯榮你要有心理準備,他有可能會要你跳樓、撞車、投河。所以我叫你養好身體,只要到最後你沒死,永健就是你的。」
「真的?」伯榮高興地坐了起來,「他怎麼會和你交上朋友的?他會答應嗎?」
凱文苦笑一下,「他一來我才頭疼呢,他是夏洛米家族的那個小兒子,看過我拍的幾部片子後就死纏著我,要我和他合作,我被他纏得煩死了。」凱文揉著額頭。
「他要你拍什麼你就和他拍嘛,反正夏洛米家族有的是錢。」劉平勸兒子。
「你知道他打算拍的是什麼?他想拍的是《聖經》,上帝,這一接下來我就死而後已了。」凱文拍拍頭,「好不容易下了狠心包專機躲開他的,又要引他來,我的上帝。」
劉平同阮伯榮面面相覷,早有耳聞夏洛米家族都是怪胎,沒想到居然怪成這副樣子,拍《聖經》?!
伯榮可憐兮兮地看著凱文,生怕凱文會改變主意,凱文輕歎一聲:「別像小狗一樣看著我,我不會改變主意的,只是讓我先過兩天安生日子,OK?」
「嗯嗯,呵呵呵……」伯榮想到凱文說的美妙遠景,就傻笑不已。
凱文看著這只不知死活的八月半鴨子,就連連搖頭。
第二天一早,凱文來到孤兒院裡時,正逢永健帶著孩子們在玩老鷹抓小雞,一身便裝的她正笑得開懷,忽而轉頭看見了凱文,她丟下孩子們直衝過來,「凱文。」
凱文大張雙臂,接個正著,「永健,你這個死丫頭,讓我們嚇死了。」
「凱文,凱文,我好想你哦。」永健躲在凱文懷裡,幾乎不想離開。
孩子們圍了過來,「男生抱女生,羞羞臉。」
永健一回頭,「哼,他是我哥哥,你們有意見嗎?」
「嘩,好凶哦——這麼大了還要哥哥抱,一樣羞羞臉。」大家像唱歌一樣說完,哄地一散而逃。
「好啊,你們敢笑我。別跑。」永健嘴巴嚷嚷著,腳可是一動都沒動。
「好啦,都跑光了,」凱文把她抱到太陽下的鞦韆上,「永健,告訴我吧,關於你這五年來的心情。」
永健臉上的笑漸漸收起,有不知從何說起的惶然。
凱文輕推鞦韆,「就從那個孩子說起如何?」
老舊的鞦韆一陣吱嘎作響,永健的身體顫抖著,「他死了。」她用英語低語了一聲。
凱文定住鞦韆,「告訴我,永健。」
「是我害死他的。」永健的聲音哽咽,站起來拉住凱文,「凱文,你陪我去看看他。」
凱文擁住永健的肩,將熱量傳到她冰冷顫抖的身上。
永健無法自已地顫抖,「我從來不敢去看它,雖然那兒埋的只是一條染血的被單。我是兇手,是我殺了他,是我自己不好,不該不顧自己的身體,不顧他的安危,害得他連出生的權利都沒有。」
走到後院,一個小小的十字架豎在偏僻的一角,永健跪了下來。「當時,我只想著他父親不要他,沒有想到我會這麼傷心,失去他之後,我才知道我要他。我愛他啊,不管別人怎麼看,他是我的孩子,是依附著我而存在的,我有什麼權利因為不想讓孩子承受私生子的名聲而放棄他呢。我……是我的懦弱害了他,這是我的罪,我必須接受懲罰。」
凱文抱著她,輕撫著她的發,「不,這不是你的錯,是我們大家的錯,我、懷真、伯榮都有分的,是我們大家的錯,所以,我們大家都沒有幸福的權利。」
「不不不,這怎麼能怪到你和懷真的身上呢,這分明不關你們的事啊。」
「若不是懷真,伯榮怎麼會對你產生懷疑,又怎麼會向遊學單位調查?而我要是不拉你作應付那些女人的擋箭牌,又怎會害得伯榮誤會你?」
「可懷真是因為愛你才……」
「以愛為名就能傷害他人嗎?伯榮也是因為愛你才會犯錯的,你能原諒他嗎?即使原諒了他又能再接受他嗎?永健,將心比心,你認為我該怎麼做?」凱文一臉的憂傷,「在你剛失蹤那會,我根本無法面對她,她的愛害死了我最心愛的妹妹、我負欠良多的媽媽,你以為我和她還有未來嗎?」
永健啞然,原來凱文身上的十字架也不輕。
「可是我沒事啊,當時連醫生也說我活不了,後來,我活下來,醫生說是奇跡,我想是懷真為我發願茹素的緣故。那個,凱文,你就原諒她嘛。」永健連這麼牽強的借口也搬了出來,可見是急得口不擇言了。她自己也知道,定了定神,「還有媽媽,是醫院的責任,是英寧從追求他的一個醫界人士口中得知的,是醫療事故,因為主刀的人是院長的兒子,所以醫院推卸了責任。」
「別說這個了。」凱文溫文一笑,「我難得回來幾天,永健可不可以陪我回家住?」
永健想也不想便回答:「當然好。我去收拾一下衣服。」
「對了,你現在應該還有寫廣告腳本吧?玉英寧拍的有些廣告,我一看就知是你寫的。」陪著妹妹向外走去,凱文笑得眼角彎彎。
「是啊,你也知道啦,新人拍廣告時,劇本總會有點欺侮女孩子的,露這露那的,除非有更好的免費劇本,不然也不好提出換劇本。我一開始是幫英寧忙嘛,後來做出點口碑了,也有人通過英寧指定我寫呢。」提到自己的專業,永健依舊頗為自豪。
「就是不太敢肯定,也怪我,如果早點往這個方向找你就好了。我總以為你……」凱文的臉陰了下來。
「哥。」永健的眼淚被他的語氣催出來了,「是我不好,讓你們擔心了。」
凱文搖搖頭,轉開了話題:「我一回來就看你來了,也不知道老爸怎麼樣了,不過,永健一回家,老爸肯定高興得嘴也合不攏。」
「哪有那麼誇張,呀,你說回來幾天?你還要走?」永健收拾了一半忽然想起。
「我,」凱文苦笑一下,「我沒辦法和懷真待在一個屋簷下,我還愛她,可是一見她就會想起她犯的錯。我很矛盾,只有盡量避開她。」
「可是,」永健急了,「你不能這樣,你走了,爸爸怎麼辦?」
「伯榮會照顧的。」凱文不假思索。
「咦?」永健懷疑地看著他。
「否則你以為我那麼不孝?知道老爸有病在身還四處走?那時候,因為媽的死和你的事,爸爸不願意見伯榮,後來伯榮在我們家門外跪了五天五夜,爸才讓他進來,一進來就用手杖狠狠地揍了他一頓,他躲也不躲,又在媽媽靈前發誓,無論你是生是死,他這一生都只有你一個妻子,老爸才稍微消了一點氣。後來眼見他為了找你又要兼顧工作還要幫懷真維持劉氏,忙得病倒了兩三次,這才原諒了他。後來老爸病倒,劉氏卻一點沒有動搖,都是他的功勞呢,否則,你這個沒商業頭腦的大哥,早把劉氏敗光了。」
「懷真呢?」永健閒閒一提。
「懷真也做了不少吧,好了嗎?可以走了嗎?」凱文明顯不願提到懷真。
「好了,我和院長嬤嬤說一聲,你等我一會兒。」
「好。」
過一會兒,永健領著個孩子進來了,「我要帶他一起回去,因為我答應了以後不離開他的。」
「來,風風,叫叔叔,叔叔是永健媽媽的哥哥呢。」
風風抬起頭,審視地打量了他一會兒,才綻出一個笑,「叔叔。」
「你好,風風。」凱文對他一笑,「我們走吧,我們要去的地方,還有一個爺爺,還有一個劉姨,他們都是很好的人,風風一定會喜歡的。」
一行人回到家,就見劉平正在吩咐廚房做這個做那個的。
凱文上前一步,「爸,你是不是知道我們要回來,才吩咐廚房準備好菜啊。」
「凱文,永健,你們回來了?!」劉平驚喜交加,「太好了,咦,還有個小客人啊?」
「爸,這是風風,我們院裡的小孩。」永健笑著介紹:「風風,叫爺爺,爺爺是姨和叔叔的爸爸哦。」
「爺爺,你好,我是風風,跟姨來做客的。」
「好,好,歡迎,歡迎。」劉平高興得不得了,「張嫂,叫廚房再多做幾道菜,一定要有滑蛋牛肉和魚香茄子,永健愛吃。再多做兩個少爺愛吃的菜噢。」
「好。」
「爸,別忙了,你剛剛叫廚房做的又是什麼?」凱文走過去使個眼色。
「哦,那是要送去給伯榮的,醫生說他積勞成疾,又積鬱過度,現在一下子放鬆下來,這些毛病全出來了,需要好好調養,偏偏他又全無求生意識,唉。」劉平不用裝,一想起醫生的話就自然而然地唉聲歎氣。
永健一聽之下脫口問:「要不要緊啊?」
「病可以長期調養,麻煩的是他一點也不合作,只有我送去的飯菜,他還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多少少吃幾口,唉,這樣下去,唉——」劉平連歎幾聲,聽得永健一陣陣的不安。
正當這時,大門一響,有僕人進來說:「少爺,你有客人。」
凱文一抬頭,「我的上帝!」他幾乎昏倒。
進來的是個金髮藍眸的美男子,一見他就奔過來一「巴」,正正宗宗是「巴」,雙手抱住不夠又腳也勾上去,「凱文,你怎麼能拋棄(逃開)我?」
凱文還沒來得及糾正他那一口半生不熟的中文,「啪」的一聲——
剛進門的劉懷真手裡的公文包、手機、手提電腦通通落到地上,驚詫地盯住他們。
劉平也一手撫額,一手指著他倆,「凱文,你、你、你不會在國外搞什麼……」
「拉斐兒,下來。」凱文生氣了,「再不下來,你以後就再也見不到我了。」
「下來就下來,人家千里召召(迢迢),追求(著)你而來,你不但不歡愛(迎)我,還對人家那麼惡(凶),枉費我一心一意地對付(對待)你。」嘀嘀咕咕一長串話下來,大家全笑了,只有凱文臉色依舊不好看。
「拉斐爾-夏洛米,麻煩不要講這半吊子的中文,OK?這兒幾個都聽得懂英文。」凱文問他,「你又來幹嗎?」
「我來找你幫我合作拍片嘛,凱文,人家諸葛亮不過七擒孟姜女(孟獲),我這樣子求你,你都不心動(感動)?」拉斐爾可憐兮兮的表情頗讓人同情,可他那稀奇古怪的中文,哦,老天。
凱文斜眼看他,忽然勾勾手指,「過來,我們私下談談。」
「好,」拉斐爾像只小狗似的巴上去,「就算你要我獻身,我也會為藝術而犧牲的。」
「閉嘴。」凱文一手勾住他,就將他帶入書房。
大廳剩下的四個人,互相看看,同時一笑,笑過後,劉平才對懷真說:「懷真,你帶永健和風風去安頓一下,他們要住幾天。」
「好啊,永健,爸一早就為你準備了房間,我帶你上去吧。」
「這,反正有房間,倒不急,我想今天送去給伯榮的飯菜我來做,怎麼樣?」永健望著劉平。
「好啊,好啊,你來做,伯榮一定會吃光光的。」劉平連連點頭。
「那麼,爸,你和風風說說話,懷真,你能進來幫我嗎?」永健望向懷真。
「好。」懷真吩咐傭人將東西送進自己房間,跟著永健走進廚房。
「懷真,你還愛我哥嗎?」永健邊洗菜邊問重點。
「當然,可是當年……」
「別提當年的事了,誰都會犯錯的,錯了只要及時補救就行,凱文還是愛你的,否則他也不會遠避他鄉,我這次之所以回來,就是為了你和凱文,既然你們都是有心人,那就行了,只要你努力,凱文遲早會投降的,不要再以愧疚的心態來對凱文了,OK?因為我都已經原諒你了,所以,你要以一個女人,尤其是一個愛他的女人的心態去面對他,明白嗎?」
懷真雙手捂臉,淚從指縫中滲出來,吞聲飲泣,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永健拍拍她的背,「別這樣,當年的事真的不能怪你,要怪也只能怪伯榮不夠信任我,我自己也不夠堅強,總而言之呢,緣分不夠。」她回手開爐子,把鍋放上去,手勢利落地炒菜,一邊又看看另一個爐子上的湯,然後東翻西找地翻出幾根干辣椒,剪開,把裡面的籽全撥出去。
她正忙著,覺得身後懷真抱住了自己,一聲聲輕而誠懇的「對不起」從被淚濕透的肩背上傳過來,她伸手拍拍她的頭,「別哭了,對,以後幾天盡量公事安排好就回來,我替你們製造機會。」
「永健,我,謝謝。」懷真無法說出心裡是什麼滋味,實在無話可說。
「謝是不必了,來,幫我把這道菜裝進保溫壺吧,我還要做一道。」
「好。」懷真接過盤子,小心地裝菜。
在外偷聽的凱文和拉斐爾同時互看一眼,然後離開,拉斐爾點點頭,「我有主意了,你呢繼續躲著她,時時就拉上我夾在你們中間,我呢,等她來找我談。」
「又賣什麼關子?」凱文嘀咕一句,「走吧,快吃飯了。今天讓你嘗嘗什麼是正宗的中國菜。」
「太棒了。」拉斐爾笑嘻嘻,「家常便菜(飯)我最喜歡了。」
「上帝,你還是說英文吧。」
「不,入鄉就要俗隨(隨俗)嘛。」
「你再俗隨(隨俗)的話,我就要瘋發(發瘋)了。」
「這個我知道,氣意風發是不是?」
「上帝。」
而後,拉斐爾每每在永健安排懷真和凱文獨處時插一腳,不過兩天,永健就揪出了這個不識相的「第三者」。
拉斐爾終於如願能與永健一談了,「拉斐爾,你知道懷真和凱文是……」
「我知道她的事還有你的事,凱文告訴過我,他和懷真破壞了你的幸福,所以,他也不能得到幸福,除非找到你的幸福,所以問題在於你,如果你能幸福的話,他自然會解開心結接受懷真。」
永健皺眉沉思,「這會不會是什麼陰謀啊?」
「他還告訴我,原本你五歲時能得到父親的愛,是他破壞了,讓你連父愛也捨去了。後來他知道了真相,想要彌補,卻又害你失去了愛人和孩子,他心裡的十字架絕對比你想得要重得多。」拉斐爾馬上又說上一串加強效果。
這回永健的皺眉可是貨真價實的煩惱,「那怎麼辦?」
「我介紹幾個不錯的人讓你認識一下,說不定你們會來電,OK?」拉斐爾說著就掏出皮夾,打開,「這是我大哥米加勒,他為人比較火爆,不過對女人來說他是個熱情的情人;葛布勒是二哥,他性格比較活潑;不過一向以體貼溫柔聞名於倫敦的烏列兒是我三哥,他是我們家最穩重的一個,如果沒有他,我們的家族企業早就給我們玩完了,女孩子們最喜歡追著他跑了,可他居然到現在都沒有過女朋友,沒有初戀我能理解,因為我也還沒有,可是連女朋友都沒有。他真是怪胎,如果你喜歡怪胎的話,我跟他說本地有很好的市場,他就會來了,或者叫凱文告訴他我出車禍了,他也會來的,你覺得怎麼樣?」
永健啼笑皆非,「行了,行了,拉斐爾,我自己想辦法。」
「噢,」拉斐爾失望地扁扁嘴,「又沒推銷出去。」
「你幹嗎這麼失望?」
「我在家是最細(小)的,他們天天管我,由腿管到頭,煩死了,替他們找到老婆,就不會管我了吧。」拉斐爾一臉苦惱。
「永健,我要殺了你,你答應我的廣告腳本呢?不是跟你說今天要的嗎?」英寧直衝過來抓永健。
「啊,是今天嗎?」永健約略記得好像有那麼一件事。
「你還啊?我明天一早就要開會了,你居然……」英寧跳腳了,「你明明答應我的!」
「OK,OK。你今天住下,我通宵趕給你。」
「永健,我的初戀開始了。」拉斐爾緊盯著英寧忽然冒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