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嵐想起他剛回國時,第一件事是前往醫院。他一下飛機便直抵病房,縱使早知父親並無大礙,跟母親感情突飛猛進。但是未進門前,病房內傳來的調笑嬉鬧聲,在他聽來還是格外刺耳。
他禮貌的敲門,無人回應,索性推門而入。進去後只見衣衫不整的父親和鼓鼓的床單。他們全未注意到房裡多出個人。
見此情況,沈青嵐蹙眉,叫喚了一聲,「爸。」
「青嵐?」
床上那坨東西一聽到他的名字,突然翻開被單,驚訝的大叫:「青嵐?你怎麼回來了?」
看來他頗不受歡迎,之前三申五令的催促,如今人站在他們面前,這又是什麼表情?!
「你……怎麼回來了?也不通知一下,好讓我準備準備。」父親尷尬的坐起身。而那個無時無刻不保持完美形象的母親竟面孔酡紅、一臉狼狽的趴在父親身上。
他惡意捉弄,索性杵在床頭前盯著他們,一點也不避嫌。「力行說你受傷了,我是你們唯一的兒子,當然要回來關心一下,難不成還等你們有空我再回來?」
「是、是、是。」沈榮生漲紅老臉,拚命流汗,一邊要妻子快穿衣服。
兩個吵了大半輩子的老人家能夠頓時了悟,和諧相處,做兒子的當然為他們開心。
等取笑夠了,他才戲謔的說:「看你們好像很忙,我還是明天再來吧。」
父親力挽狂瀾的解釋,「不忙、不忙,我馬上要秘書幫我辦理出院手續。」
孝順的他則安慰道:「慢慢來,我並不著急,不過母親就不曉得了。」
現在回想起來,他都覺得莞爾。
「笑什麼?那麼高興?」
約他在飯店見面的宋力行風塵僕僕的趕來,跟服務生點了杯咖啡。
「笑我家那兩位老人,預備丟下一切,二度蜜月旅行去。」
「是嗎?依他們在醫院的表現,運氣好一點,說不定會帶回個妹妹。」他不在乎的回應。
須臾,兩個英俊的男人終於忍不住當場迸出笑聲,惹來餐廳客人的好奇眼光。
宋力行止住笑,雙手抱拳的面向沈青嵐,「我真佩服伯伯,老當益壯。」
沈青嵐伸展修長的腿,換個姿勢,「始料未及,原以為他們會帶著對彼此的怨恨終老一生。」
「當初伯父要我偽造病歷表騙你回來,後來為了力求真實,還請人假裝肇事者,早知道會有今天的局面,真該早點叫人去撞一撞伯父。」
「諷刺的是,他們恨愈深,愛也愈深,萬一其中一個人先離去,必會抱憾終生,永遠沒辦法知道他們在乎對方。」
「說得是。」
他不解的問:「不過既然是騙局,怎麼會弄巧成拙呢?」
宋力行笑得非常得意,賣弄意味濃厚的說:「巧合。」
「巧合?」
「你知道,你爸非常疼愛余懷慈,那天他想在她面前發生意外,爭取她的關心;沒想到這傻丫頭一看到有車衝撞你父親,不假思索的推開他,讓原本完美無缺的劇本支離破碎。伯父被她一推往旁倒,還真扭傷腳踝,肇事者被她一嚇,馬力加足的衝撞她,她被攔腰一撞,整個人飛了出去,傷得不輕呢。」
宋力行盡可能描述得淋漓盡致,旁聽的人卻無心思再聽下去,腦中被一個熟悉又遙遠的名字給填滿。
余懷慈,一個曾經在他青澀的年代裡,佔據不少回憶的小女孩。沈青嵐心思飄回少年時期,過了這麼久,再次聽到著實有些怪異。
想她那時明明怕他怕得要死,卻因他的恐嚇不得不跟在他身邊,那種受氣又不敢說的可憐模樣,讓他有種異樣的解脫感,所以她當了一段時間的出氣筒。
幾年前聽說她母親病逝,留她一人生活著,她一個人還住在那舊房子裡嗎?
他的沉默引來宋力行的呼嚷:「怎麼?忘了余懷慈是誰啦?我們以前常找她麻煩,還取笑她是你的童養媳的那個,每次都被我們整哭的那個小可憐呀!」他好心的提醒,害他還冀望能看場戲劇性的重逢,原來沈大少早忘了人家。
童養媳?多可笑的名詞,那時父親無條件的資助余家,事後厚臉皮地跟余阿姨提親,想來一個親上加親,如果小時候的懷慈明白那是什麼意思,不嚇得半死才怪。他沉聲笑了起來。
「你又在笑什麼?」
沈青嵐抿抿嘴,突然有個意念,想見她一面,遂問宋力行:「你不是說她也受傷嗎?怎麼上次我在醫院沒見著她?」
「她是真受傷,可不像伯父是假裝的。不過她堅持出院,已經回家修養,要不是我阻止,她還想當天來回呢!伯父旁邊的床位本來是她的,大概受不了他們恩愛的場面吧!不過更有可能是經濟因素,那丫頭倔強得很,抵死不接受伯父的幫助。對了,她在你們公司上班,你可以問問。」
「你們常聯絡嗎?」帶點醋意的問話,連自己都覺得荒謬。
宋力行一愣,心想,這老大是何意思?是隨口問問呢?還是有意挑釁?
他緩慢的喝口咖啡,答案在狡黠的心中形成,他故意讓老大誤會,「我們是常聯絡,麗婷也是,我媽還叫我帶她回家。」他沒騙人,悲天憫人、全心向佛的母親聽到她的遭遇,老要妹妹帶她回家,享受一下家庭的溫暖。
「什麼時候開始的?」
「很久了,十幾年了。」沒錯啊,他從小就認識她。
面無表情的沈青嵐又問:「你以前不是也很愛捉弄她,還罵她醜小鴨?」
他不置可否的攤手,「如果能夠抹掉她內心的武裝,仔細凝視她,會發現她其實是耐人尋味的,就像初生的天鵝一樣,純淨且美麗。」宋力行真摯的稱讚她,似用推銷的手法,強迫他去面對。
「情人眼中出西施,戀愛中的人眼睛都被蒙住了,我們的情場浪子也不例行,竟成浪漫詩人。什麼時候有消息,記得通知我。」想不到力行跟她有緣。
「不可能。」宋力行吊兒郎當的回答。
「什麼意思?」
他再重複一遍,「我跟她是不可能的,為了當醫生,我遺棄家業,老爸堅持要幫我決定婚事,彌補我這位天才兒子的損失。所以家世好、處世果斷的女強人型才是我老爸心目中的媳婦人選。」
「你打算辜負她?」
「不,別這麼說,怪就怪在懷慈太柔弱了,一副乖乖牌樣,我老爸不可能讓她過關的,他說我在外金屋藏嬌也無所謂,只要跟他指定的人結婚就行。」
他的大言不慚引來沈青嵐的不快,雖說成人的感情世界是自由的,但他的情緒卻為那個十幾年不見的女人而波動。
他不想繼續討論這個話題,「大家都好吧?」
「好,怎麼不好,我在當醫生,王蕾還是天生的狐狸精,手指一勾,台灣的男人全都任她使喚,現在可是名設計師,麗婷是她的專屬模特兒,成天吃喝玩樂等嫁人。對了,你都沒說這次待多久?」
他沉思了一會兒才開口,「看情況。」
※※※
「嗨!」
一聲友善的招呼讓懷慈不由自主的回頭,原來是二號帥哥理查。等等,自己怎麼也跟女同事一樣發花癡?
「嗨,你好。」她回應的微笑,殊不知她的笑顏讓他臉紅心跳。
理查關心的慰問:「你腳還沒好嗎?」
「嗯,可能還要一段時間。」上次去覆診時,宋力行竟宣稱她要休息一個月,因為她的逞強讓傷勢復元緩慢,壞了他的招牌。後來他要求重新換石膏,只怪她過於相信人性,以為他已經棄邪歸正,誰知他惡性不改,趁她躺在床上無力反擊時,命令護士小姐壓住她的腳,縱情的在石膏上面畫一些很滑稽的圖案,害她被公司同事取笑。
她不自在的遮掩,不想讓理查看見。
他不以為意,體貼的問:「為什麼不在家休息?」
「我……我怕無聊,待在家會胡思亂想,而且不礙事,天天擠公車不成問題。」她苦笑著,總不能跟人家說,再不工作就要喝西北風了吧?現在為了節省開銷,她早上餓肚子,中午吃白吐司,晚上隨便。
他逗趣的套話,「男朋友呢?不心疼啊?」終於問到問題核心了,這才是他的主要目的,他對這位小姐有說不出的好感。
「沒有、沒有。」臉上透著羞澀的紅暈。
「如果不嫌棄的話,晚上我送你回家好了。」
「不用了。」
「沒關係。」最後理查的努力不懈讓她點頭,兩人約定下班時間見面。
反應遲緩的懷慈還不曉得這熱情的外國人有意追求,待他走後,肩膀上突然多出另一隻手。
小手的主人嬌嗔的罵,語氣酸溜溜的,「真是情話綿綿啊!」
懷慈不動聲色的退後一步,輕輕推開她的手。這是個性問題,她不喜歡跟人過於接近。「你嚇我一跳。」
「別岔開話題,說,你剛剛跟二號帥哥說什麼悄悄話?」小美又對她逼供。
「我跟他說我們企畫部的部花——小美,是位不可多得的美女,溫柔又美麗。」場面話誰都會說。
「啐!不用你說,全世界都知道。」
「既然如此,可以放過我了吧?」她拄著枴杖,困難的回位置上。
小美亦步亦趨的跟著地,「你真的這麼說?」
「真希望我製造機會的話,我會盡力而為。」她徵求小美的意見。
再怎麼厚臉皮,小美也知道「羞恥」兩字如何寫,她自覺沒趣的說:「算了,我胡扯的,可別當真啊。我出去吃午餐了。」
「等等,你能不能幫我帶半條吐司回來?」
小美想也不想的婉拒,「不行耶,不太順路,我不想走路,走得小腿蘿蔔都變硬了,不然我幫你問問別的同事好了。」
唉!靠人不如靠己,她扯扯準備拉開嗓門大喊的小美,「不用,別麻煩了。」
「你真的可以嗎?沒關係,很簡單的。」她矯揉做作的嗲聲嗲氣。
這麼簡單的事她都會推托,更不用說別人了。懷慈在心裡想,但是她沒說出口,不想弄壞同事間的和氣。
她樂觀的搖頭,「我待會兒自己去好了。」
「那我走了。」小美甩著頭髮,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全然沒想到懷慈的難處,只有在利用懷慈時才會低聲下氣。
不得已,低頭佯裝忙碌,等辦公室的人都走得差不多後,她才拄起枴杖,一拐一拐的下樓買午餐。吃了幾天吐司麵包,有點反胃,可是不吃就得餓肚子,十分現實的問題,再難吃也得吃,至少還有東西填肚子。
到了美輪美奐的麵包店後,懷慈抱了半條吐司便直接往櫃檯走,眼睛不敢亂瞄,怕一不小心被熱呼呼、香噴噴的麵包誘惑,尤其是塞滿紅豆、外邊裹著奶油、會甜死人的那種,是她的最愛。等腳傷好,再多兼幾個差後,就可以奢侈點,她要三餐都吃那種過活,直到她吃膩。
其實她開銷不大,一個月六千塊便夠她打發,剩餘的錢都存在郵局,等存到一定的數額,要領出來還給沈伯父,那是她們余家多年來的欠款。
沈伯父不想要,並不代表她不會歸還,不屬於她的,她一向不強求,她尤其不愛虧欠他人。
回到公司的大廳前,恰巧有電梯停在一樓,沈氏大樓總共二十層樓,每天進出的人很多,四座大電梯上上下下,往往還要等幾分才搭得到,現在真是幸運。
她按下自己欲到達的樓層,門正要關上時,一個熟悉的身影敏捷的閃進來,按下開門鍵,等待後邊的人入內。
「理查。」
金髮藍眼的外國男子訝異的打招呼,「好巧,又碰面了,別忘了下班之約喔!」似乎怕她爽約,他再次提醒。
隨後人員相繼進入,他們高大魁梧的身材把寬敞的空間擠得有點動彈不得,懷慈吃力的後退到最裡邊,手緊緊捏著麵包。
好大的陣仗。她眉心微皺,好奇的踮起腳尖看他們的首領人物。哇!迎面而來的男人氣派英俊,頗有大人物的架式,穿著深色西裝,襯托出沉穩味道,銳利的雙眼精準地鎖定目標,那嘴角浮動的微笑——似曾相識。
咦,怎麼沒由來的打起冷顫?懷慈不由自主的輕撫手臂上的雞皮疙瘩。
男人接收到她的注視,心有靈犀的回望她,扯動性感的嘴角,露出一個異常弔詭的微笑,害她心臟頓時狂飆,手腳差點疲軟,倒坐在地。
還好理查適時的碰觸她的肩膀,對她俏皮的眨眼後,她才控制住自己怪異的生理反應,安分的低下頭,縮回角落。
理查又開口,可惜不是對她,他轉向老闆,「總裁,等會兒要開會。」
密閉的空間裡,聲音的清晰度提高了好幾倍。
本來呆呆的、專心數著吐司片的懷慈聽到「總裁」兩個字,整個人就傻愣住了。
誰?他叫誰總裁?沈伯伯呈半退休狀態,小美說他兒子回國接任,那……那個總裁不就是四大惡人之首的——沈青嵐。
她感覺電梯內的溫度降至冰點,令她頭皮發麻、寒毛豎立,連手腳都不聽使喚的抖擻起來。青天霹靂已不能表達她的心情,那個惡魔不僅回來了,還活生生的杵在她面前,這幾天她東躲西藏的,還不是期望能躲開他。
完了,千萬不能讓他認出她,依他孩提時的惡劣程度,長大後的手段一定更歹毒,他會報復她、懲罰她,還會把她碎屍萬段,丟掉河裡毀屍滅跡。
她小心翼翼的偷偷瞄他,確定他的身份。
邪惡的眼睛、罪惡的眉毛,挺直的鼻樑,還有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活脫脫是一個惡魔的化身啊。剛剛她怎麼會覺得他帥呢?記憶中模糊的身影此時此刻和他重疊,小時候的恐懼又盈滿於心,她都快暈厥過去了。
沈青嵐,真是沈青嵐,她必須咬住唇瓣,才能壓抑內心的狂喊。是她發神經吧?她怎麼覺得有人正狠狠的鎖定她?
冷靜、冷靜,鎮定、鎮定,說不定……說不定人家根本認不出她是誰呢,對,一定是這樣沒錯,都是自己大驚小怪。
她強自振作,冷靜的安慰自己,但即使如此,她仍不自覺的捏擠懷中變形的吐司,連呼吸也盡量放慢壓低,深怕發出聲響驚動他。她懷疑再不離開,自己可能會窒息在電梯裡。
「噹!」電梯清脆的聲音傳來,宛如天籟,讓她感動得幾乎痛哭流涕。終於要離開地獄了,自由的出口在遠方呼喚她。
好死不死的,在她要踏出電梯時,理查竟叫出她的名字,「懷慈,小心點喔!」
天真的要亡她嗎?她的枴杖竟也在同一時間卡在電梯門縫邊,害她連人帶棍的撲倒在地。
狼狽不堪已不足以形容她的慘狀,時間不容許她自怨自艾,她低頭迅速爬起,慌張的在地上尋找壓扁的午餐和枴杖。
只見電梯內一雙雙漆黑油亮的皮鞋往她走來。「懷慈,沒事吧?」她收到理查的關心。
「我……我的麵包……」話氣抖動如風中殘葉。
一道低沉而冷漠的聲音從她的上頭劈來,「在這裡。」
她猛抬頭,接觸到沈青嵐的視線,他冷冽中帶著譏諷的眼神一如從前,凍餒了她的心。
可恥的是他手中握著她的吐司,那吐司也像在嘲笑她似的。
「謝……謝。」喉嚨緊澀得無法發出聲音,她結結巴巴的道謝,緊張的接下。
早在進電梯前,沈青嵐便眼尖的掃瞄到她了,她能以樸實的外表博得理查的讚美,實在難得,在得知她的姓名後,他一下子就猜到她是當年的小可憐。
鵝蛋似的臉型,有著清亮的眼睛,從他進電梯後,眼珠子骨碌碌的隨著他轉,好似看見新奇的玩具,可見還沒認出他。
等理查洩漏他的身份後,她突然如被雷劈中般的抖動起來,不停縮小自己的存在,防他好似防野獸般誇張,連出電梯時都貼著牆壁走,深怕碰到他的衣物。跟小時候一樣呆蠢,她一搖尾巴,他就曉得她的心思,她愈躲,他意想捉弄。瞧她困難的行走,鼻尖微微的冒出薄汗,就知道她有多麼緊張。
沈青嵐見她有意閃躲,故意蹲在她身邊,屈指敲敲她腳上的石膏。「還好吧?」
「好……好,很好,很好。」她差點咬到舌頭。
「這麼不在家休養?公司可沒虧待員工喔!」溫柔的語氣讓她有點不自在,看來他沒認出她是誰,因為他絕對不會用如此柔和的聲音對她說話。
「我……我……」她說不出話來。
他逗弄她,「如果公司每個人都像你一樣賣命那就好了。」
一顆心恨不得離他遠遠的,她陪笑,「那我……我回去辦公了。」這時理查也好心的扶她起身。
快走,快走,她接過理查遞來的枴杖就想走。
「等一下。」
是沈青嵐的聲音。完了,死定了,她閉上眼睛吸口氣後才回過身,發現他手裡晃動著一隻拖鞋,好熟悉喔!
他戲謔的提醒道:「灰姑娘,你的拖鞋掉了。」
糗死人了,原來是自己貪圖方便,在公司換下拖鞋行走,方纔她迷糊的穿出公司外,結果這一跌倒,把她在公司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幹練形象,摔得七零八落。
沈青嵐紳士的又蹲下來,望著她羞赧的臉龐,「要不要我幫你套上?」
「不用,千萬不要。」她驚嚇的搖頭。
身後的同事全看著她和老闆上演的這出鬧劇,笑聲此起彼落的散佈在四周。要不是怕引起騷動,她真想就此昏迷不醒。
她搶下拖鞋後,馬上離開沈青嵐的視線,留下看熱鬧的同事。
經過中午這件事後,她決定寫辭職信離去,再待下去,只怕有十個心臟都不夠嚇。
※※※
偌大的會議室裡,各部會經理神情嚴肅、鴉雀無聲的聽取新煩導人的最新方針。
「各位的表現令人激賞,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能達到我的要求,甚至超過我的預估,難怪我父親說公司的主管是真材實料。」
沈青嵐穩重的神情贏得大家的掌聲,對他又多了幾分好感。
他又說道:「之前解除幾位主管的職務,是因為他們達不到公司的要求,沒辦法和各位的能力相比擬,才會出此下策。眼前留下來的各位無疑是優秀的,我希望在我主持沈氏的這段期間,各位能鼎力相助,年終發獎金時,我將以公司的年度盈餘跟大家分享。」
支票一開出來,大家又抱以更熱烈的掌聲。
聽國外傳回來的消息,新總裁處事嚴峻,是個商業奇才,又擅於掌握人心,操縱人才的脈動。這次的紅利誘餌,正中眾人的心,大家喜上眉梢的宣傳好消息,籍以振奮人心。
理查攤開文件,遞交給沈青嵐,「你又成功的收買人心,看來他們一定會努力衝刺,為你賣命。」
他莫測高深的微笑,不停的批閱手中的文件。
他成功?不,應該說他掌握了他們的弱點,進一步誘導。人只能往前,不能退後,他必須在後面督促,使其改革舊有的守成形象。不理便作罷,一旦認真,必要做到最好,任何事都一樣。
例如今日碰到余懷慈,想捉弄她的心情突然高漲,而他定會付諸行動。
※※※
五點一到,懷慈收拾一下桌面,就此告別沈氏。今天有免費的車子可搭,又可以省下十五元車馬費,離還清債務的日子更進一步,著實令她高興。
這是支持她生活下去的理念,否則社會上那麼多物質誘惑,她如何忍耐?
站在樓下的迴廊,瀏覽公司的宣傳海報,邊等待著理查到來。
時間分分秒秒地過去,對方依舊不見人影。該不是忘了吧?還是有事耽擱?
人群漸漸稀少,燈光也變暗,約定的人還是沒來。她深吐一口氣,決定不再等下去。她已經餓得發昏,繼續站下去也不是辦法。她請總機打電話上去問,得知的結果是查理臨時出差去了,也不早通知她,害她傻傻的等。她失望的踱出公司,等著紅綠燈過馬路,一輛銀黑色流線型的高級跑車滑行到她面前。
她不以為意,退後一步左顧右盼。
一道命令似的聲音從車上傳來,「上車。」電動窗也慢慢下降。
喝!發現來者何人,她忍不住倒抽一口氣,怎麼也想不到是他,一時慌了手腳。
他絕對不是在叫她,懷慈低下頭,不動聲色的往人群裡退縮。慢慢來,千萬別被他發現。
沈青嵐好氣又好笑的盯著她鴕鳥的行為,乾脆直接呼喚她的名字,「余懷慈,就是你,不用躲,過來。」
懷慈用手指著自己,不敢置信的搖搖頭。她?不下不,不是叫她,她身邊人很多。
「你給我上車。」他沒耐性的瞇眼,手指往她的方向勾動。
見男人威權似的命令她,一旁等紅燈的路人自動閃出一條路,留下孤零零的她。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看到落單女子被恐嚇,也沒有紳士主動幫忙。這年頭靠別人,不如靠自己。
她咬緊牙關,硬著頭皮,一副慷慨就義模樣的坐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