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海濱小鎮最是適合遊玩,加上城鎮後方的海岸山脈像是埋藏有無數的寶藏,歲寒不再是城市中那個爾虞我詐的商人,如今的他開朗得連梅雨都嘖嘖稱奇,陽光之下,他帶著嬡憐上山下海的去探險,在平直寬廣的海岸公路上教嬡憐騎摩托車,然後兩個人一起尖叫著衝撞進路旁的草叢,嚇得在一旁睡覺的水牛飛快逃走。
歲寒也曾經詢問嬡憐那個持刀殺傷她的兇手,但是嬡憐實在不想破壞這麼美好的生活,執意不說。嬡憐的個性他十分清楚,她不想說的事情,如果堅持要詢問她,她不是說上一大堆無關緊要的事來擾亂他的視聽,就是像蚌殼一樣,打死也不開口。
一切彷彿都很美好,直到那通電話,打破了平靜的假象。
兩個人才剛從門外進來,梅雨就連忙迎上來。
「大哥,二哥打了好幾通電話來找你。」梅雨說道。
「有什麼事嗎?」歲寒知道,要不是有重要的事情,松濤這個大律師是不會丟上他那間寶貝事務所,分心去管別的事情。
梅雨搖搖頭。「我不知道,他不肯說,不過聽他的口氣似乎很緊急。」這算是最溫和的形容詞了,電話中松濤只差沒哭出來。梅雨從來沒見過二哥如此失態的模樣,自從胡嬡憐闖進雲門之後,雲家幾個男人似乎不再能控制身邊所有的事情,連她老謀深算的二哥都會這麼驚慌,她實在好奇雲門究竟出了什麼事。「對了,他似乎是從雲門打來的電話,不過那裡好像聚集了不少人,我還聽見一個女人在大喊,『你們不把人交出來,我就放火燒了你們這裡。』這些夠不夠讓你想起來,究竟是什麼人能讓二哥急得快哭出來?」
嬡憐張大嘴巴,開始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歲寒皺著眉頭想了幾秒鐘,之後慢慢把視線轉到她身上。
「我們想的會不會是同一個人?」歲寒問。
「應該說『我們想的會不會是同一群人』。他們不會單獨行動,絕對是像蝗蟲一樣集體行動,不但聲勢嚇人,而且破壞力更是超強。」嬡憐修正他的說法。敢在別人家的地盤撂下這種狠話的人,她只認識一個——蘇戀荷。「我來找你的時候,沒有跟其它人說我要來這裡。」
「你來這裡之後,也沒有想到要通知他們嗎?」歲寒不可思議的問。
「我忘了。」嬡憐小聲的說,感到有點慚愧。
「一個禮拜來壓根兒沒想到?」
她的頭垂得低低的。「我忘了嘛?」她重複著。
梅雨站在一旁傾聽兩人的對話,只差沒有放聲大笑。她笑著對歲寒說:「大哥,我想我已經能夠想像你結婚之後的樣子,光是要提醒你這個迷糊的新娘注意這、注意那,以後的日子就夠你忙的了。」
「我會買一本備忘錄給她。」歲寒顯然的胸有成竹。
「你確定她不會運那本備忘錄放在哪裡都給忘了嗎?」知道大哥以後的日子不好過,梅雨笑得更開心。
「拜託你們兄妹兩個,不要當我不存在似的討論我,行嗎?再說這件事情追究起來也不全是我的錯啊!」嬡憐不甘受到兩人的嘲弄,忍不住反擊,一臉怪罪的指著歲寒。
「要不是你逃到這裡來,我也不會千里迢迢的追來,更不會讓戀荷姊他們擔心,殺到雲門去要人了。」她不客氣的把過錯推到歲寒身上。
他瞪大眼睛,實在佩服這個小女人推卸責任的功力與勇氣。「這樣都能怪我?」
「當然。」她把頭抬得高高的,挑釁的看著歲寒,卻不知道自己現在這種模樣只是讓歲寒更想吻她。
梅雨實在很想繼續看好戲,不過基於兄妹之情,她還是擔心二哥的性命安危。「不好意思打斷兩位的談話,但是你們確定還要爭執下去嗎?我想等你們吵完,雲門恐怕已經被拆了,而二哥可能也早被尋親心切的人亂刀砍死囉!」
一席話提醒了歲寒,他匆忙撥了個電話回雲門。
「大哥嗎?」松濤語帶哭音的詢問,背景是嘈雜的人聲,仔細聽還有磨刀的聲音。
「大哥,快點回來啊!雲門有難了。」這是竹瀚一貫的台詞,他沒有想到如今竟從自己的口中說出。
「什麼?雲歲寒嗎?」年輕女人的聲音迅速接近,很快的把話筒從松濤手上奪走。
「雲歲寒,快點把嬡憐交出來,你如果敢傷她一很汗毛,我——」
「戀荷,他又不是綁匪。」雷恩的聲音,帶著一貫懶洋洋的語調。
「你不要插嘴。」凌家的大少奶奶還分心去罵人。「雲歲寒,讓我跟嬡憐說話。」
她大聲的喊著,歲寒聽得出她很緊張,明顯的在擔心嬡憐的安危。
他朝嬡憐偏偏頭。「找你的。」
嬡憐接過話筒,硬著頭皮開口,「戀荷姊嗎?」
「嬡憐,你不要緊吧?雲歲寒綁架你嗎?他有沒有傷到你?你現在人在哪裡?」
「我很好……我很好……我很好……」嬡憐只能在戀荷換氣的時候一再重複這句話。
「真的嗎?」戀荷懷疑的問,但是聽到嬡憐的聲音,她心中的大石頭就落了地。嬡憐失蹤的這些日子以來,她不停的想起雲歲寒曾經有過殺人前科,雖然雷恩一再保證嬡憐沒事,但是沒看見她,戀荷的心就是七上八下的定不下來。「沒事就好,你快點回台北來。」
嬡憐原本想爭辯,但是戀荷接下來的一句話讓她愣住了。「龍擎天說你委託他查的事情有眉目了,但是他要等你回來之後才肯宣佈真相。」
有眉目了?!她的心疾速震動了一下,視線不自覺的與歲寒交接。
他聽見蘇戀荷說話的內容,無聲的用嘴形問她,「什麼真相?」
嬡憐苦笑了一下,知道自己接下來又有得解釋了。
※※※
雲門裡面有一票的人,好像該到與不該到的全都到齊了。
雲歲寒看著家中這群平空冒出來的男女,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反應。他帶著嬡憐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台北,一進門嬡憐就被蘇戀荷拉到身邊上下檢查了一遍,像是要確定她是否完好沒受傷。
「你這丫頭,上哪去也不跟我們報備一下,上次才帶著傷來找我,之後就音訊全無,我還真怕你出了什麼事。」戀荷責怪的看著嬡憐。
「事出突然嘛!我也不是故意的。」嬡憐吐吐舌頭,忍不住替自己辯護。「況且,我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啦!」她不在意的揮揮手。
轉頭左右看了看,嬡憐這才發現戀荷及水灩的丈夫也來了,雷恩與紅英在一旁研究雲門的眾多古劍。她有些吃驚,知道自己這次失蹤驚動了許多人。
水灩手上端著一杯熱茶,慢條斯理的喝著。歲寒真好奇她是自己帶茶葉來,還是從雲門找出茶葉來泡的。
她看著嬡憐,別有深意的微笑道:「真的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嗎?」
嬡憐的臉變得通紅,她知道水灩看出自己的轉變,那種女孩的青澀氣質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女人的嫵媚,聰明細心如水灩自然能觀察出她的改變。「白姊……」她半哀求半撒嬌的對水灩皺眉頭。
水灩淺淺一笑,決定暫時放過她。她轉過頭,看向丈夫龍擎天。「你不是說有事情要告訴嬡憐?」
歲寒從一進門就發現這兩個沉默高大的男人,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是他倒是知道這兩個人,其中一位是凌震廷,另一個則是有「龍的傳人」之稱的龍擎天,兩人在其專業領域都極優秀,稱得上是赫赫有名。
「嬡憐曾經把事情跟你解釋過嗎?」龍擎天不對嬡憐說話,反而轉頭看向歲寒。
歲寒點點頭。他還是不太能接受嬡憐的推測。陳紹國居然是兇手?他無法理解從小一起長大的陳紹國為什麼要陷害自己,更不能相信陳紹國會殺死親生妹妹,然後嫁禍給自己。老實說,他曾經懷疑媛憐是為了讓他不再那麼自責,所以胡亂找陳紹國來當替死鬼,硬是把一切賴在他頭上。
「你不相信嗎?」嬡憐在告訴他這些事情的時候,已經看出他心裡的懷疑。「你答應要信任我的。」她嘟著嘴,表達心中的不滿。
「我不是不信任你,嬡憐,只是事情太過荒謬,我實在很難接受。」陳紹國到現在還是雲門的常客,歲寒無法想像他會是那麼可怕的人。
嬡憐氣得跳腳。「你這個人不是一向多疑嗎?為什麼卻那麼相信陳紹國?你懷疑所有的人,卻單單信任兇手?歲寒,你聽我說,他雖然是個多年的朋友,你自然全心相信他,但是他所表現出來的一切實在太可怕,除了變態,我想不出其它的形容詞。」地想起陳紹國在庭院裡威脅自己的情形,忍不住微微發抖。「他也曾經威脅我,相信我,要不是那一晚你們都在雲門,他會毫不考慮的殺了我。」
歲寒沉默不語,想起松濤曾經有意無意跟他提過的一些事情。
巧思在新婚期問與陳紹國之間的關係是有些奇怪,雖然是兄妹,但是他們也實在走得太親密了些;松濤一再在他面前說他不喜歡陳紹國的眼神……五年前發生兇案的那一夜,陳紹國也曾經到過雲門,不過他只待了一會兒就雖開了,而在巧思死後他表現得傷心欲絕,根本沒有人懷疑過他。
「你的多疑性格裡面有一個很嚴重的缺陷,一旦把那個人視為好友,你就絕對不會去懷疑那個人,這點反而成了你的致命傷。」嬡憐說道。
「兩位,容我說一句吧!」被遺忘在一旁的龍擎天說話了,他看著歲寒。「嬡憐的推測是大膽了些,但是也不能說全無可能性,我照她的說法調查過,發現五年前陳紹國根本沒有在嫌疑犯的名單中。」
「龍大哥,請你調查的人是我ㄝ!你幹嘛只對著歲寒說話?」嬡憐不解的朝龍擎天喊著。
「我想還是跟當事人解釋好了,這樣比較輕鬆。」他撇撇嘴,對雲歲寒露出一個心知肚明的笑容,「跟嬡憐說話實在太累人了。」
媛憐齜牙咧嘴的在一旁抗議,發現兩個人男人都專注在談話上,根本不理會她,她不太高興的走到歲寒身旁,不客氣的一屁股坐到他的大腿上,不讓他忽視自己。
「你查到什麼?」戀荷也忍不住插嘴。
嬡憐發現所有的人都圍在龍擎天身旁一臉專注。
擎天聳聳肩。「什麼都沒查到。我把五年前那場兇案的紀錄調出來,發現兇手把一切都設計得很完美,所有不利的箭頭都指向雲歲寒,這個傢伙真的十分聰明。況且,事情都已經過了五年,要是有什麼證據應該也全被銷毀了,所以找根本沒有浪費時間去調查什麼。」
「等等,我請你調查兇殺案,結果你只是調閱一些過時的文件,什麼事情都沒做?」
嬡憐不可思議的喊著。
「沒有調查事情,並不代表什麼事情都沒做,是吧?」歲寒嚴肅的問。「龍的傳人」
的事跡他耳聞已久,傳說中龍擎天這個人是愈棘手的事愈有興趣插手,他很好奇,這個人要怎麼找出陳紹國就是兇手的證據。
擎天點點頭,目光中流露出激賞。「嬡憐,你選對男人了。」他笑道,看著這個自己一向視為小妹的女孩。
嬡憐紅著臉,一臉甜蜜的往歲寒身上靠去,調皮的皺皺小鼻子,沒有說話。
「我採取的方法很簡單,既然知道查不到什麼線索,乾脆自己找上門去,從陳紹國的反應,我自然能確定他是不是兇手。」擎天緩緩說道。
嬡憐偏著頭,終於忍不住又插嘴。「照你這種說法,難不成陳紹國會請你喝茶,然後很偷快的對你承認他就是兇手?」她一臉的不相信,開始懷疑自己拜託龍擎天調查這件事是不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雷恩猛搖頭,一臉得意的接話,很有邀功的味道。「事實上也差不多啦!龍擎天拿了一張假拘票,帶了一大票人假冒是警方的人,來勢洶洶的殺到陳紹國的骨董中介所去,指著他的鼻子告訴他事跡敗露了,他殺害陳巧思一案已被調查出來,現在警方要以殺人罪名逮捕他。結果他一聽之下就拿起旁邊的古劍砍人,匆忙的逃了出去。這不是作賊心虛是什麼?」
看見所有人都呆若木雞的聽著整件事的過程,雷恩高興的繼續說道:「你們頁應該當場看看龍擎天帶著那一票人的氣勢,那種感覺、那種說話方式好逼真,沒有人會懷疑他手上那張拘票是假的。」他停了一下,不太放心的轉過頭去看雲松濤。「喂,大律師,不會告我們偽造文書吧?」
松濤聳聳肩。「我什麼都沒聽到。」
「上道。」雷恩拍拍他的肩膀,一副哥兒們的模樣。
「我已經通知警方徹底調查這件事情了。另外,從陳紹國家裡找出陳巧思的日記,上面記載的東西對我們的行動應該也有幫助。當然,這一切都是先斬後奏,我們是先在陳紹國家裡『撿到』那本日記,然後才有證據控告他。」擎天很巧妙的把他不太合法的行為掩飾過去。「現在警方已經全面通緝陳紹國,相信不久後就會有消息,而你的罪名就可以洗刷了。」
「那在他還沒有被捉到之前,我們不就有危險嗎?」嬡憐眨眨眼晴。
「所以我們才會找你們找得那麼急啊!在陳紹國沒有落網之前,你跟雲歲寒先到龍家避一避,擎天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水灩坐在丈夫身邊,輕柔的說。
難道真的是陳紹國?歲寒皺眉沉思,雖然心中還在著一絲不相信,但是連巧思的日記都被找到,警方會通緝陳紹國,必定也是憑著某種程度上的明確證據,一切都呼之欲出,不容得自己不相信了。
「那我的『暫時性精神失常』又怎麼說?如果巧思真的是被陳紹國研殺,我怎麼會全然不知?」他不解的問,把心中的疑團提出來。
松濤靜靜的看著大哥。「這個罪名只是一個借口,是在當時那種全然找不出理由的情況之下唯一的解釋。」他心中一緊,想起五年前幫大哥打這場官司時,自己內心的掙扎。
「這點我要補充一下。」震廷拿出手邊的植物,所有人都認出來那是圍繞在雲門四周的那種白花綠葉的植物。「雲先生,雲門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種植這種植物的?」
「五年前,是巧思種的。」開口的是竹瀚,他已經在旁邊待很久了,不過好像都沒有人發現他。「這花有問題嗎?」
「這種花叫作曼陀羅,在中藥方面有許多功用,但是它也是一種有毒的植物,有暫時麻痺神經的功用,誤食這種花的人通常都會失去知覺,要經過幾個小時才能清醒。我想雲先生的情況恐怕是被人下了這種毒草所致。」
「歲寒,聽到沒有?」嬡憐高興的喊著,激動的拉著歲寒的衣領猛搖。「全被我猜中了!」
「這叫瞎貓碰上死耗子。」雷思不客氣的潑她冷水。
「才怪。」嬡憐對他做鬼臉。「這叫上天注定。上天注定我會看穿陳紹國的詭計,洗刷歲寒的罪名。」
「可是你好像除了提供一個模糊的假設,其它什麼都沒做。」竹瀚在旁邊嘀咕。
他這些話換來嬡憐一個大白眼,要不是念在歲寒的大腿太舒服,她捨不得離開,否則還真想拿膠帶撲過去封住竹瀚的嘴巴。
事情變化得太快,歲寒一時之間還不能接受自己不是兇手的事實,他背負這個罪名有五年之久,內心的自我折磨是最可怕的煎熬,讓他不敢親近任何人,更別提動感情再去愛上誰了。這一切都是真的嗎?他不是罪大惡極的殺人罪犯,不是那種會不知不覺殺害枕邊人的變態。他有一種被解放的感覺,像是突然閒從一個無邊境的牢籠中走了出來。
兇手是陳紹國?那麼嬡憐手臂上的傷也是陳紹國所為嗎?想到此處,憤怒的烈火險些要燒燬他的理智,那個喪盡天良的傢伙居然敢傷害嬡憐……
「嬡憐,有什麼東西要整理的就快點去弄一弄,等會兒馬上跟我們回龍家去。」水灩提醒她。
嬡憐應了一聲,依依不捨的跳下歲寒的大腿進了內室。
紅英原本是在旁邊看著古劍,後來愈聽愈覺得不對勁,轉身走到雷恩身邊。「喂,那我的事情怎麼辦?你們好像都沒有在幫我找鴛鴦劍。」她有一種受騙的感覺。
雷恩一本正經的看著她。「你現在才知道啊!我們真的都沒有在我,最近忙嬡憐的事就忙壞了,等有空的時候再幫你找,乖乖不要吵。」他像哄小孩似的,不把紅英氣得發青的臉放在眼中。
紅英氣瘋了,拿起古劍朝雷恩砍過去。「我砍了你這只蝙蝠。」
眾人手腳快速的向四周散開,沒有一個想遭到池魚之殃。
雷恩慘叫著四處逃竄,還不忘指責這些人不夠義氣。「你們這些人,不要只是看好戲啊!她要砍我!你們好歹說說話。戀荷,你不幫我說話,你的女兒就沒有乾爹了。水灩,拜託你幫我求情一下,不要喝茶了,難道我比不上那杯茶嗎?」
「看來你的人緣並不好。」紅英緩緩的走近已經被逼到角落的雷恩。
雷恩吞吞口水,還在做最後掙扎。「你們這些人,不要見死不救啊!」
戀荷裝作沒看到,心中清楚雷恩沒有什麼危險,他只是想跟紅英玩一玩罷了。「我們去外面賞月吧:今晚月亮挺圓的。」
她的提議得到眾人的附議,紛紛朝庭院走去。
「救命啊……」雷恩哀鳴得更大聲了。
※※※
媛憐走到自己先前在雲門的房間。如今她知道這是梅雨的房間。她把一些衣服從衣輕裡拿出來,放進行李箱。去台東找歲寒的時候太匆忙了,她兩手空空什麼都沒帶,住在台東的那幾天都是跟梅雨借衣服穿,現在回到台北,當然要把這些漂亮衣服帶著跑囉!
事情真是再順利不過了,歲寒的罪名終於能夠洗清,現在就等著陳紹國落網,這場長達五年的悲劇就快有一個結局。她快樂的想著,同時幻想美麗的未來。
歲寒什麼時候會跟自己求婚呢?以歲寒那種沉默的個性,主動求婚的機率實在不大。
嬡憐自顧自的想著,決定如果情況需要的話,她會主動向歲寒求婚,畢竟現在男女平等,誰開口不都一樣?
一陣風吹進房內,嬡憐有些奇怪的抬起頭,發現落地窗居然被打開了。她走到窗邊,一邊皺眉一邊關上窗子。
剛剛進房間的時候怎麼沒有發現窗子是開的?難道地想事情患得太出神了?嬡憐聳聳肩,正打算轉身,一陣冷風又襲向她的背後。
背後?她的背後並沒有窗子啊!這陣風倒有點像是有人疾速移動時產生的空氣流動……
思緒才剛剛走到這兒,冷不防一具身軀貼上嬡憐的背部,手臂牢牢的扼住她的咽喉,不僅如此,那個人還惡意的加重力道,像是要截斷她的呼吸。嬡憐直覺的想掙扎,耳邊卻傳來一聲清脆的鋼鐵撞擊聲,她的頭才剛轉到另外一邊,就看見一把亮晃晃的劍指著自己的臉。
「再掙扎啊!我正考慮是要在你那張漂亮的臉上劃一刀,或是在你的脖子上面開一道口子。」他停頓了一下,聲音帶著令人發抖的凶狠,嬡憐絕對相信他真的會拿那把劍殺了她。
「你喜歡我在你手臂上刮的那一劍嗎?其實我那一晚就想殺了你,要不是礙於霎門人太多,我早就得手了。要是再有一個人死在雲門,我就不相信雲松濤能夠把那什麼『暫時性精神失常』的鬼話再搬出來。」
陳紹國!嬡憐全身發涼的警覺到,止不住那陣竄過身體的顫抖。
「你怎麼會在雲門?」她的聲音因為陳紹國的箝制而沙啞。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們聰明的猜得到是我殺了巧思,居然沒有想到我從小就認識雲家的人,雲門的建築結構我是一清二楚,雲家的人口原本就不多,他們又不喜歡請傭人、管家什麼的,佔地廣大的雲門自然是最好的藏匿地點。」他得意的說,毫不憐惜的把嬡憐往後拖。
嬡憐半跌半摔的被他拖著走,眼角瞄到地板上躺著一把古劍及劍鞘,另外還有一張破舊泛黃的紙,上面鬼畫符的不知寫了些什麼。加上抵住自己脖子的這把,兩把劍只有一個劍鞘?她腦袋靈光一閃,不可思議的看向陳紹國手上的劍。
「你看出來了?不錯嘛!眼光還算可以,也難怪蘇戀荷會把『魅惑人間』的經營權交給你。」陳紹國小心翼翼的看著房門,提防隨時有人會進來。「這就是你們要找的古劍,十二年前被我拿走的。」
「為什麼你要這麼做?」
陳紹國還來不及回答,房門突然間被打開,歲寒大步踏進房間。
「嬡憐,所有的人都在等——」他驚愕的看著眼前的情況,心跳差點停止。
「歡迎啊!雲歲寒。」陳紹國壓低聲音說,「給我進來,乖乖的關上門,你敢做什麼讓我看了不順眼的動作,胡小姐的脖子可就不保了。」
陳紹國竟然藏匿在雲門?這是所有人預料不到的事情。歲寒是因為所有的人已經在外面催促,嬡憐卻久久不出現,所以他才會進來房間找她,誰知道一開門所看見的竟是這種駭人的景象。
「真的全是個做的?」歲寒直視著陳紹國的眼睛,他不敢看嬡憐,她的害怕驚慌會讓他失去理智而盲目攻擊,這樣只會激怒陳紹國,對他們實在不利。
陳紹國發出刺耳無比的笑聲。「沒錯,全是我做的,偷走雲家的古劍,殺死巧思嫁禍給你,都是我做的。」
「放開嬡憐,我相信你做那些事情是針對我,嬡憐只是一個局外人,不要把她牽扯進來。」歲寒只求嬡憐快點脫離險境。
「少來,她可是我手中的一張王牌,我怎麼可能放手呢?還有,我要修正你的說法。
局外人?雲先生,你說這種話也太見外了,看你們之間那種親暱的樣子,我會相信你們真的沒有什麼關係嗎?從你們第一次相見,我就擔心胡嬡憐會破壞我主導的這齣戲。你一定不知道,這五年來我看到你在我的安排下成為眾人眼中的兇手,獨自默默承受痛苦,還對我那麼信任,我心中有多麼得意。但是這個賤女人毀了一切,她破壞了我的好戲,你認為我會放過她嗎?」他的手又收緊了些,嬡憐的臉因為缺氧而變得蒼白無血色。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歲寒故意拖延時間。他們在裡面待的時間過久,外面的人必然會進來查看,但是陳紹國也明白這一點,他可能會在外面的人進來之前就解決他們兩人。
該死的!媛憐在陳紹國的手中,歲寒根本無法行動。看著她因為害怕而冷汗直流,他只能用眼神無言的鼓勵她。嬡憐對他而言太重要了,他不能忍受嬡憐受到絲毫的傷害。
陳紹國小心的看一眼房門。「我不喜歡你,不過對你雲家的產業很有興趣,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雲家的產業龐大得驚人,與你交朋友只是看在這一點上面。但是個太優秀了,甚至比我還優秀。」
嬡憐在這一刻才驚覺這個男人是個徹底的心理變態,因為雲家的財富、因為歲寒比他優秀,這些就能讓他設下這些毒計。
「那巧思呢?她是個親妹妹啊!」
「親妹妹又如何?她只是我的一個棋子,讓她嫁給你也是我事先計謀好的,那是讓我吏接近雲家財富的一個階梯。我本來以為她很乖,能夠乖乖的替我打探到我要的消息,誰知道她知道我的妙計之後卻抵死不從,我沒有選擇,只好殺了她。」他聳聳肩,滿不在乎的說。
歲寒全身冰冷。陳紹國無疑的只在乎自己,除了他自己以外,所有的人在他眼中都是不重要的,他只是把別人當成工具,絲毫不帶任何的感情。
「但是一切都毀了,我的生活都被你們毀了,多年來的處心積慮也毀於一旦。你想,我該怎麼對付你們?不過,在警方捉到我之前,我還能找一些事情來自娛。」陳紹國危險的低語,把地上的劍踢到歲寒身邊。「把劍拿起來。」他喝道,不容拒絕。
歲寒痛恨自己此刻的無助,但是也別無選擇。他拿起劍,心中已經猜出陳紹國要怎麼對付自己了。他並不擔心自己將要面臨的傷害,只是擔心嬡憐,擔心陳紹國會對她不利。
「現在,先砍斷你的左手。」陳紹國顯然很享受這一刻,他目光灼灼的看著歲寒的一舉一動,不想錯過任何一秒。
「不!」嬡憐尖叫著,不顧一切的掙扎。「歲寒,不要啊!」下一秒她的尖叫變成猛烈的咳嗽,陳紹國狠毒的扼住她的脖子,差點就把她纖細的頸項捏斷。
「胡小姐,你讓我很不高興喔!再動一下,我就要拿劍切開你的脖子囉!現在好好看你心愛的雲歲寒表演好戲,這可是個最後的一場戲了。」
「不,你聽我說,」她努力的對陳紹國說話,知道自己還有一點機會,如果她能說服陳紹國的話。「你只是要他痛苦,不是嗎?我知道有更好的辦法。」
「什麼辦法?」陳紹國感興趣的問。
她避開歲寒的眼睛,不敢看他。她只有這個選擇,她不能眼睜睜看著歲寒自殘身軀。
「在一個人面前殺了他最心愛的人,無疑是對那個人最大的折磨。你不用傷害歲寒,只要在他面前殺了我,然後他一輩子都會淪入萬劫不復的痛苦煉獄中,這種無止盡的痛苦才是最大的折磨。」
「嬡憐。」歲寒虛弱的吐出她的名字,臉上的血色全然消褪。她不能這麼做,她怎麼能提出這種辦法?他受不了她受傷害,怎麼能忍受得了看見她被殺?嬡憐明知道他會被那種景象逼瘋,卻仍然提出這種提議,他能感受到她心中的絕望,但是難道她不知道,要是她真的死了,他根本不可能獨自活下去嗎?
「這是最好的辦法。」嬡憐仍然在勸說陳紹國。
沒錯,這樣做歲寒是會痛苦,但是最起碼他能夠活下去。這是下下策,她實在別無選擇。
陳紹國仍然一臉的微笑。「這個辦法不錯,但是我有更好的。」他看著眼前這一對情侶。居然肯為對方犧牲,多麼崇高的情操啊!他不屑的想著。「乾脆我先叫他自斷左手,再讓他看我殺了你,讓他同時承受生理和心理的痛苦,這不是更妙嗎?」
兩個人對望一眼,心中同時掠過驚恐。他們為對方做的一切都沒有用,陳紹國根本不打算放過他們任何一個。
「雲歲寒,現在就照我說的做!」他把手上的劍指向嬡憐的脖子,距雖近到嬡憐頸項的肌膚都能感覺到金屬的冰冷。「不然,胡嬡憐就要先走一步了。你們不是情人嗎?
你不會讓她一個人在黃泉路上孤孤單單的吧!」
歲寒看了嬡憐一眼,深吸一口氣,右手持劍就要砍下….「不——」
嬡憐的聲音回邊在整個房間之中,電光石火的一瞬間,她不顧自己頭上銳利的刀劍,奮力衝向歲寒。她清心只想著要阻上他,其它的一切都不重要,她就是不能看見他受傷。
刀劍無情的在她頸項上刮開一道深深的傷痕,鮮血飛輪而出,她撲進歲寒懷中的時候,紅得刺目的血已經染紅了她身上的衣服,還從那道可怕的傷口不停的往外湧出。
陳紹國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手上握著滴血的劍呆立在當場,壓根兒沒想到胡嬡憐會如此不顧一切去救雲歲寒。
「嬡憐!」歲寒嘶吼的聲音大得驚人,聲音中的絕望與痛苦像是要把人的心硬生生地撕裂。
這一聲呼喊讓陳紹國驚醒過來,他拿起古劍,準備給雲歲寒最後一擊。
歲寒的心被痛苦與憤怒給蒙蔽,想也他不想的舉起手上的劍,奮力的對準陳紹國的胸膛射去。彷彿是被某種力量牽引著,古劍飛過半個房間,精準無比的插進陳紹國的胸口,從他的背後穿刺而出。
陳紹國倒下的時候,一大群人剛好從門口湧進來。
嬡憐的眼前一片漆黑,她感覺得到溫熱的血不停的從傷口流出,把她的體溫迅速帶走,讓她的身體變得冰冷。唯一讓她感覺溫暖的,只剩下堅定的抱著自己的歲寒,但是他的手在顫抖,彷彿快要抱不住她。
歲寒從來都是堅定而無人能動搖的,他的聲音低沉而且隨時帶著命令的意味,只有在最親密的時候,他的聲音才會愛得溫柔。她熟悉他的聲音,但是在這一刻卻不能確定在她耳邊痛苦低喃的聲音是不是歲寒的。
「嬡憐,你不能這樣對我!你不能拯救了我,又在這一刻把我推入地獄。來,你不能死,該死的,不要留下我。」-啞的呻吟像是一種無奈的哭喊。
溫熱的液體低落在她的面頰上,嬡憐強迫自己睜開眼睛,卻忍不住因為劇痛而呻吟。
他緊抱著她,毫不在意別人的眼光,淚水落得好急,他的手徒勞無功的想按住傷口,但是鮮血還是從他的指縫間很快的滲出來。
「不要……哭……」她想要抬起手撫摸他的臉,想勸他不要那麼傷心,卻發現自己的手沉重得抬不起來。
「我愛你!你怎麼能夠這樣對我?嬡憐……」歲寒已經無法言語,絕望與痛苦打倒了這個鋼鐵一般堅強的漢子。他深刻的感覺到,在死神面前自己有多麼無能為力。「不要留下我。」
花費了那麼多時間,歷經了那麼多的痛苦,他終於遇上心愛的女子,難道這是上天的惡作劇,讓他遇見她、愛上她,卻不能與她相守,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死在自己懷中?
歲寒哀痛欲絕的搖頭。不,他不接受這種結局,他不能接受。……
呼吸愈來愈困難了。嬡憐沒辦法告訴他不要傷心,因為雷恩在這裡,他能用法術很快的把她「修好」。
「不會的……我不會有事……」她的聲音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歲寒哭得浙輕嘩啦,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
媛憐失去意識前還有一個念頭,她告訴自己,醒過來後一定要告訴歲寒,要他以後千萬不能再哭了,還是女孩子哭起來才好看,她這個一向嚴肅的情人哭得可是一點美感都沒有呢!
※※※
他不肯放手了。
從雷恩用法術「治好」嬡憐之後,歲寒就緊緊的將她抱在懷裡,不肯放開她。他仔細的檢視她的傷口,卻連一點疤痕都找不到。
「我一直想告訴你,雷恩會救我的,但是那時候我真的沒辦法多說話。還有,你哭得根本聽不進任何話。」嬡憐調侃他。
他仍然驚魂未定,失去嬡憐的恐懼到現在還讓他心驚膽跳,那種痛苦太過椎心刺骨。
他細細的看著懷中美麗的女子,一再的告訴自己媛憐已經沒事了。
「你們這些修煉者為什麼都喜歡來這一招,想讓我們這些凡間男子心臟病發作嗎?」
曾經也身歷其境的震廷看一眼愛妻。
戀荷聳聳肩,耍賴的說:「反正我們有法術。」
歲寒抬起媛憐的臉,一本正經地說:「我不管有沒有法術能救你,這種行為以後不准再有!多幾次這種驚嚇,我就要去閻羅王那裡報到了,聽到沒有?」
嬡憐點點頭。看在他為了自己這麼不計形象的份上,她決定暫時一切都順著他。
「對了,紅英姊的鴛鴦劍也找到了,是陳紹國拿走的,剛剛還看他拿在手上。」她轉頭四處找著。
雷恩悶不吭聲的把劍從身後拿出來,上面已經看不到血跡了。
「陳紹國呢?」嬡憐轉頭看到呆站在牆角的陳紹國,嚇了一大跳,看了幾秒,才發現陳紹國雙眼呆滯的看著前方,就像是一尊蠟像。「雷恩,你攝走他的神智?」她好奇的問。
「是啊!先幫他療傷,之後才攝他的魂,不然還能怎麼樣呢?雲歲寒看你渾身是血就昏了頭,一刀把陳紹國殺了,我不救活他,難道讓雲歲寒再擔上殺人的罪名嗎?」雷恩說道,有些不高興每次這種差事都落到他身上。「劍找到了,紅英大小姐,你可以回去向天庭那些吃飽太閒的人報到了。」
紅英高興的接過鴛鴦劍。「真是多謝,這次回去找會向天庭多多稱讚你的,說不定他們看在你牽紅線的功力如此深厚,每辦一件事就會湊成一對佳偶的份上,要月下老人分一點工作給你。」
雷恩連忙雙手亂揮。「千萬不要,我還想清閒的過日子,不要再找什麼鬼差事給我做——」話還沒說完,紅英已經平空消失,留下雷恩在原地跳腳。
「事情解決囉!」嬡憐歡呼著。「快樂大結局。」
「還有一件事情沒驚決。」歲寒緩緩的開口。
嬡憐眨眨眼睛,側著頭想了一會兒,不解的開口詢問:「什麼事?」
「我們的婚事啊!小傻瓜。」他疼惜的吻她,輕撫她嫣紅的臉蛋。「願意嫁給我嗎?」
嬡憐用力吻他一下,完全不顧旁人的眼光。「當然願意!我還怕你害羞不敢開口向我求婚,必須由我先開口呢!畢竟那一夜是我主動去誘惑你的——」它的話語消失在他的吻中。
誘惑者或是被誘惑者都沒有差別,重要的是有情人終於成了眷屬,哪一方主動勾引迷惑又何妨?
囚禁心靈的詛咒被解除了,從今而後只有美麗的愛情,與心愛的人相偎相守,長久到地老天荒。
「歲寒,」她得了個空閒的紅唇飄出他的名字。「我想,誘惑可能是我的本性。」
「只要你只誘惑我,我絕對沒有意見。」歲寒深情款款的看著她。「為什麼會這麼想?」
嬡憐看看房間裡其它兩位女子,兩個已經找到愛情歸宿的美麗女人。她微笑著,滿意的偎在歲寒懷中,就像戀荷與水灩一樣。
「因為我們是修煉者啊!」
「所以呢?」房間裡的男人們同時挑眉。
「所以……」她的目光與其它兩位女子交會,同時露出迷人的笑容。「所以魅惑人間。」
誰說現代沒有神話?追尋今生的愛戀就已經是神話的開端,除了相愛、相戀,沒有其它的路可以選擇,一顆真心足以抵換世上的一切。
他們的愛,是最美麗的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