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雷斯的森林,即使在白晝時也是陰暗的。高大的熱帶植物聳立著,濃密的枝葉遮蔽了陽光,使得地面潮濕而長滿青苔,每走一步,各種不知名的爬蟲類就在草叢中竄逃著。
入夜之後,這裡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微弱的月光偶爾透過烏雲照拂到森林底部,四周皆是野獸們詭異的眼光,在黑暗裡閃動著。
靠著芷瞳對於古堡地形的熟悉,她們從古堡邊緣的小門順利的逃了出來。所經過的回廊上,只有幽暗的火炬,閃動著鬼魅的光影,整座古堡沉寂得有如墓穴,逃亡的路上竟然沒有遇見任何一個人。
傾城揮動手中從武器室裡找來的長刃薄刀,濃密的籐蔓一一被砍斷,眼前的路仍舊是崎嶇難行,沒有半點的燈光。
她慢慢的明了,古堡之外的森林才是深藏危機的地方,雷厲風沒有時時刻刻看守著她,是料定了她到達瓦雷斯之後就孤立無援,芷瞳並不能提供什麼實質的幫助,她逃出了古堡,卻仍在危機中打轉。
身後傳來一聲壓抑的低呼,傾城回過頭去,看見芷瞳正被砍斷的籐蔓絆倒,摔跌在滿是青苔的地上。
“不要緊吧?”她問道,轉過身來,身上的衣衫早因為披荊斬棘而殘破。
芷瞳搖搖頭,緊咬著唇沒有發出呻 吟。她穿的鞋子原本就不適合行走,在森林裡走了兩個多小時,鞋子早已經磨破了,尖銳的籐蔓與石子刺破柔軟的腳底。鮮血在黑暗裡流淌,她因為疼痛而臉色發白,卻不願意要求傾城停下腳步。
兩個小時在黑暗中摸索前進,她們已經遠離了古堡,深入森林的內部,卻離海岸還好遠。仔細傾聽,那遠方的海濤像是惡魔的冷笑。
傾城蹲下身來,喘息在微寒的夜色裡成為淡淡白煙。長時間的揮動刀刃劈砍籐蔓,她也感覺力氣的消耗量驚人,就算看見芷瞳的疲累與受傷,她也沒有多余的力氣能夠照顧她。
“先短暫休息一下,你似乎不適合再走動了。”她靠近芷瞳,眼睛已經習慣黑暗,能夠在夜色裡看清楚跌坐在地上的女人,一臉的蒼白,卻仍掙扎著要起身。她也順勢坐在一塊石頭上,將身上的刀刃與長弓放下。
傾城刻意選擇長弓,因為在森林裡,以長距離來說,不論防守與攻擊,弓箭都是最佳的武器。就算是遇上敵人或是野獸,弓箭都能夠在遠距離之外就簡單的分出勝負。
“我還可以走,沒有關系的,由你帶領著行動起來快得多了,要是順利的話,或許明天早晨我們就已經到達海邊了。”芷瞳硬撐著擠出微笑,其實身體因為先前在瓦雷斯所遭受的責罰,早已疼痛而疲倦。
“你還能順利行走嗎?這雙腳撐不過午夜的。”傾城明白的說道,在談話的同時也不松懈的警覺著。
四周有野獸的呼吸聲,有某頭野獸盯上她們,從半個小時之前就跟在身後,那腳步穩健而寂靜,偶爾在青苔上優雅的滑動,或是在高大的林木間輕盈的跳躍,始終在她們四周保持著距離,沒有攻擊她們的打算,彷佛在監視著。
她握緊手中的長弓,不著痕跡的觀察,想看出在夜色裡一路跟蹤她們的究竟是什麼野獸。
芷瞳抬起頭來,腳步因為火燒般的疼痛,又重新跌回地面。“你也受了傷,你能行走,為何我不行?”她反問道。
傾城皺著眉,急促的轉過頭來,不悅的看著芷瞳。“不要扯到我身上來,我沒有受傷,好得很。”她過度快速的說著,發現臉頰史無前例的發燙發紅,私密處不可告人的酸痛在此刻更加嚴重。
“為什麼要這麼倔強?雷厲風的確是傷了你,你為何連受傷都不肯承認?就連金縷梅軟膏都不願意帶在身上。”她輕聲問道,緩慢的靠近傾城,纏著沾血破布的手覆蓋上緊握長弓的手。“別把那些難受埋在心裡,你不需要一直背負著那些驕傲,我寧可你咒罵,或是大發脾氣,甚至是大哭一場,那會輕松很多的,不要把一切都埋在心裡。”
“只要想著能在最後將他繩之以法,我就會輕松很多。當我父親將那個惡魔吊死時,我將在他的墳墓上跳舞。”她激烈的說道,不願意正視芷瞳的眼睛。那雙溫柔似水的眼眸裡透露著體貼的了解,讓她回想起那一幕,在那張黃銅大床上,雷厲風有多麼的可恨。
夜色裡,芷瞳笑得很柔、很美,有點無可奈何的淒涼,那個笑容裡有著她自己的秘密。
傾城是驕傲慣了,她從來都不習慣示弱,即使心中再慌亂沮喪,她也絕對不會在言語中透露分毫。她習慣了扛下所有的責任,東方家的驕傲是一種榮譽,同時也是一項負荷,長久的正邪難兩立的教育方式讓她有著縝密的心思、滴水不漏的自制,以及一顆難以被打動的心。
罪犯是邪惡的,是不應該存在的,這是她長久以來的認知,她從來沒有懷疑過。
兩個女人懷抱著各自的心思,在深夜裡沉默著。倏地,傾城徒然抬起臉來,警覺的看向四周。原先她所感覺到的那只野獸似乎離開了,那壓抑的沉穩呼吸轉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輕微的腳步聲,正在迅速的接近中。
“該死,快點站起來,我們被追上了。”傾城急促的說道,拉起芷瞳想在森林內找尋躲避的地方。她原本以為她們還有更多的時間可以趕路,卻沒有想到兩人逃脫的事情會這麼早曝光。
她才剛站起來,一支羽箭像是長了眼睛般,在夜色裡找尋到她的身影,迅雷不及掩耳的竄出,在她身邊驚險的擦過,不像是真心要取她性命,反而像是在戲弄獵物般。
芷瞳的反應很快,沒讓傾城將她拉起,反而奮力將傾城推開。“是葛瑞!你快去找掩蔽,他對殿堂裡的事情還懷恨在心,想趁著你離開雷厲風的時候獵殺你。”她匆忙的喊著,想起那些奴僕曾經低語,說葛瑞對雷厲風十分不滿。
又一支羽箭破空而來,傾城在黑暗中一個翻滾,躲到一株巨樹之後。她深吸一口氣,緩慢的從箭桶中抽出一支羽箭,搭在長弓之上,氣息在很短的時間內已經調勻。兩軍對陣,最忌諱心浮氣躁,尤其是選擇了弓箭做為武器,要是心思有一點浮躁,就可能差之毫厘,卻失之千裡。
“把夥伴放在這裡,自己跑去躲起來,這不太像是東方家的作風吧?”葛瑞的聲音從暗處傳來,帶著陰狠的笑意。他連發了幾支羽箭,准確的穿透連芷瞳的衣衫,將她釘在原地。“怎麼樣?東方傾城,你不打算出來拯救你的夥伴嗎?”
“不要出來,就算你出現,他照樣會殺掉我們的。”芷瞳喊叫著。
葛瑞氣憤的走出陰影,暴躁的給了芷瞳幾巴掌,打得她頭昏眼花,些許的血絲沿著嘴角滑下。“我早跟卡瑞洛說過,三年前就該殺了你。你根本是個禍水,只會破壞我們的好事,就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捨不得下手解決掉你,或許今晚我可以替他代勞,畢竟你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奴隸。”為了加重語氣,他伸出腳不留情的猛踢芷瞳的肋骨,直到她倒在地上,像是昏迷了般緊閉雙眸動也不動。
他舉起長弓,打算給她最後一擊。天空中的一枚冷月從烏雲中探出臉來,森寒的月光照在那張猙獰的臉上,那把殺人無數的長弓被舉到最高點,之後徒然落下──
突然,羽箭從他後方襲來,他敏捷的躲開,在極短的時間內把身影隱藏入深濃的夜色裡,遠離了倒臥地上的連芷瞳。
“除非你想被釘在樹上,否則不要想碰她。”傾城清晰的說道,在黑暗中找尋著葛瑞的形跡。
緊張到了一個程度,她反而變得冷靜了,長年的訓練並沒有白費,在與敵人面對面時,她還是能夠沉著應對。眼前的情勢容不得她再遲疑,葛瑞是鐵了心要她死於箭下,要是她遭到不測,可以肯定連芷瞳絕對會無辜的成為殉葬。在敵人的地盤上,她沒有選擇的必須自保,眼前除了自救,沒有其他的生路。
“連芷瞳只是一個附帶的戰利品,你才是我今晚的獵物。雷厲風以為把你納入保護,又有了牧師幫他撐腰,我就殺不了你。”葛瑞冷笑著,抽出羽箭搭弓上弦。“我早料到你會跟著這個奴隸串通,離開古堡進入森林。離開了古堡,就等於離開了雷厲風的勢力,任何人都可以自由的獵殺你。”
“你是不是把話說得太滿了些?我們之間誰會被獵殺,現在還很難說。畢竟在殿堂裡,我只靠一把小刀就把你逼得幾乎貼到牆上去了。”傾城諷刺的說道,存心激怒葛瑞。
葛瑞或許聰明,在歐洲的毒品市場叱吒風雲,但是習慣了玩戰術游戲的人,未必真的擅長親身搏斗。
她決心賭上一睹,修長的身影在陰影中移動著,卸去涼鞋,腳上柔軟的皮革踩在地上寂靜無聲,像是一只優雅的動物般,有著最流暢隱密的動作。
果不其然,葛瑞的臉孔扭曲了,殘酷的笑聲從黑暗中傳來。“要是當初沒有雷厲風護著你,你現在早已經被亂箭穿心。”他期待的舔著唇,藍眸裡有病態的興奮。“我要親手殺了你,再把你的屍體高掛在城堡的門口,在雷厲風面前拿你逐漸腐朽的身體來當箭靶,到時就看看那個雜種還囂不囂張得起來。”他瘋狂的笑著,眼角瞄見黑暗處的某個動作,羽箭在最快的時間裡脫手而出。
動物的慘叫在森林裡爆發,一頭無辜的野鹿中箭躺在血泊中,因劇痛而慘叫抽動。淒厲的叫聲讓森林內部更顯得詭異,四周突然亮起許多雙明亮的獸眼,許多的野獸被血腥味吸引而來。
“你別妄想用弓箭與我一較高下,我已經用這把弓殺掉無數的人。”他狂妄的從暗處中站出來,讓月光照耀著他。這個瘋狂的男人,竟為他所犯過的罪惡為榮。“我不明白,為什麼那些人會把東方家傳頌得那麼可怕?所有的交易,一旦扯上台灣,牽涉到東方家,就十之八九會失敗。如今看來應該是那些人能力太差,東方家的人也沒什麼可怕的,你不過是個只能替雷厲風暖床的女人罷了!”
傾城深吸一口氣,壓抑心中的憤怒。她知道在此刻被激怒是最不智的行為,與一個瘋子作戰,最重要就是必須保持自身的冷靜。
“只怕你連替雷厲風暖床的女人都殺不了。”她在殿堂中就已經看出,這個組織中不少人對雷厲風懷抱著不滿,尤其以葛瑞最甚。
“臭婊子,死到臨頭了還說些什麼鬼話!”像是被碰觸到傷口的野獸,葛瑞狂叫著,雙眼因為憤怒而通紅。他嗜血的眼在夜色裡尋找著,卻怎麼也看不到傾城的藏身處。
他狂怒的上前一步,緊握著長弓接近躺在地上的芷瞳,在極近的距離內拉弓。“這世上沒有我殺不了的人,沒有──”他喃喃自語著。
傾城知道已經把葛瑞逼到極限,看見他再度接近芷瞳,她的心跳漏了一拍,手心因為緊張而出汗。沒有時間再猶豫,她拉弓滿弦,從暗處射出羽箭。
期待著殺人的葛瑞,沒有注意到自身已經暴露在月光之中,手中的羽箭還沒有射出,他的胸膛已經被暗箭貫穿。
羽箭穿透了他的身體,之後牢牢的固定在那兒。箭的力道使得他的身體被撞擊出幾步的距離,紅灩灩的鮮血噴灑在月色之中,顯得格外怖目驚心,他困惑的看著自己的胸膛,不明白為何胸口多了個血窟窿,他舉起手摸摸胸上的血,數秒後才仰天狂叫一聲。
罪惡的身軀轉眼倒了下去,那雙殘酷的藍眸仍舊不瞑目的瞪著夜空,葛瑞抽搐幾下,沾著血的雙手在地上抓著,終於完全靜止不動了。
傾城從暗處中走出來,覺得雙手沉重得握不住長弓。她走到屍體旁邊,目不轉睛的看著這個失去靈魂的屍身,直到此刻,她的身體才劇烈的顫抖起來,親手殺人的體認流竄在她腦海裡,她似乎還能聽見羽箭貫穿人體的聲音,那可怕的聲響在她腦子裡盤桓不去。
雖然長年與恐怖組織對陣,但是她沒有親手殺人的經驗,而今晚的情形卻讓她不得不痛下殺手。從她踏進瓦雷斯起,她就注定無法全身而退,殺戮成為她必經的路,某種無可奈何的悲哀在此刻襲擊她。
葛瑞的嘴角帶著一抹奇異的笑容,那笑容有來平靜而安詳,傾城無法想像,這個世界級的罪犯為何能在死前笑得那麼愉快?
她帶著疑惑以及混亂的心情,雙手仍舊顫抖的搖醒芷瞳。她覺得自己有了些許的改變,在此刻軟弱得想痛哭,先前被羞辱的情緒都比上此刻親手殺人後的震撼,她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
芷瞳在疼痛中醒來,肋骨疼得像是斷掉般。她眨眨眼睛,咬著唇沒發出呻 吟,等視線凝聚焦點後,她看清月光下衣衫殘破的傾城,突然有些駭然的瞪大眼睛。
“你怎麼了?為什麼臉色竟如此蒼白?”她焦急的問,一雙手在傾城的身上摸著,觸手處都是冰涼的。“你受傷了嗎?是不是失血過多?葛瑞射傷你哪兒?我必須要快些幫你包扎。”她緊張的問著,已經伸手在撕開身上的衣服,心中認定只有失血過多才會造成這麼徹底的蒼白。
傾城搖搖頭,頹然跌坐在地上喘氣。
“我殺了他。”她低聲說道,覺得全身仍舊緊繃著。
芷瞳忍著痛轉身,看見了血泊中的葛瑞。她倒一口氣,沒有料到在自己昏迷的片刻裡,傾城就輕易的解決了惡名昭彰的葛瑞。
“你沒有受傷?”她詢問著,停下撕衣裳的雙手。
傾城搖搖頭,松開手中的長弓,喘息半晌之後重新抬起頭來。“我沒事,趁著其他人還沒有追上來,我們快走。”她把內心的震撼強壓到最深的角落,不讓那種驚慌掌握情緒。
只是殺了一個罪犯,她不需要感到任何罪惡才對,她這是替天行道,她沒有錯!
只是,那種殺了人後的驚駭仍舊揮之不去,她一直能夠聽見羽箭貫穿人體肌肉時的聲音。那聲音在黑暗裡聽來如此響亮,就像是撕裂了一匹上好的綢緞,尖銳而刺耳,從此之後,綢裂絲斷,再好的繡工也不能將絲綢細密補上,一如她的生命,親自殺了人後,再也不能回復先前的平靜與絕對……
芷瞳還沒來得及回話,一聲低沉的咆哮聲震動了整座森林,四周的樹木似乎也隨著這聲咆哮瑟瑟發抖。她驚慌的環顧四周,雙手緊抓著傾城,精致的臉龐因為疼痛與緊張而蒼白著。
龐大的黑影籠罩了這裡的月光,那黑影有著靈巧的動作,從樹梢上輕盈的躍下,像是看完好戲後站起身的觀眾,此刻正走出包廂上前來向演員致意。
那是一頭龐大而優雅的黑豹,綠色的眼眸充滿著謎,以及野蠻的掠奪欲,讓傾城直覺的想起雷厲風。
黑豹的足踏在森林的枯枝上,竟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純黑的毛皮在黑暗裡也能看出豐潤光滑,每一個動作都牽動優雅有力的肌肉。它看著兩個女人許久,之後緩慢踱步到了屍體之旁,低頭聞嗅著。
傾城猜測這頭黑豹是被血腥味吸引來的,她小心謹慎的站起身子,推著芷瞳後退,希望黑豹大啖葛瑞的屍首時,她們能夠順利離開。
可惜,黑豹的目標並非躺在地上的屍首。
傾城才彎腰要撿起長弓,黑豹就已經發出吼叫,毫無預警的撲了過來,她只來得及將芷瞳推開,下一秒鍾就與黑豹交纏在地上了。
“傾城!”芷瞳緊張的呼喚著,束手無策的看著在地上打滾的一人一豹。
動物性的麝香包圍住她的身軀,那沉重的壓力讓她緊繃著身子,眼前危急的情況,她腦海中竟意外的浮現某種似曾相識的景象。
黑豹的咆哮聲震動耳膜,有力的四肢壓制著她的動作,尖銳的牙齒離她雪白的喉嚨只有方寸之遙。野獸趴伏在她的身上,溫熱的氣息吹拂著,那雙綠眸在閃動。傾城奮力的一踢,踢中黑豹柔軟的腹部,它發出悶悶的慘叫聲,被踢了開來。
矯捷的黑豹在空中翻了個圈,優雅的落在地面,形狀美好的肩壓得低低的,仍舊虎視眈眈的看著傾城,在她四周不死心的繞圈,像是在考慮何時要撲過來。
傾城快速的翻起身子,心中升起某種可笑的感覺。從小就練得爛熟的近身搏擊,與人對陣的次數不計其數,但是怎麼也沒想到有一天竟會跟一頭黑豹對打。而且看那黑豹龐大的體型,以及矯健的身手,她明了自己勝算很低。
“你離遠一些,這頭豹子的目標似乎只有我。”傾城吩咐著,視線沒有離開過黑豹的身軀。“如果我有什麼三長兩短,就回古堡去,你一個人也無法逃出這個島。”她做了最壞的打算。
“不,你因為我而被綁架,我必須要負部分的責任,我不會讓你死在這個森林裡的。”芷瞳低聲說道,像是在宣誓著。她精致的五官在月光下,有著如玉般瑩白的美麗。
黑豹躍躍欲試的低咆,咆哮聲中竟然充滿興奮。它在原地躊躇了幾秒鍾,仰著頭聞嗅了半晌,之後再度撲了過來,利用沖擊力將傾城撞倒在地上。它的氣息噴在傾城臉上,輕輕的靠近,她撇頭想避開,奈何身體四肢都被限制住,根本動彈不得。
黑豹低咆幾聲,伸出溫熱的舌頭,親暱的靠了上來,先用頭磨蹭傾城凌亂的長發,以及她因為激烈運動而有些嫣紅的臉龐。
之後,黑豹甩甩頭,愉快的用溫熱的舌在傾城的臉上舔著。
她一時之間不能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能愣愣的接受黑夠用舌頭幫她洗臉。隨著她的身體逐漸放松,黑豹對於她的箝制也松懈了,沒有要壓制住她的意思,先前的攻擊似乎只是要她停下動作,好讓它能好好的上前親近一番。
至於一旁的芷瞳並沒有看清眼前的情形,她因為緊張與疼痛幾乎要休克了。但是過多的擔心淹沒她,她鼓起所有的勇氣,強打起精神,在黑豹低頭靠近傾城的時候,舉起那把掉落地上的長弓,用盡全力往黑豹的背脊打下去。
“芷瞳,不可以──”當傾城出聲阻止時,那把長弓已經重擊上黑豹的背。
突如其來的重擊讓黑豹發出狂吼,它因為疼痛而猛烈的甩頭,接著憤怒的回頭,咧開的嘴露出尖銳的牙,殺氣騰騰的往芷瞳的方向走去。
芷瞳連連後退,走不到幾步,受傷的腳底踩到尖銳的石子,霎時間無力承受體重,整個人徒然摔倒在地上。她緊張的看著眼前這頭黑豹,懷疑此刻聽見的不是黑豹的咆哮,而是死神的低語。
黑豹蓄勢待發的看著芷瞳,露出尖牙往前一躍。
傾城想也不想的大喊:“住手!”
她今晚已經親眼、親手見證了死亡,她受不了再有一個人死在她面前。這個島嶼的黑暗讓她想要尖叫,而濃濃的黑夜竟像是永遠醒不過來般,在看見黑豹往芷瞳撲去時,她心中幾乎與芷瞳一樣絕望。
然而,奇跡似的,豹子像是聽見主人的命令,服順的收住往前躍動的身軀,在最短的時間之內停下攻勢。它收斂起尖牙,緩慢的踱步回傾城的身邊,親暱的朝她磨蹭著頭。
芷瞳在原地待了半晌,好不容易才覺醒自己已經沒有危險了。她驚訝的瞪大眼睛,小心翼翼的靠近幾公分,隨即又在黑豹的咆哮聲中僵直了身子不敢妄動。
“你在台灣是馴獸師嗎?怎麼才跟你打照面,這頭黑豹就對你服服帖帖的?”芷瞳小聲的問,只敢遠遠的端詳那只偎在傾城腳邊、如今乖得像是小貓的猛獸。她從來不知道,原來猛獸對美女也有興趣。
傾城不解的搖搖頭,看著黑豹在她身上東舔西聞的,她伸出手拍拍黑豹的頭,像是對待小狗一樣,搔搔它的耳朵。
豹子舒服的瞇起眼晴,緩慢的趴在她腿邊,滑順的皮毛在寒冷的黑夜裡格外的溫暖。
“豹子會聽你的命今,是因為你身上有我的味道。”一個低沉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沒有人知道他已經在那裡待了多久。
雷厲風走出陰影,審視著地上兩個狼狽不堪的女人。他的頭輕微的一偏,看向地上已無氣息的葛瑞,在看見屍首的笑容時,他深刻的五官上閃過一絲絲的悲哀,但是那情緒來去得很快,快得讓傾城以為那悲哀的神情只是月光所引起的幻覺。
黑豹抬起頭來,愉快的吼叫了幾聲,算是跟主人打了招呼,卻仍舊眷戀在傾城的身邊不願意離去。
“我來保護屬於我的東西。這是我答應過你的。”他對連芷瞳說道,臉色蒼白的美女恐懼的往後退去,像是不曾見過他般,警戒的看著他。
雷厲風轉身走向傾城。“葛瑞傷了你嗎?”他輕柔的問,俯下身來,用月光端詳一身擦傷的傾城。森林裡籐蔓無情,行走間擦破了她的衣衫與肌膚,細微的擦傷遍布她身上,卻無損於她耀眼的氣質。
“憑他?還早得很呢!葛瑞或許擅長於毒品販賣,但是在近身廝殺上,他沒有多少的實戰經驗。”傾城克制身上那股顫抖,仰頭看進冰綠色的眼眸裡,覺得彷佛要被吸進悠悠的深綠裡。他的眼眸有著邪魅的美麗,會讓人在不知不覺間就沉溺其中。咬著牙,她硬生生的逼自己把頭轉開。
他修長的手迅速的落在她的下巴,毫不放松的將她的臉轉回來,不許她逃離此刻的對峙。他勾起嘴角微笑著,笑意裡有著濃濃的滿意。“小看你的人,很快的就已經付出代價了。”他像是一個驕傲的豢養者,滿意獵物的饒勇善戰。
“你不想為自己的夥伴報仇嗎?”傾城狐疑的問,她的雙手緊握著長弓,猜測今晚是否必須繼續應戰。
不論再怎麼否認,她無疑的因為雷厲風的出現而感到緊張。這個男人在她身上烙了印,不僅僅是強占了她的身子,也在她的心版上刻下深深的痕跡。他在她身上所留下的黑暗,在此刻正激烈的呼應著,彷佛就要從靈魂的最深處竄出。
這個罪犯是最可惡邪惡的,但同時也是最具壓迫惑的。從當初見到他的第一眼起,她的心就隱隱撼動了。她是光,而他是影,他們是兩個世界的極端,卻在見面的那一瞬間,彼此的身影牽動了心中不留震動過的心弦,因為彼此之間的截然不同而駭然。
有什麼事情,會因為他的出現而發生;她原本的世界,會因為他而分崩離析。傾城因為這樣的預感而不安。
雷厲風扭唇一笑,冰綠色的眸子更加地暗了。“對我們這種人而言,死亡有時反倒是一種解脫。你沒發現他嘴角的笑容嗎?我不需替他報仇,反倒可能必須替他向你道謝。”他如謎般的說道,輕松的踢開她手中的長弓,將葛瑞那把犀角弓放入她手中。“這是你的戰利品,好好使用它。或許有一天你有機會實現諾言,用這把弓來貫穿我的心髒。”慵懶的語氣裡充滿了邀請與調侃。
傾城緊握著犀角弓,黑眸裡閃動著憤怒。她瞪視著雷厲風,看著月光與雲影在他面容上變化著,她在此刻不禁有些懷疑,自己真能在這個邪惡男人的手中全身而退嗎?
黑豹徒然抬起頭來,警覺的看向森林的深處。一束手電筒的光亮愈來愈近,一個穿著獵裝的白種男人手持獵刀,出現在林木之間。傾城認出這個人,他曾經參與殿堂中的那場會議,大概也是瓦雷斯的高層領導者之一。
“你找到你的獵物,那就代表今晚的余興節日結來了?”他有些惋惜的收起長刀,嗜血的目光看了一眼傾城。接著,地上的屍首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眼眸裡突然燃起興奮的火光,急切的上前確認死者的身分。“我要接收葛瑞在歐洲的市場。”他快速的說著。
那人的眼光讓傾城聯想到貪婪嗜血的餓狼,在同伴死亡後不會有分毫悲戚,反倒會急著分食同伴的血肉。這就是瓦雷斯裡最真實的一面,人與人之間永遠只有利益的交集,他們可以輕易的背叛與出賣,搜括死去同伴的一切遺物。
她感到些許的恐懼,那些她熟知的善良與道德在這裡完全不適用,這兒的人心早已經扭曲,看不見任何的善念。在深濃得教人醒不過來的黑夜裡,難以見到一絲絲的光明。
“要如何分配葛瑞的市場,要由牧師來決定。”雷厲風輕描淡寫的說道,沒有錯過傾城臉上任何的表情。這個小女人因為他們的態度而震驚,原本掛著驕傲面具的臉龐如今是蒼白的,那隱約流露的脆弱,意外的牽動了他的心。
這種牽動讓他感覺不悅,更感到某種程度的心慌。就像是給了厚冰的湖面被打穿了,她可以輕易的讓他失去理智,牽動他的情緒。
他彎下腰來,猝不及防的將她扛起。“今晚的狩獵已經結束,葛瑞就交給你處理。現在我只打算帶回屬於我的東西。”
踏著深濃的夜色,他再度擄獲了這個美麗的獵物,往在黑暗中看來沉重陰森的古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