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飛得老遠的仲平,手上的香煙已燒到末端了,猶未察覺。直到被微微炙灼感弄痛了,才忙不迭的扔下剩下一小截的煙屁股。
「怎麼搞的,心神不寧的。」
從沙岑回到台北以後,老是害怕見到琦琦那一雙看似憂愁卻咄咄逼人的眼光。心裡有種奇怪的感覺,琦琦似乎有什麼話要說,那看來像是必須花下很大的力氣及決心。因為心虛,而雖以面對像是還籠罩著神秘面紗的困境。這麼多年了,眼看著琦琦由一個社會新鮮人慢慢成為他的得意助理製作人,他是清楚明白的,這是不可多得的事業夥伴,唐靜未出現時,兩人還維繫著辦公室的戀情。
而現在琦琦任何一聲喟歎或無言的目光,似乎無時不刻都在譴責、怪罪,只因自己的行徑像個外人口耳相傳的「負心漢」,不但在婚姻上的路上出軌,更讓樂平一生都痛苦不已……
「我找了好久,原來你躲在這裡?」唐靜的眼眶紅腫得厲害,像是遇到重大的事故。
「發生了什麼事?」
她低頭掉下幾滴眼淚,顛著聲調著:「琦琦今天下午跟方總經理遞上辭呈,她說,你……你曾經喜歡她。我不相信,心想,會嗎?你一向不是這樣的……」
他遞過面紙,唐靜拭著老半天,仍又嘩地流出來,引來許多客人詫異的側目,仲平只好拉著唐靜快步走出PLll)。室外的空氣清爽許多,她猛一使勁甩開仲平的手臂。
來往的行人想是情侶鬧意見,而投以好奇的眼光。他裝著沒有這回事,仍談笑自若的走過。
搔搔頭髮的仲平歎了氣:「我現在知道,你到底介意什麼了!」
這畫面多麼俗濫,像支MTV中的常見的鏡頭。雖不是最差,但情節最通俗,可以搔動很多青年男女的年少記憶……
現在成了男主角,只覺得很多事物都會慢慢應驗的,該償還的終究是會來的。
「你怎麼可以現在才知道我會介意,全世界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可以忍受得住,何況你的妻子呢?她是一直被蒙在鼓裡嗎?」
唐靜越說越氣憤,怎麼這時才知道這樣的事,琦琦的日漸憔悴就是因為這樣……,一定是太愛跟前的男人,原以為自己視而不見,很多事也許就會化整為零、消聲匿跡,何必這麼欺騙自己,想不到愛也能這般挫傷一個人的自尊。
「唐靜,有些事情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得清楚,我原來就計劃要告訴你的。」仲平知道有些來不及了,但至少還是一份希望啊!
我也想聽啊,因為你是如此的誠懇,像我們剛認識的樣,唐靜心裡這樣渴望,但現實折騰自己的問題還懸著,唐靜無論如何也是說不出來的。
「我一直以為我是幸運的,因為你的確有著吸引人的地方,這些我都記得,一輩子都忘不掉;可是真的令我難過的是,你的妻子她一定是無法忍受,她太愛你了,可以為了你在雨夜開快車——」
倏地被打斷,她了什麼川?!
「夠了!」幾乎聽不下去的仲平揮手制止。太真實了,昔日舊事像是活生生的在跟前映演著。
「讓我把話說完,最後一句,你的妻子一定在捫心自問;她做錯了什麼?否則你哪來的勇氣去擁抱別的女人?只可惜我不知道她到底做錯了什麼?」話一說完,唐靜便邁著步子急急往前跑去,完全無視背後仲平傷心的叫喚……。
走在大街上的女子的身影應該就是像唐靜這樣吧!仲平這麼想著,又萬分不忍,美麗卻又淒楚的背影應該是讓自己來疼惜的吧!
陽光下的人行道上,上班族依舊行色匆匆的來去。誰會知道這時正有一樁驚天動地的愛情,毫不掩飾地向著城市各角落蔓延開去……
仲平忽加快腳步,終於搶在紅綠燈前攔下唐靜,氣喘吁吁的想說又使不上力。
奔跑在這個紛亂而擁擠的城市是需要一些體力的,尤其是為了一樁仍有「底層秘密」的愛情。跑的過程中,每每覺得身後的男人,是可悲的,已然找不到出路了。
「你別再跟著我了!讓我先平靜一陣子好嗎?我到現在都還無法連接你曾有的過——去,懂吧!」
「我只要說一句話,就會自動離開了。」
就只有一句話,好吧!唐靜心靈下這樣吶喊著,也許,也許沒有以後了呢!?
「以前也許曾經蹉跎許多光陰,不過認識你以後,我就想著,有你這樣的好女孩,我相信是我前輩子修來的福氣,無論如何,我是不會放棄的。」
綠燈一亮,仲平迅速握了唐靜一下,隨即沒人人群中,唯一可辨識的,是那頂「Top」的淡藍運動帽隱約的晃動著。目送他的背影,只覺那是厚重的,卻又執意年輕的中年身軀。是否也像他剛才說的話,不夠年輕,可是又想做到青春無悔,甚至包括她的一輩子!
唐靜不知是如何走回家的,只覺得好累,好累;關進了自己的房間,呈大字形狀地癱在床上。
躺久了,喉嚨有一些乾澀,頭又輕輕地痛了起來,看來是諸事不順,欲振乏力了。
要沉沉人睡之際,媽媽面無表情的走了進來。不一會兒,用著低沉的嗓子:「你變了。」
突如其來的一句,把她震醍了。可是為要確定媽媽的來意,又確定是聽清楚了,又趕緊問了一遍。
「我是說,你變了,是童任華對不起你嗎?」
搖頭之後,心裡煞時委屈的不得了,怎麼說呢?算了,欺騙是不好的事,就像仲平是做錯了,可是,一旦說了,不也間接的把壓力轉移給她嗎!是自私抑或必須?
嘴巴是鋒利的,含著恨意的;心上卻是溢滿柔情,不忍的。苛責是為了過去華麗絕俗的緣份留下一道裂痕而痛心。
說吧!欺騙只是得到暫時的快慰。
「小靜,童任華條件很好的,那李仲平就只是會作作流行歌,沒其他的本事。看到沒,他是一個間接的殺人兇手,你不要再沉浸在夢裡了!」
真不知是否該為他辯解?媽媽已經掉下了眼淚,現在才發現她的丹鳳眼因為皮下鬆弛,而呈現倒八字。
「媽!我想應該就事論事的,仲平曾經不對,可是並非一無是處,他也很自責,看到他難過的樣子,你會相信他的確為這件事付出代價!」
年已五十的唐媽媽是個外柔內剛的女人,女兒完全承襲到她的特點,不知幸抑或不幸,可是現在卻為了仲平,而可以低聲婉約講著頭頭是道的理由!
「小靜!你太單純了!他為了別的女人背叛自己的妻子,將來他也可以背叛你,把你扔在一旁不管,懂嗎?」
誰不會犯錯?方才在馬路口等著綠燈的時候,就想著,給自己一段時間,也許可以平息過來的,到底仲平的語氣、眼神都顯得十分誠懇,不是嗎?
「媽媽,你不懂得的,我跟仲平是可以談心,可以天南地北交談很多事情的人,我們之間沒有代溝,不是每個人都會遇到這樣的人……」
說到這,眼淚又很不爭氣的掉下來,媽媽拿出一盒面紙,母女倆你一張、我一張的,這樣怎會是悲傷的氣氛!母女倆面面相覷良久,這一刻,想起父親過世時,只有自己跟媽媽相依,孤單單的守靈……。
「你的口氣是想嫁給他,嗯?」
緊緊的吸了口氣,就算是想承認,也得非常有技巧,中國傳統的孝道她還縣有的。
「我期望,我們會有美好的將來,當然這一定要得到媽媽的同意——還有祝福。」
為了愛情至上,可是也不能失去媽媽,爸爸不在,也只有唐靜才能聽聽她的心事……。
「我都不想認同這個人,你還要勉強我去祝福你們,小靜,你這不是為難我嘛?」
仿如醍醐灌頂一般,提醒了自己,非常順理成章,不得不醒了,一種恐怖而絕望的感覺突然再度席捲而至。
「媽媽,那麼你告訴我,我怎麼做?」
唐媽媽終於有了暖意和善的微笑,只因為採取了低姿態,才明白女兒多少是向著她的。
「很簡單啊!目前以功課為重,要唱歌等以後再說吧!至少先做好學生的本分,好吧?」
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真的再也沒有機會可以給仲平了,這戀愛為何結束得如此草率?可是之前不是這樣的,霎時之間卻走到這步田地。
「如果我仍想回到唱片公司,怎麼辦呢?媽,你總不能綁住我吧!」
朦朧的視線中,唐媽媽的慈祥對於唐靜而言,只是一些揮之不去的巨大壓力吧!
「小靜,你……你怎麼可以這樣,我對你是關心啊!」「代溝」這字眼頓時將唐靜的心窩塞得滿滿的,媽媽為什麼不去真正認清現實?她這會兒感到重大的絕望,不禁再度淚濕了。
「我不會綁住你的,可是你總得想清楚,我們是母女,世界上沒有任何事物可以比得上這樣永恆的關係,懂嗎?」
唐靜霎時明白媽媽心中最永恆的事物竟是這個,她很感動;可是自己的永恆卻要拱手丟棄,意謂不能再和仲平見面,這豈不是要令她為難,真的要對不起仲平了嗎?
「媽,我答應你,暫時不去找仲平,你放心吧!」
唐媽媽是很瞭解唐靜的,她會這麼,是真的在意這件事,雖然只是暫時,她也眉開眼笑的,這短暫的分開也會想辦法讓它變成永遠。
這炎熱的冬之陽成了最反常的笑話,唐靜從這天開始竟生病了。生病期間,學校好久沒去,她好像也不十分在意。
唐媽媽心焦如焚,燉了好多珍貴的藥材,但一送到嘴邊,胃裡所剩不多的食物一下子全給吐個乾淨。這時她的心思反而才清明了些,想著好多人、好多事,而自己裡外卻都像是失魂了似的。
有一個天氣晴朗的週末午後,唐媽媽上街替唐靜配些調理虛寒的中藥,她只得下床走走,倚著窗口臨望遠近櫛比鱗次的屋頂,多久沒有這樣看過了,陽光下的水泥鋼筋似乎也顯露出另一種生活姿態的美好。
她看得有些出神,以致童任華站在身後好一會見,竟然毫無所覺,最後他忍不住輕咳了兩聲,以示自己的存在。
「你來了多久?我怎麼不知道?」
久違不見的他依舊英姿煥發。這一段時間,因為情感的漩渦,唐靜即使去了學校,上完課之後,也是迅速離開,能夠「心無旁礙自來去」是最好的。
「有好一會兒了!」看著略顯清麗神韻的唐靜,直覺得她似乎長大不少。
唐靜心中有種很多事物都產生了變化的不勝噓唏之感,就連童任華突然上門造訪,第一個浮上的念頭就是筱青現在怎麼了?
「筱青呢?我好久沒有看到她了,她還好吧?」
唐靜約是耳聞他和筱青形影不離進出學校社團的事,才會這樣問的。其實,誰又知道,基於學長的心理,仍有照顧提攜學妹的義務吧!
「你怎麼不親自問她?她也許最需要的是你的關心。」童任華有意拉回筱青和唐靜的距離。
「怎麼會呢?我後來想通了一件事,筱青很喜歡你,我都不能像她那樣對待你,你是不是應該對她有所表示?」
「你以為喜歡一個人是很容易的嗎?」
這句話立即讓她啞口無言。
他又頓了一會兒才說:「剛才你轉過身的第一眼.我想著,你似乎是變了,我們在一塊的時候,你並不是這個樣子的呀!」童任華把頭埋在膝蓋中間,地面有著陽光靜靜移動的光影。「現在看著你,以為你是受到傷害,可是也不能幫助你什麼……。」
跟他的戀情幾乎是無疾而終,可是在自己的正常邏輯之下,童任華仍是一個很好的男孩,可是若要勉強別人的情感,他們也都不會認同的。
「我知道,也一直都很明白你給我的,只是我更愛那個人。」終於勇敢的在他面前承認了。
他只是笑了笑,說道:「我很羨慕他,但並不是嫉妒,來生也許還有機會呢!」
她覺得自己有些錯看他了,某些事物的看法上是樂觀的,以前因為來不及做朋友,不知道他是可以圓融的人。可是這些似乎與她無關了,媽媽的絕裂反對幾乎粉碎她所有的美夢……
這個夢包括一個家的感覺,一個可以無所不談的終生伴侶。儘管在口頭上已答應媽媽「暫時不見面」.但她反覆地理清分析,真的不可能了。、
「童任華,你相信『前世今生』嗎?」
「人生最沮喪的時候,這是一個機會,只是,會來得比較遲吧!等不到的時候,會回想過去,一昧的逃避現實,然後就渾渾噩噩的過一生了。」
唐靜仔細反酌著,覺得童任華好像老態龍鍾了,一下子走完人生旅程似的。
「你不該只畫漫畫,最好先去作個心理醫生,現代人常有許多都市症候群,你是善於觀察和傾聽的人,可以分擔很多人心理壓力。」
一來一往的對話,落到對方的耳中,慢慢產生一股奇妙的變化,今天像是結識另一個靈魂,說了一些根本很少想到談話的內容。
「別忘了!壓力多來自——你自己。」
看他儼然一副心理諮商的專業神情,權威的語調,配上其實是很清純的一張臉,滑稽的模樣,倒讓唐靜從心窩笑開來。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總覺得你是個大孩子,心思單純,但是很會替別人著想的……。
說到最末一句話,唐靜的情漸慚凝重;她想著,媽媽的話有些是對的。而愛情的本質如果令自己如此不堪,那麼退而求其吹,也許更自由,不是嗎?
「變什麼樣子都無所謂,我只是希望你不會忘記我這個人,這個好朋友,就夠了!」
慧黠一笑吧!曾是自己的註冊商標,童任華卻顯得有些無措……
「我不會忘記的,有些事情不是那麼容易忘記的。」似在暗示著什麼,但童任華希望盡可能的不要胡思亂想。
「對了!他呢?」指的是仲平,從一進門,也不見唐靜談論他,像是一個不易痊癒的暗瘡。
聽完唐靜淡然的敘述著,自己頓覺有了幾分尷尬,愛情若如流年偷天暗轉,那這條路,豈不是太坎坷,也太苦了。
想著唐靜還這麼年輕,就要受到如此難以言喻的紛爭壓力,惺惺相惜的心情不禁油然而生。
「小靜,我不知道會變成這樣……」表情像是犯錯的孩子,可是看來很誠懇。
「不過,這些事情一定會過去的,我會向你的樂觀學習的。」
篤定的語氣讓他稍稍放了心,證明她的明日會更好,也不再那麼抑鬱寡歡了。
童任華是一個好男孩,只是自己沒那麼喜歡他,也許預約吧!不知道會輪迴哪一世?而那時候,所有的人、事、物也全部換了位置;而所謂的情感,就是在這樣不確定的答案中慢慢相濡以沫出來的嗎……?
中山北路的小巷中,在一家店名「名楓」的西餐廳內,許多公司行號的職員正忙著用餐,走道一隅的桌子,唐媽媽和仲平分別坐兩旁。
昨晚考慮了好久,為了女兒唐靜未來的幸福,只好將仲平約了出來。他是知道這場談判的目的,像是有備而來,神情顯得非常自在。
「唐伯母,談了這麼多,你的意思就是希望我離開唐靜,是吧?」
唐媽媽今天穿著改良款式的紫淺藍旗袍,長髮挽成鬆鬆的髻,加上與生俱來的秀麗五官,雖年已五十,倒也顯得高雅動人。
「我想這對小靜也是比較好的選擇,她還年輕,可以在各方面充實、加強,將來也許比較好吧!」
「將來也許比較好吧」說得有些無滋無味,其實一旦離開小靜,他是不再想動心了。如此忙忙碌碌,到頭來也是一場空,不就如同把他的魂魄也悄然帶走嗎?
「唐靜知道你來找我嗎?」
看仲平如此的真誠,讓唐媽媽頓覺實在沒有理由、欺騙!搖頭之後,才答道:「任何一個當母親的都會去保護她的子女,李先生,我當然也不例外。」
多麼理直氣壯的話,眉宇之間仍微微透露冷峻而剛毅的神采,看起來是堅強的,但因為是削瘦的身子,只覺得是硬撐著,隨時都可能被擊倒的。
「你是好媽媽,可是我不認為你會瞭解唐靜的,她所做的決定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我想……你不妨再給我們一些時間。」
這句話像是觸怒了唐媽媽,她真是越來越不瞭解
現代的青年人究競在想什麼?一個曾經在婚姻出軌
的人,也能坐在對面滔滔不絕地陳述對感情的看法!?
「李先生,對你過去的婚姻,我不予置評,但你真
的自認你有資格可以和我對談此事嗎?」
曾誤蹈情網的仲平,一下子被赤裸裸的批判給傷得仿若椎心刺骨,從前一路的痕跡本來就是擦不去的,現在經這一擊,烙印更加深刻了。
被指責是不好受的,可是似乎也讓他裹足不前的腳步更加退縮了。怎麼可以這樣洩氣?仲平心中這樣的發出不平之嗚,頓然已完全辜負唐靜的深情。
見仲平緊蹙著眉頭,唐媽媽忽冷冷開口:「這個問題不該困擾你這麼久,除非你是提不起、放不下的人。」
提不起、放不下?琦琦不也因為如此要回去香港,也許她心中已經察覺這是一場悲劇。
那她到底還剩餘多少青春呢?
「我很清楚這輩子,就是這個時刻,我是徹底的失敗者。可是就算是失敗者,也還是擁有選擇未來的權利,唐太太,我覺得我對未來仍充滿了希望。」
震懾於跟前男人的自信,那些像是瑕疵般的污點居然不能讓他知難而退?如同一位帶劍的小孩,天不怕、地不怕,只怕自己喪失了勇氣。
「李先生,你會繼續和唐靜保持聯繫是不是!」她真的不希望是這樣的收場。
「我會尊重唐靜的意願。如果,她沒辦法忍受我的過去,或者厭倦這樣的戀愛方式,或者……她已不想看到我這個人,那麼我會自動離去的。」
唐媽媽無言了,這像是一場不按牌理出牌的愛情戰爭,所有的出發點也都只是因為愛。現代人的情緒浪擲之後就是只想理直氣壯的廝守,可是沒有考慮到面具之下的對方會幸福嗎?
「這個答案我會從小靜口中聽到,畢竟我和小靜是一家人,作母親的我,還有這份自信,我會比你要瞭解她的。」她緩緩起身,前額一撮髮絲垂了下來,原本極為出色的打扮,竟像抹上一道陰影。
唐媽媽和仲平這一番交談下來,在接連下來幾天當中,唐靜似乎敏感地嗅出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息……
這一日,唐靜正準備出門,唐媽媽在身後喚她。她猛一回頭,才驚覺媽媽的眼中有些抹不去的嚴肅神情。
「媽,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說吧!」唐靜已迫不急待想出門,不料唐媽媽往前一攔,怔怔地注視著女兒。
「小靜,我跟李先生碰過面了!」
唐靜當場似被震懾的啞口無言,她有些好奇媽媽會自動跟她提起這件事。
「你對他說什麼了?」唐靜頹然走向客廳的沙發坐下來。
「小靜,你先回答我,真的會跟這樣的人過一輩子嗎?」
唐靜心中有著千回百轉的吶喊,可是又像萬般皆休,根本沒有頭緒可以理清這一段情緣……
「媽……你總要給我一些時間……」
「我本來是想給你一些時間,可是你自己呢?好像已經無法自拔了……」
唐靜茫然搖頭道;「媽,我並非你說的無法自拔。我是在認清一件事的真相!」
唐媽媽再也抑遏不住心中的無名火,「可以搞婚外情,弄得家庭失和,這種男人有什麼責任感?」
「那是你的看法,他也許不夠好,曾經……對不起她的妻子,可是究竟是成為過去了!」
唐媽媽有些被弄糊塗了,她真的和女兒產生了嚴重的代溝嗎?這樣的男人根本就是逢場作戲……
「好!你可以為他辯解,不管是不是真的不得已。總之,我不同意你去唱片公司了!」
「媽,你怎麼變得如此強硬……」
唐靜驚訝母親這幾日來的改變,原本是存著說服她的心理,然後再私下與仲平一談,但,所有的事情幾乎是在瞬間改變。
唐靜像半跑半逃的離開家裡,也不管倚著陽台喊她回頭的母親。她怎能相信,原本仍有一絲希望的愛情幾近全盤破滅!街上熙來攘往的人群與她擦肩而過,會有人看到她滴下晶澈的淚水嗎?如果看到的話,那就真的很狼狽了……
唐靜一邊抹去臉上的淚水,一手往袋中搜索著什麼似地,摸了半天,身旁有人遞上一條末白直條紋路的手帕。她沒有接過,只是抬眼一看,身旁站的人竟是楊寶旺,他仍是一副傻不愣登的表情。
「謝謝啦!」唐靜沒有用上,還給楊寶旺。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還好啦!忽然想到一些傷心事就這樣了。」唐靜盡量克制著自己,眼睛盯著多日不見,卻已然發胖不少的楊寶旺。
寶旺似乎感到唐靜眼中的疑問,自己倒先天真的一笑,「如果變胖,還不都是因為惠琳,她天天進補,吃不完,就到我的胃裡了。」
唐靜聽到好友的名字,忽綻開笑容,「她還好吧?」
楊寶旺霎時變了臉,是種煩躁無處訴的苦悶……
「惠琳……,她現在有時都比我還認真用功,我擔心她會負荷不了!」
「一定是你逼她!」唐靜故意逗逗楊寶旺,誰知他愈發認真,一臉的肅穆。
「我才沒有逼她,她太擔心,萬一我考上大學,會冷落了她。」
唐靜不知怎麼接下話,只悶悶地說道:「我想去看看惠琳。」
楊寶旺沒有說什麼,只在前頭引領唐靜往公車站牌的方向走去。
「叮咚」一響,伏在書桌上沉睡多時的惠琳,似從夢中醒過來,她站起沉重的身子,緩緩地準備去開門。
忽有鑰匙插入門孔轉動的聲音,一下子門就被打開了。惠琳站在原地不動,看著久違的唐靜和楊寶旺都站在門口,她覺得有些突兀……
楊寶旺忽亮出燦爛的微笑迎上前,「我在路上遇到唐靜……」
話未說完,唐靜先走了過來,搶先說道:「我準備離家出走了。」
這話才完,三人皆面面相覷,楊寶旺忽又冒出,「惠琳,你昨天不是還念著唐靜?你看!我一出門就遇上她了!」
惠琳也不知怎地,情緒有些緊繃的味道,眼見唐靜滿臉儘是漾著青春年華的嬌艷,她才赫然想起原來她已經是一個看盡生活百態的小少婦,尤其當唐靜和楊寶旺那麼登對的站在一塊時,她的心中也微妙地透出幾分醋意。
惠琳仍用力擠出笑容連聲招呼,「小靜,坐啊!」一手順勢清清客廳沙發上的雜物,「哎呀!我最近也比較沒時間整理家務,你一來,我才知道我家真的是天下大亂阿!」
唐靜只好跟在惠琳身後幫忙整理……
寶旺盯著惠琳龐碩的身軀,彎腰都顯得吃力的模樣,便說道:「惠琳,你陪唐靜聊天吧!我來弄就好了!」
惠琳和唐靜聽到寶旺的話,都同時收住了手。
兩個小女人只好依言坐了下來,看著楊寶旺快速迅捷的動作,沒有幾分鐘,客廳如同煥然一新,十分整齊。
唐靜轉頭看了惠琳一眼,她很敏感地察覺到惠琳似乎不同往常般的熱絡,好像就是打從她和楊寶旺同時進門的時候……
唐靜清清有些乾澀的喉嚨,「惠琳!你真的要考大學嗎?這樣不是很吃力嗎!」
楊寶旺沒有任何表情忽說道;「你們聊,我去超市買些東西!」
鐵門「砰——」的被關上,還猶可聽見楊寶旺的球鞋用力磨擦地面的聲音逐漸遠去……
惠琳忽苦笑道:「小靜!我真的很害怕,很擔心……」
這一晚,唐靜留在惠琳的住處,一方面因不想回家,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安撫好友心中一直無法平衡的情感;原來她始終放不下心,別的女孩一個勁地主動寫情書,甚至直接投書到信箱。
唐靜不曉得自己能幫上什麼忙,她自己也遭逢親情與愛情的抉擇處境,恍惚中,才覺自高中畢業後,她似乎不斷地糾纏在這樣進退兩難的愛情……
莫非應驗了一句諺語:「愛情向來是開在懸崖上的一朵花」,而此刻,她週遭的好友儘管還沒有摘到那朵瑰麗的花朵,卻已傷痕纍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