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夏風帶著展思音與韋德回到雷家大宅時正值晚餐後的聊天時間,雷軍與雷柏生坐 在客廳看電視,雷夕恆則獨自坐在餐廳,慢條斯理地喝他的紅茶,手裡還抱著厚達兩公 分的醫學原文書。
至於管家溫仲熙,難得清閒的夜晚時分,為雷夏風與兩位貴客備好晚飯後,算算時 間也差不多了,於是他來到庭院,準備替雷夏風開門。
「仲熙大哥!」雷夏風正巧在門口下車想按電鈴,一見到溫仲熙立刻出聲叫喚。
「回來了?思音還好吧?晚飯已經準備好了,快點進來吧。」溫仲熙替雷夏風開了 大門,好讓他把車子駛進車庫裡。
雷夏風抱著無力行走的展思音下了車,身後還跟著小跑步的韋德。
「別走太快,韋德,小心跌倒了。」雷夏風細心叮嚀。
「要不要我抱你?韋德。」溫仲熙朝韋德伸出手。
「不行,韋德是乖孩子,要自己走。」韋德很有氣概地搖搖頭拒絕。
「你教他的嗎?」雷夏風向展思音詢問。
「他從小就這樣。」展思音乾笑了兩聲,她總不能說是她教的吧?小韋德的習慣明 明就是他真正的父母親教出來的嘛!
「思音,你的身體狀況還好吧?我做了點菜,如果還有胃口就多少吃一點,不然空 腹吃藥很傷身的。」溫仲熙關心地說。
「我知道,謝謝仲熙大哥。」展思音點點頭笑道:「如果沒有你們,我還真不知道 該怎麼辦才好。」
「別那麼見外。」溫仲熙拍了拍雷夏風的肩膀,「夏風是個好孩子,該謝的人是他 吧?」
「對呀,是夏風爹地抱思音媽咪去醫院的哦!」韋德不甘寂寞地插話,「夏風爹地 的力氣好大,真的好厲害哦!」
溫仲熙的一雙眉微微上揚,唇角充滿戲謔的意味,「夏風爹地……」他瞄了眼雷夏 風,「夏風,你什麼時候多了個孩子?」
「啊!那、那個是因為……呃,這個說來話長。」雷夏風沒有預先想到會有這樣的 情況,一下子被問傻了。
「沒關係,我們有的是時間聽你講故事。」雷軍和雷柏生打一旁冒了出來,原來他 們剛才一聽見車子的聲音就已經等在外頭了,自然也將雷夏風等人的對話全數聽進耳裡 。
「軍、柏生,你們沒事待在院子裡做什麼?」雷夏風沒想到這兩個超級麻煩的兄弟 竟然會突然冒出來,原本就不知所措的心情變得更加緊張。
「我們當然是在等你啊!」雷柏生不慌不忙地撒著漫天大謊,緊跟著視線又調向韋 德,「嗨,你好啊,韋德,我們又見面了。」
「你好,柏生叔叔、軍叔叔。」韋德很有禮貌地向兩個人問安。
「嘖,怎麼突然覺得自己變老了?」雷軍啐了一聲,「喂,我說夏風,這孩子果然 是你的對吧?不然他幹嘛喊你爹地?」
「別胡說!她只是我的學生而已。」雷夏風面容泛紅地嚷道:「讓開點,思音生病 了,我要帶她進去休息。」
真是的!就知道這兩個弟弟別的本領沒有,就會把事情鬧大,而且常常是越幫越忙 !
雷軍與雷柏生沒有什麼可以反駁雷夏風的。雖然很想早點弄清事實真相,但現在的 情況讓他們不得不讓開,畢竟展思音那副蒼白又虛弱的樣子看起來是真的病了。
反正就算她裝病,家裡有個當醫生的雷夕恆,一查就知道是不是裝的了,所以也用 不著擔心什麼。
仔細考慮後,兩個人很識趣地沒再吭聲,跟在溫仲熙及雷夏風等人身後走回屋內。
***
「你就暫時住在這間客房吧,有事要找我的話,我的房間就在走廊的另一邊,門口 都掛著門牌,所以你不用擔心找錯房間;不然打通內線電話給我就行了,我會馬上趕過 來的,話機上有標示我們的名字,很好認的。」雷夏風將展思音帶到溫仲熙預先整理過 的客房,把事情交代過後,又摸摸一直乖乖跟在身旁的韋德朝展思音說:「如果你不介 意的話,這兩天可以讓韋德跟我一起睡嗎?不然萬一他染上了你的感冒就不好了。」
展思音雖然不是很想答應,因為她擔心單獨與雷夏風相處的韋德會說出什麼不該說 的話來,害得雷夏風又誤會,但是一想到自己的病情,她也只能點頭。「嗯,那就麻煩 你了,夏風。」
看出她的猶豫,雷夏風只當她是捨不得與孩子分開,連忙又補充道:「放心好了, 我沒有搶走他的意思,只是考慮到你的身體狀況。」
「我知道,謝謝你。」展思音摸摸韋德的小腦袋瓜,叮囑道:「要乖哦,別一直吵 夏風爹地,知道嗎?」「我知道!」韋德大聲應道。
「都安置好了嗎?下樓用餐吧。」溫仲熙敲門進房,朝眼睛發亮的韋德伸出手,「 我先帶他下樓用餐,可以吧?」
「也好,免得小傢伙餓壞了。」雷夏風推推韋德,「跟著仲熙叔叔先下樓吃飯吧, 爹地和媽咪等一下就下樓陪你。」
「那,思音媽咪,你要快點來,夏風爹地也是。」韋德眨眨靈動大眼應道。
「會的,你先下樓吧。」雷夏風把韋德推到門口,「仲熙大哥,韋德就麻煩你了。 」
「不會,你陪思音聊聊吧,等會兒我把晚餐送上樓好了,也免得柏生和軍吵個沒完 。」溫仲熙體貼地道。
「謝謝你,仲熙大哥。」雷夏風對於溫仲熙的善解人意真是感動。
「不用謝了,早點解決你的事情比較重要。」溫仲熙低聲提醒:「別以為那兩個家 伙那麼好打發,只要你和思音的關係沒有釐清,他們一定會追查到底的。」
「我知道。」雷夏風苦笑道:「看來我最好在他們通知大哥他們回來前,先把事情 處理完。」
「真的不確定的話……」溫仲熙的視線越過雷夏風的肩頭,往他身後的展思音看去 ,確定她真的聽不到在門口談話的他們的對話內容後,才輕聲說道:「雖然有點失禮, 但是我想你沒忘了夕恆的專長是什麼吧?」
「三哥?」雷夏風微愕,這件事和夕恆又有什麼關係?
「總之你看著辦吧。」溫仲熙吐出一口長歎,「我能幫得上忙的也只有這些了。」
「嗯,我明白了。」雷夏風關上門踱回展思音的床邊,腦袋裡惦記著溫仲熙方纔的 提醒。
他怎麼可能不知道自家三哥的專長是什麼!夕恆是個擁有執照的醫生嘛!這還用得 著提醒嗎?
可是溫仲熙刻意叮嚀他別忘了這件事,又是為了什麼?
莫非是要他在展思音病情有變化時去找夕恆幫忙嗎?
不會吧?大家都心知肚明,雷家兄弟當中,最古怪的人莫過於夕恆了,不但成天足 不出戶,而且還有討厭人類的傾向,所以求夕恆幫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麼仲熙的意思到底是什麼?
再說,這跟失不失禮扯得上什麼關係?
雷夏風看向睜大眼瞧著他的展思音,心裡突然浮現不祥的預感。
仲熙和軍他們幾個該不會是懷疑韋德不是他的孩子吧!
不可能的,展思音沒有必要欺騙他。
而且他也不相信展思音會做出這種事來。他太清楚展思音的個性,她雖然有些倔強 ,但也善良體貼,偶爾會有細心又女性化的一面,所以她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來,而且她 也沒有理由啊!
雷夏風甩了甩頭,在心裡嘲笑自己傻。
他跟展思音相處的時間,遠比自家兄弟跟展思音相處的時間還要久,所以他們幾個 對展思音不瞭解是當然的,看來這件事是他們反應過度了。
「夏風?」展思音茫然地看著雷夏風一下子皺眉苦思、一下子又歎氣傻笑的模樣, 實在不知道他腦袋裡在想什麼。
「啊,什麼?你餓了嗎?」雷夏風連忙把注意力拉回來。
展思音搖了搖頭,「不是的,只是好奇你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出神。」
「沒什麼。」雷夏風笑了笑,很快地把話題移開,「你覺得好點沒有?」
「我覺得好多了,大概是醫生那一針生效了吧!」展思音摸了摸手臂,「希望打針 不會讓我瘀青,它到現在還有點刺痛哪!」
「真的嗎?讓我看看。」雷夏風想也不想地抓起展思音的手臂,將她的衣袖往上推 ,仔細地查看針痕。
由於雷夏風低著頭,所以那頭略卷的棕髮便散落至前額飄散開來,拂過展思 音的臉頰。
沒有在如此近的距離看過雷夏風,展思音一時有點傻住了。
剛才被他抱住的時候,因為不好意思所以她連抬頭都不敢,只覺得心跳急速。
當時她只當自個兒是害怕那種搖來晃去的感覺,再加上發了高燒所引起的生理反應 ,但現在又是怎麼回事?
雷夏風不過是在看她的注射痕跡罷了,她幹嘛那麼緊張啊!
她平時的粗線條到哪兒去了?以往就算和男同學混在一起玩,偶爾的肌膚相親她不 也當成無意的嗎?為何一遇上雷夏風,她原本開朗的性情就全走了樣?
「不知道輕輕揉過會不會好一點?思音。」雷夏風抬起臉,卻沒想到自己與展思音 靠得如此近,嘴唇竟輕輕掃過她的臉頰,引來一陣熱潮。
「夏、夏風!」展思音反射性地摀住臉頰往旁邊縮。
她萬萬料不到自己竟會這麼陰錯陽差地被雷夏風吻了。
「啊!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問你那個……我真的很抱歉!」
雷夏風緊張地站起身,手足無措的連聲道歉:「對不起,思音,我沒有那個意思, 請你相信我。」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展思音知道是自己反應過度了,雷夏風怎麼可能對她… …那是不可能的事,雷夏風之所以這麼照顧她,不過是基於補償心態罷了。
「那個,我的三哥是個醫生,我……我去問問他好了,看看注射的地方要怎麼樣才 不會瘀青。」說罷,雷夏風擱下毛巾,像逃命似地飛奔出客房。
展思音楞楞地瞧著雷夏風離去的背影,心中霎時充滿不捨。
那是一點點酸澀混著寂寞,再佐以名喚甜蜜的調味料所嘗起來的陌生感覺。
她不懂這是什麼,但是她明白,每當雷夏風否認她與他之間的曖昧時,這感覺總會 不受控制地襲向她。
為什麼她要在意這件事?她與雷夏風之間明明什麼都不是。
不過就是她在惡作劇,而雷夏風成了無辜的玩具而已。會變成這樣的情況,一定是 因為雷夏風對她和韋德太好了。
他並沒有逃避責任,而是勇於面對;他沒有排擠她與韋德,更沒有一絲的懷疑,只 是拚命地想補償、想說服她留下。
雖然,那並不是為了私人感情。
雷夏風對她沒有愛情,只有師生的感情。
這是她感到寂寞的原因嗎?
但是她對雷夏風……手指不自覺地觸上被雷夏風不經意吻到的面頰,全然的冰涼只 是讓人感到更加難過。
她對雷夏風有意外的感情存在嗎?
所以她遲遲說不出口,無法告訴雷夏風,說一切只不過是她的惡作劇,他根本沒有 必要負起任何責任。
可她無法承受魔法解除後帶來的空虛。
當謊言被拆穿之後,想必雷夏風定不會再如此對待她。
他不會對她關懷備至、噓寒問暖,更不會成天陪著她和韋德到處遊玩,也不可能將 她接到雷家住下。
這就是她說謊的代價嗎?欺騙了雷夏風,卻得賠上自己的心。
直至今日,她才明白,與雷夏風在一起的快樂時光,已是她拋棄不了的回憶與期待 ……***
「找我有什麼事?」
雷夕恆自窗邊起身,將手中的原文書放回架上,回身看了眼侷促不安的七弟,發出 低音重複問道:「我問你找我有什麼事?」
雷夏風被房內沉重的氣氛悶得不知該如何開口,聽見雷夕恆出聲,他很快地回道: 「呃,三哥,我是想請問你,那個……打針引起的瘀青要怎麼處理?」
「打針引起的?」雷夕恆瞥了眼雷夏風,「什麼時候打的針?」
「今天晚上的事。」
「那就別用力揉它,止血後熱敷就行了。」雷夕恆兀自翻看其它書籍,對於七弟的 不安只當沒看見,反正自個兒被列為兄弟間的異類又不是頭一天的事。「就這個問題? 」
「啊!是……呃,不是,我……那個……」
「有什麼問題就說清楚!」雷夕恆受不了雷夏風吞吞吐吐的說話方式,索性打斷他 ,「如果你是想問我那孩子的問題,就清楚地說出來。」
他並不是個要求嚴謹的人,也習慣優閒度日,但是當旁人妨礙到他獨處時,他總會 巴不得立刻把事情解決,好讓礙事的人離開。
而現在,眼前的雷夏風就是個例子。
他並不是討厭自家兄弟,對他們他可說是沒啥偏見,但倒也不像其它人之間那麼熱 絡,他最不喜歡的是強迫推銷的溫情,除此之外的事情,他都可以用最和善的態度來面 對。
「對、對不起。」雷夏風乾笑了兩聲,「我只是好奇而已,關於韋德和我的血緣關 系……」雖然他並不想懷疑展思音,但是好奇心仍舊驅使著他發問。
「如果單純用外表判斷的話,他確實像你的孩子。」雷夕恆很乾脆地響應。
「這個我也很清楚,因為他實在長得和我太像了。」末了,雷夏風忍不住自言自語 起來:「果然三年前的那天……」
「三年前怎麼了?」雷夕恆沒有漏掉雷夏風的獨白,「你三年前就跟那個女人發生 過關係了?」
「啊!我……」雷夏風慌張地應道:「不是的,那天我喝醉了,所以才會……我也 很吃驚,因為我完全沒有印象。」
「有就有,沒有就沒有,三年前,你到底跟那個女人做過愛沒有?」
雷夕恆問得直截了當,教雷夏風尷尬得直想挖個地洞把自己埋進去。
「呃,我想是……有吧。」雷夏風無力地點頭應道。
「如果以三年前來算,那個孩子現在幾歲?」雷夕恆難得大發善心地撥出一小部分 的耐心,為自家兄弟解解謎題。
「韋德他已經兩歲了,不過我不清楚出生日期。」雷夏風老實地招認。
「兩歲加上懷胎十月,理論上是你的孩子沒錯。」雷夕恆轉身在沙發上坐下,「如 果你還有疑問,可以比對血型,再不然去驗驗DNA也行,那是最準確的。」
「果然是這樣嗎?」雷夏風苦笑,「謝謝你,三哥。」
「你懷疑那個孩子不是你的?」雷夕恆微一挑眉,他不認為老實的七弟會懂得懷疑 別人,因為他的爛好人個性根本就和大哥雷少陵有得比——兩個人都善良到無藥可救! 只不過這個七弟還多了份不知打哪兒遺傳來的正義感。
「我不是想懷疑思音,因為她根本就沒有必要騙我,只是,我不懂她為什麼甘願獨 自撫養孩子也不嫁給我?」雷夏風幽幽長歎。
雷夏風意外地發現,在面對雷夕恆時,他竟然可以侃侃而談,或許是因為雷夕恆從 不主動去招惹事端吧!
「何不去問問那個女人?」雷夕恆對於感情的世界向來陌生,年輕時代是因為忙著 唸書,所以沒空談愛情;成年後則是因為自己選擇離群索居而失去與人的聯繫,但是不 論原因為何,他都不後悔自己所做的決定。
「我問過思音,但她總是不肯正面回答我。」雷夏風苦笑道:「我想過,也許她是 覺得我不足以依靠,所以才不肯嫁給我,寧願自己帶孩子。」
雷夕恆瞟了眼雷夏風,「你想娶她?」看來這個七弟已經不是三年前那個純情青年 了,他開始談戀愛、開始注意起女人……雷夏風納悶問道:「那不是當然的嗎?她都生 了我的孩子了。」
「重點不是孩子。」雷夕恆收回對雷夏風的評語,看來他還是太高估自己的七弟了 ,這個小鬼根本還弄不清結婚的意義何在,說不定那個女人就是看出這一點才遲遲不肯 點頭。
「三哥,你這是什麼意思?」雷夏風反問:「重點不是孩子,那是什麼?」
「自己去想。」雷夕恆無情地打斷雷夏風的問題,「我沒空當心理醫生,更沒興趣 插手你們的家務事。」
「三哥!」雷夏風知道,雷夕恆一定是發現什麼問題了,但為什麼他不肯說出來? 他現在就差那臨門一腳了呀!
難得韋德的心已經偏向他,而展思音又住進家裡,一切情況都對他有利,他只要加 點油說服展思音就成了,為什麼三哥卻不肯幫他一把?
「這個問題是你自己造成的,後果該由你自己承擔。」雷夕恆嚴肅地道:「你不也 說過,你覺得一切都是因為你自己不夠格讓他們倚靠,所以那個女人才不肯嫁給你。」
「但是……」
「夠了,出去吧,我要休息了。」雷夕恆冷血地將雷夏風趕出門外。
連著三天看了一堆新出版的原文醫學書,他的腦袋已經累到極限,才沒空去管這檔 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