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樣的原因會令人在頭痛欲裂的情況下醒來?
原因不外乎舊疾復發、手術開刀,再不然就是一般人最常犯的——宿醉!
就像雷夏風此刻的情況一樣。
凌亂的社團教室,身上半敞的衣衫,地板床墊邊散落的空酒瓶與玻璃杯,地毯上東 一張、西一張擦過的面紙,及幾張用來墊酒瓶、卻又被飲料濡濕的報紙,開封的點心餅 干七零八落地被塞在竹籃裡,披薩紙盒裡飄出濃濃的隔夜披薩味,被踢到床角去的是從 各色拉炮中飛散出來的碎紙綵帶,外套不是掛在衣架上,而是隨隨便便地扔在地板上。
雖然這份凌亂可能足以令負責打掃的人尖叫,但是這一切的情景,都比不上在自個 兒身邊躺著一個女人這件事實,還要來得令人震驚。
尤其當這個女人的衣服跟自己的一樣亂,而且又穿得超乎季節的涼快的時候。
「思、思音!」雷夏風發出驚叫聲,隨後反射性地一把抓起不遠處的外套往展思音 的身上蓋。
「好吵。」展思音咕噥了句含糊不清的句子,接著勉強撐起身子往四周看了看,正 好對上雷夏風那張驚愕的臉孔。
「思、思音,那個,你、我……」雷夏風吞了吞口水,卻險些被當場嗆死。
「老師,你在說什麼呀?」展思音撫著因宿醉而頭疼的腦袋,無奈地問:「有話就 說清楚好不好?」
「那個,你、你對我做了什麼?呃,不對!是我對你做了什麼?為什麼你、你為什 麼……為什麼會睡在我身邊?」雷夏風語無倫次地指著展思音,原本就頭痛的腦袋,現 在因為眼前的一片混亂而更加不舒服。
「我?」展思音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著,一件下擺短到露出肚臍的白色棉織背心, 加上半長不短的藏青色牛仔短褲。怎麼?這身衣服有什麼不對嗎?所有該遮的她都遮住 了呀!
至於她為什麼會睡在他身邊,連她自個兒都不清楚哪!
她僅有的記憶,就是昨夜大夥兒因為校際比賽勝利,所以聚在社團教室偷偷喝酒狂 歡而已,後來大家都鬧瘋了,也喝醉了,個個累得倒頭就睡,她哪裡還記得誰睡在誰旁 邊啊?
至於她身上的衣服為什麼如此不合乎初冬的氣候,而是如夏季般涼快?那八成是因 為她喝醉後熱到不行,所以在睡覺時便脫去了外套與襯衫吧!至於短褲嘛,因為她有雙 美腿,所以除了夏季陽光太強,怕曬黑而偶爾穿穿長裙與長褲外,其餘時間她一向穿短 褲的。
在她看來,一切都沒什麼問題呀!雷夏風那麼緊張做什麼?連講話都牛頭不對馬嘴 的。
展思音快速地將眼前的狀況分析了一下,再看看雷夏風身上那件半敞的襯衫與掉了 皮帶的牛仔褲,以及他從臉一路紅到耳根子去的秀氣臉龐,反應迅速的她很快地理出了 頭緒。
這個素來以純情出名的指導老師,該不是以為他們倆酒後亂性、發生不可告人的超 友誼關係了吧?
嘿嘿嘿,真是有趣!
展思音向來喜好惡作劇的細胞此時再度蠢蠢欲動,她小心地藏起笑容,趁著早上剛 睡醒還沒洗臉的雙眸尚帶些迷濛時,故作憂鬱地朝雷夏風眨了眨眼,努力學習夜間八點 檔老掉牙連續劇的受虐女主角,哀怨地道:「夏風老師,你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什麼、記得什麼?」雷夏風膽戰心驚地瞪大了琥珀色的褐眸,吞了吞口水續道: 「思、思音,你的意思是……」
「昨晚你喝醉了,在大家回去後,你硬是拖住我不讓我走,然後就對我……」
展思音死命地憋住笑意,將頭微低以掩去嘴角的竊笑,因憋笑而顫抖的肩膀正好掩 飾了她的不自然,也順利說服雷夏風,讓她看起來更像個「受害人」。
「什麼!?」雷夏風腦袋裡的瞌睡蟲一下子全嚇跑了。
「老師,你該不是想說,你全都不記得了吧!」展思音裝出悲傷的表情瞅著雷夏風 ,「你根本就不想負責對吧?」
「不、不是的,我沒有那個意思!我只是、我只是……我不知道。對不起,思音, 我真的什麼都記不得了。」雷夏風拚命地在腦海裡整理自己的記憶,無奈酒量不好的他 在昨夜只喝了半杯就醉倒了,所以後續記憶全無,哪兒來的記憶啊!
「算了,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眼見雷夏風一副六神無主的焦慮模樣,展思音心 想也整他整夠了,再鬧下去,萬一雷夏風發現可就不好玩了。
她正想找個好時機向他說明一切,誰知雷夏風卻突然從地板上跳了起來。
「你、你在這裡等一等!」雷夏風說罷,很快地奪門而出。
「搞什麼啊?」展思音納悶地往外探頭,卻沒見到雷夏風的身影。
該不會笨到去買驗孕藥了吧?還是去拿結婚證書?展思音邊回想雷夏風方纔的表情 邊笑,她對這個認真到近乎傻氣的指導老師向來抱著半欺負、半捉弄的心態,不過她還 挺喜歡他的,沒想到他竟然會相信這麼古典的笑話,真是太可愛了!看來等會兒她得好 好向他說明,否則雷夏風說不定會拖著她上法院公證結婚。
就在展思音笑得樂不可支時,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讓她連忙收起笑意。
雷夏風匆匆打開門,走到展思音的身旁輕聲道:「對不起,因為時間太早,所以我 去請校工幫我開門。我先開車送你回去吧!」說罷,雷夏風從一片混亂中翻出自己的外 套遞向展思音,「外頭很涼,你……你先穿這個吧。」
展思音萬萬沒有料到雷夏風的反應竟是如此「正常」,這下她這個使雷夏風罪惡感 升高的罪魁禍首倒感到不好意思了。
「沒關係的啦,老師,我可以自己回家,至於剛才的事……」
展思音正想解釋,卻被雷夏風打斷。
褐眸微斂,雷夏風露出嚴肅的表情應道:「我會負起責任的。」
「啊?」展思音眨了眨圓黑瞳眸,以為自己聽錯了,「老師,你剛才說你要負什麼 責任?」
「我、我……既然是我……我對你……」雷夏風支吾其詞地紅了臉,「再怎麼說, 我都應該負起責任來,所以……所以你不用擔心。」
展思音總算聽懂雷夏風的話,但是她卻只想放聲大笑。
拜託!她跟他之間什麼都沒發生,他要負什麼責啊?真是夠了!再怎麼單純也該有 個限度呀!真虧雷夏風還能平安無事地活到現在,沒被人給騙了或賣了。依他這種過度 信任別人的個性,若是今天遇上了個想藉故攀上他的女人,不把他給生吞活剝、敲詐到 底才怪!
「那個……反正我們兩個也都成年了,要結婚的話,在法律上是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而且我也有工作,我想要照顧你應該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至於感情的問題,那個… …我很抱歉對你做出那種事來,但是我真的……」雷夏風的眉頭越蹙越緊,似自言自語 的道:「如果你不排斥的話,我們可以慢慢培養感情。啊!當然,若是你不想嫁給我的 話,有什麼不滿你都可以告訴我……」
聽著雷夏風的長篇大論,展思音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往上揚,幾乎要忍俊不住地爆笑 出聲。
由於雷夏風自告奮勇與犧牲奉獻的態度,令展思音那堆原本已經抑制住的惡作劇因 子忍不住又開始蠢蠢欲動。
嘿嘿,既然雷夏風都這麼「盛情邀約」了,她不應和一下好像有失禮數吧?
掩飾性地輕咳兩聲,展思音套上方才雷夏風遞上的外套,抬起頭瞧著他。
「怎、怎麼了?」雷夏風微愕,「我說錯什麼了嗎?」
「老師,你真好。」展思音微微一笑,「謝謝你。」
「那你的意思是……」雷夏風感到有股沒來由的緊張感。
「老師,你真的要娶我嗎?」展思音走近雷夏風,螓首微傾,半長不短的直髮在頰 邊劃出一道黑瀑。「呃,那當然。」雷夏風鮮少與女孩子如此靠近,平日雖因教導這群 女學生們球技而有過近身接觸的機會,卻與今日的情況完全不同。霎時,他只感到腦海 裡一片空白,連話都快要說不出口。
「那就這樣吧!」展思音開心地拉住雷夏風的襯衫,「既然你說要負責,那麼如果 我懷了孕,你一定要娶我哦!」
「啊?」雷夏風驚愕地瞪大眼,等到他領悟其中的意思後,忍不住漲紅了臉叫道: 「什麼!?懷、懷孕?」「當然啦!老師你昨晚喝得那麼醉,一定沒有做任何防護措施 吧?」展思音湊近雷夏風,好笑地看著他露出一副「受害人」的臉孔。
遇上了這種事,照理說,該臉紅害羞的應該是她才對,但雷夏風卻比她更加生澀, 讓她百玩不膩、欲罷不能地繼續整人。
「我、我……」雷夏風慌亂地搖著頭。他根本連想都沒想過懷孕的事。
「可是我很清楚,老師不是故意的,把責任全都推給你並不公平,所以啦!如果我 沒有懷孕,那麼這件事你就把它忘了吧!不過如果我懷孕了,你一定要娶我哦!我不想 讓孩子變成私生子。」展思音決定跟雷夏風玩到底了,反正她跟他之間什麼事都沒發生 ,哪來的孩子呀!到時候雷夏風交了新女友,自然會把這件事淡忘的啦!
「好,我知道了。」雷夏風毫無異議地接受,事實上,他也沒什麼可以反駁的。
只是,他知道,不論將來展思音是否懷孕,他是否娶了她,他與展思音之間的關係 是怎麼樣也切不斷了。
***
「思音,你怎麼突然說走就走?」遞上罐裝熱咖啡,雷夏風納悶地瞧著一身外出打 扮的展思音。
人來人往的國際機場在非旅遊熱季時總顯得冷清,雷夏風與展思音坐在候機樓聊天 ,內容不外乎是展思音突然舉家移民國外的事情。
「幹嘛?老師捨不得我呀?」展思音啜了口咖啡後續道:「所以才特地請假來送行 ?」
「不、不是那樣的!我只是……」雷夏風慌張地搖了搖頭,他對這類玩笑向來沒轍 。
「莫非你是在擔心那天……」
展思音壓低了聲音,話還沒出口卻已經被雷夏風制止。
「噓!」雷夏風連忙摀住她的嘴,「說要保密的不是你嗎?」
「有什麼關係,反正這兒又沒別人認識我們,我爸媽和姐姐都去吃飯了,同學們又 在上課,沒人可以來送行,你擔什麼心啊?」展思音毫不在乎地笑道:「都一個星期過 去了也沒人發現我們的關係,你還緊張什麼呀?何況我要移民了,以後你就不用擔心了 嘛!」
說真的,她沒想到雷夏風竟對那個玩笑那麼認真,害她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也許還是該告訴他真相,不然依他這種個性,說不定會因為這件事而遲遲不交女朋 友、不結婚,那她可就罪過了。
何況,雷夏風還特地向學校請了假來送行呢!再整他就說不過去了。
「不是那個問題。」雷夏風微垂首,「我是擔心你……那個……萬一這件事影響到 你……」
「老師,你放心啦!真的懷孕的話,我一定不會忘記通知你的。」展思音拍 了拍雷夏風的肩膀笑答,但是話才出口她就後悔了。
真是的,不是都決定要說出真相了嗎?
「呃,我不是在談孩子的事,我是指……如果你要結婚,那個……這件事會不會影 響到你?」雷夏風滿臉通紅、吞吞吐吐地勉強擠出心裡的話。
「嗄?」展思音眨了眨眼,好半晌才會意過來,「你是在擔心這個?」
「嗯。」雷夏風使勁地點了點頭。
「放心好了,不會的啦!」展思音有絲同情地看著雷夏風一臉的窘迫,「現在都什 麼年代了,別擔心這個。」
「很抱歉,我只是……」雷夏風尷尬地搔了搔頭,「我只是想告訴你,若是你有任 何問題,我很樂意幫忙的;不只是因為那件事,所以你不用在意。呃,不是那個……不 管你怎麼想,我知道在國外生活並不容易,若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告訴我, 不用客氣。」
一連串顛三倒四的長篇大論,在展思音的笑聲中止住。
「思、思音?」雷夏風不好意思地停下話,「我說錯什麼了嗎?」
「沒什麼。」展思音忍著笑意,「謝謝你,夏風老師。」
她可以明白雷夏風為何非常受女孩子歡迎,卻始終交不到女朋友的原因了。
他太善良、太親切,對每個人都會伸出援手的個性,讓人容易與他親近,但是他那 無可救藥、一視同仁的正義感,卻會讓身旁的女朋友缺少安全感。
「謝我什麼?」雷夏風納悶問道。
「你不是說要幫我嗎?」展思音很快地轉移了話題,「畢竟你在國外住了很久嘛! 如果我真的發生什麼解決不了的問題,你一定要幫我哦!」
「啊,那當然!」雷夏風點頭應道:「你記得我家的電話號碼吧?有什麼問題儘管 打來找我。」
「我知道了。」展思音笑道:「那麼我把電話和住址留給你,若是你搬了家或換電 話,記得告訴我哦!」
「我一定會告訴你的。」想到自己終於有幫得上忙的地方,雷夏風開心地笑了。
「那麼,我要走了,老師。」聽見家人的呼喚,展思音提起了隨身行李。
「祝你一路順風。」雷夏風跟著站起身,「自己小心。」
「我會注意的。」展思音點點頭,「再見,老師。」
「再見,思音。」雷夏風拿起外套披上,與展思音的家人打過招呼後便離去。
「思音,他就是那個被你騙得團團轉的清純老師啊?」展思音的姐姐展季雨輕輕敲 敲妹妹的腦袋,「你不是說要把借來的外套還他嗎?又忘啦?」
「啊!糟糕,我又忘了!」展思音看著自己手裡的小提袋,赫然發現那天雷夏風借 給她的外套竟然還留在自個兒手裡,而雷夏風卻已不見蹤影。
「算了,到時候再寄給他吧!」展思音聳聳肩,將提袋塞進大行李箱裡。
「你不要一到美國就又忘掉了。」展季雨瞄了妹妹一眼,似乎不太信任展思音的記 憶力。
「姐姐,你好像對我的記憶力很有意見?」展思音白了姐姐一眼。
展季雨伸了伸懶腰,「沒呀!不知道是誰把借來的外套忘了一整個星期,而且還晾 在衣架上,結果沾了一堆灰塵,只好再洗一次?」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