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待在看守所裡-天-夜了,每分每秒的等待對她來說都是可怕、恐怖的煎熬!她瑟縮在看守所鐵牢內的角落裡,孤單地抱著自己,真的很害怕會聽到紅虎的死訊!
他們都說紅虎還有一絲希望,叫她在醫生還沒有放棄之前絕對不可以放棄!但是她卻無法不去想——怎麼可能不去想那種可能?
那天白奇越抱著她在鄉間的小路上無言地坐著,好像她真的可以就這樣倚靠著他,一生一世都不用再回來面對殘忍的現實。但是她知道,從他臉上隱藏的不安和掙扎可以看出來,那對他來說有多麼不容易!
他一直是個盡職的好警察,為警界奉獻了十年心血的他,真的願意為了她而放棄一切,可是她怎麼能讓他為了她而放棄-切?愛情是很偉大,但是愛情不是-切。
於是她說:「帶我去自首吧。」
白奇越臉上那種又是欽佩、又是感激的表情,她這一生都不會忘記!
她知道他並不是感激她免除了他的掙扎與不安,他是感激她願意為他們之間的愛情而作出正確的決定。
她不後悔嗎?
她不知道。
她真的有機會可以藉由青幫的勢力逃出國去,她真的可以這樣做的,但是她願意嗎?願意就這樣-生-世也抬不起頭來面對她自己?
不!她是連小東,要做就要做最好的!這是她對自己最大的希望,她可以讓全世界失望,但是卻不能讓自己失望、不能讓白奇越失望。
「小東。」
連小東抬起頭來,白奇越憔悴的面孔出現在她的面前,她恐懼地定在那裡動彈不得,連呼吸也為之停止——
白奇越伸出手,臉上浮出一朵笑容。「沒事了,紅虎沒死,剛剛她已經離開加護病房了,醫生說明天我們就可以去找她說話,到時候所有的真相都可以大白了!」
連小東驚愕地看著他,居然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反應?
白奇越的手仍然停在那裡,半晌之後連小東才跌跌撞撞地衝了過來,抱住他的手忍不住放聲大哭!
「乖……沒事了!我說過我會陪在你身邊的……噓……別哭了!你再哭,我的心就要被你哭碎了。」白奇越嘴上這麼說,但是她卻看到他的眼裡也有釋然的淚光。
連小東傷心地伸出手替他拭淚,哽咽地:「你說不哭的,自己怎麼反而哭了!」
白奇越勉強笑了笑。「傻瓜!看你哭成這個樣子……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瞧!都是你害的!」
連小東忍不住笑了起來,看著他紅紅的眼眶,心底的愛意無法遏抑地傾瀉出來,他的手大而溫暖,她輕輕地將自己的臉靠在那溫暖、溫柔的手臂上,低低地開口:「我知道都是我害你的,也許我真的會害你很久很久……」
白奇越瘖啞地微笑。「也許就有人那麼笨,心甘情願被你害一輩子也說不定。」
「你想那個人有一天會不會後悔?」
「不……不會的。」他笑了笑,溫柔地凝視她。「那個人很笨,我想他不會知道什麼叫後悔。」
連小東心疼地看著他。「可是我會後悔?……」
「小東……」
她勉強打起精神,擠出個不太自然的笑臉。「時間差不多了,你先走吧!我想一個人好好想一想。」
白奇越搖搖頭。「讓我留下來陪你。」
「不要……」她忍不住落下淚來,偽裝的堅強眼看就要支撐不下去。「不要,請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白奇越深吸一口氣,他凝視了她好半晌,知道現在對她說什麼都不會有用,他長長地噓口氣,勉強微笑道:「那好,我先走,你不要擔心,我一定會查明真相,你不會有事的!」
連小東低著臉點點頭,不敢讓他看到她心碎的淚水——
就算紅虎沒死,她也刺傷了她,雖然沒犯下殺人罪,但是過失傷人一樣要坐牢。她會留下前科,那將是終生都抹滅不掉的陰影。
她知道白奇越不會在乎,但是她會!
他是個前途看好的警界菁英,怎麼可以跟她這樣-個有前科、又是黑社會出身的女子在一起?
連小東無言地仰起臉,原以為會有傷心的淚水落下來,但是卻沒有——那淚水原來都往肚子裡吞了進去。
她是後悔——後悔不該愛上白奇越,後悔不該將他拖下水!
「怎麼樣啊?老梅先生,你準備好了沒有?我可告訴你,我剛剛從醫院回來,紅虎雖然沒死,但是她的口供怎麼樣,可掌握在我的手裡,警察明天就會去找她了,你怎麼說啊?」任天行帶著-絲威脅的意味笑著面對梅顧問。
梅顧問瞇起眼睛狠狠地瞪著他。「你放心!我都準備好了,不過我告訴你,你沒命花這些錢的!現在青幫雖然不比以前,但是青幫的根還在!等這件事情過去了以後,你一定會死得很難看!」
「說這麼多廢話是沒有用的!先把東西交出來吧!」任天行笑著伸出手。
梅顧問手上拿著-疊文件。「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食言?萬-你拿了錢卻說話不算話,那怎麼辦?」
任天行聳聳肩。「很抱歉,這你可就要冒-點險了,你給我錢,我可能會說你想聽的話,但是你要不給我,我絕不可能說你想聽的啦!」
「你!」梅顧問-窒,早知道他會要這種賤招!可是能怎麼辦?總不能眼眼睜睜地看著小東坐牢吧!把人殺成重傷的罪可不輕!要是任天行肯改口供,說不定小東可以無罪釋放,這其中的差別可說是一萬八千里遠啊!
梅顧問洩氣地看著任天行。「任先生,你要錢很容易,我一定會給你,但是你不能這樣對我啊!你叫我怎麼對我的老大交代?把產業全過到你的名下無所謂,但是連個小女孩都保護不了……哎!你替我想想嘛!」
任天行卻有點不耐煩地瞪他。「你說完了沒有?究竟給不給?不然我走了!」
「好好好!給!我給!」
梅顧問咬著牙將那份文件交給他,任天行老實不客氣地打開文件從頭到尾仔細檢查-次,好不容易才滿意地露出笑臉。
「很好!你很識相!這-來連小東的事你就放心地包在我身上吧!」任天行微笑著揮揮手。「我走了,你就在家裡等你們大小姐的消息吧!」
梅顧問陰森地注視著任天行走出去——他說的話要是可以相信、那天底下簡直沒有謊言了!
他拿起電話通知外面的人。「他走了。」
深夜的醫院裡靜悄悄的,幾乎沒有半點聲響,也不知道是因為心理作用?還是醫院真的總是如此陰森,那長長的走廊看起來還真有幾分詭譎。紅虎的病房在最後一間,原本應該住四個人的房間,現在只住了紅虎-個人。
洪豹不在她身邊,推開病房,裡面只有紅虎一個人孤孤單單地躺在病床上。
他緩緩地走到病床邊,紅虎那蒼白的臉色還是沒有恢復!他一咬牙,輕輕地伸出手——
「到現在才來看我?」
紅虎驀然睜開眼睛,任天行整個人驚跳一下,那雙眼睛瞪得老大!
「老天!差點給你嚇死!」 紅虎淡淡地笑了笑,將自己撐起來。「你是那麼容易被嚇死的嗎?」
任天行舒口氣,在她的床邊坐下來,臉上的神情有點不自然。
「你啊!才醒過來就這樣嚇人!真的是死性不改!」
「我死性不改?」紅虎忍不住微笑:「怎麼不說說你自己?」
「我?我怎麼了?」任天行理直氣壯地回答:「我好心好意來探望你,你不感激我也就算了,還差點嚇掉我半條命!這下子又怪起我來了!」
紅虎沒說話,那因為蒼白而更顯得黑大的眼睛-轉不轉地凝視著他?
任天行乾笑兩聲,掩飾什麼地低下眼睛,同時還幽幽地歎口氣。「說真的,我知道我現在這樣說你一定不信,可是那天我真的是被你嚇死了!看到你渾身是血地躺在我面前,你不知道我心裡有多害怕!那個時候我才知道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紅虎直視著他,像是想考驗他敢不敢看著她的眼睛,證明自己說的是真話。
任天行卻只是握著她的手,以前所未有的溫柔低低地問:「現在怎麼樣?好一點了嗎?其實我前兩天已經來看過你了,還為了看你和你那個弟弟吵了-架,要不是怕你難過,我早把他扁-頓!也不用等到三更半夜才敢過來看你了!」
紅虎竟然也同樣溫柔地笑了笑。「你的心意我瞭解,我只是有點意外……」
「意外?意外什麼?意外我會對你這麼好?」任天行沒好氣地瞪它。「所以我說你不懂!你真的很不瞭解我!我這個人是最重感情的,只是你一直不相信我、懷疑我,其實我——」
「其實你一直在利用我。」
任天行一窒!
紅虎有些悲哀地慘笑,「都到了這種地步了,你想你隨便說兩句話哄哄我,我就會信嗎?任天行,你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了吧?」
他強打起笑容。「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以前你不是老說我不關心你嗎?現在我來關心你了,怎麼你反疑神疑鬼的想套我的話?」
「我相信你是很關心,我尤其是關心我死了沒有,對不對?」
任天行蹙起眉。「紅虎,你真的這麼不知好歹?」
紅虎冷冷地看著他。
他瞇起眼睛。「好,既然你真的這麼不知好歹,那我也沒必要演戲了!」他說著,表情一轉,眼神冷酷無情地看著她。「是!我是想來看看你死了沒有!這樣你滿意了嗎?」
紅虎平靜地歎口氣。「我真的是瞎了眼睛才會跟你這種人搞在一起。」
「我呸!」任天行不屑地址動唇角,擠出個扭曲的笑容。「你以為你是誰啊?你以為你又是什麼好貨色?要不是長得還過的去、又有幾分手腕,你以為我喜歡跟你這種女人在一起!」
「所以逮到機會你當然要除掉我。」
紅虎以一種致命輕柔的語氣說道,那怨恨的眼神有種教人不寒而慄的淒厲!她逼近他的臉。「所以當我跌倒的時候,你當然順手就想致我於死,對不對?」
任天行悶哼不響地注視著她。
紅虎卻只是冷冷一笑。「真可惜你那時候沒一腳踩死我,你一定很後悔為什麼不踩重一點,是不是?所以現在當然得來彌補那個錯誤。」
任天行竟然點點頭,那陰毒的眼神已完全沒有人性。他低低地靠近她的臉,憐憫地問:「為什麼你要知道呢?如果你肯跟我配合的話,我不會殺你的!你只是一顆棋子,沒有哪一顆棋子是非死不可的!但是這樣也好,你既然知道得一清二楚,我也不必再顧念舊情了——」他的手輕輕地壓上紅虎受傷的部位。「但是我還是希望你可以好死一點,也算是——」
「也算是什麼?」紅虎低低一笑,藏在棉被底下的手不偏不倚地抵住了他的腹部,那尖銳的刀子刺破了薄薄的棉被,冰冷地抵住了他。
任天行的臉色當下大變!
這下換成紅虎憐憫地看著他了,她低低地、同情地問:「怎麼?你也會怕?你不是很勇敢嗎?不是什麼都不怕嗎?」
「紅虎,咱們好歹也是夫妻-場,有話好說!我已經拿到青幫所有的產業了!只要你願意,你馬上就變成最有錢的女人了!」
「有錢當然很好,但是也得有那個命花才好!」紅虎毫不留情地將刀子用力一抵。
任天行立刻哀號起來,猛地往後退。「紅虎!」
「你現在叫誰都沒有用啦!」
男人的聲音微笑著響起,任天行這-退,正好撞進了對方的懷裡!
「別這麼親熱,我對你這種人實在是興趣缺缺。」男人笑著用力推開他。
任天行跌在地上,回頭一看。「連火樹?!」
屋內的燈光全亮了起來,他驚愕地發現原來門後、每張病床醫下都躲了人,不但有青幫的人,甚至連警察都在場!
任天行忿怒地咆哮著想衝向紅虎。「你這個賤女人!你竟敢出賣我!」
可惜他還是晚了一步,阿西和猴子兩個人已經架住了他,青幫的人則圍在他的身邊,每一個人的表情都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
連火樹笑著走近他,同情地拍拍他的臉。「年輕人,野心大不要緊,但是至少要知道自己的斤兩,你啊!太不上道了一點!」
「死老頭!紅虎!你們給我記住!我一定會報仇的!」任天行忿怒地咆哮,徒勞無功地做著困獸之鬥。
連火樹卻微微-笑,他那帥帥的臉上還是帶著笑意,但那笑意卻教人看得打從心底發毛!
他靠近任天行的耳邊低低地說道:「別傻了,你想進去之後還有什麼機會報仇?你當然可以出來——不過我敢保證,你絕對會躺著出來!」
任天行的臉色驀然大變!
阿西同情地拍拍他的臉。「這就叫種什麼因得什麼果,認命點吧!走!」
「紅虎!別這樣!」任天行恐懼地大叫。「紅虎!」
病床上的紅虎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她看起來很疲憊,過去那種艷麗張狂的神采已不復見。
連火樹挑挑眉。「幹什麼那種臉?這種人死了搞不好地府還不肯收哩!你挨這一刀卻撿回一條命,也算是值得嘛!」
紅虎歎口氣。「這件事已經不重要了,我現在只想知道要怎麼樣才可以讓小東出來?」
連火樹笑了笑,揮揮手。「她很快就可以出來了……」他好奇地看著她。「我以為你和我那個丫頭有不共戴天之仇,不是嗎?」
「是啊!」紅虎也笑了笑。「你女兒的確讓我恨之入骨,不過我發現我要向她道謝。」
「道謝?」
紅虎微笑。「是啊!我要謝謝她讓我重新得回我弟弟。」
「喂!連小姐,你可以走了。」看守所的警員打開牢門對她揮揮手。「走吧!你的人在外面等你呢!」
連小東驚訝地抬起眼。「我可以走了?為什麼?」 警員聳聳肩。「聽說他們抓到真正的兇手啦!」
連小東還是不太敢相信,她愣愣地坐在那裡,深怕這只是自己一個謊謬的夢境!
警員有點不耐煩地看著她。「小姐,你走不走?」
連小東這才站起來,不太放心地邊走邊看著他,那警員關上牢門之後推推她。
「來吧!簽個名就好了。」
走到看守所外面,梅顧問一看到她便興奮地衝過來!「大小姐!你怎麼樣?他們有沒有欺負你?」
「梅顧問,他們說我可以走了?」連小東傻傻地看著他,突然覺得這梅顧問從來沒像現在這麼帥過。「是不是真的?你帶律師來保我出去,是不是?」
「不是不是!你是真的可以走了!」梅顧問眉開眼笑地拉著她,草草在警員交給她的本子上簽了名,「走吧走吧!出去再說,這種鬼地方可不是你能待的!」
辦完了手續,梅顧問不由分說地把連小東塞進停在門口等著的黑色大轎車,連小東一坐上車才赫然發現——「老爸!」
連火樹笑著抱住女兒。「我的心肝寶貝啊!我可等到你了!」
「老爸!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是……不是……」
「不是還被通緝嗎?」連火樹替女兒說完,他自己則挑挑眉笑起來!「那有什麼關係?我可是台灣黑社會最厲害的老大,想走就走,想回來就回來啊!更何況是我的寶貝女兒出了事,我怎麼可以不回來處理?」
連小東邊聽他說話,淚水已經不聽話地掉了下來。
連火樹當下慌了手腳!「哎哎哎!怎麼哭了?你長這麼大可從來沒在老爸面前哭過!這點小事情也值得哭嗎?」
「你當然說是小事情啊!」連小東邊哭邊嚷:「你被抓過幾百次了!可是我是第一次!」
「奸好好!第-次!老爸保證也是最後-次了,好不好?」連火樹抱住女兒安慰道。「我知道我很不負責任,自己溜走了,卻把那麼大一個幫會交給你,你的年紀還小,當然沒辦法管理——」
「誰說我沒辦法管理?」
連火樹瞪著她。「你這樣叫會管理?我才出去不到三個月,你談戀愛也就罷了,居然還跟個警察談戀愛!」
連小東抗議地嚷:「這跟我會不會管理幫會一點關係也沒有!我只是……只是……」
「只是不小心嘛!對不對?」
連小東洩氣笑了笑。「沒關係,反正那也不會再發生了……」
「你說不會再發生是什麼意思?我以為你跟那個警察正打得火熱不是嗎?」
「那是以前。」連小東靜靜地回答,淚水再一次落了下來。「我已經決定要出國去唸書了。」
連火樹驚訝地看著女兒。「你要出國去唸書?」
「嗯……」連小東慘慘一笑。「反正這裡我已經不想待了。」